會議室里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雄心勃勃的第一個方案，還沒正式討論，就被物理定律和心理邏輯聯(lián)手拍死在了沙灘上。
老張沉著臉，顯然對周銘這種“異想天開”很不滿。李華依舊微笑著，但眼神里也透著一絲無奈。童靈繼續(xù)低頭畫她的圖。林薇站在角落，眼觀鼻鼻觀心。沐霖則依舊安靜，仿佛眼前的一切與他無關。
“咳，”李華輕咳一聲，試圖緩和氣氛，“不如我們先確定一個方向？比如，案件類型？密室？不在場證明？還是……更宏大的謎團？”
“要打??！要硬核！”周銘有氣無力地重復著王磊的要求。
老張哼了一聲：“打敗也得有根！”
時間在略顯沉悶的討論和偶爾的冷場中流逝，轉眼到了中午。林薇貼心地訂了午餐。五個人圍在會議桌旁吃著盒飯，氣氛比上午稍微活絡了一些。
“我說老張，您這保溫杯里泡的啥寶貝？聞著挺香?！敝茔懺噲D搭話。
“枸杞菊花，清肝明目?！崩蠌埪朴频睾攘艘豢?。
“喲，養(yǎng)生達人！”周銘豎起大拇指，又轉向童靈，“童靈妹子，你這畫啥呢？看著挺酷?！?/p>
童靈把平板屏幕側過來一點，上面是幾個復雜的機械結構草圖?！翱赡艿臋C關雛形，和建模無關?！闭Z氣依舊冷淡。
“厲害厲害！”周銘碰了個軟釘子，也不氣餒，又看向李華，“李醫(yī)生，你說兇手為啥非得搞那么復雜？簡單點不好嗎？”
李華推了推眼鏡：“人心復雜，周銘。簡單的動機支撐不起復雜的犯罪，復雜的犯罪背后往往有更深層、甚至扭曲的動力?！?/p>
周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最后看向一直安靜吃飯的沐霖：“木頭，想啥呢？有沒有啥靈感火花？憋大招呢？”
沐霖放下筷子，用餐巾紙擦了擦嘴。他環(huán)視了一圈或期待、或審視、或依舊沉浸在各自思緒中的隊友，目光最后落在環(huán)形屏幕上那片代表未知的空白區(qū)域。一周前在面試會議室里，秋閻那句“魔法？”又在耳邊響起。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像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有一個想法?！?/p>
“一個，”他頓了頓，尋找著最準確的措辭，“關于四十年前，一位癡迷占星術的畫家的故事?！?/p>
“四十年前？”李華敏銳地捕捉到了時間點，“時間跨度很大。這在VR中如何呈現(xiàn)？靠卷宗和回憶？”
“對，卷宗?！便辶攸c頭，“大量的、跨越數年的警方卷宗，證物照片，法醫(yī)報告，證人筆錄。以及，一份關鍵的手記——畫家本人留下的，詳細記載了他如何依據占星術，計劃肢解六名年輕處女，用她們星座對應的身體部位，拼湊出一個完美女性‘阿索德’的瘋狂構想?！?/p>
“肢解？拼湊？”老張的眉頭皺得更深，顯出生理性的厭惡，質疑道，“動機呢？純粹的瘋狂？這缺乏深度。”
“動機很充分?！便辶氐穆曇粢琅f平穩(wěn)，“為生母爭奪遺產。扭曲的家庭關系，長期的壓抑和不公。瘋狂的表象下，是精心策劃的復仇。”他簡略地點出了核心動機。
李華的眼鏡片后閃過一道精光：“家庭矛盾？遺產爭奪？心理動機很扎實。但核心詭計呢？最大的悖論是什么？”作為心理醫(yī)生，他對動機的合理性有著本能的關注。
“悖論在于……在畫家這份詳盡到令人發(fā)指的手記被發(fā)現(xiàn)之前，他本人已經在一間密室里被人重擊致死。緊接著，他出嫁的長女在家中被奸殺。最后，與他同住的六個女兒全部失蹤?！?/p>
“隨后幾年間，六名少女的尸體陸續(xù)在全國不同地點被發(fā)現(xiàn)，每具尸體都恰好缺失了手記中記載的、對應其星座的身體部位——頭部、上肢、腹部、腰部、大腿、小腿?！?/p>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只有空調出風口低沉的嘶嘶聲。周銘張大了嘴巴，忘了合上。老張忘記了擦拭他的保溫杯。
李華收起了慣常的微笑，身體微微前傾。連一直置身事外的童靈，也停下了手中的畫筆，眼睛緊緊盯著沐霖。林薇站在角落，眼中也充滿了震驚。
“唯一的兇手，唯一有動機和能力按照手記殺人的人，在案件開始前就已經死了?！便辶氐穆曇綦S意，“那么，是誰？又是為了什么，如此一絲不茍地執(zhí)行了一個死人的瘋狂計劃？模仿犯？但動機何在？完美復刻一個死人的妄想，能得到什么？”
