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琴最近心里堵得慌。自打劉寡婦那事之后,院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有點怪,好像她成了挑事的長舌婦。她想找個機會扳回一城,讓大家知道她王淑琴不是好惹的。
機會很快就來了。這天早上,她去胡同口的供銷社打醬油,正好碰見蔡金花也在那兒。蔡金花手里拿著個玻璃瓶,正在跟售貨員說要打兩斤醬油。
王淑琴眼珠一轉(zhuǎn),計上心來。她故意湊過去,大聲說:“喲,金花也來打醬油???你家這醬油瓶子,看著咋這么眼熟呢?”
蔡金花愣了一下:“眼熟?這是我家吃飯的醬油瓶,你當然眼熟了?!?/p>
“不是?!蓖跏缜贀u搖頭,瞇著眼睛打量著那個瓶子,“我咋看著像我家前幾天丟的那個呢?我家那個瓶子,瓶底有個小豁口,你這瓶子……”她說著,就想去拿蔡金花手里的瓶子。
蔡金花趕緊把瓶子往回一縮:“王淑琴你啥意思?你說我偷你家醬油瓶?”
“我可沒說你偷?!蓖跏缜倨ばθ獠恍Φ?,“但這瓶子跟我家丟的那個一模一樣,瓶底肯定也有個豁口。你讓我瞧瞧,要是沒有,我就給你賠禮道歉?!?/p>
周圍打醬油的街坊鄰居都圍了過來,指指點點的。蔡金花又羞又氣,臉漲得通紅:“我憑啥讓你瞧?這是我家的瓶子!”
“不讓瞧?那就是心里有鬼!”王淑琴提高了嗓門,“大家快來看??!蔡金花偷了我家的醬油瓶!”
“你胡說八道!”蔡金花氣得渾身發(fā)抖,“這瓶子是我結(jié)婚的時候陪嫁的,用了好幾年了!你憑啥說是你的?”
“結(jié)婚陪嫁的?我咋不知道你陪嫁了這么個瓶子?”王淑琴冷笑,“我看你就是趁我不注意,偷了我家的瓶子!”
兩人在供銷社吵了起來,引來了更多的人。售貨員也勸不住,只好說:“要不你們?nèi)ヅ沙鏊尵焱驹u評理?”
“去就去!”王淑琴梗著脖子,“我怕你不成?”
蔡金花也豁出去了:“去就去!我倒要讓大家看看,誰才是小偷!”
兩人一前一后,吵吵嚷嚷地往派出所走。大雜院里的人聽說了,也都跟著去看熱鬧。張大爺拄著拐杖,被人扶著,李衛(wèi)國也急急忙忙地從廠里趕了回來,滿頭大汗。
到了派出所,小王接待了他們。聽完兩人的敘述,小王皺著眉:“一個醬油瓶,值得這么吵嗎?”
“王警察,這不是一個醬油瓶的事,這是名聲的事!”王淑琴趕緊說,“她偷我家瓶子,就是想占便宜!”
“我沒有!”蔡金花急道,“王警察,我真的沒有偷!這瓶子是我的!”
小王拿起那個醬油瓶,仔細看了看:“王淑琴,你說你家的瓶子瓶底有個豁口?”
“是??!”王淑琴肯定地說,“我記得清清楚楚!”
小王把瓶子倒過來,看了看瓶底:“瓶底是有個豁口。蔡金花,你說這瓶子是你的,你有啥證據(jù)?”
蔡金花想了想:“我……我記得這瓶子的蓋子上,有個小缺口,是我前幾年不小心摔的。”
小王拿起瓶蓋一看,果然有個小缺口。他又問王淑琴:“你家的瓶子蓋子上有缺口嗎?”
王淑琴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我……我不記得了……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第四章 醬油瓶里的較量(續(xù))
“你不記得了?”小王的眼神沉了沉,“王淑琴,這瓶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你得說準。要是故意誣陷,那可是要負責任的?!?/p>
王淑琴的臉白了白,搓著手支吾道:“我……我就是看著像嘛。畢竟一個院住著,她拿去用用也沒啥,可她偏說不是,我這不就急了嘛。”
“這不是用用的事!”蔡金花梗著脖子,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你平白無故說我偷東西,這要是傳出去,我以后咋在院里做人?我兒子在學校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李衛(wèi)國趕緊上前扶住她,對小王說:“王警察,這瓶子確實是我們家的。結(jié)婚那年我跟金花去供銷社買的,當時售貨員說這瓶子是處理品,瓶底有豁口,所以便宜兩分錢。不信您可以去供銷社問問,老售貨員說不定還有印象?!?/p>
小王點點頭,讓一個年輕警察去供銷社核實。院里跟著來的人也七嘴八舌地勸:“是啊王警察,金花不是那號人,手腳干凈著呢?!薄笆缜僖彩?,一個瓶子而已,犯不著這么較真?!?/p>
王淑琴被眾人說得臉上掛不住,眼神躲閃著不敢看人。張大爺拄著拐杖走到她跟前,嘆了口氣:“淑琴啊,都是街坊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咋能這么瞎編排人呢?金花給你做衣裳沒收你手工費,你家孩子病了金花跑前跑后地照顧,你就這么報答人家?”
