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三點,便利店里只有我一個人。
監(jiān)控屏幕上,一個男人正在垃圾桶里翻找著什么。
他動作很小心,像怕被人發(fā)現(xiàn)。破舊的黑色外套,蓬亂的頭發(fā),瘦得只剩骨頭。
我見過太多這樣的人。
這個城市的夜晚,總有人在垃圾桶里尋找希望。
但這個男人不一樣。
他翻垃圾的手法很優(yōu)雅,即使是找食物,背脊也挺得筆直。那種骨子里的貴氣,是裝不出來的。
門鈴響了。
男人推門進來,手里拿著一個空礦泉水瓶。
"這個能換多少錢?"
他的聲音很好聽,但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抬頭看他。
五官精致得不像話,皮膚雖然臟,但能看出底子很好。特別是那雙眼睛,黑得像夜空,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五毛。"我說。
他點點頭,把瓶子放在柜臺上。
我給他五毛錢,他接過來的時候,手指觸到我的掌心。很涼,但很干凈。
"謝謝。"
他轉(zhuǎn)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你餓嗎?"
他愣了一下,回頭看我。眼神里有防備,也有一絲渴望。
"便當過期了,扔了可惜。"我拿出一盒雞腿飯,"你要嗎?"
其實這盒便當是我給自己準備的宵夜。
但看著他瘦得脫相的樣子,我于心不忍。
他猶豫了很久,才小聲說:"我可以付錢的。"
"不用。"我把便當推過去,"反正要扔掉。"
他接過便當,眼眶紅了。
"謝謝你。"
他抱著便當離開了,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我看著監(jiān)控屏幕,他在店門口的臺階上坐下,撕開便當盒,開始吃飯。
他吃得很慢,很仔細,每一粒米都不浪費。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個男人,絕對不是普通的流浪漢。
第二天晚上,他又來了。
這次拿了三個空瓶子。
"一塊五。"我說。
他把錢接過去,還是那么小心翼翼。
"今天的便當還要嗎?"我問。
他抬頭看我,眼神里有些意外。
"你不是說過期了才給我的嗎?"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這么敏感。
"是過期了。"我有些不自然,"你要不要?"
他點點頭。
這次我給了他兩盒便當。
"太多了。"他說。
"反正要扔掉。"我重復(fù)昨天的話。
他沒再拒絕,抱著便當離開了。
從那天起,他每晚都會來。
有時候拿空瓶子,有時候拿紙板箱,有時候什么都不拿,就站在門口看看。
我總是會給他便當。
理由都是"過期了"或者"做多了"。
一個星期后,我知道了他的作息規(guī)律。
白天在城西的建筑工地做臨時工,晚上回到城東的公園過夜。每天晚上九點左右會路過便利店。
他很少說話,但很有禮貌。每次接過便當都會說謝謝。
我開始期待每晚九點的那個身影。
這天晚上,他沒來。
九點,九點半,十點。
我開始擔心。
十點半,我實在忍不住了,鎖了店門,去公園找他。
城東公園很大,我找了半個小時才找到他。
他蜷縮在一個涼亭里,臉色蒼白,嘴唇發(fā)紫,額頭燙得厲害。
"你發(fā)燒了!"我摸了摸他的額頭。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是我,想要坐起來。
"不用起來。"我按住他,"你病了。"
"沒事,睡一覺就好了。"他的聲音沙啞。
"這樣會死人的!"我急了,"跟我走。"
他搖搖頭:"我沒錢看病。"
"誰說要去醫(yī)院?"我扶起他,"去我家。"
他愣住了:"你家?"
"對,我家。"我用力扶住他搖搖晃晃的身體,"走得動嗎?"
他點點頭,但腳步虛浮。
我咬咬牙,蹲下身:"上來,我背你。"
"不行,我太重了。"
"少廢話!"我回頭瞪他,"再磨蹭你就真的要死在這里了。"
他猶豫了一下,趴在我背上。
很輕,輕得讓人心疼。
我背著他走了二十分鐘才到我的出租屋。
一室一廳,二十平米,但很干凈。
我把他扶到沙發(fā)上,給他量體溫。
三十九度二。
我趕緊找出家里的退燒藥,倒了溫水給他。
"吃藥。"
他接過水杯,手還在抖。
"我叫林小雨。"我看著他吃藥,"你呢?"
他愣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真名。
"顧南城。"他最終還是說了。
"姓顧啊。"我點點頭,"好名字。"
他苦笑一下,沒說話。
藥效很快起作用,他的燒開始退了。
"你在沙發(fā)上睡吧,我去臥室。"我給他拿了條毯子。
"林小雨。"他叫住我。
"嗯?"
"為什么要幫我?"
我愣了一下。
是啊,為什么要幫他?
一個陌生的男人,我憑什么帶他回家?
"因為..."我想了想,"因為你看起來不像壞人。"
他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我,沒再說話。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外面客廳里有個陌生男人的呼吸聲。
我在想,我是不是瘋了?
但當我想到他一個人蜷縮在公園涼亭里發(fā)燒的樣子,又覺得自己做得對。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去客廳,沙發(fā)上已經(jīng)空了。
毯子疊得整整齊齊,茶幾上放著一張紙條:
"謝謝你,林小雨。"
字跡很好看,一筆一劃都透著教養(yǎng)。
我拿著紙條發(fā)呆。
這個男人,到底是什么來歷?
