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摔在地上的時候，聽見自己骨頭碎掉的聲音像袋玻璃渣子被踩爛。
十七樓的風還灌在我領口里。張濤那張肥臉在天臺邊緣晃了晃，
聲音順著風砸下來：“李明你個廢物！方案沒改完就敢跳樓？老子告訴你，就算你死了，
明天一早我照樣讓新來的把你電腦里的東西導出來！”我想罵他娘，可嘴里只能冒血沫子。
視線里最后一個畫面，是他用我熬夜三個月做的“智慧城市”方案，換了輛嶄新的奔馳。
然后就黑了。再亮起來的時候，我正坐在塑料椅子上。對面是個穿老頭衫的白胡子老頭，
手里攥著個搪瓷缸子，印著“勞動最光榮”的那種?！靶蚜?？”他嘬了口缸子里的茶，
茶葉沫子沾在胡子上，“挺能折騰啊，十七樓，換別人魂都散了?！蔽颐嗣约旱母觳餐?，
沒碎，也沒血?！斑@是哪兒？”我嗓子啞得像砂紙磨過。“公平司。”老頭指了指頭頂，
我這才看見那塊掉漆的木牌子，“專管人間那些欺負人的雜碎?！蔽毅蹲×恕?/p>
這老頭不像陰曹地府的判官，倒像小區(qū)門口下象棋的老王頭?！澳闶恰?？”“算不上，
”他擺擺手，從抽屜里拽出本封面寫著《公平法則》的冊子扔過來，“算個臨時工頭。
你小子生前被欺負得太慘，符合咱們這兒的入職標準?！眱宰釉以谖蚁ドw上，
翻開第一頁就是我的照片，旁邊印著“李明，男，28歲，
死因：被上司張濤長期壓榨導致過勞+跳樓，怨氣值98%”。
“張濤……”我咬著牙念出這兩個字，后槽牙都在響。那孫子不光搶我的方案，
上個月我媽住院，我請三天假，他當著全部門的面把假條撕了：“你媽死了？
死了也得把這單項目拿下！”我當時攥著拳頭想揍他，可看著工資卡余額和醫(yī)院催款單，
最后還是窩囊地坐回了工位?！罢J識？”老頭挑眉，又掏出張照片拍在桌上。
照片上的張濤穿著西裝，胸前別著朵紅花，站在領獎臺上笑得像頭豬。
背景板寫著“年度杰出企業(yè)家”?！澳晨萍级麻L，張濤?！崩项^用手指頭敲著照片，
“十年里搶了二十三個下屬的創(chuàng)意，逼走七個核心員工，
三個月前剛用五百萬壓下去一個實習生猝死的事。”我盯著照片里張濤手腕上那塊百達翡麗，
那表是用我做的第一個爆款項目獎金買的?！斑@是你的第一個任務。
”老頭把《公平法則》推到我面前，“讓他遭報應，把他欠的債連本帶利討回來。干好了，
你就能留在這兒當差，干滿一百件，就能轉正成正式神?！蔽夷笾潜緝宰樱?/p>
紙頁邊緣被我攥得發(fā)皺。“怎么討？”我問?！昂唵巍！崩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露出腰上松垮的贅肉，“你現(xiàn)在是公平司的低階神，能用法則收拾他。比如他搶功勞，
你就讓他當眾出丑；他克扣工資，你就讓他錢包天天丟錢。
”他指了指冊子上的一條：“記住了，法則只對‘不公制造者’生效，
而且得是他活該的報應，不能瞎用?！蔽彝蝗幌肫鹛鴺乔暗耐砩希以诠編糸g里哭，
聽見外面張濤跟人打電話：“李明那小子？就是條狗，給根骨頭就能讓他熬夜改方案。
等這個項目結束，就找個理由開了他，省得礙事?！碑敃r我捂著嘴不敢出聲，
眼淚把襯衫都泡透了?！拔腋??！蔽野褍宰哟нM兜里，站起身的時候，感覺渾身的血都在燒。
老頭咧嘴笑了，露出顆金牙：“算你有種。對了，你現(xiàn)在還不能完全用神通，得先適應適應。
