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星染可向來不是個好脾氣的。
真是好多年沒有人敢這么跟她說話了呢。
想來也挺新鮮。
時星染雙臂環(huán)胸,“怎么?按你這么說,來這里買東西的顧客還要分出個三六九等來?你能在供銷社里工作,要么是家里有些背景,要么是有真才實學(xué)考上來的,我想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禁不住執(zhí)法隊和革委會,甚至更上一級的盤查吧?”
聞言,售貨員臉色驟變。
這工作本來就是她那個在部隊當(dāng)連長的哥哥給安排的,哥哥還千叮嚀萬囑咐讓她老實本分,不要給他惹麻煩,要是執(zhí)法隊真的來了,這事兒就是想瞞也瞞不住。
可她一向囂張跋扈慣了,再看時星染渾身上下那土里土氣的樣子,土老帽泥腿子一個,心中更加氣惱羞憤。
“我……”
“你什么你?這些東西你能賣就賣,不賣拉倒,我還就不信邪了,除了你這兒,我還買不到這些了?!?/p>
時星染說著轉(zhuǎn)身就要走。
供銷社的主任聞消息匆匆趕來。
時星染甚至還注意到了,這供銷社主任走過來的幾秒鐘曾不止一次將目光落在她旁邊的賀歸渡身上。
眼神中帶著幾分恭敬與討好。
時星染眉頭微挑,看來臭弟弟還挺有背景的。
“徐主任,我是青山村青山大隊的知青賀歸渡,我朋友剛剛……”賀歸渡把剛剛這里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乍一聽只是簡單的陳述事實,但仔細(xì)琢磨那字里行間都透著對售貨員的不滿,以及對時星染明晃晃的偏護(hù)。
徐主任越聽額頭的冷汗越多。
心中滿是對售貨員的遷怒。
你想死別連累我啊。
隨后主任又偷偷抬眸瞄了賀歸渡一眼。
賀歸渡冷眼一掃。
主任秒懂。
看來這位是不想暴露身份。
也對,聽說這位太子爺向來喜歡低調(diào)。
他清了清嗓子,把身板挺直,場面話是張口就來。
“小李!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對待顧客要一視同仁,大家都是革命同志,都是勞動人民,眾生平等,之前就有不少顧客投訴過你以權(quán)壓人,沒想到你依舊屢教不改,看來我這兒是容不下你了,你自己去財務(wù)部結(jié)算工資,以后就不用來了。”
小李姑娘雙眸一瞪,不可置信:“主任,你要開除我?我哥哥可是連長,你最好想清楚得罪我的下場!”
原本還有些同情小李姑娘的其他人瞬間對她沒了好印象。
“怎么?她哥哥是連長就可以隨便欺負(fù)老百姓了?”
“李連長平日待人溫和有禮,沒想到他妹妹居然是這個德行,真是給軍屬抹黑?!?/p>
主任揮手就讓保安把小李姑娘從柜臺里拉了出來。
她長這么大還從未丟過這么大的人。
頓時將所有怒氣都轉(zhuǎn)移到了時星染的身上。
“土包子!狐貍精!我哥哥可是連長,等他回來了一定會幫我好好收拾你的!”小李姑娘從不覺得自己有錯。
她哥哥可是連長。
那么大的官兒,平日里別人對她都是諂媚和恭維。
這個鄉(xiāng)下來的土老帽憑什么趾高氣昂,憑什么可以一次性買那么多東西,憑什么有那么好看的男知青幫她?
“憑什么開除我?我哥哥可是連長……”
聲音越來越遠(yuǎn),人已經(jīng)被保安給拉走了。
為表誠意,供銷社主任親自為時星染服務(wù),很快就將她要買的東西都湊齊并打包好了。
出了供銷社,時星染眼含笑意地看著賀歸渡。
語氣帶著幾分打趣的味道:“賀知青,你對所有小姑娘都這么殷勤的嗎?”
她指著賀歸渡手里拎著的東西。
她買了那么多,想也知道挺沉的,如今都在臭弟弟的手里拎著,臉上布滿了甘之如飴四個字。
聽說這個年代的人都挺傳統(tǒng)害羞的,怎么臭弟弟這么與眾不同?
賀歸渡的眼睛依舊泛著亮光,表情卻是嚴(yán)肅了許多,說道:“不是,目前為止,只有星染同志一人?!?/p>
星染同志?
時星染的眼中興味更濃。
剛才還叫時星染同志呢,這么快就把姓氏給省略了?
見時星染在笑,賀歸渡又提議:“星染同志,忙了這么久,你應(yīng)該餓了吧?前面國營飯店的大廚是新來的,手藝不錯,我?guī)闳L嘗?”
“我不餓……”
咕嚕嚕……
時星染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面露尷尬。
果然是身體比嘴巴更誠實。
真可愛。
賀歸渡越看時星染越喜歡。
好想牽手啊。
不行。
這樣對人家小姑娘的名節(jié)有損。
得忍。
賀歸渡咽了下口水:“國營飯店離這兒不遠(yuǎn),咱們現(xiàn)在過去吧?”
雖然做出了提議,但他始終把選擇權(quán)交給時星染。
給予她充足的尊重。
這一點倒挺對時星染的胃口。
她向來吃軟不吃硬。
“好啊。”她點頭,跟在賀歸渡旁邊走著。
剛走進(jìn)國營飯店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哇,那個男同志好帥啊?!?/p>
“這么帥的男同志怎么會跟個丑八怪在一起?”
“她看起來好土啊,和那個男知青坐在一起,簡直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說這些拈酸話語的都是女同志。
賀歸渡把菜單遞給時星染,溫聲安慰:“不要把那些話放在心上,是他們眼盲心瞎,看不到你的好?!?/p>
時星染點了兩葷兩素,四碗米飯。
等服務(wù)員走了之后,才重新看向賀歸渡:“哦?那你倒是說說,我哪兒好?”
就這么一眼,一句調(diào)侃,賀歸渡的耳朵唰的一下就紅了。
時星染實在沒忍住笑:“看不出來,你還挺容易害羞的,該不會還沒成年吧?”
要是真的未成年,她可下不去手,背德感太濃了。
賀歸渡瞬間坐直,正經(jīng)又認(rèn)真:“我叫賀歸渡,京城人,今年24歲,手中握有薄產(chǎn),單身,也從未跟任何女同志產(chǎn)生過曖昧,連我家養(yǎng)的狗都是公的。無不良嗜好,愿意接受任何時候,任何程度的考察?!?/p>
時星染:“……”
這個年代的人都這么嚴(yán)肅的嗎?
她抿嘴輕笑:“我叫時星染,青山人,今年18歲,目前為止,窮且單身,有無不良嗜好暫時待定,不接受任何時候,任何程度的考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