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喧囂如同黏稠的瀝青,牢牢裹挾著林薇的神經(jīng)末梢。地鐵的轟鳴、鍵盤的敲擊、永無止境的會議通知音……這些聲音在蜜月旅行的前夕,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在她耳中放大成令人窒息的噪音。她坐在出租屋的飄窗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框,目光投向窗外被高樓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塊臟了的抹布。
“薇,東西都收拾好了嗎?”丈夫陳宇的聲音帶著一絲輕快,打破了房間里的沉悶。他正蹲在地上,認(rèn)真地檢查著旅行箱的拉鏈,旁邊放著另一個稍小的寵物航空箱。箱子里的主角——一只毛色金黃、眼神明亮的金毛尋回犬“椰子”,正興奮地用爪子扒拉著箱門,發(fā)出“嗚嗚”的催促聲,尾巴搖得像裝了馬達(dá)。
“嗯,差不多了?!绷洲睉?yīng)了一聲,聲音有些疲憊。她看向椰子,嘴角才勉強(qiáng)牽起一絲笑意。椰子是他們的“大兒子”,三歲,性格溫順又粘人,是他們繁忙都市生活中最溫暖的慰藉。這次蜜月,他們毫不猶豫地決定帶上它,去一個遠(yuǎn)離塵囂的地方。
“你看椰子,比你還激動?!标愑钚χ哌^來,揉了揉林薇的肩膀,“別想公司那些破事了,接下來十天,只有陽光、沙灘、大海,還有我們一家三口?!彼匾鈴?qiáng)調(diào)了“一家三口”,目光溫柔地掃過林薇和椰子。
林薇深吸一口氣,試圖把胸腔里積壓的濁氣排出去。是啊,蜜月。她需要這個假期,迫切地需要。需要逃離這鋼筋水泥的牢籠,需要洗刷掉身上沾染的疲憊和焦慮,需要和陳宇、和椰子一起,創(chuàng)造只屬于他們的、純粹的快樂記憶。她選擇的蜜月地,是一個在地圖上幾乎找不到小點的地方——椰風(fēng)島。一個朋友偶然提起,說那里曾經(jīng)是熱門度假地,后來不知怎么沒落了,如今游客稀少,保留著原始的熱帶風(fēng)情,寧靜得像被世界遺忘的角落。這正是林薇想要的:絕對的寧靜,沒有旅行團(tuán),沒有網(wǎng)紅打卡點,只有海風(fēng)、椰林和彼此。
“走吧,”她站起身,語氣堅定了幾分,仿佛下定了決心,“讓我們逃離這里?!?/p>
旅程的前半段還算順利。飛機(jī)降落在一個海濱城市,接著是三個小時顛簸的汽車,最后抵達(dá)一個簡陋得幾乎稱不上碼頭的渡口??諝庵袕浡鴿庵氐南绦任逗秃T甯癄€的氣息。一艘看起來飽經(jīng)風(fēng)霜、漆皮剝落的白色小渡船,懶洋洋地靠在木質(zhì)棧橋邊,隨著波浪輕輕搖晃。這就是通往椰風(fēng)島的唯一交通工具。
碼頭上空蕩蕩的,除了幾個皮膚黝黑、眼神有些漠然的本地人蹲在角落抽煙,再無其他游客。這與林薇想象中的“小眾秘境”的抵達(dá)場景有些出入,她心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
“就是這里了?”陳宇提著行李,環(huán)顧四周,語氣帶著點探險的新奇,“夠原生態(tài)的。”
椰子被陳宇牽著,好奇地東嗅嗅西聞聞,但似乎對這里的海腥味也不太適應(yīng),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它金色的毛發(fā)在略顯灰暗的天色下依然耀眼,成為這破敗碼頭唯一鮮亮的色彩。
就在這時,一個佝僂的身影,如同從陰影里生長出來一般,緩緩地、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棧橋的另一端,擋住了他們登船的去路。
