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朱砂痣的歸來夏夜的風(fēng)裹著黏膩的熱氣,擠進陸家別墅燈火通明的大廳。
水晶吊燈的光砸在大理石地面上,晃得人眼暈。廚房里,砂鍋蓋子被蒸汽頂?shù)绵坂圩黜懀?/p>
一股子醒酒湯的酸澀味兒固執(zhí)地鉆進我的鼻腔。我盯著鍋里翻滾的暗褐色液體,
湯勺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指尖被鍋沿的余溫燙得發(fā)紅。玄關(guān)處傳來鑰匙碰撞的叮當亂響,
緊接著是陸沉舟含混不清的醉話,還有一個女人嬌滴滴的、仿佛浸了蜜糖的笑聲?!俺林鄹?,
慢點嘛,你家門檻好高哦……”那聲音像根細針,猛地扎進我耳膜里。我關(guān)掉爐火,
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著被蒸汽熏得濕漉漉的指尖,擦得很慢,很用力。
腳步聲踉蹌著靠近。陸沉舟幾乎是半抱著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人進來了。
那女人像沒骨頭似的靠在他懷里,臉頰泛著不自然的紅暈,眼波流轉(zhuǎn)間,
帶著鉤子似的往我這邊瞟了一眼。是林楚楚,陸沉舟心口那顆萬年不化的朱砂痣,
他大學(xué)時代的白月光。陸沉舟的目光越過林楚楚的發(fā)頂,落在我身上,
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疲憊和命令:“暖暖,楚楚身體弱,吹了點風(fēng)不舒服。
”他摟著林楚楚腰的手緊了緊,下巴朝樓上客房的方向隨意一揚,“你今晚搬去客房睡,
主臥讓給楚楚?!笨諝饽塘四敲匆凰病V挥袎ι系墓哦瓛扃?,秒針咔噠、咔噠,
走得異常清晰響亮,像在替誰倒數(shù)。林楚楚依偎在陸沉舟懷里,
嘴角彎起一絲得逞又虛弱的弧度,聲音輕得像羽毛:“沉舟哥,
別這樣……暖暖姐會不會不高興?。俊痹捠沁@么說,眼神里卻分明寫著“你能拿我怎么樣”。
陸沉舟不耐煩地皺眉,帶著醉意和不容置疑:“她有什么不高興?暖暖最懂事了。
”他理所當然的語氣,像一把鈍刀,反復(fù)切割著我早已麻木的神經(jīng)。懂事?是啊,
懂事的像個傻子,懂事的讓他覺得可以隨意安排我的去處,像安排一件閑置的家具。
我看著他們,看著陸沉舟那只曾經(jīng)只會摟著我的手,此刻緊緊箍著另一個女人的腰肢。
心口那點最后殘留的、微不足道的火星,噗地一下,徹底熄滅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燼。
“懂你媽的事。”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甚至帶著點奇異的笑意。那笑意沒到眼底,
只浮在冰冷的表面。陸沉舟愣住了,醉意朦朧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錯愕,像是第一次認識我。
林楚楚也僵了一下,臉上的柔弱表情有點掛不住。我不再看他們。轉(zhuǎn)身,
拉開料理臺下方那個幾乎從未動過的抽屜。里面躺著一份文件,紙張邊緣鋒利,
帶著嶄新的寒氣。我把它抽出來,動作干脆利落。我走到他們面前,隔著一米遠,
空氣里飄著林楚楚身上甜膩的香水和陸沉舟濃重的酒氣。我抬起手,沒有半分猶豫,
把那份厚厚的文件,“啪”一聲脆響,狠狠拍在光可鑒人的胡桃木茶幾上。力道之大,
震得旁邊一個水晶煙灰缸都跳了一下?!昂灹??!蔽彝鲁鰞蓚€字,像淬了冰的釘子,
“陸沉舟。簽了這份離婚協(xié)議,然后,”我頓了頓,目光掃過他驚愕的臉,
掃過林楚楚瞬間蒼白的臉,清晰無比地吐出最后三個字,“立刻滾?!闭麄€大廳死寂。
吊燈的光似乎都黯淡了幾分。2 決裂的瞬間陸沉舟的酒好像瞬間醒了七八分,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我,像看一個怪物:“蘇暖!你他媽瘋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很清醒?!蔽页读顺蹲旖?,彎腰,端起茶幾上那杯傭人剛倒好準備給陸沉舟的冰水。
玻璃杯壁凝結(jié)著細密的水珠,冰涼刺骨。我的視線掠過陸沉舟因憤怒而扭曲的臉,
最終穩(wěn)穩(wěn)落在林楚楚那張寫滿算計和驚慌的臉上?!傲中〗?,”我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蓋過了陸沉舟粗重的喘息,“身體弱是吧?吹點風(fēng)就受不了是吧?
