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詭異列車規(guī)則之殤
我在車禍現場醒來,發(fā)現自己身處一列詭異的列車。
車廂里貼滿自相矛盾的規(guī)則紙條:“請勿與乘務員交談”下方寫著“請配合乘務員查票”。
乘客們接二連三消失,規(guī)則開始自行篡改,紅字警告覆蓋了原有內容。
我意識到這些規(guī)則本身就是污染源,違反者會成為列車的養(yǎng)料。
當乘務員摘下口罩露出漩渦般的口器時,我明白了真相——
整列火車是一個活體消化器官,而乘客只是被運送的食物。
我必須在抵達終點前找到逃離方法,否則將永遠成為它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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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帶著鐵銹味道的空氣猛地灌進我的肺里。
我是被一種奇怪的、黏膩的觸感驚醒的。后腦勺傳來一陣鈍痛,像被重錘砸過,又像是宿醉后殘留的眩暈,但比那更糟。意識像沉在渾濁水底的碎片,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強浮上來一點。我費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片晃動的、暗淡的黃色光暈。
這是哪兒?
記憶是一片空白。最后的畫面……好像是一道刺眼的強光,巨大的撞擊聲,金屬扭曲撕裂的尖嘯……車禍?對,是車禍!我猛地想坐起來,一股劇烈的眩暈和惡心瞬間攫住了我,胃里翻江倒海。我趴在冰冷的地上,干嘔了幾下,卻什么也吐不出來??谇焕飶浡还蓾庵氐蔫F銹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的腐爛氣息。
我撐起身體,手掌按在冰冷、布滿細小凹痕的地板上,觸感油膩膩的。目光終于聚焦了一些。我躺在一節(jié)列車車廂的過道中央。老舊,極其老舊。深綠色的絨布座椅蒙著厚厚的灰塵,有些地方已經磨得發(fā)亮,露出底下棕褐色的麻布底子。車窗玻璃污濁不堪,外面是絕對的黑暗,濃得化不開,像是行駛在無光的深海隧道里,只有車廂頂部幾盞昏暗的、蒙著灰塵的黃色小燈,頑強地散發(fā)著微弱的光暈,勉強照亮狹小的空間。光線在污濁的空氣中形成渾濁的光柱,漂浮著細小的塵埃。
我怎么會在這里?車禍之后……是救援?被搬上了火車?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眼前的景象掐滅了。這絕不是正常的列車??諝馓翋灹耍瑤е还申惛?、混合著機油、灰塵和……某種難以名狀的、類似過期食物發(fā)酵的酸餿氣味。更讓我心頭一緊的是,就在我趴著的地方附近,深綠色的、幾乎與污濁地板融為一體的絨布上,赫然有一大片深褐色的、已經干涸發(fā)硬的不規(guī)則污漬。那形狀……像極了拖拽留下的痕跡。我胃里又是一陣抽搐。
我掙扎著扶著旁邊冰冷的金屬座椅扶手站起來,腿腳發(fā)軟。車廂里異常安靜,只有車輪碾過鐵軌發(fā)出的單調、沉悶的“哐當…哐當…”聲,規(guī)律得如同某種巨大生物緩慢的心跳,帶著整個車廂微微震動。這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響亮,甚至有些刺耳。我環(huán)顧四周,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肋骨。
車廂里有人。但他們都……很不對勁。
離我最近的座位上,一個穿著褪色工裝的中年男人蜷縮著,雙手死死捂住耳朵,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腳下那片污跡斑斑的地板,眼球突出得嚇人,嘴唇無聲地快速翕動著,像是在念著什么可怕的咒語,又像是在拼命壓抑著尖叫。他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隔著幾排座位,一個穿著考究西裝、頭發(fā)卻凌亂如鳥窩的老先生,正神經質地、一遍又一遍地用一塊皺巴巴的手帕擦拭著面前的窗玻璃,仿佛上面沾著什么致命的污穢,盡管那玻璃早已模糊得連人影都看不清。他的動作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專注和強迫。更遠處,一個年輕女人緊緊抱著一個破舊的、顏色暗淡的布娃娃,把臉深深埋在娃娃的頭頂,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著。
沒有人說話。絕對的死寂。只有車輪的“哐當”聲,男人壓抑的喘息,女人無聲的抽泣,還有那老先生擦玻璃時布料摩擦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沙沙”聲??謶窒癖涞某彼樦棺狄稽c點爬上來,淹沒了我的腳踝。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被車廂壁上貼著的幾張紙吸引了。不是廣告,更像是……某種公告。紙張很舊,邊緣卷曲發(fā)黃。我踉蹌著走過去,湊近其中一張貼在生銹金屬板上的紙條。
白紙黑字,印刷體,工整得透著一股冰冷:
【車廂規(guī)則】
1. 請保持安靜,喧嘩者將被驅逐。
2. 請勿在車廂內奔跑。
3. 請勿與乘務員交談。
4. 請勿隨意離開您的座位。
5. 請勿觸碰車窗玻璃。
6. 請勿食用非列車提供的食物或飲料。
7. 請配合乘務員查票工作。
我的目光在第三條“請勿與乘務員交談”和第七條“請配合乘務員查票工作”之間來回掃視,一股荒謬感和更深的寒意同時升起。配合查票怎么可能不與乘務員交談?這規(guī)則本身就自相矛盾!邏輯的斷裂感比眼前的詭異景象更讓我頭皮發(fā)麻。這規(guī)則像是某種……陷阱?或者……瘋狂?