那是一個老婦人?;ò椎念^發(fā)在腦后挽成一個松散得隨時會散開的髻,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樣式古老的碎花布衫,下身是同樣陳舊的黑色長褲。她的臉上溝壑縱橫,如同干涸龜裂的土地,皮膚是長期曝曬后的深褐色。最讓人不適的是她的眼睛,渾濁得像是蒙著一層厚厚的白翳,眼白部分泛著不健康的黃。她咧開嘴,露出稀疏發(fā)黃的牙齒,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但那笑容僵硬地掛在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暖意,反而像一張用力拉扯的面具,透著說不出的詭異。她的視線先是落在陳宇身上,然后緩慢地、帶著一種粘稠的審視感,掃過林薇,最后,定格在椰子身上。那渾濁的眼底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飛快地掠過,快得讓人抓不住。
“歡迎……歡迎到椰風(fēng)島來……”老婦人的聲音嘶啞干澀,像是砂紙摩擦著木頭,帶著濃重難辨的本地口音。她一邊說著,一邊向他們走近幾步。隨著她的靠近,一股混合著陳舊汗味、廉價香皂和某種難以形容的、淡淡的甜腥氣飄了過來。
“嗚…嗚……”原本安靜待在陳宇腳邊的椰子,喉嚨里突然發(fā)出低沉的、充滿警告意味的嗚咽聲。它繃緊了身體,微微伏低前肢,金黃色的眼睛警惕地盯著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老婦人,尾巴也停止了搖動,緊緊夾在后腿間。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椰子性格極其溫順,很少對陌生人表現(xiàn)出如此明顯的敵意,尤其是在主人就在身邊的情況下。她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陳宇的胳膊。
陳宇也感覺到了椰子的異常,但他只當(dāng)是環(huán)境陌生加上老婦人的形象可能嚇到了狗。他安撫地拍了拍椰子的頭,對老婦人露出禮貌的微笑:“您好,您是?”
“叫我阿婆就好啦……”老婦人——阿婆——臉上的笑容似乎更用力了些,但那渾濁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椰子,“島上的人都這么叫我。你們……是來玩的?住店?”她的目光終于轉(zhuǎn)向陳宇和林薇。
“是的,我們定了島上的民宿?!标愑罨卮稹?/p>
“民宿?”阿婆那僵硬的笑容似乎“活”了一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椰風(fēng)島上,就我一家民宿,‘椰香居’。你們定的,就是我那兒?!彼斐隹菔萑绮?、布滿老年斑的手,指向渡船,“上船吧,我?guī)銈冞^去?!?/p>
椰子的嗚咽聲更大了,甚至帶上了輕微的咆哮,身體微微顫抖,抗拒著想要靠近阿婆的方向。林薇的心懸得更高了,一種莫名的不安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這個島,這個阿婆,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不對勁。但船就在眼前,似乎別無選擇。
“椰子,乖,沒事的?!标愑钣昧死瓲恳K,半拖半抱地把不情愿的椰子弄上了搖晃的渡船。林薇跟在后面,踏上甲板時,腳下不穩(wěn)晃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扶住船舷,指尖傳來木質(zhì)被海水浸泡后特有的冰冷滑膩感,讓她一陣惡心。
小渡船突突地冒著黑煙,駛離了破敗的碼頭。海風(fēng)變得強(qiáng)勁起來,吹散了碼頭的腥味,帶來了真正大海的氣息。椰風(fēng)島的輪廓在視野中漸漸清晰。郁郁蔥蔥的椰林覆蓋著大部分島嶼,潔白的沙灘如同一條玉帶環(huán)繞其間,海水在不算明媚的天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深邃的藍(lán)綠色。風(fēng)景確實原始而美麗,但不知為何,這份美麗中,隱隱透著一股被時光遺忘的頹敗感。島上幾乎沒有現(xiàn)代建筑,只有零星幾座低矮的、色彩剝落的房屋散落在椰林深處,顯得格外寂寥。這里不像一個度假地,更像一個被世界遺棄的角落。
船靠上椰風(fēng)島簡陋的碼頭時,天色更陰郁了幾分。碼頭上同樣空無一人,只有幾只海鳥在礁石上發(fā)出單調(diào)的叫聲。阿婆率先下船,動作出奇地利落。她回頭看著他們,那僵硬的笑容再次浮現(xiàn):“跟我來,‘椰香居’不遠(yuǎn)?!?/p>
