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寫給表姐的信,被掛在了軍區(qū)大院的公告欄上,把對丈夫陸崢言的不滿寫得明明白白。
轉(zhuǎn)眼功夫,就讓他成了整個大院的笑柄。他一身正氣,肩上扛著責任,
也扛著我潑的“污點”,冰冷地遞給我一份離婚報告:“林晚意,簽了它,我們兩清。
”01“陸營長白天像個英雄,晚上怎么跟餓狼似的,
把人家折騰得骨頭都快散架了……”這句要命的話,被人用大字報的形式,
貼在了家屬院最顯眼的公告欄上。我剛端著一盆洗好的菜走出單元門,
就感覺全大院的目光都像鋼針一樣扎在我身上。我的丈夫,
青年才俊、前途無量的陸崢言營長,正站在公告欄前,筆挺的軍裝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他身邊的政委臉色鐵青,周圍的軍嫂們對著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匯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
要把我活活勒死?!疤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想到林晚意是這種人。
”“虧我們還當她是文化人,背地里這么放蕩”“可不是嘛,信里還說陸營長那方面太強,
她快受不了了,嘖嘖,真不要臉!”這些話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剜著我的心。
公告欄上貼著的,是我寫給遠方表姐的信。幾個月前,我將一沓信和一些土特產(chǎn)一起打包,
托同鄉(xiāng)的王嫂幫忙郵寄?,F(xiàn)在看來,這些信根本沒到我表姐手里。信里,
我抱怨著軍嫂生活的枯燥,吐槽陸崢言的“不解風情”,甚至訴說了他是如何的欲求不滿,
生龍活虎,將夫妻的夜間活動描寫的“活色生香”。
在無話不談的表姐眼里也許被認作秀恩愛,可這信,偏偏出現(xiàn)在了軍區(qū)大院的公告欄上,
將不滿與抱怨無限放大。我苦心經(jīng)營的溫柔賢惠、知書達理的“完美軍嫂”形象,
在這一刻碎得連渣都不剩。陸崢言緩緩轉(zhuǎn)過身,那雙曾讓我沉溺的眼眸,
此刻只剩下冰川般的寒冷和陌生。他一步步向我走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臟上。
他從軍用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甩在我面前的地上。“林晚意,簽了它。
”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部隊不需要一個思想骯臟的家屬,我陸崢言,也丟不起這個人。
”是離婚報告。周圍的軍嫂們立刻發(fā)出了壓抑的驚呼,隨即用一種看好戲的眼神望著我,
仿佛在欣賞一只被扒了皮的狐貍。我死死咬著嘴唇,指甲掐進掌心,一片冰涼。我知道,
這一刻,我成了整個軍區(qū)的笑話。我沒有去看地上的離婚報告,而是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地不肯落下?!瓣憤樠?,你就這么信了?
”我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這些信……是偽造的!”“偽造?”他冷笑一聲,
指著信紙上一個獨特的蝴蝶結(jié)標記,“這是你畫畫時的小習慣,除了你我,還有誰知道?
”那個蝴蝶結(jié),是我每次寫信時,心情好或者是有什么小心思時,隨手畫下的記號。
我渾身一僵,百口莫辯?!巴硪?,別鬧了,太難看了?!币恢睕]說話的政委走了過來,
嘆了口氣,“趕緊把報告簽了吧,對你,對崢言,都好?!薄拔也缓?!”我猛地提高了聲音,
像一只被逼到絕境的困獸,“陸崢言,你想離婚,除非我死!”我不能離,離了婚,
我一個農(nóng)村出來的姑娘,名聲壞了,工作丟了,我的人生就徹底完了。陸崢言的眼神更冷了,
他不再看我,轉(zhuǎn)身對政委說:“王政委,讓她冷靜一下。我的報告已經(jīng)交上去了,
組織的決定,我無條件服從?!闭f完,他邁開長腿,頭也不回地走向軍區(qū)大門。
看著他決絕的背影,我知道,他這次是真的不要我了。周圍的嘲諷聲越來越大,
我感覺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覺。再次醒來,是在家屬院的醫(yī)務(wù)室。
刺鼻的消毒水味讓我瞬間清醒。床邊坐著的是陸崢言的警衛(wèi)員小張,他見我醒來,
立刻站了起來,神色有些復雜?!吧┳樱阈蚜?。醫(yī)生說你……懷孕了,四周。”懷孕?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在這個最糟糕的時候,我竟然懷孕了。
02“孩子……是營長的嗎?”小張猶豫了半天,還是問出了這句誅心的話。
我猛地轉(zhuǎn)頭看他,胸口一陣氣血翻涌。連他都這么想,那陸崢言呢?