顧南城消失了三天。
我每晚都在便利店等他,但他沒有出現(xiàn)。
第四天晚上,我正在整理貨架,門鈴響了。
轉(zhuǎn)頭一看,是他。
"你的燒好了嗎?"我問。
"好了。"他點點頭,"謝謝你那天收留我。"
"沒事。"我看著他,"身體要緊。"
他在柜臺前站了一會兒,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沒說出口。
"還有過期便當嗎?"他問。
"有。"我拿出一盒便當給他。
他接過便當,轉(zhuǎn)身要走。
"顧南城。"我叫住他。
他回頭。
"你為什么會流落街頭?"我直接問了。
他愣了一下,眼神黯淡下來。
"家里出了點事。"他簡單地說。
"什么事?"
他搖搖頭:"說了你也不會信。"
"試試看。"我認真地看著他。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還是搖了搖頭。
"算了,說出來只會給你添麻煩。"
他抱著便當離開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愈發(fā)好奇。
這個男人身上一定有故事。
第五天,我休假。
閑得無聊,我去了城西的建筑工地。
我想看看他白天是怎么生活的。
工地很大,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他。
他正在搬磚,動作熟練,但能看出不習(xí)慣這種重體力活。
監(jiān)工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嗓門很大。
"顧南城!動作快點!磨磨蹭蹭的像個娘們!"
顧南城沒說話,加快了速度。
"新來的都這樣,干不了幾天就跑了。"監(jiān)工對旁邊的工人說,"這小子看著斯斯文文的,估計也干不長。"
我躲在遠處看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一個明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卻要在工地搬磚謀生。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中午休息的時候,工人們坐在一起吃飯。
顧南城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啃著硬邦邦的饅頭。
其他工人吃的都是肉菜,只有他的飯盒里只有咸菜。
我看不下去了,買了份盒飯走過去。
"顧南城。"
他抬頭看到我,眼神里閃過驚訝。
"你怎么在這里?"
"路過。"我把盒飯放在他面前,"請你吃飯。"
他看著盒飯,沒有立即接受。
"為什么總是幫我?"他問。
"因為..."我想了想,"因為我看你不順眼。"
他愣了一下,然后苦笑。
"看我不順眼還幫我?"
"對。"我坐在他旁邊,"你這樣子太慘了,影響市容。"
他笑了,第一次在我面前笑。
笑起來的他,帥得讓人移不開眼。
"謝謝你,林小雨。"他打開盒飯,"我會還你的。"
"不用還。"我看著他吃飯,"你以前做什么工作的?"
他停下筷子,看了我一眼。
"你真的想知道?"
"想。"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做什么重大決定。
"我以前...是個富二代。"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真的假的?"
"真的。"他很認真,"我爸是顧氏集團的董事長。"
顧氏集團?
我知道這個公司,本市最大的地產(chǎn)開發(fā)商。
"那你怎么會..."我看看四周的工地。
"家族內(nèi)斗。"他簡單地說,"我被趕出來了。"
"就這么簡單?"
"當然不是。"他苦笑,"但說起來很復(fù)雜。"
我看著他,覺得他不像在撒謊。
那種與生俱來的貴氣,確實不是裝得出來的。
"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我問。
"不知道。"他搖搖頭,"先活下去再說。"
"活下去?"我有些激動,"你就打算這樣過一輩子?"
他看著我,眼神里有一絲意外。
"不然呢?"
"你可以想辦法奪回屬于你的東西??!"我說,"既然是家族內(nèi)斗,總有解決的辦法。"
他搖搖頭:"太難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該相信誰。"
"那就不要相信任何人。"我看著他,"只相信你自己。"
他愣住了,似乎被我的話觸動了。
"林小雨,你為什么這么關(guān)心我的事?"
我也愣了一下。
是啊,為什么呢?
"因為..."我想了很久,"因為我覺得你不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的。"
他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我,沒說話。
下午的時候,我離開了工地。
走之前,我回頭看了一眼。
顧南城又在搬磚,但背脊依然挺得筆直。
那一刻,我忽然有個瘋狂的想法。
也許,我可以幫他。
雖然我只是個便利店的夜班員工,但至少我可以給他一個家。
一個不用風(fēng)餐露宿的地方。
晚上,顧南城又來了便利店。
"今天謝謝你。"他說。
"沒什么。"我看著他,"顧南城,你愿意搬到我家住嗎?"
他愣住了。
"什么?"
"我說,你愿意搬到我家住嗎?"我重復(fù)一遍,"反正我一個人也住不完。"
他看著我,眼神里有震驚,有感動,也有懷疑。
"林小雨,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問。
"我什么都不要。"我認真地說,"我只是覺得,一個人睡公園太危險了。"
"你不了解我。"他搖搖頭,"萬一我是壞人呢?"
"你不是。"我很肯定。
"你怎么知道?"
"直覺。"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個壞人不會翻垃圾桶的時候還保持優(yōu)雅,不會接受別人幫助的時候說謝謝,更不會把毯子疊得整整齊齊再離開。"
他呆呆地看著我,半天沒說話。
"而且。"我繼續(xù)說,"就算你真的是壞人,大不了我報警。但如果你不是,我卻沒有幫你,我會后悔一輩子。"
他的眼眶紅了。
"林小雨..."
"別矯情了。"我打斷他,"你到底搬不搬?"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點了點頭。
"好。"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種奇怪的成就感。
我要拐走這個落魄的豪門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