我壓下心頭的悸動,目光移向旁邊另一張紙條,貼在連接下一節(jié)車廂的、布滿油污的滑動門旁。這張紙似乎更新一些,但字跡同樣冰冷:
【緊急通告】
1. 夜間行車,請拉好窗簾。
2. 如聽到奇怪聲音,請勿理會,保持安靜。
3. 衛(wèi)生間僅限一人使用,使用后請立即離開。
4. 禁止攜帶任何活體動物上車。
5. 列車員是您安全的保障,請無條件服從。
無條件服從?我咀嚼著這五個字,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車廂里那幾個明顯處于崩潰邊緣的乘客。那個捂耳朵的男人,他的恐懼似乎不僅僅來源于自身。那個擦玻璃的老先生,他的動作更像是一種絕望的儀式。安全?保障?這些詞在這里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觀察環(huán)境是求生的第一步。我注意到車窗的窗簾大部分都拉上了,只有靠近我的這一扇,可能是因為掛鉤壞了,一邊垂落下來。外面是純粹的黑暗,濃稠得如同墨汁。但就在我盯著那片黑暗時,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不是景物,黑暗本身像是在……蠕動?像某種巨大生物的腸道內壁。我猛地眨眨眼,再定睛看去,又似乎只是錯覺,是玻璃污濁的反光。可那股被什么東西窺視的毛骨悚然感,卻揮之不去。
就在這時,車輪碾過鐵軌的“哐當”聲節(jié)奏突然變了。緊接著,車廂頂部的老舊喇叭發(fā)出“滋啦——”一陣尖銳刺耳的電流噪音,仿佛金屬在刮擦著耳膜,瞬間蓋過了所有其他聲音。車廂里那個一直捂耳朵的男人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瀕死的嗚咽,身體縮得更緊。擦玻璃的老先生動作驟然僵住??奁呐嗣偷靥痤^,臉上是未干的淚痕和極致的恐懼。
電流噪音平息下去,一個毫無感情、冰冷得如同機器合成的聲音響徹整個車廂,每一個字都敲在死寂的空氣里:
“前方即將進入隧道區(qū)域。隧道內光線較暗,請乘客們保持鎮(zhèn)定,留在原位。重復,請保持鎮(zhèn)定,留在原位。隧道區(qū)域……禁止……喧嘩?!?/p>
“禁止喧嘩”四個字被刻意加重了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脅。廣播結束的瞬間,車廂里陷入了一種比之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連車輪聲似乎都刻意放輕了,只剩下一種沉悶的、有節(jié)奏的碾壓聲,仿佛火車正碾過某種粘稠的物體。
就在廣播結束的幾秒后,那個一直蜷縮著捂耳朵的工裝男人,身體猛地劇烈抽搐了一下。不是普通的顫抖,而是像被一股無形的電流狠狠擊中。他捂住耳朵的手驟然松開,眼球因為極度的驚駭而幾乎要從眼眶里凸出來,死死地瞪著前方那片虛無的空氣。他的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艱難拉扯的抽氣聲,嘴巴大張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那表情凝固在臉上,混雜著極致的痛苦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恐怖真相的絕望。
然后,極其突兀地,他整個人猛地向前一撲,“噗通”一聲臉朝下摔在冰冷油膩的地板上。
死寂。
沒有掙扎,沒有呻吟。他就那么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里,像一袋被丟棄的沉重垃圾。
車廂里剩下的人,包括那個擦玻璃的老先生和抱著娃娃的年輕女人,都像是被凍住了。沒有人去看他,沒有人發(fā)出任何聲音,甚至連呼吸都屏住了。他們只是維持著原有的姿勢,身體僵硬,眼神空洞地聚焦在別處,仿佛那個剛剛還存在的生命從未出現過??諝庵袕浡_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甜腥味,像打翻了劣質糖漿混合著鐵銹。
我的胃袋猛地痙攣,一股酸水直沖喉嚨。我死死咬住牙關,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靜。驅逐?這就是所謂的“驅逐”?這根本就是抹殺!那規(guī)則……那張寫著“喧嘩者將被驅逐”的紙條,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腦海里。他剛才……只是發(fā)出了嗚咽?那也算喧嘩?規(guī)則的界限在哪里?執(zhí)行的力量又是什么?
