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晚的火車老媽又在嘮叨,“養(yǎng)頭牛都給我生好幾胎了,你都**十的人,
屁都沒有一個?!闭媸懿涣怂哪罱?jīng)咒,呱啦呱啦的沒完。“不好講呢點。
”我逃也似地回房間,反手鎖上門,往床上一癱。當我對著天花板發(fā)呆時,
被丟在一邊的手機響起了一陣QQ提示音,
屏幕上彈出一條推送【快來看看你十年前發(fā)表了什么!】?,F(xiàn)在誰還在用QQ發(fā)消息,
凈整這些死出,可我還是鬼使神差地點開了?!緛砟曛s】,配圖是一張像素模糊的照片,
十幾歲的我們擠在鏡頭前,笑得毫無形象。我、唐老狗、周潔,還有……許詩九。十年,
這么快的嗎?結(jié)婚的結(jié)婚了,生孩子的生孩子了,
連唐老狗這種當年號稱“不婚主義“的家伙,去年都曬了結(jié)婚證。我對那張照片發(fā)呆了很久。
突然,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扎了一下。我猛地從床上彈起來,翻箱倒柜地拽出幾件厚衣服,
胡亂塞進背包,叫了輛去縣城的順風(fēng)車。夜晚有點冷,橘黃的路燈下,
小賣部的老頭歪在柜臺后面打盹,玻璃柜里擺著和十年前一樣的廉價面包和礦泉水。
火車站沒有什么變化,只是多了一些安檢的設(shè)備。10點18分的車,硬座,119塊。
十年過去,票價沒有變。車廂里彌漫著泡面和腳臭味,老式的鐵盤桌面上殘留著油漬和劃痕。
我靠在硬座上,盯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黑暗。有點上頭,我怎么就上車了。
迷糊間從兜里摸出煙盒,起身往車廂連接處的吸煙區(qū)走。我低頭點煙,
打火機的火苗在黑暗里忽明忽暗。煙草燃燒的瞬間,熟悉的辛辣感涌入喉嚨,
大腦仿佛得到了片刻的寧靜?!翱龋瓤取苯锹渫蝗粋鱽硪魂囕p微的咳嗽聲。
我探頭看去。車門角落里,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那兒,裹著條厚厚的紅圍巾,
長發(fā)垂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她低著頭,肩膀隨著咳嗽輕輕顫抖,像是被煙味嗆到了。
我愣了一秒,立刻掐滅煙頭。一縷煙升起,我下意識揮手驅(qū)散面前的煙霧。
十二小時五十八分鐘的車程,硬座的酸痛從腰椎蔓延到脖頸。晚上十一點十六分,
列車終于抵達了終點站。站臺的燈光昏黃,和十年前一樣,只是周邊的建筑變得陌生又熟悉。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找了家小旅館,倒頭就睡。醒來時已是晌午,陽光透過薄窗簾照進來,
灰塵在光柱里跳舞。我躺在床上發(fā)了會兒呆,才想起自己為什么在這里。
公園比記憶中熱鬧許多。恰逢周末,學(xué)生們?nèi)齼蓛傻鼐墼谝黄?,有人拍照,有人打雪仗?/p>
我插著口袋慢慢走著,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消散,這里的一月的比老家冷得多。
一陣風(fēng)撲面而來,讓人不由打了個寒顫。寒風(fēng)里,我聽見有人在喊我。2 初次見面“老舟,
快起來!我們班新來了個妹子!”周耗子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壓不住那股興奮勁,
活像發(fā)現(xiàn)了一塊新大陸。我煩躁地抬起頭,講臺上站著個小不點。“我叫許詩九,初來乍到,
未來請多多關(guān)照。”她的聲音很輕,卻意外地清晰?!芭P槽,她好矮啊,連你的胸都沒到。
”周耗子拿著筆,遠遠地對著她的身高比劃了兩下,又賤兮兮地補充,
“而且身材好平......”我抄起桌上的英語課本,“啪”地蓋在他臉上。“吵死了,
影響我睡覺?!敝芎淖游嬷亲鱼乜s回去。我重新趴回桌上,余光卻忍不住瞥向前排。
哪來的小學(xué)生,瘦得像剛出生的小狗。夕陽斜斜地照在欄桿上,
晚自習(xí)前的走廊總是最熱鬧的,尤其今天。唐老狗懶洋洋地倚著欄桿,
笑嘻嘻地問:“聽說你們班新來了個年齡超小的轉(zhuǎn)校生?”“許詩九?”我下意識接話,
最近轉(zhuǎn)學(xué)來的只有她?!皩?,就是她!”周耗子猛地一拍大腿,“聽說比我們小兩歲,
個子還沒講臺高呢!”唐老狗頓時來了興趣:“待會兒指給我看看?!闭f著,
樓梯口出現(xiàn)了一個抱著課本的瘦小身影。許詩九的外套顯得空蕩蕩的,走路時微微低著頭,
像是要把自己藏進書本里。周耗子用手肘撞了撞唐老狗,擠眉弄眼。我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故意吹了聲口哨,其他人立刻跟著起哄。她像只受驚的兔子,抱緊課本,加快腳步往教室跑。
周耗子笑得前仰后合:“老舟,可以??!”我沒搭腔,
目光不自覺地追著那個消失在教室門口的背影。晚自習(xí),周耗子偷偷傳紙條給我,
上面寫滿了他“八卦”來的消息?!舅煽兂茫绕涫菙?shù)學(xué)。你說該不會是跳級了吧?