穿過一片茂密得有些壓抑的椰林,腳下的路從粗糙的沙石漸漸變成踩上去吱呀作響的木質(zhì)棧道。空氣中除了海風(fēng)的咸濕,開始彌漫起另一種氣味——濃烈的、帶著發(fā)酵感的椰子香氣,這原本是熱帶島嶼的標(biāo)志性氣息,但在這里,這香氣之下,似乎還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難以捕捉的腥甜,以及老舊木頭在潮濕環(huán)境里散發(fā)出的腐朽霉味。幾種氣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而并不令人愉悅的氛圍。
“到了?!卑⑵旁谝蛔鶅蓪痈叩哪窘Y(jié)構(gòu)建筑前停下腳步。這就是“椰香居”。
它有著典型的熱帶海島風(fēng)格——尖頂、寬闊的陽臺、大量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然而,時間的侵蝕在它身上留下了過于深刻的痕跡。原本鮮艷的油漆早已斑駁脫落,露出底下灰暗腐朽的木頭本體。窗戶的玻璃蒙著厚厚的灰塵和污漬,有些甚至已經(jīng)破損,用木板草草釘住。整棟房子籠罩在椰林高大的陰影下,即使在白天,也顯得光線不足,透著一股陰森森的暮氣。
阿婆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更濃重的混合氣味撲面而來——濃郁的椰香、陳年木頭的霉味、某種劣質(zhì)熏香的味道,以及那股始終揮之不去的、淡淡的、令人隱隱作嘔的甜腥氣。林薇忍不住微微蹙眉,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椰子則顯得異常焦躁,它在門口踟躕不前,用力拉扯著牽引繩,喉嚨里再次發(fā)出低低的、抗拒的嗚咽。
“進(jìn)來吧,別客氣?!卑⑵艂?cè)身讓開,渾濁的目光掃過他們。
大廳里光線昏暗,只有幾縷陽光費力地從臟污的窗戶和高處狹窄的氣窗擠進(jìn)來,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投下幾塊模糊的光斑。家具都是老舊的藤編和深色木頭,樣式笨重,蒙著一層油膩的包漿。墻壁上掛著幾幅色彩俗艷、描繪熱帶風(fēng)光的劣質(zhì)油畫,畫布邊緣已經(jīng)卷曲。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靠近樓梯的角落和通往內(nèi)室的拱門上方,懸掛著一些……東西。
那是一些圓形的、大小不一的物體,被粗糙地涂上了鮮艷的黃色或褐色染料,表面坑洼不平,用麻繩串著,垂掛在屋檐下。乍一看,像是風(fēng)干的椰子殼裝飾品,這在熱帶島嶼很常見。但林薇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個離她最近的“椰子”上時,心里卻咯噔一下。
它的形狀……似乎過于不規(guī)則了。不像天然的椰子那樣渾圓,反而有些扁長,表面布滿了不自然的皺褶和凸起。涂上去的黃色染料斑駁脫落,露出底下深褐色的、類似皮革或角質(zhì)的東西。底部似乎有幾個不規(guī)則的孔洞,邊緣參差不齊,像是什么東西被強(qiáng)行撕裂留下的痕跡。在昏暗的光線下,那孔洞深處仿佛藏著無盡的黑暗。
一種莫名的、毫無來由的心悸感猛地攫住了林薇的心臟。她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胃里也有些不舒服。她強(qiáng)迫自己移開視線,卻感覺那些懸掛著的“椰子”,似乎在她移開目光的瞬間,微微地……轉(zhuǎn)動了一下角度?她不敢確定,也許是光影的錯覺。
“那是……什么?”林薇指著那些裝飾品,聲音有些發(fā)干。
“哦,那個啊,”阿婆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臉上又?jǐn)D出那種僵硬的笑容,“島上的小玩意兒,自己做的。風(fēng)干的椰子殼,涂點顏色,掛著好看,也能賣點錢。”她輕描淡寫地說著,渾濁的眼睛卻盯著林薇的反應(yīng),“你們城里人喜歡這些‘原生態(tài)’的東西吧?”