”林楚楚下意識地往陸沉舟身后縮了縮,嘴唇哆嗦著:“暖暖姐,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蔽倚α诵Γ滞竺偷匾粨P。杯子里透明冰冷的液體,
在半空劃出一道短促而決絕的弧線,
精準無比地、劈頭蓋臉地潑在了林楚楚精心化好的妝容上!“啊——?。?!
”林楚楚尖銳的慘叫幾乎掀翻屋頂。精心打理的發(fā)絲狼狽地貼在額角,
水珠順著她驚愕扭曲的臉頰往下淌,假睫毛糊成一團,昂貴的白色連衣裙前襟濕了一大片,
緊緊貼在身上,哪里還有半點楚楚可憐的樣子?“暖暖??!”陸沉舟目眥欲裂,徹底暴怒,
揚手就要朝我揮過來,帶著凌厲的風(fēng)聲。我動都沒動,只是冷冷地抬起眼看他,
眼神里淬著冰渣,又像是燃著看不見的火:“陸沉舟,你敢碰我一下試試?
”那眼神里的決絕和瘋狂,硬生生將他定在了原地。他的手僵在半空,像被無形的鎖鏈捆住,
劇烈地顫抖著,卻怎么也落不下來?!昂?!蘇暖!你夠狠!”陸沉舟胸膛劇烈起伏,
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卻又無處發(fā)泄的困獸,他猛地收回手,指著大門,聲音嘶啞咆哮,“滾!
你給我滾出去!帶著你那破協(xié)議,馬上滾出我的房子!”“你的房子?”我嗤笑一聲,
慢悠悠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輕點幾下,動作流暢得像演練過千百遍。
“陸沉舟先生,容我提醒你,”我舉起手機,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房產(chǎn)證的照片,
所有人一欄赫然只有我的名字——蘇暖,“這套房子,是我爸媽留給我唯一的嫁妝,
產(chǎn)權(quán)清晰,跟你陸沉舟,一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我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
剮在陸沉舟驟然慘白的臉上?!霸摑L的人,”我放下手機,
目光掃過狼狽不堪、瑟瑟發(fā)抖的林楚楚,最終釘在陸沉舟那張失血的臉孔上,
清晰無比地吐出最后判決,“是你們兩個。
”無視陸沉舟幾乎要噴火的眼神和林楚楚壓抑的啜泣,我徑直走向玄關(guān)。拉開鞋柜,
里面那雙我常穿的平底鞋旁邊,靜靜地躺著一個不大的行李箱,拉桿嶄新。
這是我下午就準備好的,心里某個角落,或許早就預(yù)演過這一幕。我彎腰,
拉起行李箱的拉桿,滾輪在地板上發(fā)出輕微的、順暢的滾動聲。
這聲音在死寂的大廳里異常清晰。走到門口,我停住腳步,沒有回頭。
夏夜的風(fēng)帶著未散的燥熱涌進來,吹動我額前的碎發(fā)?!芭叮瑢α?,”我的聲音沒什么起伏,
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小事,“陸沉舟,你放在書房保險柜里那些‘商業(yè)機密’復(fù)印件,
我上周‘不小心’寄給了你最大的競爭對手王總。算算時間,他應(yīng)該……快動手了吧?