他是不是也覺得我肚子里的孩子來路不明?“你給我出去!”我抓起枕頭,
用盡全身力氣砸了過去。小張沒躲,任由枕頭砸在身上,他嘆了口氣,敬了個軍禮:“嫂子,
您好好休息?!遍T被關(guān)上,房間里只剩下我一個人。我蜷縮在床上,
雙手不自覺地撫上還很平坦的小腹。這里面,有了一個小生命,我和陸崢言的孩子。
可他的父親,卻在我懷上他的那一刻,要拋棄我們。巨大的悲傷和委屈涌上心頭,
我再也忍不住,蒙著被子失聲痛哭。我和陸崢言是相親認識的。他是戰(zhàn)斗英雄,
我是鎮(zhèn)上小學的民辦教師。第一次見面,他穿著一身軍裝,身姿挺拔,眉眼英氣。
我當時就想,能嫁給這樣的男人,這輩子值了。為了配得上他,我努力表現(xiàn)出最好的一面。
我溫婉、體貼,對他言聽計從,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成了人人羨慕的“模范軍嫂”。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這一切有多累。家屬院里的軍嫂們,背景一個比一個厲害。
不是干部子女,就是大學生。她們聚在一起,聊的是我聽不懂的政策和文學。
我一個農(nóng)村出來的民辦教師,在她們中間,自卑得像一只丑小鴨。我害怕被她們看不起,
害怕陸崢言覺得我上不了臺面。所以我加倍努力地表現(xiàn),把所有的自卑和不滿,
都寫進了給表姐的信里。我以為那是只屬于我一個人的樹洞,卻沒想到,
成了將我推入深淵的墳?zāi)埂5降资钦l?是幫我寄信的王嫂?還是……另有其人?
我的腦海里閃過一張張臉,最后定格在一張溫和帶笑的臉上——住在我們對門的白月。
白月是軍區(qū)文工團的臺柱子,人美歌甜,父親還是軍區(qū)后勤部的大領(lǐng)導。所有人都說,
她和陸崢言才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當初陸崢言選了我,跌碎了一地眼球。
白月對我一直很熱情,經(jīng)常送些時髦的布料和雪花膏給我,還總愛拉著我的手,
問我跟陸營長過得好不好。我一直把她當成知心大姐,有什么心事都愿意跟她說?,F(xiàn)在想來,
每次王嫂來我們家,白月好像都在場。她總會熱情地幫我把包裹打好,還囑咐王嫂路上小心。
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如果真的是她,那她的心機也太深了。正在這時,門被推開了。
白月端著一碗雞湯走了進來,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擔憂:“晚意,你怎么樣了?
