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區(qū)。
深夜的走廊寂靜無聲，只有儀器規(guī)律的滴答聲。
一個穿著深藍色清潔工制服、戴著口罩和帽子的瘦小身影，推著清潔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陳默母親——陳淑蘭的病房門外。清潔工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睛。
他（她）沒有立刻進去，只是隔著門上的觀察窗，靜靜地看向里面。病床上，陳淑蘭依舊昏迷著，身上連著各種管線，心電監(jiān)護儀上的曲線微弱但平穩(wěn)地起伏著。床頭柜上，那張催命的繳費通知單，已經(jīng)不見了。
清潔工的目光在老人枯槁的臉上停留了幾秒，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然后，他（她）從清潔車下層，拿出一個沒有任何標識的、巴掌大小的白色小藥瓶，動作極其自然地將它塞進了旁邊一個裝著廢棄輸液袋和紗布的黃色醫(yī)療垃圾桶深處。
藥瓶混入垃圾，無聲無息。
做完這一切，清潔工推著車，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
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只有那個混在醫(yī)療垃圾深處的白色小藥瓶，如同一個冰冷的、不為人知的句點，靜靜地躺在那里。瓶身上，用極細的記號筆，寫著一個微小的、幾乎難以辨認的英文縮寫：【T-29】。
拘留所的單人囚室，像一口深埋地下的石棺。慘白的燈光從頭頂?shù)蔫F絲網(wǎng)罩里漏下，冰冷地切割著狹小的空間?？諝饫锸窍舅⒑刮?、鐵銹和陳舊絕望混合的、令人作嘔的氣息。陳默蜷縮在冰冷的板床上，身上蓋著一條薄得透光的、散發(fā)著霉味的毯子。腳鐐沉重的鏈條拖在地上，每一次無意識的翻身，都會發(fā)出“嘩啦”的、令人心悸的聲響。
“寶兒在等你……”
“找到寶兒……”
“或者，和他爺爺團聚……”
血寫的字跡如同鬼火，在他緊閉的眼皮后面瘋狂燃燒。母親慘白的臉，催繳單刺目的紅字，王建國咳血的猙獰，垃圾堆的惡臭，警察冰冷的質(zhì)問……所有碎片化的、充滿痛苦和恐懼的記憶，在他混亂不堪的腦海中攪拌、沸騰，最終熬成一鍋粘稠的、名為絕望的毒藥。
他不敢睡。每一次意識模糊，都會被更恐怖的幻象驚醒——王建國糊滿血的臉從黑暗中撲來，寶兒在某個未知的角落哭喊，母親的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刺耳的長鳴……冷汗浸透了單薄的囚服，黏膩地貼在冰冷的皮膚上，帶來一陣陣戰(zhàn)栗。
“吱呀——”
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乎被忽略的金屬摩擦聲，從囚室厚重的鐵門下方傳來。
不是看守巡邏時沉重的皮靴踏地聲。更像是什么東西被極小心地、從門縫底下塞了進來。
陳默猛地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心臟在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像受驚的野獸，身體瞬間繃緊，屏住呼吸，死死盯住囚室鐵門下方那條狹窄的縫隙！
一個巴掌大小的、方方正正的白色物體，被無聲地推了進來，停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那是一個沒有任何標識的白色小藥瓶。塑料材質(zhì)，瓶蓋密封。
藥瓶！
陳默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竄天靈蓋！他猛地從板床上彈坐起來，沉重的腳鐐發(fā)出刺耳的嘩啦聲！他死死盯著那個藥瓶，瞳孔因極致的驚恐而縮成針尖！
是毒藥？那個神秘人……那個魔鬼！他終于要動手了？要像處理王建國一樣，無聲無息地處理掉他？讓他“和爺爺團聚”？不！絕不！
巨大的恐懼瞬間轉(zhuǎn)化為求生的蠻力！他連滾帶爬地撲下床，沉重的腳鐐限制了他的動作，讓他踉蹌著撲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他顧不得疼痛，伸長手臂，用盡全身力氣，像躲避毒蛇一樣，猛地將那白色藥瓶掃開！
藥瓶撞在對面的墻壁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滾落在地，瓶蓋似乎松動了一些。
陳默劇烈地喘息著，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蹦出來！他驚恐地看著那個靜靜躺在地上的藥瓶，如同看著一個隨時會爆開的炸彈。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囚室里死寂無聲。預想中的毒氣泄漏、或者看守沖進來的場景并沒有發(fā)生。只有他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
那個神秘人……他到底要干什么？
一個瘋狂的念頭猛地閃過：藥瓶里……會不會是線索？是找到寶兒的指示？或者是……某種能讓他解脫的東西？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絲磷火，微弱卻帶著致命的誘惑。巨大的恐懼和一絲扭曲的、幾乎不可能的希望在他心中瘋狂撕扯。
最終，對寶兒下落的未知恐懼和對自身處境的絕望，壓倒了對毒藥的恐懼。他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極其緩慢地、顫抖著，朝著那個滾落在墻角的白色藥瓶爬了過去。
他伸出顫抖的、沾滿冷汗和污垢的手，指尖在即將觸碰到冰涼的瓶身時，又猛地縮回。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只有消毒水和自己身上的餿味。他再次伸出手，這一次，猛地將藥瓶抓在了手里！
觸感冰涼。沒有特殊的味道從松動的瓶蓋縫隙中逸出。
他顫抖著，將藥瓶湊到慘白的燈光下。
瓶身是純白的，沒有任何標簽。但就在瓶底，靠近邊緣的位置，被人用極細的黑色記號筆，清晰地寫著一行小字：
【T-29】
【寶兒安全】
陳默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開！巨大的窒息感和一種荒謬的狂喜瞬間沖垮了他！
T-29？是什么？毒藥的代號？還是……某種時限？
寶兒安全！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劈開了他腦中無盡的黑暗！寶兒沒事！那個神秘人……他暫時沒有傷害寶兒！他是在……安撫他？還是在用寶兒的安全，換取他的……某種行動？
他死死盯著那行小字，仿佛要透過瓶身，看到那個隱藏在幕后的魔鬼。寶兒安全……暫時的安全？T-29又代表什么？是倒計時？是某種指令？
他下意識地、神經(jīng)質(zhì)地開始搖晃藥瓶。里面發(fā)出細微的、顆粒狀的沙沙聲。聽起來像是……藥片？
是什么藥？毒藥？還是……能讓他從這里逃出去的東西？
巨大的疑問和一種被徹底操控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纏緊了他的心臟。他緊緊攥著那個冰冷的藥瓶，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瓶身上那行小字，像魔鬼的低語，在他耳邊反復回響。
T-29……
寶兒安全……
游戲……還在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