祝你好運?!鄙砗?,死一樣的寂靜持續(xù)了足足三秒。隨即,陸沉舟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頭,
發(fā)出一聲絕望又難以置信的、野獸般的低吼:“蘇暖——?。?!”回應(yīng)他的,
只有我身后沉重的雕花大門,“砰”地一聲,被干脆利落地甩上。那聲巨響,
徹底隔絕了門內(nèi)那個令人作嘔的世界,也像一道閘門,
猛地斬斷了過去所有卑微、隱忍和可笑的期盼。門外的空氣,帶著自由的味道,撲面而來。
有點燙,但無比清新。3 泥水中的絕望三個月后。窗外鉛灰色的云層壓得很低,
醞釀著一場大雨。城市被一種濕漉漉的沉悶籠罩著。
我坐在市中心頂層公寓寬敞明亮的落地窗前,指尖輕輕撥弄著平板電腦的邊緣。屏幕上,
是我剛結(jié)束的一場直播的數(shù)據(jù)復(fù)盤,在線峰值破百萬,成交額后面那一長串零,
看得人有些恍惚。三個月,足以讓一個被拋棄的“糟糠之妻”,
靠著“手撕渣男小三”的流量密碼和破釜沉舟的狠勁,
在直播帶貨的腥風(fēng)血雨里殺出一條血路。當初那份潑水錄音和離婚協(xié)議,
成了我崛起路上最硬核的背書。網(wǎng)友們愛死了這種“爽文照進現(xiàn)實”的戲碼。
手機在桌上嗡嗡震動,屏幕上跳動著陸沉舟的名字。這三個月,這個名字出現(xiàn)的頻率,
從最初的瘋狂咒罵、到后來的歇斯底里懇求、再到如今……帶著一種走投無路的絕望氣息。
我拿起手機,劃開接聽,順手按了免提,丟回桌上?!拔埂!甭曇羝届o無波。
電話那頭傳來陸沉舟嘶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背景是嘩啦啦的雨聲,
砸得人心煩意亂:“暖暖……蘇暖!你接電話了!求求你,接我電話了!
”他的聲音里透著一種瀕死的狂喜和卑微的祈求,混雜著巨大的風(fēng)聲雨聲,狼狽不堪?!班?,
說事?!蔽叶似鹗诌厹?zé)岬募t茶,抿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
豆大的雨點已經(jīng)開始猛烈地敲擊玻璃,蜿蜒流下?!芭蛶臀?!只有你能幫我了!
”陸沉舟的聲音帶著哭腔,被風(fēng)雨撕扯得斷斷續(xù)續(xù),“王啟明那個畜生!
他聯(lián)合銀行……抽貸!項目全完了!資金鏈徹底斷了!他們……他們要告我!要讓我坐牢!
暖暖,看在……看在我們過去七年的情分上,借我三千萬!不,兩千萬也行!只要周轉(zhuǎn)一下!
我求你了暖暖!”他語無倫次,每一個字都浸泡在冰冷的雨水和滅頂?shù)目謶掷铩F吣昵榉郑?/p>
這個詞從他嘴里吐出來,帶著一種荒謬的滑稽感。“陸沉舟,”我放下茶杯,
瓷器底座磕在玻璃桌面上,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你腦子也進水了嗎?還是說,
破產(chǎn)把你那點可憐的自尊也沖進下水道了?”“暖暖!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錯了!
我真的錯了!”電話那頭傳來“噗通”一聲悶響,混雜著泥水濺起的聲音,
隔著電波都仿佛能聞到那股泥腥味,“我在你公寓樓下!我跪下了!暖暖!你看一眼窗外!
你看我一眼!求你了!就幫我這一次!最后一次!我以后當牛做馬報答你!”我微微側(cè)過頭,
目光透過被雨水沖刷得一片模糊的落地窗,投向樓下。公寓入口處昏黃的路燈下,
一個模糊的身影跪在瓢潑大雨中,渾身濕透,像一條被遺棄的落水狗。雨水無情地沖刷著他,
頭發(fā)黏在臉上,昂貴的西裝成了皺巴巴的破布口袋,
緊緊裹著那具曾在我面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軀體。那樣子,
比當初被潑了一臉水的林楚楚,還要狼狽百倍。心口?沒有預(yù)想中的刺痛,
也沒有報復(fù)的快意。只有一片空茫的平靜,像暴風(fēng)雨過后死寂的海面?!翱吹搅恕?/p>
”我的聲音透過聽筒傳過去,比窗外的雨水更冷,“跪得挺標準?!薄芭?!你心最軟了!