就在這時,車廂連接處那扇布滿油污的滑動門,無聲地向內滑開了一道縫隙。
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
乘務員。
他(或者說它?)穿著一套深藍色的制服,但樣式極其古怪,僵硬,布料在昏暗燈光下泛著一種油膩的光澤,仿佛不是布料,而是某種鞣制過的皮革。帽子壓得很低,帽檐的陰影完全遮住了上半張臉,只露出一個線條冷硬的下巴。最詭異的是,他戴著一個巨大的白色口罩,遮住了口鼻,口罩異常干凈,白得刺眼,與骯臟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他手里拿著一把老式的、閃爍著金屬冷光的檢票鉗,像一件刑具。
他沒有看地上那具尸體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堆無關緊要的垃圾。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緩緩掃過車廂里剩下的每一個活人。那目光沒有溫度,沒有情緒,只有一種審視獵物的、純粹的無機質感。當那目光掃過我時,我感覺皮膚上仿佛有冰冷的刀鋒刮過,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檢票鉗在手中無意識地、輕微地轉動著,發(fā)出極其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在絕對的寂靜中卻清晰得如同驚雷。
規(guī)則第三條:“請勿與乘務員交談?!?規(guī)則第七條:“請配合乘務員查票工作?!?/p>
矛盾!致命的矛盾!配合查票怎么可能不說話?難道只是出示車票?我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口袋,里面空空如也。我沒有車票!一股寒氣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
就在這時,那個一直神經質地擦著玻璃的老先生,似乎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他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他布滿老年斑的手顫抖著,伸進自己西裝的內袋,摸索著,掏出了一張小小的、長方形的硬紙片——車票。他像是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又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朝著門口那個沉默的藍色身影走去,腳步虛浮。
“票……我的票……查票……我配合……”他的聲音嘶啞干澀,帶著哭腔和無法抑制的恐懼,在死寂的車廂里顯得格外響亮。他顯然選擇了第七條規(guī)則,試圖通過主動配合來尋求安全。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著他。
乘務員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緩緩地抬起了拿著檢票鉗的那只手,動作平穩(wěn)而精確,如同機器。他沒有去接票,那只手的目標,是老先生的喉嚨。
老先生的腳步停住了,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茫然。他似乎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你……查票……”他徒勞地又重復了一遍,聲音更加微弱。
乘務員的手,那只戴著同樣深藍色、材質古怪手套的手,如同鐵鉗,猛地扼住了老先生的咽喉!
“呃啊——!”一聲短促的、被掐斷的慘叫。
“咔嚓!”
一聲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在死寂中爆開,如同摔碎的核桃。
老先生的眼珠瞬間凸出,身體劇烈地痙攣了一下,然后所有的力氣都消失了。他手中的車票飄然落地,像一片枯葉。乘務員的手松開了,老先生的尸體軟軟地癱倒在地,就在之前那個工裝男人的尸體旁邊,頸部以一個不可能的角度扭曲著。
乘務員彎下腰,動作僵硬卻精準,撿起了地上那張小小的車票。他沒有看尸體,也沒有看車票,只是將車票塞進了制服上衣的口袋。然后,他重新直起身,冰冷的目光再次掃視車廂,最后落在了那個唯一剩下的、抱著破舊布娃娃的年輕女人身上。
女人一直埋著的頭終于抬了起來。她的臉上沒有淚痕了,只剩下一種徹底的麻木和死灰般的絕望。她死死抱著那個布娃娃,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身體篩糠般抖動著。當乘務員的目光鎖定她時,她猛地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如同小動物瀕死的嗚咽,身體拼命向后縮進椅子里,仿佛想把自己嵌進那破舊的綠色絨布里。
乘務員動了。他邁開步子,那深藍色、泛著油膩光澤的硬質制服褲腿摩擦,發(fā)出“沙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他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朝著女人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我的大腦在瘋狂尖叫。規(guī)則!又是規(guī)則!第三條“請勿與乘務員交談”,第七條“請配合乘務員查票”。老先生選擇了配合,他主動遞票了!他甚至開口說了話!他違反了第三條!所以……他死了?那如果不配合查票呢?是不是違反第七條也會死?
