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燈光熄滅,地鐵已空無一人,整棟樓的居民都已進入夢鄉(xiāng)。我家客廳的電視還亮著昏黃的光,播放著不知名的廣告,隨著聲音漸小,畫面也暗了下去,只剩下一點微弱的光亮在閃爍。
我拖著身子推開家門的時候,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
皮鞋在玄關(guān)處東倒西歪地躺下,外套被我隨手一扔,堪堪落在椅子邊緣,像我這半年來的日子一樣,勉強撐著,隨時會垮。
我癱進沙發(fā),整個人陷進那團發(fā)軟的坐墊里。骨頭像是被榨干了,腦子嗡嗡響,眼皮重得抬不起來。但我知道,我還不能睡。得先看看胖虎。
“胖虎?”我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角落里傳來窸窣聲,接著是爪子踩在地板上的輕響。一只肥碩的大橘貓慢悠悠踱出來,毛蓬松得像個蒲公英,尾巴高高翹著,眼神懶洋洋的,仿佛在說:“你終于回來了?!?/p>
胖虎是我唯一的家人。
三年前我爸失蹤后,這房子就只剩我和這只貓。他走得太突然,沒留一句話,沒帶一件行李,連手機都還在床頭充著電。警察查了兩個月,最后說可能是“自行離家”,建議我別再追問??晌抑啦粚?。他那天晚上還給我發(fā)了條消息:“小默,我好像聽見有人在閣樓敲門。”
然后他就消失了。
我沒再提那件事,也沒人信。日子一天天過,我加班,吃飯,回家,和胖虎擠在沙發(fā)上熬過一個又一個夜晚。胖虎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十分慵懶。 不過,它卻總愛往我身邊蹭。每當此時,我都會忍不住想,也許它比我更懂這個家。
我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它哼了一聲,跳上我腿,蜷成一團,開始打呼嚕。那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如同節(jié)拍器一般,聽著聽著,我的意識也開始往下沉。
客廳里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寂靜中偶爾傳來窗外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越發(fā)襯得這份安靜有些詭異。
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嘆息。
“唉……”
男人的聲音,低沉、悠長,帶著一股說不清的疲憊和……悲傷。仿佛一個身影就站在我面前,離我不到三步的距離,帶著溫熱的呼吸,輕輕吐出一口氣。
我猛地睜開眼,心臟像被狠狠攥住,瞬間炸開。
沙發(fā)上沒人。
胖虎還在呼嚕,身子隨著呼吸微微起伏,耳朵動了動,但沒睜眼。
我僵著脖子,慢慢轉(zhuǎn)頭掃視客廳。黑暗里一切如常:窗簾沒動,門鎖得好好的,陽臺玻璃映著外面的路燈,沒有影子,沒有腳步聲,什么都沒有。
可那聲音太真了。不是夢,不是幻覺。我聽得清清楚楚——那不是錄音,不是電視殘留的雜音,是一個活人發(fā)出的、帶著情緒的嘆息。
我坐直身子,手心全是冷汗,后背的衣服黏在皮膚上。我盯著客廳中央那片空地,那里什么都沒有,連個凳子都沒有,可我就是覺得……剛才有人站在那兒。
“誰?”我啞著嗓子問。
沒人回答。
我咬牙,猛地起身,啪地按下墻上的開關(guān)。
燈亮了。
刺眼的白光灑滿客廳,每一件家具都清晰可見。沙發(fā)、茶幾、電視柜、胖虎的食盆……全都原封不動。我快步檢查了窗邊、暖氣片、墻角和陽臺,都沒發(fā)現(xiàn)異常。
“沒人……沒人進來……”我喃喃自語,強迫自己冷靜。
我回頭看向胖虎。它正伸著懶腰,后腿蹬直,嘴巴張大打了個哈欠,眼神迷糊,完全不像被驚醒的樣子。
我松了口氣,靠在墻上,慢慢滑坐到地板上。
“幻聽……肯定是幻聽?!蔽覍ψ约赫f,“最近加班太狠,神經(jīng)繃得太緊了。爸以前也這樣,老說聽見怪聲,結(jié)果都是耳朵出問題……”
可我心里清楚,那不是耳朵的問題。
那聲音太清晰了,帶著重量,帶著情緒。像是一種……呼喚。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發(fā)現(xiàn)指尖在微微發(fā)抖。我趕緊站起來,走到廚房,給胖虎加了點貓糧。它慢悠悠走過來,低頭猛吃,尾巴甩來甩去,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我看著它,忽然覺得有點安心。
至少還有它在。
胖虎吃完,慢悠悠地跳上來,蜷縮進我懷里,繼續(xù)打著呼嚕。我緩緩閉上眼,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心里不斷念叨著:睡吧,明天還得上班。然而,那聲嘆息卻如影隨形,不斷在我腦海中回蕩,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我,剛剛屋子里有個不尋常的聲音——有人,或者某種不知名的東西,發(fā)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