王淑琴的頭垂得更低了,嘴唇抿得緊緊的。
沒過多久,年輕警察回來了,手里拿著個供銷社的舊賬本:“王哥,問清楚了。1978年3月15號,李衛(wèi)國確實在供銷社買過一個帶豁口的醬油瓶,登記本上記著呢。”
真相大白,王淑琴的臉“唰”地紅透了,像被人扇了兩巴掌。小王放下賬本,看著她:“王淑琴,現(xiàn)在清楚了?這瓶子不是你的。你得給蔡金花道個歉?!?/p>
王淑琴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院里的人都盯著她,眼神里有指責,有鄙夷。她咬了咬牙,終于抬起頭,對著蔡金花含糊地說了句:“對不起,是我看錯了。”
“不行!”蔡金花抹了把眼淚,“你得大聲點!你剛才在供銷社咋喊的,現(xiàn)在就咋道歉!你說我偷你家瓶子,現(xiàn)在得讓大家都聽見,我蔡金花沒偷!”
“金花……”李衛(wèi)國想勸她,卻被她甩開了手。
“我憑啥大聲?”王淑琴的倔脾氣又上來了,“我都道歉了,你還想咋地?不就是個誤會嗎?”
“誤會?”蔡金花氣得渾身發(fā)抖,“你在供銷社那么多人面前喊我小偷,現(xiàn)在一句‘誤會’就想完事?我告訴你王淑琴,今天你不把話說清楚,這事沒完!”
兩人又吵了起來,小王頭疼地拍了拍桌子:“行了!都別吵了!王淑琴,你必須誠懇道歉!不然就按誣陷他人處理!”
王淑琴被“誣陷”兩個字嚇住了,她知道這要是真按規(guī)定來,可不是鬧著玩的。她深吸一口氣,梗著脖子大聲說:“蔡金花,我錯了!我不該說你偷我家醬油瓶,是我看錯了,跟你道歉!”
說完,她捂著臉,轉(zhuǎn)身就往外跑。院里的人看著她的背影,沒人去追。
蔡金花看著她跑遠,眼淚終于掉了下來。不是委屈,是松了口氣。李衛(wèi)國把她摟進懷里,輕聲說:“好了,沒事了?!?/p>
小王嘆了口氣:“都回去吧。鄰里之間,和睦點比啥都強?!?/p>
回院的路上,張大爺拍了拍蔡金花的肩膀:“好孩子,受委屈了。這事不怪你,是淑琴不對?!?/p>
“是啊金花,別往心里去。”劉寡婦也湊過來說,“淑琴就是嘴碎,心眼不壞。”
蔡金花點了點頭,沒說話。她知道王淑琴心眼不壞,可這口惡氣憋在心里,實在難受。
回到家,李衛(wèi)國給她倒了杯熱水:“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當?!?/p>
“我沒生氣?!辈探鸹ê攘丝跓崴?,“我就是覺得,這大雜院的日子,咋就這么難呢?一點小事就能吵翻天?!?/p>
“都這樣。”李衛(wèi)國坐在她身邊,“人多嘴雜,難免磕磕碰碰。過幾天就好了?!?/p>
正說著,院門口傳來了敲門聲。蔡金花以為是王淑琴,沒好氣地喊:“誰???”
“是我,淑琴?!遍T外的聲音怯生生的,“金花,你開門,我給你送點東西?!?/p>
蔡金花和李衛(wèi)國對視一眼,李衛(wèi)國說:“讓她進來吧?!?/p>
蔡金花起身開了門,王淑琴手里拿著一小袋紅糖,紅著臉說:“金花,這是我給你買的紅糖,補補身子。白天的事,真是我不對,我不該瞎說話,你別往心里去?!?/p>
蔡金花看著那袋紅糖,又看了看王淑琴通紅的眼睛,心里的氣漸漸消了。她接過紅糖:“行了,我知道了。以后說話注意點,別再瞎咧咧了?!?/p>
“哎,哎!”王淑琴連連點頭,“我記住了,再也不瞎說了?!?/p>
王淑琴走后,李衛(wèi)國笑著說:“你看,這不就好了?”
蔡金花哼了一聲:“這次就饒了她。再有下次,我可沒這么好說話?!?/p>
李衛(wèi)國把她摟進懷里:“嗯,我媳婦最厲害。”
蔡金花被他逗笑了,心里的委屈和不快一掃而空。她知道,大雜院里的日子,就像這醬油瓶里的醬油,有咸有澀,但也能調(diào)出生活的滋味。而她和王淑琴,就像這院里的老槐樹和墻根草,吵歸吵,鬧歸鬧,終究還是要在一個院里扎根,互相挨著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