】我背靠著后墻,抬頭看向左前方第一排。許詩九埋頭正在寫作業(yè),偶爾停下來思考,
筆尖輕輕點著紙面。膽小的小學(xué)生,這是我對她的初次印象。
3 守夜宿舍樓的燈“啪”地熄滅,黑暗瞬間吞沒了整個走廊。
查寢老師的手電筒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每間寢室的門縫,腳步聲由遠及近,又漸漸遠去。
“再等半個鐘?!碧评瞎返穆曇魤旱脴O低。周耗子搓著手,
已經(jīng)迫不及待:“今晚要大戰(zhàn)三百回合,我跟你們說......“。他的話還沒說完,
外面似乎有什么騷動。查寢老師拿著手電筒敲打防護網(wǎng):“吵什么吵!都給我睡覺!
” 外面變得安靜起來,當只剩下夜晚的蟲鳴時,我們借著月光,
熟練地從食堂的墻上翻過去。通向鎮(zhèn)中心的小路被雨水浸得松軟,沙子會時不時粘進腳掌。
從后面?zhèn)鱽砹四ν熊囈娴霓Z鳴引起了我們的注意?!癢C,是老班!
”唐老狗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我一把拽住還在發(fā)愣的周耗子,三人狼狽地鉆進路旁的甘蔗地。
潮濕的蔗葉刮在臉上,帶著泥土和青草的腥氣。我們蹲在田壟邊,
透過野草的縫隙觀察著越來越近的摩托車燈光。老班那輛標志性的紅色摩托緩緩駛過,
車燈照亮了泥濘小路。后座上坐著個裹著校服的身影,蒼白的臉被路燈一晃而過。是許詩九。
她好像生病了。她的迷離的眼神穿過草叢,有那么一瞬間,我確信她在與我對視。這該死的,
好像被抓包的偷感,讓人渾身不自在。“那不是......”周耗子剛要出聲,
唐老狗就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直到摩托車的聲音遠去?!安伲?/p>
腿麻了......”周耗子剛站起來,人字拖就在泥地里打了個滑。他手舞足蹈地亂抓,
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我被他帶得一個踉蹌,差點一頭栽進去?!叭蹼u。”我罵了一句,
周耗子訕笑著順著爬起來。煩!??!今晚的游戲索然無味。鍵盤被我敲得噼啪響,
心中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有人拍了我肩膀。“別搞,”我頭也不回,“有話就說,
有屁就放。”“陸遠舟?!边@聲音讓我后頸的汗毛瞬間炸起——老班!身體比腦子更快反應(yīng),
我扯下耳機就要跑??衫习嗟降资菍毜段蠢?,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像拎小雞似的往外拖。
“疼疼疼!”余光瞥見周耗子剛探出頭又往廁所縮,
唐老狗那家伙更是因為出去透氣躲過一劫。我齜牙咧嘴地被拖出網(wǎng)吧,
路上老班的臉黑得像鍋底?!澳隳苣土??!崩习噙呑哌吜R,手指像鐵鉗似的扣著我后頸,
“翻墻、泡網(wǎng)吧,下一步是不是要上天?”我縮著脖子,眼睛卻四處亂瞟——奇怪,
老班那輛紅色摩托不見了。 明明剛才還騎著......“老師您車呢?”我試探著問。
他眼角抽了抽:“少廢話,跟我去醫(yī)院?!辈皇腔貙W(xué)校?消毒水的氣味越來越濃,
大廳坐著幾個打瞌睡的病人,有母親在走廊里哄著哭泣的小孩。二樓的長椅上,
許詩九歪著頭靠在那里,手背上扎著針頭,藥水一滴一滴往下落。藥水似乎起了作用,
她的臉色比剛才在摩托車上好了些,至少不再是嚇人的慘白。見我過來,她有點驚訝。
“今晚你在這守著?!崩习喟巡v本拍在我胸口,“明天早上,把許同學(xué)和你自己,
完整地給我送回學(xué)校。”我張了張嘴,正盤算著等老班走了就開溜。“敢跑就給你媽打電話。
”老班精準掐斷我的退路。許詩九輕輕咳了一聲:“老師,我自己能......”“沒事,
”老班快速打斷她,咬牙切齒地瞥我,“反正這小子晚上也不用睡覺?!钡?,
上網(wǎng)吧的事是過不去了。老班轉(zhuǎn)身要走,又回頭瞪我:“藥水快沒了叫護士。
”走廊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掛在腰間的鑰匙串一晃一晃,漸漸消失在樓梯拐角。
凌晨的輸液室安靜得可怕,藥水瓶里的液體還剩三分之一。我盯著那截細瘦的手腕看了會兒,
沒話找話?!澳愫命c沒?”“我,還行。”對話戛然而止。微風(fēng)穿過走廊,有點涼意。
許詩九突然動了動,輸液管輕輕搖晃。她像是鼓足了勇氣:“你為什么晚上不睡覺?