林薇勉強(qiáng)點了點頭,心里那點不安卻像墨滴入水,迅速擴(kuò)散開來。椰子殼?那形狀、那質(zhì)地、那孔洞……真的只是椰子殼嗎?為什么椰子看到這些東西時,嗚咽聲變得更大,甚至試圖后退?
“你們的房間在樓上,我?guī)銈內(nèi)??!卑⑵挪辉倮頃切┭b飾品,轉(zhuǎn)身走向嘎吱作響的木樓梯。
房間同樣昏暗。一張掛著陳舊蚊帳的大木床,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一個掉漆的衣柜,就是全部家具。窗戶對著后院,外面是茂密得幾乎不透光的植物。唯一的光源來自屋頂一盞瓦數(shù)極低的燈泡,散發(fā)著昏黃的光暈??諝饫锬枪苫旌系墓治端坪醺鼭饬?。
放下行李,林薇感到一陣疲憊和壓抑。陳宇拉開窗簾想透透氣,卻發(fā)現(xiàn)窗外被層層疊疊的巨大葉片遮擋,根本看不到什么風(fēng)景,反而讓房間顯得更加幽閉。他嘆了口氣:“條件……是簡陋了點。不過勝在清靜,就我們一家,也挺好?!彼噲D安慰林薇,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椰子進(jìn)入房間后顯得更加不安。它不再像往常那樣好奇地巡視新地盤,而是直接找了個離門最遠(yuǎn)的角落,蜷縮起來,把頭埋在前爪里,只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耳朵豎得筆直,捕捉著任何細(xì)微的聲響。它甚至拒絕了陳宇遞過去的它最喜歡的磨牙棒。
“椰子怎么了?”陳宇也察覺到了椰子的反常,“是不是路上累壞了?還是暈船?”
“不知道……”林薇憂心忡忡地看著角落里的愛犬,“從見到那個阿婆開始,它就不太對勁?!?/p>
“可能老人家樣子有點兇,嚇到它了。狗有時候很敏感的?!标愑钭哌^去,蹲在椰子旁邊,溫柔地?fù)崦谋场R記]有像往常那樣享受地蹭他,身體反而更加僵硬。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民宿里沒有其他客人,死寂得可怕。只有窗外不知名的蟲鳴和遠(yuǎn)處海浪單調(diào)的拍岸聲,反而襯得這寂靜更加深重。林薇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有些過快的心跳聲。
“兩位客人,吃飯了。”阿婆嘶啞的聲音在門外突兀地響起,嚇得林薇一哆嗦。
餐廳在一樓。一張長長的木桌,鋪著洗得發(fā)白的桌布。桌上只點了一盞昏暗的煤油燈,跳躍的火苗將人影扭曲地投射在斑駁的墻壁上,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
阿婆端著一個粗陶大碗從廚房走出來,碗里冒著騰騰熱氣。一股濃郁的、混合著復(fù)雜香料和……某種厚重肉類的氣味瞬間彌漫了整個餐廳。那香氣霸道地壓過了之前所有的怪味,但林薇聞著,卻覺得胃里一陣翻騰,有種說不出的膩味和不適感。
“來,嘗嘗我們島上的特色,‘秘制肉羹’?!卑⑵虐淹敕旁谧雷又醒耄瑴啙岬难劬υ谔S的燈火下顯得更加幽深。她咧著嘴笑,稀疏的黃牙在昏暗中若隱若現(xiàn),“用深海里的好東西,加上祖?zhèn)鞯姆阶影镜?,大補(bǔ),外面可吃不到?!?/p>
陶碗里的肉羹呈現(xiàn)出一種濃稠的、深褐偏紅的顏色,表面浮著一層油花。大塊的、燉煮得軟爛的肉塊沉浮其中,看不清具體的形狀。幾片綠色的香料葉子點綴在上面,更添幾分詭異。這碗東西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fā)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原始的、甚至帶著點血腥意味的誘惑力。
