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香檳液體滲進(jìn)婚紗繁復(fù)的蕾絲層里,留下深色的、不規(guī)則的污漬,像一塊丑陋的胎記,
死死烙在象征純潔的白色之上??諝饫飶浡鹉伒搅钊俗鲊I的酒氣,
混合著一種更原始的、潮濕的腥臊味,絲絲縷縷,頑固地鉆進(jìn)我的鼻腔。
我的指甲深深摳進(jìn)消防通道那扇沉重鐵門的邊緣,金屬冰涼堅硬的觸感透過指腹傳來,
卻壓不住掌心瘋狂涌出的冷汗。門縫狹窄,像一道被強行撕開的傷口,
將門內(nèi)那令人作嘔的景象精準(zhǔn)地投射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水晶吊燈的光芒奢侈地流淌下來,
照亮了休息室猩紅的地毯,也照亮了地毯上那兩具忘我糾纏的軀體。周慕白,我的未婚夫,
幾個小時后就該在牧師面前宣誓永遠(yuǎn)忠誠于我的男人。
此刻他昂貴的白色禮服襯衫被粗暴地扯開,皺得像一團(tuán)腌臘菜,隨意堆在腰間。
他正忘情地吻著身下那個女人,動作粗野得與平日那個溫文爾雅的他判若兩人。而那個女人,
林薇,我相識十年的閨蜜,精心挑選的伴娘。她精心打理的卷發(fā)凌亂地散落在猩紅的地毯上,
像一團(tuán)糾纏的海藻。那條我為她挑選的、價值不菲的淺紫色伴娘裙,裙擺被高高撩起,
堆在腰際,露出大片刺目的肌膚。她仰著頭,喉間發(fā)出壓抑又放浪的呻吟,
身體像蛇一樣緊緊纏著周慕白,指甲深深陷入他赤裸的背脊,留下幾道清晰的紅痕。
“慕白…快點…嗯…別讓她等急了…婚禮…唔…”她破碎地喘息著,
聲音里帶著一種扭曲的興奮和惡意,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jìn)我的耳膜。
“管她呢…”周慕白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毫不掩飾的饜足和輕蔑,他粗魯?shù)仄洲钡难?/p>
動作更加猛烈,
…正好…看她穿著那身可笑的婚紗…像個小丑…”轟——腦子里仿佛有什么東西猛地炸開了。
劇烈的耳鳴瞬間吞噬了休息室里所有不堪入耳的聲音,
只剩下血液在太陽穴里瘋狂沖撞的轟鳴。眼前的世界先是變得一片慘白,
隨即又被濃稠的、粘膩的猩紅覆蓋。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酸腐的液體猛地涌上喉嚨,
又被我死死咬緊牙關(guān),連同那聲幾乎要撕裂胸膛的尖叫,一起狠狠咽了回去。
我猛地收回視線,身體僵硬得像一塊被凍透的石頭?;榧喎睆?fù)的裙擺掃過冰冷的水泥地面,
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在這死寂的消防通道里卻刺耳得像警報。我轉(zhuǎn)過身,
高跟鞋的細(xì)跟踩在粗糙的水泥臺階上,發(fā)出空洞而急促的回響。一步,
兩步…我?guī)缀跏堑仓蛳驴癖?,冰冷的空氣裹挾著灰塵的味道灌入肺腑,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身后那扇沉重的消防門,
仿佛隔絕了地獄和人間的最后界限。門內(nèi)是焚心的背叛和污穢,
門外…外面不知何時已變了天。鉛灰色的厚重云層沉沉地壓下來,
將白晝擠壓成一片昏暗的黃昏??耧L(fēng)卷起地上的枯葉和塵埃,發(fā)出嗚嗚的悲鳴,
猛烈地抽打著酒店門口懸掛的、印著我與周慕白名字的巨幅婚禮海報。
那精心修飾過的、洋溢著幸福笑容的兩張臉,在狂風(fēng)中扭曲變形,
