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彌漫著消毒水和死亡交織的冰冷氣息。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單調而規(guī)律的“嘀——嘀——”聲,像生命倒計時的冰冷讀秒。陳默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臉色是死灰般的蠟黃,眼窩深陷,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儀器上跳躍的線條,證明這具軀殼還殘存著一絲生氣。
植物狀態(tài)。
這個宣判像沉重的枷鎖,套在了他身上,也套在了我名義上的未來里。
張睿的動作快得驚人。頂尖的專家團隊確實來了,進行了冗長的會診,最終也只是沉重地搖頭,結論與之前并無二致。他帶來的“專業(yè)團隊”也迅速接管了陳默公司的核心事務,美其名曰“維持穩(wěn)定,避免動蕩”。我冷眼旁觀,看著陳默打拼多年建立起的商業(yè)王國,正在被一只無形的手,以“穩(wěn)定”的名義,悄然地、系統(tǒng)性地拆解、滲透。
他對我,則展現著無微不至的“關懷”。昂貴的補品源源不斷地送來,專業(yè)的護工被他“精心挑選”后安排在我身邊,甚至我名下的幾張信用卡,都被他“體貼”地提升到了令人咋舌的額度。
“晚晚,別太苛待自己。”他坐在病房里那張舒適的單人沙發(fā)上,姿態(tài)閑適,目光溫和地看著守在病床邊形容憔悴的我,“陳先生這里需要長期的投入,你自己的狀態(tài)也很重要。該花的錢不要省,一切有我?!彼Z氣自然,仿佛我們之間早已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擁有了某種無需言明的親密和……共謀感。
他遞過來一份文件,封面印著某頂級私人銀行的Logo。“這是我?guī)湍汩_的一個新的信托賬戶,初始注入了一筆資金,方便你支取。密碼是你的生日?!彼D了頓,眼神帶著鼓勵,“還有,你之前提過的,想徹底接手你母親那套房子的份額,讓她安心養(yǎng)老……手續(xù)方面,我的律師團隊可以幫你處理得干干凈凈,保證沒有任何后顧之憂?!?/p>
文件很輕,落在我手里卻重如千鈞。新賬戶?處理房產份額?他是在幫我“解套”?還是在用更隱蔽的方式,將我名下的資產,更快地集中到他認為“安全”的地方?我捏著文件,指尖冰涼,臉上卻努力擠出一點感激的、被理解的脆弱:“張?!x謝你。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別說這些。”他寬容地笑了笑,站起身,走到我身邊,很自然地伸手,似乎想拂開我臉頰旁一縷散落的頭發(fā)。
就在這時——
“嘀——嘀嘀嘀嘀——?。?!”
刺耳尖銳的警報聲毫無預兆地撕裂了病房的死寂!心電監(jiān)護儀上原本平穩(wěn)的波形瞬間變成了一條瘋狂的、上下劇烈竄動的直線!刺目的紅光瘋狂閃爍!
“醫(yī)生!醫(yī)生!”我失聲尖叫,猛地站起來,帶倒了椅子!
張睿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溫和瞬間被驚愕取代!
病房門被猛地撞開,醫(yī)護人員如同潮水般涌了進來!
“室顫!準備除顫!”
“腎上腺素1mg靜推!”
“充電!200焦耳!所有人離開!”
混亂!刺耳的警報!醫(yī)護人員急促的命令!電流通過身體的沉悶響聲!陳默毫無生氣的身體在病床上被電擊得劇烈彈起又落下!
我被人群擠到角落,渾身冰冷地看著這如同地獄般的搶救場景,大腦一片空白。張睿不知何時退到了我身邊,臉色也異常難看,眼神緊緊盯著病床上被反復電擊的身影,里面翻涌著復雜難辨的情緒——驚疑、惱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混亂達到頂點時——
“嗬……呃……”
一聲極其微弱、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般的抽氣聲,從病床上傳來!
這聲音如此微弱,卻像一道驚雷,瞬間劈開了所有的嘈雜!
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住了!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到病床上!
只見陳默那只插著輸液管、枯瘦如柴的手,幾根手指極其輕微地、痙攣般地……勾動了一下!
緊接著,他那雙緊閉了數日、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皮,開始劇烈地顫動!像兩只垂死的蝴蝶,拼命掙扎著想要掀開沉重的繭!
“有反應!病人有意識反應!”主治醫(yī)生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
下一秒!
陳默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那雙眼睛,渾濁、布滿血絲,瞳孔因為久未見光而渙散著,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茫然。它們毫無焦距地在天花板上掃視著,像迷失在無盡黑暗中的囚徒。
然后,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那雙空洞的眼睛,一點一點地轉動,最終,死死地釘在了站在角落里的我身上!
他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似乎用盡了全身殘存的力氣,想要說什么。
整個病房死一般寂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儀器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我下意識地向前挪了一步,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沖破喉嚨。
就在我靠近病床的瞬間——
陳默那只剛剛動過的手指,不知從哪里爆發(fā)出最后一絲力量,猛地向上抬起,如同鷹爪般,死死地、用盡生命最后一點力氣,攥住了我垂在床邊的手腕!
冰冷!僵硬!像鐵鉗一樣!帶著瀕死者的絕望和瘋狂!
他的眼睛死死瞪著我,瞳孔里爆發(fā)出駭人的光,嘴唇翕動,破碎、嘶啞、卻無比清晰的字眼,一個一個地從他喉嚨深處擠出來,砸在我的耳膜上:
“跑……快……跑……”
他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像是拉破的風箱,眼神里的恐懼幾乎要溢出來。
“張……睿……是……我……雇……”
他死死盯著我,仿佛要用盡最后一點生命傳遞這個信息。
“來……測……你……忠……心……”
“的……”
最后那個“的”字尚未完全落下,他攥著我手腕的力道驟然一松!眼中的光芒如同燃盡的燭火,瞬間熄滅!頭猛地歪向一邊!心電監(jiān)護儀上,那條瘋狂竄動的曲線,再次拉成了一條絕望的直線!
刺耳的警報聲,重新撕裂了病房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