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那“沈氏婉容”四個字,突然笑出聲,
喉嚨里涌上鐵銹味——是昨天被林婉柔踩碎的牙,混著血沫子卡在嗓子眼。
“姐姐還有心思笑?”林婉柔穿著我的石榴紅嫁衣,珠翠在昏暗的柴房里晃得人眼暈,
她用繡花鞋尖踢了踢我斷了的腿,“顧晏之已經帶著顧家軍圍住沈府了,你爹和你哥,
怕是活不過今晚?!蔽覜]理她,只是用斷指摸了摸娘的牌位。牌位邊角被老鼠啃得坑坑洼洼,
像極了我娘死時的臉——被灌了毒藥,七竅流血,眼睛瞪得圓圓的,直到下葬都沒閉上。
那時候我還傻,跪在顧晏之面前磕了三天三夜的頭,求他徹查。他穿著月白錦袍,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里是化不開的涼:“青蕪,你娘通敵叛國,證據(jù)確鑿。
沈家能留你一條命,已是天恩?!碧於??我后來才知道,那封通敵的信是林婉柔仿的筆跡,
那碗毒藥是顧晏之親手遞到娘手里的。而我那個從小疼我愛我的哥哥,在邊關被誣陷通敵,
凌遲處死時,顧晏之就站在高臺上,親手點燃了他的骨灰。林婉柔是我娘撿回來的孤女,
我掏心掏肺待她,把她當親妹妹;顧晏之是我爹一手提拔的寒門子弟,我不顧沈家反對,
十里紅妝嫁給他,為他洗手作羹湯,為他擋過刺客的刀。他們回報我的,是滿門抄斬,
是斷腿剜舌,是把我扔進這柴房,看我像條狗一樣等死?!敖憬悖阏f顧郎會不會念舊情?
”林婉柔蹲下來,用涂著蔻丹的指甲劃過我的臉,“畢竟你這張臉,也曾讓他癡迷過。
可惜啊,現(xiàn)在成了爛泥?!睜€泥?我猛地偏頭,用盡全力咬在她手腕上。血腥味炸開的瞬間,
我嘗到了自己的血——是她剛才用簪子扎進我肩膀的傷口,又被她狠狠碾了碾?!隘偲抛?!
”林婉柔尖叫著甩開我,用帕子擦著流血的手腕,眼里淬了毒,“顧郎說得對,
留著你就是禍害!來人,把她拖去喂狗!”兩個家丁沖進來,
像拖死豬一樣拽著我的頭發(fā)往外走。我看著柴房頂上的破洞,月亮被烏云遮得嚴嚴實實,
像極了我哥死那天的夜空。顧晏之,林婉柔。我沈青蕪就是化作厲鬼,也絕不會放過你們。
意識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好像看到了我娘的臉,她在哭,一遍遍地說:“青蕪,
快跑……”“小姐!小姐您醒醒!”誰在吵?我猛地睜開眼,刺目的陽光從雕花窗欞鉆進來,
照在繡著并蒂蓮的錦被上。鼻尖是熟悉的熏香,手腕上是娘給我的玉鐲,冰涼溫潤。
我動了動手指,沒斷。摸了摸腿,完好無損。再摸了摸喉嚨,能說話?!靶〗隳伤阈蚜?!
”貼身丫鬟春桃紅著眼眶,“您都睡一天了,要是再不醒,顧公子該急壞了。”顧公子?