我聽說你暈倒了,嚇死我了。快,我讓食堂給你燉了雞湯,補補身子。
”她把雞湯放在床頭柜上,順勢坐在床邊,握住我的手:“你也真是的,
跟崢言哥有什么誤會,好好說開就是了,怎么還鬧到離婚的步了呢?”她的手溫暖柔軟,
說出的話卻像毒蛇的信子,冰冷黏膩。我看著她,忽然笑了。“白月姐,你說,
是誰這么缺德,把我的信貼出去的?”白月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隨即恢復自然:“誰知道呢,這大院里人多嘴雜,保不齊有誰嫉妒你嫁得好。不過晚意,
你也別怪崢言哥,他畢竟是營長,出了這種事,他壓力也大。”她這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撇清了自己,又在暗中給我和陸崢言的關(guān)系上了一道枷鎖?!笆前?,
”我順著她的話說下去,眼神卻緊緊鎖著她,“他壓力是挺大的。不過,
現(xiàn)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我懷孕了。”“什么?”白月握著我的手猛地一緊,
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肉里。她臉上的震驚和嫉妒根本來不及掩飾。我心中冷笑,果然是她。
“醫(yī)生說四周了,”我故意露出一副柔弱又無助的表情,“白月姐,你說,崢言哥知道了,
還會跟我離婚嗎?”白月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當……當然不會了,
崢言哥最重感情了。你有了孩子,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彼氖謪s在微微發(fā)抖。
我就是要讓她知道,她的計劃,不僅沒能把我趕走,反而讓我手里多了一張王牌。我知道,
她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她一定會想辦法,證明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陸崢言的。而我,
就等著她出招。03“林老師,恭喜你啊,這下陸營長可舍不得跟你離婚了?!薄笆前?,
母憑子貴嘛,這步棋走得高啊。”我懷孕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天之內(nèi)就傳遍了整個家屬院。
那些軍嫂們看我的眼神更復雜了,鄙夷中又帶著幾分說不清的嫉妒。
我懶得理會這些風言風語,徑直走回了家。那個我和陸崢言的家,此刻卻冷得像冰窖。
他沒有回來。桌上還擺著我早上給他準備的早餐,兩個白煮蛋,一碗小米粥,已經(jīng)涼透了。
我的心也跟著一點點變涼。我以為,他就算再生氣,知道我懷孕了,至少會回來看我一眼。
可我等了一天,等到夜幕降臨,家屬院的燈一盞盞亮起,他還是沒有出現(xiàn)。我坐在黑暗里,
撫摸著小腹,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產(chǎn)生了懷疑。我處心積慮地嫁給他,
又費盡心機地想要留在他身邊,到底是為了什么?是為了他營長的身份,
還是為了旁人艷羨的目光?如果這一切都沒了,只剩下我和他,我們還能走下去嗎?
“咚咚咚?!鼻瞄T聲響起,我以為是陸崢言回來了,心中一喜,連忙跑去開門。門口站著的,
卻是白月。她身后還跟著幾個平時和她關(guān)系最好的軍嫂,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晚意,我們來看看你?!卑自滦χ哌M來,眼睛卻在屋里四處打量,“崢言哥還沒回來啊?
你也真是的,懷著孕呢,怎么能一個人在家,萬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辦?
”她身后的一個軍嫂立刻接話:“白月姐就是心善。不像有的人,
肚子里揣著個‘父不詳’的種,還想賴上咱們戰(zhàn)斗英雄?!边@話一出,
屋里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我看著白月,她臉上依然掛著無辜的微笑,
仿佛那句惡毒的話和她毫無關(guān)系?!皬埳?,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冷冷地開口。
被稱為張嫂的女人撇了撇嘴:“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你那些信上可寫得明明白白,
說陸營長整天在部隊,一個月也回不來幾次,你獨守空閨,寂寞得很。誰知道你這孩子,
是不是陸營社の?”“你胡說!”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拔液f?”張嫂冷笑,
“陸營長上個月去邊境執(zhí)行緊急任務(wù),整整三十天沒回家,這事兒全大院都知道。
你懷孕四周,時間上……呵呵,對不上吧?”她們一唱一和,顯然是早就商量好了,
今天就是來逼宮的。我瞬間明白了白月的毒計。她這是要徹底毀了我的名聲,
讓所有人都相信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個野種,這樣一來,陸崢言就再也沒有理由不和我離婚了。
我看著她們得意的嘴臉,心中的怒火幾乎要噴涌而出。但我知道,此刻不能慌。
我深吸一口氣,反而笑了。“張嫂,你算術(shù)是體育老師教的嗎?”我走到掛歷前,
指著上面的日期,“陸營長是上個月一號走的,三十號晚上回來的。今天,是二十八號。
從他回來那天到今天,是二十八天,也就是整整四周。你說,時間對不對得上?
”我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張嫂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她張了張嘴,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其他幾個軍嫂也面面相覷,顯然沒料到我記得這么清楚。
白月的臉色也變了,但她反應(yīng)極快,立刻打圓場:“哎呀,看我們這張嫂,真是關(guān)心則亂。
晚意你別生氣,她也是怕你被人騙了?!薄笆菃??”我轉(zhuǎn)頭,目光像刀子一樣射向白月,
“我倒覺得,有些人是做賊心虛,生怕自己的算計落了空。
”“你……”白月臉上的笑容終于掛不住了。“我什么?”我步步緊逼,“白月姐,
你不是一直說和陸崢言是清白的嗎?怎么對他上個月回家的日子,記得比我還糊涂?還是說,
你根本就不希望他回來?”這番話,正戳中了她的痛處。白月氣得嘴唇都在發(fā)抖,
卻又找不到話來反駁。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澳銈冊诔呈裁??