”她的問題我只覺有點莫名的有趣,
這種老師眼中的三好學(xué)生應(yīng)該從來沒有翻墻上網(wǎng)的惡劣行徑吧?!邦~,上網(wǎng)吧被抓的。
”“那...那你要不要再回去?“她壓低聲音,“我一定不會跟老班說。
”我靠著長椅的另一側(cè),側(cè)眼望她?!八懔?,”我指了指藥水瓶,“這玩意快沒了,
得叫護士?!彼p輕“嗯”了一聲,又低頭擺弄她那校服袖口。早上是被許詩九叫醒的,
清晨是一片迷霧,我們趕在了早讀前回到了教室。周耗子用課本擋著臉,
腮幫子鼓得像只倉鼠,正津津有味地啃著胡蘿卜餡的包子。我伸手奪過包子,
掰了一半塞進嘴里。雖然我已經(jīng)吃過早餐了,但是看著就不爽。“老舟,你去哪了?
回宿舍時沒看見人?!敝芎淖芋@訝中帶著八卦的語氣,嘴巴一刻都不停。吃吃吃,就知道吃。
“我昨晚去放牛了。”“是不是?。课叶疾皇亲x書的料,你不要騙我?!薄叭トトィ?/p>
一邊吃去。”周耗子問唐老狗,牛會不會半夜吃草的時候,我拿其他借口敷衍了過去。
這種給女生守夜的事情,一點都不符合我的行為作風(fēng),還招人誤會。
4 無名的情書期中考試下來,成績還是穩(wěn)如老狗。老媽打電話過來咆哮,
要是再考年級倒數(shù),就停掉我的生活費,讓我回去放牛。跟他們說這事時,
周耗子一副要生要死的樣子,唐老狗則是一臉戲謔?!皠e啊,老舟。我都仰仗著你呢。
”“我們,你也指望不上啊。年級倒數(shù)第十給倒數(shù)第九的補習(xí)。這種事情有點不妙。
”“總不能找周潔吧。”“周潔雖然不是倒數(shù),也是吊車尾。但是死馬當活馬醫(yī)。
”唐老狗和周耗子還在那里頭頭是道地分析著?!袄现??
我覺得可行......”“我選擇直接作弊?!薄俺l的,抄我的,還是周潔,
我覺得還不如在試卷上踩兩個腳印做選擇題,做對的概率更高?!碧评瞎放呐奈业募绨?,
表示節(jié)哀。唉,狐朋狗友真是不中用,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因為老媽削減了大部分的開支,
每天早上要跟周耗子啃一個包子。這日子真是夠夠的,窩囊,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上網(wǎng)了。
最近班里突然流行起傳閱言情小說,那些封面花里胡哨的紙質(zhì)書在課桌下傳來傳去,
連帶著催生了不少“誰暗戀誰“的流言。我對這些興趣不大,
但比起拗口的文言文和枯燥的公式,這些至少能打發(fā)無聊的晚自習(xí)時間。
周耗子是這類小說的狂熱愛好者。每次讀到精彩處,他都會在座位上嗷嗷亂叫?!袄现?,
我跟你說,這個段純情的不行...”他湊過來,指著書里的一段,
“什么《校霸愛上膽小的我》,嘖嘖,絕了?!鼻白赖闹軡嵽D(zhuǎn)過頭,眼睛亮得嚇人:“舟哥,
我覺得你特別像里面的校霸。”周耗子也跟著附和,“老舟名副其實嘛!”他眼珠一轉(zhuǎn),
壓低聲音,“而且你看我們班的許詩九,不就很像那個女主?