矛盾!絕對的死局!
乘務員已經走到了女人的座位旁。高大的、穿著深藍色僵硬制服的身影籠罩著她。女人把頭埋得更深,整個人縮成一團,抖得幾乎散架,喉嚨里發(fā)出絕望的、壓抑的抽泣聲。
乘務員伸出了手。那只戴著古怪藍色手套的手,不是去拿票,而是直接抓向女人懷里的那個破舊布娃娃!動作粗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剝奪意味。
“不!!”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尖叫猛地撕裂了死寂的空氣。是那個女人!在布娃娃被抓住的瞬間,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猛地抬起頭,臉上是扭曲的、混合著極度恐懼和母性本能的瘋狂。她死死抓住娃娃,拼命往回拽。“還給我!我的孩子!它是我的孩子!別碰它!”
尖叫!她在尖叫!在“禁止喧嘩”的隧道區(qū)域里,在剛剛發(fā)生過“驅逐”的車廂里,發(fā)出了刺破耳膜的尖叫!她違反了最核心的規(guī)則!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乘務員抓扯布娃娃的動作驟然停止。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帽檐下的陰影似乎更深了,完全聚焦在那個尖叫的女人身上。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帶著一種被徹底激怒的、非人的寒意。
女人還在尖叫掙扎:“放開!放開它!怪物!你們都是怪物!”
乘務員松開了抓著布娃娃的手。那只手,轉而扼向女人的喉嚨!動作快如閃電!
“呃——!”尖叫戛然而止,變成喉嚨被扼住的窒息聲。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我動了。不是思考后的行動,是純粹的求生本能驅使下的孤注一擲。我猛地從自己藏身的座椅后竄出來,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撞向乘務員的后腰!
“砰!”
一聲悶響。感覺像是撞上了一堵冰冷的、覆蓋著橡膠的混凝土墻。巨大的反作用力讓我自己差點摔倒,肩膀劇痛。但這一撞確實讓乘務員的身體猛地向前趔趄了一下,扼住女人喉嚨的手也下意識地松開了幾分力道。
女人抓住這瞬間的空隙,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掙脫開,抱著她的娃娃,像一道受驚的影子,連滾帶爬地朝著車廂另一頭連接處的滑動門沖去!
乘務員瞬間穩(wěn)住身形。他沒有立刻去追那個女人,而是猛地轉回頭。帽檐的陰影下,那冰冷的、毫無人性的目光,如同兩把淬毒的匕首,死死地釘在了我的身上!
一股徹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我的血液。我被鎖定了!因為我推了他?因為我發(fā)出了撞擊聲?還是……因為我主動介入了?
他放棄了那個女人,高大的、穿著深藍色僵硬制服的身軀緩緩轉向我。手中的檢票鉗再次被握緊,金屬關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他邁開腳步,一步,一步,朝著我走來。那“沙沙”的腳步聲,此刻是死神的倒計時。
跑!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我轉身,用盡吃奶的力氣,朝著女人逃走的方向——車廂另一頭的滑動門狂奔!身后,那“沙沙”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卻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跟隨著,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冷酷。我能感覺到那冰冷的目光始終鎖定著我的后背,如芒在背。
滑動門就在眼前!我猛地撲過去,雙手用力去推那扇布滿油污的沉重金屬門。
門紋絲不動!像是被焊死了一樣!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我瘋狂地拍打、推搡著冰冷的金屬門板,發(fā)出“哐哐”的悶響,門卻像一堵嘆息之墻,毫無反應。身后那“沙沙”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死亡的寒意。
就在我?guī)缀跻艞壍臅r候,“咔噠”一聲輕響,門內側一個不起眼的、銹跡斑斑的金屬插銷,因為我的劇烈晃動,竟然自己滑開了!