像兩張詭異的、充滿嘲諷的面具。豆大的雨點毫無預(yù)兆地砸落下來,噼啪作響,
瞬間連成一片狂暴的雨幕,冰冷地抽打在我裸露的皮膚上。精心盤起的發(fā)髻早已散亂,
濕透的頭發(fā)緊貼在臉頰和脖頸,冰冷的雨水順著發(fā)梢、沿著婚紗的領(lǐng)口不斷流下,
刺骨的寒意瞬間滲透骨髓。我像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憑著最后一點殘存的意識,
拉開停在酒店門口我那輛白色奧迪的車門,將自己狠狠摔進(jìn)駕駛座。
引擎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嘶吼,車輪在濕滑的地面上猛地摩擦,發(fā)出刺耳的尖叫,
車身如離弦之箭般沖入滂沱的雨幕。雨刷器瘋了似的左右搖擺,
在擋風(fēng)玻璃上劃開兩道短暫清晰的扇形,隨即又被傾盆的雨水瞬間覆蓋。
前方的道路模糊不清,扭曲的霓虹燈光在雨水中暈染成一片片詭異的光斑,
如同通往地獄的引路燈。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與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咸澀地流進(jìn)嘴里。
心臟的位置空蕩蕩的,只剩下一個巨大的、被徹底撕開的黑洞,冰冷的颶風(fēng)在里面呼嘯盤旋,
帶走所有殘存的溫度。背叛的碎片,林薇扭曲的呻吟,周慕白輕蔑的話語,
還有那滿地的猩紅…無數(shù)尖銳的畫面在腦海里瘋狂旋轉(zhuǎn)、切割,將僅存的理智絞得粉碎。
“管她呢…”“讓她等…看她穿著那身可笑的婚紗…像個小丑…”他的聲音,
像淬了毒的冰錐,一遍遍鑿穿我的耳膜,直刺心臟最深處那片尚未結(jié)痂的柔軟。
方向盤在我手中變得滾燙,失控的憤怒和毀滅一切的絕望如同巖漿在血管里奔涌。
眼前一片血紅,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油門被我一腳踩到了底,引擎發(fā)出瀕死的咆哮。
冰冷的金屬機器在濕滑的路面上劇烈顫抖,輪胎發(fā)出刺耳的哀鳴,仿佛下一秒就要脫離車身。
前方,盤山公路的盡頭,那圈冰冷的防護(hù)欄在昏黃的車燈和迷蒙的雨霧中,
像一張咧開的、等待吞噬的黑色巨口,迅速逼近。沒有恐懼,沒有猶豫。那一刻,
支撐我身體的所有力量驟然抽離,握著方向盤的雙手猛地松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
結(jié)束了。都結(jié)束了。就在車頭即將撞碎那脆弱護(hù)欄的剎那,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耳邊只剩下輪胎與地面絕望的摩擦聲,雨點密集敲打車頂?shù)墓狞c,
以及…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咔嚓。那聲音來自我的身體內(nèi)部,沉悶而干脆。
像一根被瞬間拗?jǐn)嗟目葜?,又像一塊精心燒制的瓷器,在巨大的外力下,
毫無預(yù)兆地碎裂開來。劇痛尚未傳達(dá)到大腦,無邊無際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
帶著滅頂?shù)闹亓浚查g將我徹底吞沒。意識沉入冰冷的深海,最后一絲感知,
是雨水瘋狂敲打擋風(fēng)玻璃的狂暴節(jié)奏,永無止境…“呃——!