下去吧，張濤今晚有慶功宴，正好給你練練手?！彼液箢i拍了一下，我像被人推了把，
猛地往前栽。再睜眼時，我正站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門口。里面音樂震天響，
張濤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出來：“……這個項目能成功，全靠我眼光獨到，當然，
也離不開團隊的努力，哈哈，主要還是我領導有方！”周圍的人跟著哄笑，
拍馬屁的聲音能把房頂掀了。我摸了摸兜里的《公平法則》，冊子燙得像塊烙鐵。張濤，
你不是喜歡搶功勞嗎？我倒要看看，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你怎么圓這個場。我推開門走進去，
所有人都沒看見我——這大概就是低階神的特權。張濤正舉著酒杯接受采訪，
鏡頭懟在他臉上，他笑得一臉褶子：“我常跟員工說，付出就有回報，
公平自在人心……”“公平法則第一條，”我在心里默念冊子上的話，“竊取他人成果者，
必當眾暴露其惡行?！痹捯魟偮洌瑥垵谋砬橥蝗唤┳×?。他手里的酒杯“哐當”掉在地上，
紅酒濺了旁邊總助一身。緊接著，他突然扯開自己的領帶，對著鏡頭開始脫西裝，
嘴里大喊：“這方案不是我做的！是李明做的！我搶了他的功勞！我還扣他工資，逼他加班，
他是被我逼死的！”全場死寂。攝像機還在運轉，把他猙獰的臉拍得清清楚楚。
張濤自己好像也懵了，脫到一半突然停住，茫然地看著周圍人的表情，
手還保持著解皮帶的姿勢。我站在角落里，看著他那張從得意到驚恐的臉，
突然覺得十七樓摔下去的疼，好像沒那么難忍了?？删驮谶@時，
兜里的《公平法則》突然震動了一下。我掏出來一看，原本空白的第二頁，
慢慢浮現(xiàn)出一行字：“檢測到目標周圍存在17名‘既得利益者’，公平干預受阻。
”既得利益者？我抬頭看向那些面面相覷的人。那個端著香檳的副總，
去年靠搶我的策劃案升了職。那個穿紅裙子的女總監(jiān)，張濤把我開除后，她占了我的工位。
還有那個對著鏡頭假笑的HR，當初就是她拿著張濤簽的字，
把我最后一個月工資扣得只剩三百塊。他們臉上的震驚里，藏著一絲慌亂。
我突然明白老頭說的“人間復雜”是什么意思了。張濤一個人，根本撐不起這場不公的戲。
臺下這些鼓掌的、諂媚的、分好處的，全都是幫兇。我捏緊冊子，看著還在原地發(fā)傻的張濤。
這才只是開始。你欠我的，欠那些被你踩在腳下的人的，我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哪怕要跟這一屋子的人作對。因為我現(xiàn)在知道了，這世上的公平，從來不是給好人準備的，
是讓受夠了欺負的人，有機會把賬算明白。手機屏幕亮得刺眼。
張濤脫衣發(fā)瘋的視頻被剪成了“年度最搞笑名場面”，
底下評論刷著“張總真性情”“壓力大到崩潰好心疼”。我刷到某科技的官方聲明時，
氣得手都在抖?！岸麻L張濤因連續(xù)高強度工作導致短暫精神恍惚，
經醫(yī)生診斷為過度疲勞引發(fā)的應激反應。目前已康復，感謝社會各界關心。
”配圖是張濤穿著病號服，對著鏡頭比耶，旁邊站著個穿白大褂的，一看就是花錢雇的群演。
更惡心的是下面的評論：“張總太拼了！這樣的老板誰不愛？”“那些黑他的人可以閉嘴了。
”我捏著手機沖出出租屋，攔了輛出租車就往某科技趕。司機師傅看我臉色不對，