”陸崢言回來了。他站在門口,一身風塵,眼神冷漠地掃過屋里每一個人。04看到陸崢言,
白月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眶一紅,立刻換上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皪樠愿?,
你可算回來了?!彼煅手f,“我聽說晚意妹妹懷孕了,好心帶著大家來看看她,
誰知道她……”她話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只是一個勁兒地掉眼淚,那樣子,
活像是我把她怎么著了?!八趺戳耍俊标憤樠缘哪抗饴湓谖疑砩?,帶著審視和不耐。
“她……她說我算計她,還說……還說我不想你回來?!卑自驴薜美婊◣в?,“崢言哥,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我怎么會做那種事?”不得不說,
白月的演技堪稱一絕。她這番表演,成功地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被冤枉的無辜者,而我,
則成了那個不知好歹、恩將仇報的惡人。果然,陸崢言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傲滞硪?,道歉。
”他命令道。我看著他,心口像是被堵了一團棉花,又悶又痛。他甚至不問前因后果,
就直接判定了我的罪?!拔覜]錯,為什么要道歉?”我倔強地迎上他的目光,“該道歉的人,
不是我?!薄澳?!”陸崢言的火氣“噌”地就上來了,“你還嫌不夠丟人嗎?
非要鬧得整個軍區(qū)雞犬不寧才甘心?”“我鬧?”我笑了,笑得有些凄涼,“陸崢言,
從頭到尾,你問過我一句嗎?你只相信你看到的,聽到的,你什么時候,真正相信過我?
”我們的爭吵,讓屋里的氣氛尷尬到了極點。那幾個軍嫂悄悄地退了出去,
臨走時還不忘幸災(zāi)樂禍地看了我一眼。白月也假惺惺地勸道:“崢言哥,你別生氣,
晚意妹妹懷著孕,情緒不穩(wěn)定,你多讓著她點?!彼f完,又轉(zhuǎn)向我:“晚意,
快給崢言哥服個軟吧,夫妻沒有隔夜仇?!彼绞沁@樣“通情達理”,
就越顯得我“無理取鬧”。我懶得再跟她演戲,直接下了逐客令:“這里不歡迎你,
請你出去?!薄澳恪卑自聸]想到我這么不給她面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俺鋈?!
”我加重了語氣?!傲滞硪?!”陸崢言怒喝一聲,“你簡直不可理喻!”他上前一步,
將白月護在身后,那動作,像一把尖刀,狠狠刺進我的心臟?!皪樠愿?,
我……我還是先走了,你們好好談。”白月泫然欲泣地看了陸崢言一眼,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空氣仿佛都凝固了。“滿意了?”陸崢言冷冷地看著我,
“把所有關(guān)心你的人都氣走,你就滿意了?”“關(guān)心我?”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陸崢言,你哪只眼睛看到她關(guān)心我了?她是來看我笑話的!
是來坐實我‘不守婦道’的罪名的!你看不出來嗎?”“我看你才是魔怔了!
”陸崢言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杯子叮當響,“白月是什么樣的人,我比你清楚!反倒是你,
林晚意,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讓我覺得很陌生。”陌生?是啊,我撕下了偽裝,
露出了那個會哭會鬧、會嫉妒會反抗的真實自己,他當然覺得陌生。因為他喜歡的,
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我,而是那個他想象出來的,“完美”的林晚意。
巨大的失望和疲憊席卷而來,我不想再吵了?!半S你怎么想吧?!蔽肄D(zhuǎn)身,
默默地開始收拾桌上的殘局,“你要是覺得我錯了,那就算我錯了。你要離婚,我也認了。
只是,孩子是無辜的,他是你的親骨肉。”我不再看他,只是低著頭,
一顆顆撿起他剛才打翻的紅棗。那是小張送來的,說是給我補身體的。我的平靜,
似乎讓陸崢言的火氣無處發(fā)泄。他站在原地,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過了很久,
他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孩子生下來,我會負責。但是我們之間,不可能了?!闭f完,
他摔門而去。門被“砰”的一聲關(guān)上,也關(guān)上了我心里最后一絲光。我蹲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