我掀開被子坐起來,動作快得春桃都嚇了一跳。銅鏡里映出張十八歲的臉,眉眼精致,
皮膚白皙,只是臉色有些蒼白——是三年前,我和顧晏之大婚的前一夜。
那天我“失足”落水,發(fā)了高燒,錯過了給娘請安。后來才知道,就是那天,
林婉柔在娘的藥里下了慢性毒藥,開始了她的第一步。我回來了?;氐搅怂斜瘎¢_始之前。
“水?!蔽业穆曇粲悬c抖,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興奮。血液在血管里瘋狂叫囂,
每一寸骨頭都在喊著兩個字:復仇。春桃連忙倒了杯溫水遞過來。我接過水杯,
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顧晏之來了嗎?”我問?!皝砹?,在廳里等著呢?!贝禾掖鸬?,
“還有林姑娘,也一起來了?!绷滞袢帷N倚α?,笑得春桃直發(fā)愣。正好,
省得我一個個去找了。我換了身素色的衣裙,沒施粉黛,故意讓臉色看起來更憔悴些。
走到前廳門口,就聽見林婉柔嬌柔的聲音:“顧郎你別擔心,姐姐吉人自有天相,
肯定會沒事的?!薄暗溉绱恕!鳖欔讨穆曇魷匚臓栄?,
和記憶里那個下令燒我哥骨灰的人,判若兩人。我推開門走進去。顧晏之穿著青布長衫,
身姿挺拔,看到我進來,立刻站起身,眼里滿是“關切”:“青蕪,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林婉柔也跟著站起來,一臉“擔憂”地想去扶我:“姐姐,你可算醒了,我都快擔心死了。
”我側身避開她的手,眼神冷得像冰。林婉柔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顧晏之也察覺到了不對,眉頭微蹙:“青蕪,怎么了?”“沒什么。”我走到桌邊坐下,
拿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就是做了個噩夢,有點不舒服。”“噩夢?
”林婉柔很快恢復了笑容,湊到我身邊,“姐姐夢到什么了?說出來就好了?!蔽曳畔虏璞?,
看著她。十八歲的林婉柔,穿著淡粉色的衣裙,梳著雙丫髻,看起來天真爛漫,
任誰也想不到,這張臉后面藏著怎樣一顆毒心。“夢到一條毒蛇,”我的聲音很輕,
卻帶著寒意,“披著人的皮,鉆進了我家,咬死了我全家?!绷滞袢岬哪樕查g白了,
眼神有些慌亂。顧晏之皺了皺眉:“不過是個夢,青蕪別多想?!薄笆前〗憬?,
”林婉柔勉強笑了笑,“夢都是反的。”“是嗎?”我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可我怎么覺得,那毒蛇已經鉆進家里了呢?”林婉柔的手緊緊攥著帕子,指節(jié)泛白。
顧晏之大概覺得氣氛不對,轉移了話題:“青蕪,明天就是我們大婚的日子了,你好好休息,
別胡思亂想?!贝蠡??我差點忘了,明天就是我跳進火坑的日子。“顧晏之,”我看著他,
一字一句道,“這婚,我不結了。”顧晏之和林婉柔都愣住了。
顧晏之的臉色沉了下來:“青蕪,你說什么胡話?婚期早就定了,請柬都發(fā)出去了,
你說不結就不結?”“我說不結,就不結?!蔽铱粗?,眼神堅定,“我沈青蕪,不嫁了。
”“姐姐!”林婉柔急了,“你怎么能說這種話?顧郎對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傷他的心?
”“他對我好?”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他對我好,就會在我落水的時候,
第一時間去救林婉柔,而不是管我死活嗎?”那天我落水,其實是林婉柔推的我。而顧晏之,
明明看到了,卻先去扶了“嚇暈”過去的林婉柔,等我被家丁救上來時,已經快沒氣了。
顧晏之的臉色變了變:“青蕪,你聽誰胡說八道?我當時是……”“你當時是什么?
”我打斷他,“是覺得我沈青蕪死了,你就能名正言順地娶林婉柔,
就能順理成章地吞了我沈家的家產和兵權,是嗎?”顧晏之猛地站起來,
眼里閃過一絲殺意:“沈青蕪!你到底在胡說什么!”“我胡說?”我也站起來,
直視著他的眼睛,“顧晏之,你敢對天發(fā)誓,你對我沈家,沒有二心嗎?你敢發(fā)誓,
你和林婉柔,是清清白白的嗎?”顧晏之被我問得啞口無言,臉色鐵青。
林婉柔哭了起來:“姐姐,你怎么能這么說我和顧郎?我們是清白的??!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是我不好,我不該在你落水的時候嚇暈過去,你打我罵我都可以,
別這樣冤枉顧郎……”她哭得梨花帶雨,我卻只覺得惡心?!皾L?!蔽依淅涞赝鲁鲆粋€字。
“姐姐……”“我讓你滾!”我提高了聲音,指著門口,“帶著你的顧郎,從我沈府滾出去!