陳宇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氣:“聞著是挺香。辛苦阿婆了?!彼麌L了一口,咀嚼了幾下,眉頭微微皺起,“嗯……味道很特別。有點……野性的味道?”他似乎在努力尋找合適的形容詞,最終又舀了一勺送進(jìn)嘴里。
林薇看著那碗深色的肉羹,那股讓她反胃的感覺更加強(qiáng)烈了。她一點胃口都沒有,甚至覺得那氣味讓她呼吸困難。她勉強(qiáng)拿起勺子,在碗邊舀了一點點湯,小心翼翼地送到唇邊。湯汁入口,一種極其濃郁、帶著強(qiáng)烈腥臊氣的肉味混合著大量香辛料的刺激感瞬間沖上鼻腔。這味道太重了,重得讓她生理性不適。
“嘔……”她沒忍住,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干嘔,連忙放下勺子,用手捂住嘴。
“怎么了?不合胃口?”阿婆的目光立刻像探照燈一樣射過來,渾濁的眼底似乎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緊緊盯著林薇的臉。
“沒……沒事,”林薇強(qiáng)壓下惡心感,臉色有些發(fā)白,“可能是有點暈船,不太舒服,不太想吃東西。”她不敢看阿婆的眼睛。
“哦……”阿婆拖長了調(diào)子,那審視的目光在林薇臉上停留了幾秒,才緩緩移開,嘴角那僵硬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些,“暈船啊……那可惜了,這可是好東西?!彼哪抗庥洲D(zhuǎn)向吃得“津津有味”的陳宇。
就在這時,一直蜷縮在林薇腳邊、對肉羹毫無興趣的椰子,突然毫無征兆地站了起來。它全身的金毛微微炸起,喉嚨里發(fā)出低沉而充滿威脅的咆哮,一雙明亮的眼睛死死盯著那碗冒著熱氣的肉羹,然后猛地轉(zhuǎn)向廚房的方向,開始瘋狂地吠叫起來!
“汪!汪汪汪!汪嗚——!”
那叫聲凄厲、尖銳、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和厭惡,完全不同于它平時遇到陌生人的警告聲。它一邊狂吠,一邊焦躁地在原地打轉(zhuǎn),身體緊繃,仿佛面對著什么極度可怕的東西。它甚至試圖沖向廚房的方向,被陳宇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牽引繩。
“椰子!安靜!別叫!”陳宇也被椰子的激烈反應(yīng)嚇了一跳,用力拉住它。
阿婆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狂吠的椰子,渾濁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餐廳里,昏黃的燈光劇烈地?fù)u曳著,將阿婆佝僂的身影在墻壁上拉得巨大而扭曲。肉羹的熱氣裊裊上升,混合著椰子凄厲的吠叫、陳宇的呵斥聲,以及林薇劇烈的心跳聲,在這座名為“椰香居”的腐朽木屋里,交織成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序曲。
林薇看著那碗深褐色的肉羹,看著阿婆冰冷的眼神,聽著椰子那充滿絕望的狂吠,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這絕不是她想象中的寧靜蜜月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