巨大的邏輯悖論，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瞬間吞噬了會議室里所有的聲音。老張張了張嘴，但最終沒說出來。
李華也陷入了沉思，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畫著圈，顯然在思考動機的延續(xù)性和可能性。周銘徹底傻了，腦子被“死人作案”、“占星術肢解”、“六個女兒”這些關鍵詞攪成了一團漿糊。
童靈第一次主動開口：“尸體切割和狀態(tài)。法醫(yī)報告是關鍵。時間跨度大，尸體狀態(tài)差異和腐爛程度會極大影響線索識別。VR建模需要極其精確的數據支撐。”她直接抓住了實現(xiàn)這個詭計的技術難點。
沐霖看向她，微微頷首：“是的。這正是需要你發(fā)揮的地方。我們需要模擬出不同埋藏深度、不同時間跨度下，尸體組織的腐爛、收縮、蟲蛀等狀態(tài)。特別是某些關鍵特征，在不同環(huán)境下會呈現(xiàn)何種變化？如何保證在虛擬世界中，這些細節(jié)足夠真實，既能提供線索，又不至于過早暴露核心？”
童靈的眼中燃起了強烈的興趣和挑戰(zhàn)欲，她立刻低頭在平板上快速操作起來，調出法醫(yī)學資料庫和高級建模軟件界面：“埋藏深度、土壤成分、濕度、溫度、微生物環(huán)境……變量很多。需要大量參數和模擬運算。和張老師配合的話，我能嘗試?！彼恼Z氣中顯出不容置疑的自信。
李華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推了推眼鏡：“心理層面……這份手記是核心道具。它既是嫁禍，也是煙霧彈。兇手必須非常了解畫家的偏執(zhí)和家庭內部矛盾?！?/p>
“同時，兇手本人……能在如此漫長的跨度里，冷靜地執(zhí)行計劃，處理……后續(xù)事宜……心理素質極其強大，甚至可以說……冷酷?！彼聪蜚辶兀斑@個兇手是誰？六個女兒中的一個？”
沐霖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真相就藏在尸體和手記構成的悖論里。解開悖論的鑰匙，需要跳出‘六具尸體’這個思維定式。”
“跳出思維定式？”老張終于忍不住，提出心中強烈的不解和質疑，“尸體是客觀存在的！六具，就是六具！卷宗、報告、發(fā)現(xiàn)記錄都擺在那里！難道還能少一具或者多一具不成？這又不是變戲法！物理定律不允許！”
“張老師，”沐霖的目光迎上老張的質疑語氣平靜，“有時候，最不可思議的魔法，恰恰就藏在眾目睽睽之下，藏在所有人都認為理所當然的‘事實’之中?！?/p>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環(huán)形屏幕前?？瞻椎钠聊挥吵鏊届o的側臉。
“核心詭計，”他的聲音不高，卻如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是如何用五具真實的尸體，制造出六個人被害且有六具尸體被發(fā)現(xiàn)的假象。”
“什么？！”老張失聲叫道，霍然站起，老花鏡都滑到了鼻尖。
“五……五具？！”周銘徹底懵了，掰著手指頭，“一、二、三、四、五、六……明明是六??！怎么少一具？尸體還能……還能……拆開用兩次？！”他腦洞大開，但完全抓不住要領。
李華瞳孔猛地一縮，身體瞬間繃緊，大腦飛速運轉，試圖理解這“五變六”背后的殘酷邏輯，但缺乏關鍵信息，如同隔霧看山。
童靈敲擊屏幕的手指驟然停頓，猛地抬頭，里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和更強烈的探究欲。她立刻想到了切割和組合，但具體如何操作？如何騙過法醫(yī)的？她死死盯著沐霖。
連角落里的林薇，也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臉上寫滿了震驚和節(jié)目人特有的興奮。
“咳，核心詭計我先賣個關子，我先把具體需要的素材和事件起因說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