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需要點什么？"程硯禮下意識進入店主角色。
男人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名片："不必。我是新城開發(fā)集團的李經(jīng)理。請問您是這家店的現(xiàn)任所有者嗎？"
程硯禮接過名片，心頭涌上不祥的預感："是的，程硯禮。有什么事嗎？"
"我們集團正在規(guī)劃老街區(qū)的改造項目。"李經(jīng)理的語氣公事公辦，"您這家店正好在核心地塊上。我們愿意以高于市場價30%的價格收購，這是協(xié)議書。"
他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程硯禮還沒反應過來，林海月已經(jīng)一把抓過文件翻看起來。
"拆遷？"她的聲音提高了八度，"整條老街都要拆？"
"是改造升級，"李經(jīng)理糾正道，"這里將建成集購物、餐飲、娛樂于一體的商業(yè)綜合體，極大提升區(qū)域價值。"
程硯禮感到一陣眩暈。拆掉咖啡館？拆掉奶奶留下的一切？他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墻上的老照片，那個叫"星華"的女子正對著鏡頭微笑。
"我們需要時間考慮。"他聽見自己說。
李經(jīng)理露出一個商業(yè)化的微笑："當然，但請盡快。這個報價只維持兩周。"他環(huán)顧四周，目光在彩色玻璃窗和復古吊燈上停留片刻，"這些老物件現(xiàn)在很值錢，您可以單獨出售。"
送走李經(jīng)理后，咖啡館陷入沉默。阿橙似乎感受到緊張氣氛，不安地在兩人腳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你不會答應的，對吧？"林海月終于打破沉默，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憤怒，"他們要毀掉的不僅是建筑，是整個社區(qū)的記憶！"
程硯禮揉著太陽穴："我不知道...這很復雜?？Х瑞^的經(jīng)營狀況、奶奶的意愿、還有..."
"還有陳墨白的心血。"林海月突然說，指著照片，"他創(chuàng)建了這家店，程奶奶守護了它六十年。你就這樣放棄？"
程硯禮驚訝于她的激動："你為什么這么在意？"
林海月深吸一口氣："因為我在這條街長大。程奶奶...她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收留了我。"她轉(zhuǎn)開臉，"算了，這是你的決定。"
她放下相框，轉(zhuǎn)身走向吧臺，動作有些粗暴地開始磨咖啡豆。程硯禮注意到她的眼角有些發(fā)紅。
"海月..."他走過去，不知該說什么。
"試試這個。"林海月突然遞給他一杯咖啡，強行轉(zhuǎn)換了話題，"按程奶奶教我的方法做的'半畝陽光'，但總覺得差點什么。"
程硯禮接過杯子抿了一口?？Х热肟谖⒖啵S后是淡淡的柑橘香，最后留下一絲甜味，但確實和記憶中奶奶做的有所不同。
"已經(jīng)很接近了，"他真誠地說，"只是少了那種...陽光灑在身上的溫暖感。"
林海月終于露出一絲笑意："程奶奶也總是這么說。"她拿出素描本，迅速畫了幾筆，"看，這就是她做'半畝陽光'時的樣子。"
畫中的奶奶站在吧臺后，神情專注而溫柔，陽光透過窗戶在她周圍形成光暈。程硯禮的喉嚨發(fā)緊——畫得太像了，他甚至能想象奶奶哼著歌調(diào)配咖啡的場景。
"謝謝，"他輕聲說，"這些畫...對我很重要。"
林海月的表情柔和下來："我還有很多。如果你決定保留咖啡館...我可以都送給你。"
他們相視一笑，剛才的緊張氣氛消散了些。程硯禮突然想起什么，從柜臺下拿出奶奶的日記本："對了，我昨晚發(fā)現(xiàn)了這個。"
他翻到中間一頁，里面夾著一張發(fā)黃的報紙剪報，日期是1966年。標題模糊不清，但能辨認出"歸國華僑"、"被迫改名"等字樣，報道中提到"咖啡師陳墨白因特殊歷史原因改隨母姓程"。
"所以陳墨白后來改名叫程墨白了？"林海月湊近看，"難怪你奶奶姓程，他姓陳，我還以為他們是表兄妹什么的。"
程硯禮若有所思："這說明咖啡館最初叫'陳記咖啡館'之類的，后來才改成'半畝'..."
"等等！"林海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想起來了！墨白畫廊的老板陳老先生——他年紀很大了，有次閑聊時提到過認識一個做咖啡的'墨白'！"
程硯禮心跳加速："你是說...？"
"我們可以去問問他！"林海月眼睛發(fā)亮，"他今天下午就在畫廊！"
正當兩人興奮地計劃著下午的拜訪時，門鈴又一次響起。這次進來的是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拄著雕花拐杖，步伐卻穩(wěn)健有力。
"抱歉，我們還沒開始營..."程硯禮的話戛然而止，因為老人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墻上的老照片。
"墨白和星華..."老人輕聲說，聲音里充滿懷念，"我就知道能在這里找到他們的影子。"
程硯禮和林海月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老人這才注意到他們，微微一笑："你們好。我是周明遠，墨白的老朋友。"
他徑直走向照片，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撫過相框："六十三年了...這家店幾乎沒變，墨白一定會高興的。"
程硯禮口干舌燥："您...認識我舅公？"
"舅公？"周老先生轉(zhuǎn)向他，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你是星蘭的孫子？"
"是的，程星蘭是我奶奶。"
老人點點頭，突然問道："她留下了'半畝陽光'的配方嗎？"
程硯禮和林海月同時搖頭。周老先生嘆了口氣："果然還是帶進墳墓了啊...那杯咖啡，是墨白為星華特制的。"
"星華是誰？"程硯禮忍不住問，"照片背面寫著'墨白與星華'，但我奶奶叫星蘭..."
周老先生的表情變得復雜："故事很長，年輕人。不請我喝杯咖啡嗎？雖然我知道你們做不出真正的'半畝陽光'。"
林海月立刻行動起來："請您稍等，我盡力試試。"
周老先生在窗邊坐下，程硯禮坐在他對面，心中充滿疑問。老人卻先開口了："開發(fā)商來找過你了？"
"您怎么知道？"
"這條街上的老店都收到通知了。"周老先生的拐杖重重敲了下地板，"貪婪！他們要毀掉墨白留下的最后痕跡。"
程硯禮謹慎地問："咖啡館對您來說很重要？"
"不只是我，"老人環(huán)顧四周，"對很多老人來說，這里是青春的見證。1950年代，這里是歸國華僑和文藝青年的聚集地。墨白的咖啡，星華的點心..."他的聲音低下去，"后來一切都變了。"
林海月端著咖啡過來，周老先生嘗了一口，搖搖頭："接近，但不是那個味道。你們?nèi)绷俗铌P鍵的一種原料。"
"是什么？"兩人異口同聲地問。
周老先生神秘地笑了："墨白叫它'陽光因子'，其實是一種特殊的香料混合物，他的獨家秘方。"他站起身，"年輕人，如果你決定保住這家店，下周日下午三點來老街23號找我。墨白的心血不該就這么消失。"
他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留下程硯禮和林海月面面相覷。
"你怎么想？"林海月問。
程硯禮看向墻上的老照片，又看看手中奶奶的日記本，最后目光落在林海月期待的臉上。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答案。
"我想了解更多，"他說，"關于陳墨白，關于星華，關于奶奶...還有'半畝陽光'的秘密。"
林海月綻開笑容，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就像素描里的奶奶一樣籠罩在光暈中。程硯禮忽然覺得，也許這就是"半畝陽光"真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