問：“小伙子，跟人吵架了？”“比吵架糟心?！蔽叶⒅巴饴舆^的寫字樓，
“我看見一群傻子幫著騙子數錢，還幫他吆喝?！钡搅蓑v達樓下，
正好撞見張濤被一群人簇擁著出來。他換了身阿瑪尼西裝，脖子上掛著條金鏈子，
走路都帶風?！皬埧?，那視頻您別往心里去，大家都知道是誤會?！迸赃叺母笨傸c頭哈腰。
張濤啐了口痰：“一群網民懂個屁？老子捐兩百萬做慈善，明天熱搜就能洗白。
”他眼里的得意快溢出來了，路過保安亭時，還順手把剛抽完的煙蒂彈在保安臉上。
保安不敢躲，低著頭用袖子擦臉。我摸出兜里的《公平法則》，冊子邊緣被我攥得發(fā)皺。
“公平法則第二條，”我在心里默念，“欺凌弱小者，必遭同等對待。”張濤剛走到車邊，
突然腳下一滑，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吃屎。更絕的是，旁邊一個送外賣的電動車沒剎住，
車筐里的臭豆腐正好扣在他后腦勺上。黃色的湯汁順著他的頭發(fā)往下流，滴在嶄新的西裝上，
臭得周圍人直捂鼻子?！安?！”張濤跳起來想打人，外賣小哥早騎著車跑沒影了。
他對著空氣罵了半天，最后只能讓助理拿濕巾擦。我躲在樹后面，看著他狼狽的樣子，
心里那股火卻沒下去多少。這點懲罰，太輕了。晚上我蹲在張濤常去的那家火鍋店對面，
看著他摟著個年輕女孩走進來。那女孩我認識，是市場部的實習生，叫小雅，剛畢業(yè)沒多久。
上個月部門聚餐，張濤灌她酒，說喝一杯就給她轉正。小雅喝到胃出血，最后也沒轉成正，
還被他找借口開了。我摸出冊子，翻到新的一頁?！肮椒▌t第三條，玩弄他人者，
必被他人玩弄?！眲偰钔?，就看見火鍋店的服務員端著個沸騰的鴛鴦鍋從里面跑出來。
不知道被什么絆了一下，整鍋湯不偏不倚，全潑在了剛走出門口的張濤身上。
紅油濺了他一臉，他嗷地一聲跳起來，臉上瞬間起了好幾個水泡。那女孩尖叫著躲開，
手里的包都掉了。張濤疼得直跺腳，指著服務員罵：“你他媽眼瞎?。?/p>
知道我這身衣服多少錢嗎？”服務員嚇得臉都白了，一個勁地鞠躬道歉。
我看著他臉上的水泡，突然覺得這場景有點眼熟。上個月小雅喝多了吐他一身，
他也是這么指著人家罵的。報應來得真快?？傻诙煳掖蜷_手機，又傻了眼。
張濤被火鍋潑的視頻，配上了“董事長熱心扶摔倒服務員，不幸被燙傷”的標題。
底下全是夸他善良的，還有人扒出小雅的照片，說她“忘恩負義，張總帶她吃飯還不知足”。
我把手機摔在地上，屏幕裂了道縫。這他媽什么世道？《公平法則》在我兜里發(fā)燙，
翻開一看，“不公指數”不僅沒降，反而漲到了60%。
旁邊還多了行小字：“單一懲罰無法動搖根基，需摧毀其利益鏈條?！崩骀湕l？
我突然想起王姐。那個當年跟我一起進公司，被張濤搶了好幾個方案的王姐。
上次在公司樓下撞見她，她開著寶馬，脖子上的金鏈子能當狗繩。我打了輛車，
往王姐家小區(qū)去。小區(qū)門口的保安認識我，攔著不讓進。“我找3號樓的王莉。”我說。
保安上下打量我：“你是她什么人？”“以前同事?！薄巴拢俊北０侧托σ宦?，
“王姐現(xiàn)在可是大人物，跟騰達的張總關系鐵得很，你這種穿地攤貨的，還是別去攀關系了。
”我沒理他，繞到小區(qū)后面的圍墻，翻了進去。王姐家在三樓，我趴在窗臺上往里看。
客廳里擺滿了奢侈品包包，王姐正跟一個男人吵架。那男人是她老公，我有點印象，
