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劇痛和失血的眩暈中沉浮，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眼前是光怪陸離的碎片：刺眼的陽光透過碎裂的屋頂潑灑在滿地的血污和尸體上，反射出詭異的光澤；妙法死不瞑目的臉，凝固著驚駭與怨毒；慧能等人被腰斬的慘狀，內(nèi)臟的腥氣濃得化不開；還有那個突兀出現(xiàn)的青衣人，他青灰色的衣角在血腥的風中紋絲不動，木質(zhì)面具毫無表情，唯有那雙眼睛，沉靜得像是兩口吞噬了所有光線的古井。
“能走嗎？”
那金屬質(zhì)感的聲音再次響起，像冰錐刺入混沌的大腦。
走？去哪里？這血海滔天，這殺父（弒父？）的罪孽，這被當作藥引的命運……天地之大，何處可去？
劇痛如同跗骨之蛆，從四肢百骸的每一個角落瘋狂啃噬上來。強行爆發(fā)丹藥力量的后遺癥，加上道蘊傷那如同萬針攢刺、寒熱交加的反噬，徹底爆發(fā)了。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汗水和溫熱的血混合著，浸透了破爛的衣衫。左肩胛骨下方，那個“天嬰印”的位置，更是傳來一陣陣灼燒靈魂般的劇痛，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尖叫、掙扎。
喉嚨里全是鐵銹味，我張了張嘴，想回答，卻只發(fā)出一串破碎的氣音。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視野邊緣開始發(fā)黑。
青衣人不再多言。他一步踏前，動作快如鬼魅，枯瘦但異常穩(wěn)定的手已經(jīng)抓住了我?guī)缀跏ブX的手臂。一股溫和卻沛然莫御的力量傳來，瞬間穩(wěn)住了我搖搖欲墜的身體，同時巧妙地壓制了我體內(nèi)狂暴亂竄的幾股氣勁，讓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稍稍緩解了一絲。
“走?！?/p>
一個字，干脆利落。他拖著我，不是走向那被嚇破了膽、堵在門口卻不敢上前的武僧，而是徑直沖向禪房內(nèi)側(cè)那面掛著巨大“禪”字的墻壁！
送死？我混沌的腦子里閃過這個念頭。
就在我們即將撞上那堅硬墻壁的瞬間，青衣人空著的左手閃電般探出，五指成爪，指尖縈繞著淡淡的青色氣流，在墻壁上某個極其隱蔽的、毫不起眼的磚縫處，以一種玄奧的軌跡快速拂過。
“咔噠…隆隆隆…”
一陣沉悶的機括轉(zhuǎn)動聲響起！那面看似渾然一體的厚重墻壁，竟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露出后面一條幽深向下、僅容一人通過的漆黑甬道！一股更加濃郁、帶著陳腐血腥和奇異藥味的陰風，從甬道深處撲面而來！
密道！浮屠宗的秘道！
青衣人毫不猶豫，拖著我一步踏入黑暗。身后，墻壁隆隆合攏，將禪房內(nèi)的血腥、陽光、還有那些武僧驚恐的呼喊，徹底隔絕在外。最后一絲光線消失的剎那，我似乎瞥見地上妙法尸體旁，那卷明黃的圣旨，被污血浸透了一角。
絕對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青衣人抓著我手臂的那只手，是唯一穩(wěn)定的支點。他似乎在黑暗中也能視物，腳步極快，毫不遲疑地向下深入。甬道狹窄、陡峭、曲折，石階濕滑冰冷，空氣里那股陳腐血腥和藥味越來越濃，其間還夾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無數(shù)怨魂在低泣的陰冷氣息。
不知向下走了多久，也許只有一刻鐘，也許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了一點微弱搖曳的光。
甬道盡頭，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