”一聲短促的抽氣從我喉嚨里擠出來,帶著瀕死般的驚悸。身體猛地向上彈起,
又重重跌回柔軟的床墊上。后背瞬間被一層冰冷的虛汗浸透,黏膩地貼在真絲床單上,
帶來一陣令人心悸的寒意。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像一頭發(fā)了狂的困獸,
每一次撞擊都帶著撕裂般的鈍痛,牽扯著太陽穴突突地跳。視線艱難地聚焦。
頭頂是熟悉的水晶吊燈,柔和的光線透過無數(shù)切割面折射下來,
在米白色的天花板上投下細(xì)碎跳躍的光斑??諝饫飶浡陌滋聪戕刮兜?,
混合著臥室特有的、令人安心的織物氣息。身下是昂貴的埃及棉床單,觸感柔軟微涼。
巨大的落地窗外,清晨的陽光明媚得有些刺眼,透過輕薄的窗紗,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塊。
這里…是我的臥室?我和周慕白的…婚房?巨大的荒誕感和冰冷的恐懼如同兩條毒蛇,
瞬間纏住了我的心臟,越收越緊。我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
動作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得僵硬顫抖。無名指上,那枚碩大的鉆石戒指,正牢牢地箍在那里。
冰冷的鉑金戒圈,切割完美的鉆石在晨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璀璨的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疼。
它還在!它不是應(yīng)該隨著那輛扭曲的奧迪,一起沉在冰冷漆黑的湖底,
被淤泥和絕望徹底掩埋嗎?混亂的記憶碎片在腦海里瘋狂沖撞,
試圖拼湊出完整的畫面:酒店休息室猩紅的地毯上扭曲的軀體,周慕白輕蔑的話語,
林薇放浪的呻吟,冰冷刺骨的雨水,方向盤失控的震動,防護(hù)欄逼近的猙獰,
還有最后那一聲…骨頭碎裂的脆響…每一個畫面都帶著血腥和絕望的倒刺,
狠狠刮擦著我的神經(jīng)?!八弧蔽矣昧ξ艘豢跉?,冰冷的空氣嗆入肺腑,
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身體下意識地蜷縮起來,雙手緊緊抱住自己冰冷的手臂,
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肉里。真實的痛感傳來,尖銳地提醒著我:我還活著。不是幻覺,不是夢魘。
可這怎么可能?!一個荒謬到令人顫栗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毒藤,
瞬間纏滿了我的意識:我…回來了?就在這時,臥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周慕白穿著淺灰色的絲質(zhì)睡袍,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牛奶走了進(jìn)來。
晨光勾勒著他挺拔的身形,英俊的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足以迷惑任何人的溫柔笑意,
眼神專注而深情,仿佛我是他捧在手心的稀世珍寶?!巴硗??醒了?”他的聲音低沉悅耳,
帶著剛睡醒的微啞,是過去無數(shù)次讓我沉溺的溫柔鄉(xiāng),“看你睡得好沉,就沒叫你。來,
喝杯牛奶暖暖胃。”他走到床邊,將一杯牛奶遞到我面前,
溫?zé)岬谋谟|碰到我冰冷僵硬的手指。就是這雙手,幾個小時前,還掐在林薇的腰上,
留下刺目的紅痕。就是這張嘴,吐出過最惡毒、最輕蔑的話語。胃里猛地一陣翻攪,
強烈的惡心感直沖喉嚨。我死死咬住下唇內(nèi)側(cè)的軟肉,鐵銹般的腥甜在口中彌漫開來,
才勉強壓下那股幾乎要嘔吐出來的沖動。心臟在肋骨后面瘋狂地撞擊著,不是因為愛,
而是因為刻骨的恨和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他離得那么近。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男士香水味此刻卻像致命的毒氣,無孔不入地鉆進(jìn)我的鼻腔。
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睡袍領(lǐng)口下,
昨天被我“不小心”抓出的那道細(xì)微紅痕——那是昨晚我刻意留下的“愛痕”?!霸趺戳耍?/p>
臉色這么白?”周慕白微微蹙起好看的眉頭,俯身靠近,另一只手極其自然地?fù)嵘衔业念~頭,
帶著恰到好處的擔(dān)憂,“是不是做噩夢了?手怎么這么冰?”他的指尖干燥而溫暖,
帶著活人的體溫??删驮谒┥砜拷乃查g,我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他那敞開的睡袍領(lǐng)口。
在他左側(cè)鎖骨下方,靠近心臟的位置,有一小塊皮膚。那顏色…極不正常。不是紅痕,
不是淤青。那是一種…死氣沉沉的青灰色。像一塊被遺忘在陰暗角落里的、發(fā)霉的舊布。
又像是…尸斑?這個念頭如同冰錐,狠狠刺穿了我的脊椎。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我猛地打了個寒顫,身體下意識地向后縮去,
避開了他撫上來的手?!皼]…沒事?!蔽业穆曇舾蓾脜柡?,像砂紙摩擦過喉嚨,
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我強迫自己扯動僵硬的嘴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可能…可能空調(diào)開太低了,有點冷。”周慕白的手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