以前開個小飯館，后來倒閉了?！皬垵饝o我的供應商名額，怎么還沒下來？
”王姐把一個花瓶摔在地上。她老公蹲在地上撿碎片：“人家張總忙，你催什么？”“忙？
我看他是想賴賬！”王姐拔高了聲音，“當年要不是我把李明那個方案偷偷拷給你，
他能當上總監(jiān)？現(xiàn)在他發(fā)達了，想把我們甩開？沒門！”我渾身的血都沖到了頭頂。
當年我的方案突然泄露，張濤倒打一耙說是我故意賣給競爭對手，把我逼走。
原來是王姐干的！我攥著拳頭，指甲都嵌進肉里了。就在這時，王姐的手機響了。
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立馬換了副諂媚的語氣：“張總！您放心，
那事我辦得妥妥的……李明？早死了，您還提他干嘛……好好好，
明天我就去跟那些老員工打招呼，讓他們別亂說話。”掛了電話，
她對著老公冷笑：“聽見沒？張總怕有人翻舊賬，讓我們盯著點。只要這事過去了，
咱們的公司就能開起來?！彼瞎c點頭：“還是你厲害，當年跟李明玩得那么好，
他到死都不知道是你賣了他?！薄案?？”王姐啐了一口，“一個窮酸書生，
要不是看他有點本事，我才懶得理他。現(xiàn)在好了，他死了，我們能跟著張總發(fā)財，
這才叫識時務者為俊杰。”我站在窗外，感覺渾身發(fā)冷。原來我不光被張濤欺負，
還被自己當成朋友的人捅了刀子。兜里的《公平法則》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燙得我差點扔出去。翻開一看，原本空白的頁面上，
慢慢浮現(xiàn)出一行字：“檢測到關鍵人物王莉，曾參與制造不公，當前獲利值：85萬。
”下面還有一行更小的字：“警告：干預非自愿接受公平者，將觸發(fā)法則反噬。
”我沒明白這行字的意思。直到第二天，我找到那個猝死實習生的父母家。
他們住在張濤送的那套別墅里，裝修得金碧輝煌。開門的是實習生的母親，看見我，
臉一下子就白了?！澳恪阍趺磥砹耍俊薄拔蚁雴枂柲銉鹤拥氖隆！蔽叶⒅难劬?，
“他是被張濤逼死的，對嗎？”她往后退了一步，手在發(fā)抖：“你胡說什么！
我兒子是自己身體不好，張總好心給我們錢，還給我們房子住，你別來搗亂！
”“那是你兒子的命換來的！”我提高了聲音。“閉嘴！”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屋里傳來。
實習生的父親走出來，手里拿著個保溫杯，看見我，直接把杯子往地上一摔。
“我們過得好好的，你非要來揭傷疤？我兒子死都死了，難道讓張濤也去死？
那樣我們能得到什么？”他指著我的鼻子罵：“你這種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好！
我們拿張總的錢，住他的房，礙著你什么事了？趕緊滾！不然我報警了！
”我看著他們臉上的麻木和貪婪，突然明白了《公平法則》那句話的意思。這些人，
已經接受了這種“不公”。他們寧愿拿著親人的命換錢，也不想討什么公道。我轉身往外走，
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喘不上氣。剛走到門口，
就聽見屋里傳來實習生母親的聲音：“你說張總會不會真有事??？要是他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