門松動了一條縫隙!
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恐懼。我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肩膀狠狠撞在門上!
“哐當!”
沉重的滑動門被我硬生生撞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一股更加強烈、混雜著濃重消毒水和更深層腐臭的空氣撲面而來。我毫不猶豫地擠了出去,身體因為慣性向前撲倒,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
顧不上疼痛,我立刻翻身,手腳并用地向后急退,同時死死盯著那道門縫。
門縫外,那個深藍色的身影停住了。帽檐下的陰影里,那雙冰冷無情的眼睛,隔著狹窄的門縫,牢牢地鎖定著我。他并沒有立刻追出來,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散發(fā)著無聲的威脅。幾秒鐘后,他緩緩地抬起手——那只戴著古怪藍色手套的手,做了一個極其輕微的動作,仿佛在確認什么,又像是在空氣中畫下了一個無形的標記。然后,他后退一步,身影消失在門縫后的黑暗中。沉重的滑動門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緩緩地、自動地在我面前重新閉合。
“哐當!”
一聲悶響,門徹底關死。將前一節(jié)車廂的恐怖、血腥和那冰冷的藍色死神,暫時隔絕在外。
我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著同樣冰冷的車廂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得像是要從喉嚨里蹦出來。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冰冷地貼在皮膚上。肩膀剛才撞門的地方傳來陣陣鈍痛。
劫后余生的慶幸只持續(xù)了極其短暫的一瞬。更大的不安立刻攥緊了我。那個乘務員……他沒有追出來?為什么?他最后那個手勢是什么意思?標記獵物?還是……這節(jié)車廂,有別的“規(guī)則”?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環(huán)顧四周。
這是一節(jié)餐車。
但眼前的景象,徹底打敗了我對“餐車”這個詞的所有認知??諝庵袕浡枪蓳]之不去的、濃烈的消毒水氣味,試圖掩蓋卻反而更凸顯了其下某種更深沉的、令人作嘔的甜膩腐臭,像爛掉的水果混合著變質油脂。光線比前一節(jié)車廂更加昏暗,只有寥寥幾盞小燈茍延殘喘地亮著,在濃重的污濁空氣里投下搖曳不定、昏黃模糊的光暈,反而讓一切顯得更加陰森。
桌椅歪歪斜斜地擺放著,大部分都覆滿了厚厚的灰塵和可疑的油垢,有些桌面上甚至凝結著暗褐色的、干涸的污漬,形狀難以名狀。角落里堆放著一些蒙塵的雜物,影子在昏暗燈光下扭曲變形。最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是車廂壁上。同樣貼滿了那種規(guī)則紙條,但這里的紙條……狀態(tài)更加詭異。
大部分紙條都比我之前看到的更加陳舊、污損,邊緣卷曲發(fā)黑,像是被油煙熏烤過。更令人心悸的是,許多紙條上的字跡,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發(fā)生著變化!就像有看不見的筆在涂抹、覆蓋、改寫!
我死死盯住離我最近的一張紙條。那上面原本印刷著:
【餐車守則】
1. 請保持用餐區(qū)域的清潔。
2. 用餐時請保持安靜。
3. 請勿浪費食物。
4. 餐車提供宵夜服務,時間為午夜12點至凌晨2點。
5. 如對食物有疑問,可向餐車服務員咨詢。
就在我的注視下,第二條“用餐時請保持安靜”的“安靜”兩個字,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灼燒,邊緣開始發(fā)黑、卷曲,墨水詭異地暈開、變形,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僅僅幾秒鐘,那兩個黑色的印刷體字,竟然扭曲、融合,變成了兩個更加猙獰、刺目的紅色大字:
“閉嘴!”
猩紅的顏色,如同凝固的鮮血,帶著一種強烈的、不容置疑的暴力命令感,覆蓋在原本的規(guī)則之上!
我猛地倒吸一口冷氣,一股寒氣直沖天靈蓋!規(guī)則……在自行篡改!它活過來了!
我的目光驚恐地掃向旁邊另一張紙條。那是關于宵夜時間的第四條。原本清晰的“午夜12點至凌晨2點”的時間段,此刻正被一片蠕動的、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紅色污跡迅速覆蓋!那污跡像是有生命的霉菌,在紙張上蔓延、吞噬,覆蓋了原本的文字。當污跡穩(wěn)定下來,下面隱約透出的,是幾個歪歪扭扭、同樣猩紅的字:
“隨時……供應……”
“隨時供應”?供應什么?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寒順著脊椎爬升。這哪里是規(guī)則?這分明是某種活體詛咒的蔓延!是污染在擴散!