”我翻了個白眼:“你可真是個天才。那我是不是該學(xué)書里的校霸,寫情書恐嚇,
再去前門堵人?”“沒錯!”周耗子打了個響指,“就是這個套路!”我嗤笑一聲。
我頂多算個不務(wù)學(xué)業(yè)的學(xué)生,又不是真的流氓。周潔卻來了勁:“舟哥,我替你寫情書!
我還可以幫你送信!”周耗子怪叫一聲:“哈,你替他寫情書?
是有多瞧不上我們老舟的文化水平?”我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半S便。
”不過是無聊時光里的的小插曲罷了。周潔動作很快,第二天就神秘兮兮地揣著一封信來了。
她寫的時候遮遮掩掩,時不時發(fā)出詭異的笑聲。我懶得管,趴在桌上補覺。午休時,
周潔一臉興奮地走向前排,此時許詩九正低頭看書?!霸娋?,有個事情找你。
”周潔的聲音故意放大,引得周圍幾個人抬頭。許詩九表示有點困惑。
“有人給你寫了一封信?!敝軡嵃颜郫B的紙條遞過去,還沖我們這邊眨了眨眼,
飛快地跑回來。許詩九接過紙條,小心翼翼地展開。她的表情從困惑到微微蹙眉,
最后像是明白了什么,輕輕嘆了口氣。她把紙條重新折好,起身走到周潔桌前,輕輕放下,
然后安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周耗子急不可耐地催促:“快打開看看她回了什么!
”周潔展開紙條——上面一個字都沒多?!芭痘恚敝芎淖庸中ζ饋?,
“我們老舟沒有魅力啊?!蔽覔屵^紙條。周潔寫的通篇都是“有人偷偷喜歡你很久”,
但連個署名都沒有。換作是我,也會覺得這是惡作劇。“你寫情書都這么隱晦的?
”我忍不住問。周潔一臉理所當然:“小說里都是這樣傳小紙條的啊!
”她眼里閃爍著對自己“多年小說經(jīng)驗”的自豪。我不得不豎起大拇指:“牛。
”那封情書明明不是我寫的。可當許詩九平靜地把信放回周潔桌上,頭也不回地走掉時,
我心里還是泛起一絲說不清的酸澀。周耗子還在旁邊大呼小叫:“老舟,
你這校霸人設(shè)崩了??!”他故意用書擋著臉,壓低聲音,“要不要兄弟幫你找回場子?
”“滾?!拔阴吡艘荒_他的椅子,“本來就是你倆瞎起哄?!敝軡嵧铝送律囝^,
把那張皺巴巴的“情書“團成一團,丟進了后排的垃圾桶。5 請教問題初二第二學(xué)期,
老班把人盯得很緊。班里的桌位是從倒數(shù)第三排開始二周輪轉(zhuǎn)一次,
畢竟我們這些后兩排的學(xué)渣,算是把技能全點在長個子了。
額......也有可能腿長是逃跑時候練的。許詩九輪到倒數(shù)第三排,
周潔總是屁顛顛地去找她請教數(shù)學(xué)問題。不知道苦日子過久了,連周耗子都跟著發(fā)奮圖強了。
等周耗子一臉恍然大悟回來,我指著剛剛他們在討論的數(shù)學(xué)題?!爸芎淖?,你給講一遍。
”“老舟,你看,做題我們得先看題目。做題前先寫個解,然后看題目有什么條件。
”周耗子還有模有樣的起范了?!斑@里,已知在直角三角形中對邊是斜邊的一半,
就得出......”“得出什么?”周耗子開始抓耳撓腮,
“得出角是多少度來著......等等,我先翻一下。
”瘋狂地翻書中......我......滿臉黑線。指望他,我還不如補點腦白金。
日子過得很無聊,除了休息時間去打籃球,根本沒有一點指望。老師的講解像樹上的知了,
嘰嘰喳喳,聽也聽不懂。“這道題說了N遍都不會,都說了求證要已知。
已知推導(dǎo).....推導(dǎo)。”看著試卷上的題目,手中的筆轉(zhuǎn)了又轉(zhuǎn)。
試卷上的文字和符號都要跳了出來,快去啊,你不是很勇的嘛。怎么連這種開口都做不到。
怎么連周耗子都不如,難道是因為被拒絕過,羞愧難當嗎?腳仿佛有千斤重,邁不開腳腿。
當時只是個玩笑而已,矯情。那她會不會因為問題太簡單,不想理我呢。許是因為太過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