你不會看著我死的對不對?”陸沉舟的聲音在風(fēng)雨中斷續(xù)地嘶喊著,帶著孤注一擲的希冀。
就在這時,一陣低沉而渾厚的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蓋過了風(fēng)雨聲。
一輛線條流暢、通體漆黑如暗夜幽靈的勞斯萊斯幻影,穩(wěn)穩(wěn)地滑到公寓入口的雨棚下。
車門打開,一把巨大的黑傘首先撐開,接著,
一個穿著深灰色羊絨大衣的高大身影利落地下了車。傘沿微微抬起,
露出一張輪廓分明、帶著幾分銳利和沉穩(wěn)的臉,是周嶼,我現(xiàn)在的合伙人,
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盟友”。他似乎察覺到了雨中的動靜,腳步頓了一下,
目光精準地投向路燈下那個跪著的身影。隔著雨幕,隔著十幾層樓的高度,
我仿佛都能感受到周嶼那平靜眼神里的一絲了然和淡淡的、近乎冷酷的審視。周嶼沒有停留,
也沒有多看。他只是撐著傘,步履從容地繞過了那個跪在泥水里的障礙物,
徑直走向公寓入口的旋轉(zhuǎn)玻璃門。就在他繞過陸沉舟身邊時,勞斯萊斯那寬大的輪胎,
不偏不倚,碾過一個積滿雨水的淺坑。“嘩啦——!”一大片渾濁的泥水,
被巨大的力量猛地掀起,像一道骯臟的泥墻,
精準無比地、劈頭蓋臉地潑濺在陸沉舟身上、臉上!將他最后一絲殘存的體面,徹底澆滅,
裹上了一層令人作嘔的泥漿。陸沉舟被這突如其來的泥水沖擊得猛地一歪,差點撲倒在地,
發(fā)出一聲短促而狼狽的驚叫。電話里,瞬間只剩下他劇烈粗重的喘息和風(fēng)雨的咆哮。
周嶼的身影消失在旋轉(zhuǎn)門內(nèi),仿佛剛才那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我拿起手機,對著話筒,
輕輕開口,聲音清晰地穿透風(fēng)雨,鉆進陸沉舟的耳朵里:“陸沉舟,泥水澡,舒服嗎?
”“蘇暖——?。?!”電話那頭爆發(fā)出一聲絕望到極致的、如同野獸瀕死的咆哮。
那聲音被風(fēng)雨撕碎,只剩下無邊的怨毒和瘋狂。我直接切斷了通話。世界清靜了。
只剩下窗外嘩嘩的雨聲,規(guī)律而冰冷。幾天后,一個財經(jīng)新聞的推送彈窗跳了出來,
標題刺眼:《昔日地產(chǎn)新貴陸沉舟宣告?zhèn)€人破產(chǎn),名下資產(chǎn)疑遭神秘人轉(zhuǎn)移一空》。
新聞里提到,就在他焦頭爛額應(yīng)對破產(chǎn)清算時,他公司賬上僅剩的一點救命錢,
連同他私人賬戶里的最后存款,被一個名叫“林楚楚”的女人,在一天之內(nèi),
分多次全部轉(zhuǎn)走,消失得無影無蹤??吹竭@名字,我忍不住嗤笑出聲。這情節(jié),
真是俗套得連三流編劇都嫌沒新意,偏偏在現(xiàn)實里演得如此活色生香。手機又響了,
還是陸沉舟。這次沒等它響第二聲,我直接按了靜音,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他此刻的絕望,
他的嘶吼,他的眼淚,對我來說,連背景噪音都算不上。就像一粒塵埃,拂掉就是了。
4 紅酒的審判晚上,大學(xué)同學(xué)群里突然炸了鍋。班長張羅著周末聚會,
地點定在市中心新開的一家高端會所,據(jù)說私密性極好,格調(diào)也高。群里消息刷得飛快,
不少人@我?!癅蘇暖 蘇大主播!現(xiàn)在想見你一面可太難了!周末必須來?。?/p>
” “就是就是!暖暖現(xiàn)在可是咱們班的驕傲!女神!給個面子嘛!
” “聽說那會所一般人可進不去,暖暖帶我們見見世面唄!
”看著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奉承,我隨手回了個微笑的表情:“好,周末見?!笔窃撘娨娏恕?/p>
周末,華燈初上。那家名為“云頂”的會所確實名不虛傳,低調(diào)奢華,
水晶燈折射出柔和的光暈。我推門走進預(yù)訂的大包間時,里面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
暖氣開得很足,空氣里浮動著酒香、香水味和隱約的雪茄氣息。幾個月前,
我還是他們口中那個“忍辱負重”、“可憐兮兮”的陸太太。而此刻,
當我穿著一身剪裁極佳的黑色絲絨長裙,頸間只點綴著一條線條冷硬的鉑金項鏈,
踩著細高跟鞋走進來時,包間里瞬間安靜了幾秒。所有的目光,
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艷、探究和些許復(fù)雜的意味,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哇!暖暖!
你也太美了吧!” “天哪!這氣場!絕了!” “快坐快坐!這邊給你留了位置!
”老同學(xué)們熱情地招呼著。我微笑著頷首,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