“沙沙……沙沙……”
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摩擦聲從餐車深處傳來,打破了這里的死寂。
我渾身汗毛倒豎,猛地循聲望去。在餐車最昏暗的角落里,靠近操作臺的地方,一個人影正背對著我,坐在一張高腳凳上。
他穿著一件骯臟的、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圍裙,頭發(fā)油膩板結。他的身體以一種非常怪異的姿勢佝僂著,肩膀一聳一聳。那“沙沙”聲,正是從他那里傳來的,像是……在用什么東西摩擦著盤子?
恐懼和一種病態(tài)的好奇驅使著我。我屏住呼吸,像貓一樣,貼著冰冷油膩的車廂壁,借著歪斜桌椅的陰影掩護,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地向那個角落挪動。每一步都踩在心臟上。
距離漸漸拉近。那聲音更清晰了。不是摩擦盤子。
是咀嚼。
極其緩慢、粘稠、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伴隨著牙齒刮過硬物的“嘎吱”聲,還有液體滴落的“啪嗒”聲。
我繞過一個擋路的雜物堆,終于看清了角落里的景象,胃里一陣劇烈的翻騰,差點當場嘔吐出來。
那個穿著骯臟圍裙的男人——大概就是餐車服務員——他面前的操作臺上,放著一盤東西。那絕對不是任何正常的食物!盤子里是一團難以名狀的、暗紅色的、濕漉漉的粘稠物質,上面粘連著一些破碎的、白色的、像是骨片或軟骨的東西。更恐怖的是,那團東西……似乎在極其微弱地……蠕動?
服務員手里沒有餐具。他正低著頭,像野獸一樣,直接用嘴湊在盤子上,撕扯、啃咬著那團東西!粘稠的暗紅色汁液順著他骯臟的下巴滴落,在他同樣骯臟的圍裙上暈開更大的污漬。他咀嚼得極其專注、投入,發(fā)出那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沙沙……嘎吱……啪嗒……”的聲音。他的動作帶著一種非人的貪婪和滿足感。
他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
就在這時,餐車連接處另一頭的門——通向下一節(jié)車廂的門——突然“哐當”一聲被撞開了!
之前抱著娃娃逃走的那個年輕女人,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她臉色慘白如紙,眼神渙散,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她懷里的布娃娃不見了,雙手空空,衣服凌亂,像是剛從地獄里爬出來。
她的闖入,打破了角落服務員那令人作嘔的專注。
咀嚼聲戛然而止。
那個穿著骯臟圍裙的服務員,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被打擾的極度不悅,抬起了頭。他的臉轉了過來。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p>
油膩、骯臟,布滿了深深的皺紋和污垢。但這些都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那根本不是人類的眼睛!沒有眼白,也沒有瞳孔!整個眼眶里,只有一片渾濁的、不斷緩慢旋轉的暗黃色漩渦!像兩潭散發(fā)著惡臭的、粘稠的泥沼!那漩渦深處,仿佛隱藏著無盡的饑餓和瘋狂!
他死死地盯住了那個闖入的女人,渾濁的黃色漩渦眼似乎亮了一下。
女人也看到了他,看到了那張臉,看到了那雙非人的眼睛。她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到極致的、如同被掐斷脖子的雞的嗚咽,身體僵在原地,巨大的恐懼讓她連逃跑都忘記了。
服務員咧開了嘴。他的牙齒黃黑、參差不齊,縫隙里塞滿了暗紅色的肉糜。一條細長的、顏色異常深紫的舌頭,如同毒蛇的信子,舔了舔沾滿粘稠汁液的嘴唇。那動作帶著一種純粹的、對“食物”的渴望。
他慢慢地、慢慢地從高腳凳上滑了下來,動作帶著一種非人的僵硬感,朝著那個嚇呆的女人走去。那雙渾濁的黃色漩渦眼,牢牢鎖定著獵物。
“不……別過來……別……”女人終于找回了聲音,發(fā)出破碎的、絕望的哀求,身體抖得像風中的殘燭,一步步向后退去,撞在了一張覆滿油垢的桌子上。
服務員不為所動,繼續(xù)逼近。他伸出那只同樣骯臟、沾滿不明粘液的手,抓向女人。
“啊——!!”女人發(fā)出了瀕死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