”顧晏之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看穿?!吧蚯嗍彛銜蠡诘?。
”他丟下這句話,拉著還在哭哭啼啼的林婉柔,轉身走了??粗麄冸x去的背影,
我松了口氣,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第一步,成功了。但我知道,這只是開始。
顧晏之和林婉柔絕不會善罷甘休?!靶〗?,您真的要悔婚嗎?”春桃擔憂地問,
“這要是傳出去,對您的名聲不好啊?!薄懊??”我笑了,“和沈家滿門的性命比起來,
名聲算什么?”春桃愣了愣,不明白我在說什么。我沒解釋,只是對她說:“去,
把我爹和我哥叫回來,就說我有急事找他們。”我必須盡快提醒爹和哥,
小心顧晏之和林婉柔。爹和哥很快就回來了。爹是鎮(zhèn)國將軍,剛從軍營回來,
盔甲上還帶著風塵;哥是禁軍統(tǒng)領,英氣逼人,看到我,立刻皺起眉頭:“小妹,
你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要悔婚?”“爹,哥,”我看著他們,眼眶一熱,差點掉下淚來,
“顧晏之和林婉柔,不是好人。”我把前世的事,撿能說的,
簡單說了一遍——林婉柔的蛇蝎心腸,顧晏之的狼子野心,他們如何陷害沈家,
如何害死娘和哥。爹和哥聽得臉色越來越沉。“小妹,你說的是真的?”哥握緊了拳頭,
眼里滿是憤怒?!扒д嫒f確。”我看著他們,“我昨天落水,就是林婉柔推的。
顧晏之看到了,卻故意不救我?!钡聊撕芫?,
才緩緩開口:“難怪我總覺得顧晏之這小子不簡單,野心太大。還有那個林婉柔,看似乖巧,
眼神里卻藏著東西?!薄暗?,哥,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蔽铱粗麄?,
“我們必須先下手為強。”“你說得對。”爹點了點頭,“顧晏之現(xiàn)在在軍中勢力越來越大,
確實是個隱患。還有林婉柔,留著她,遲早是個禍害?!薄澳俏覀儸F(xiàn)在怎么辦?”哥問。
“先把林婉柔趕出沈府?!蔽已凵癖洌爸劣陬欔讨蔽翌D了頓,
嘴角勾起一抹狠厲的笑:“他不是想要兵權嗎?我就給他一個,讓他有去無回。
”爹和哥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決心?!昂?,就按你說的做。”爹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妹,委屈你了?!蔽覔u了搖頭。不委屈。只要能保住家人,
只要能讓那對狗男女付出代價,這點委屈,算得了什么?把林婉柔趕出沈府的過程,
比我想象的要容易。我讓人搜了她的房間,找出了她偷偷藏起來的、和顧晏之的書信,
還有一些她準備用來害人的毒藥。證據(jù)確鑿,林婉柔百口莫辯,
只能哭哭啼啼地被趕出了沈府??粗仟N離去的背影,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以她的性子,絕不會就此罷休。果然,沒過幾天,
京城里就開始流傳我的謠言——說我善妒成性,把無辜的林婉柔趕出門;說我私生活不檢點,
所以才要悔婚。不用想也知道,這是林婉柔和顧晏之的手筆?!靶〗悖?/p>
您看這……”春桃拿著一張傳單,氣得渾身發(fā)抖。傳單上畫著不堪入目的畫像,主角是我。
我接過傳單,看都沒看就撕了個粉碎。“慌什么?”我冷笑,“他們越是急著敗壞我的名聲,
就越說明他們心虛。”“可再這樣下去,對您的名聲不好啊。”春桃急道?!懊暷墚旓埑??
”我瞥了她一眼,“能保住我們沈家的命嗎?”春桃被我問得啞口無言?!叭?,
把這些傳單都收起來,送到爹那里去?!蔽覍Υ禾艺f,“讓爹看看,他看中的好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