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的生活，則在楊哲和陳璐的“引導(dǎo)”下，朝著另一個方向滑去。
楊哲的微信消息開始出現(xiàn)在李薇的手機上，頻率不高，但恰到好處。
有時是分享一篇行業(yè)深度分析文章，附上一句“李小姐可能感興趣”；有時是詢問她對某個新政策的看法；有時甚至只是深夜一句簡單的“剛開完會，S市的夜景真美，李小姐也還在加班？注意休息”。
他的分寸感拿捏得極好，既不顯得過分殷勤，又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關(guān)注和引導(dǎo)。
陳璐則充當(dāng)著最積極的推手和洗腦者。每次見面，她的話題總會繞到楊哲身上。
“昨天跟楊總吃飯，他又提到你了，說你上次那個關(guān)于東南亞市場的觀點很有見地，比他們投研部那幫老油條強！”陳璐一邊涂著指甲油，一邊看似隨意地說，“哎，薇薇，你說楊總是不是對你有點意思??？他平時可很少主動夸人的！”
李薇臉一紅，心里卻泛起一絲隱秘的甜意：“別瞎說！楊總就是……就是前輩提攜后輩而已?！?/p>
“提攜？”陳璐夸張地笑起來，“拜托！深藍(lán)創(chuàng)投的合伙人，提攜一個啟明的小分析師？他圖什么？圖你PPT做得好？”她湊近李薇，壓低聲音，眼神閃爍著，“男人啊，我比你懂！楊哲這種人，身邊根本不缺女人，他肯花時間‘提攜’你，絕對是對你有興趣！這是多好的機會啊！抓住他，你至少少奮斗十年！哪像你家那位……”她撇撇嘴，語氣充滿不屑，“除了敲代碼還會什么？能給你什么？連個像樣的包都舍不得給你買吧？上次你生日他送了什么？一個破臺燈？還是打折的？”
李薇沉默了。林遠(yuǎn)送的生日禮物，是一本她提過想要的、絕版的外文金融著作。他花了很多心思才淘到。當(dāng)時她很感動。但現(xiàn)在被陳璐這么一說，那本書似乎瞬間失去了價值，變得寒酸而可笑。對比楊哲隨手送給她和陳璐的、價值不菲的SPA會所體驗券，落差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勒得她有些喘不過氣。她想起林遠(yuǎn)那間低矮昏暗的小閣樓，想起他常年不變的穿著，想起他為省幾塊錢公交費寧愿多走兩站路的樣子……這些曾經(jīng)讓她心疼的細(xì)節(jié)，此刻在陳璐刻薄的對比和楊哲所代表的奢華世界的映襯下，竟變得有些難以忍受。
“他……他對我很好?！崩钷备砂桶偷剞q解，聲音卻低了下去。
“好？好能當(dāng)飯吃？”陳璐嗤之以鼻，“薇薇，現(xiàn)實點！愛情是建立在物質(zhì)基礎(chǔ)上的！貧賤夫妻百事哀！你看看你，現(xiàn)在每天累死累活，擠地鐵吃外賣，圖什么？圖他林遠(yuǎn)那點‘好’？他那點好，在現(xiàn)實面前屁都不是！楊哲能給你的，是他林遠(yuǎn)這輩子都給不了的！階層，懂嗎？這是階層的差距！你跟他在一起，只會被他拖垮！他根本配不上你！”
“配不上”這三個字，再次狠狠擊中李薇。她想起自己為了一個項目連續(xù)加班一周，累到崩潰時，林遠(yuǎn)只會說“注意休息”；而楊哲，一個電話就能讓她和陳璐在頂級餐廳享受一頓輕松愉快的晚餐，席間談笑風(fēng)生，話題高端，讓她暫時忘記了工作的疲憊和生活的瑣碎。那種被重視、被引領(lǐng)、仿佛觸摸到更高階層邊緣的感覺，像一種令人上癮的毒藥。
當(dāng)林遠(yuǎn)拖著被項目壓榨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時，李薇正坐在沙發(fā)上，對著手機屏幕，臉上帶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混合著興奮和猶豫的復(fù)雜表情。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了她精心修飾過的眉眼。
“回來了？”李薇抬起頭，看到他，臉上的表情迅速收斂，恢復(fù)了些許平常，但眼底那絲異樣的光還未完全散去。
“嗯?！绷诌h(yuǎn)把背包扔在地上，聲音沙啞，像砂紙摩擦。他徑直走向廚房，想倒杯水。
“林遠(yuǎn)，”李薇叫住他，語氣帶著試探，“楊哲……就是深藍(lán)創(chuàng)投那個楊總，他……他邀請我明天晚上去參加一個私人品酒會，說有幾個很重要的投資人會到場，機會很難得……”她觀察著林遠(yuǎn)的反應(yīng)。
林遠(yuǎn)倒水的動作頓住了。深藍(lán)創(chuàng)投？楊總？私人品酒會？這些詞匯組合在一起，離他身處的、被代碼和散熱問題困擾的世界如此遙遠(yuǎn)。一股莫名的煩躁和冰冷的預(yù)感爬上心頭。他想起陳璐那張刻薄的臉，想起李薇最近越來越頻繁地晚歸，身上帶著陌生的香水味和酒氣。
“又是陳璐牽的線？”林遠(yuǎn)的聲音很冷，沒有回頭。
李薇的臉色變了變，語氣帶上了不悅：“你什么意思？是楊總直接邀請我的！陳璐只是認(rèn)識他而已！這是工作！拓展人脈！對我的職業(yè)發(fā)展很重要！你能不能別總帶著偏見看人？”
“工作？”林遠(yuǎn)轉(zhuǎn)過身，手里握著水杯，指尖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他看著李薇，看著她身上那件新買的、價格不菲的連衣裙（他后來在購物APP上看到了推送），看著她臉上精致的妝容，一股壓抑許久的怒火混合著深深的無力感猛地沖了上來。“什么工作需要穿成這樣？需要去私人品酒會？需要跟那些什么‘總’談笑風(fēng)生到深夜？”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質(zhì)問和難以言喻的痛楚，“李薇，你告訴我，到底是工作重要，還是……別的什么重要？”
“林遠(yuǎn)！”
李薇猛地站起來，臉漲得通紅，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你混蛋！你憑什么這么想我？我在外面拼命工作，努力往上爬，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我們的未來能更好一點？你呢？除了質(zhì)疑我，除了守著你那點可憐的技術(shù)自尊，你還會什么？你為我們的未來努力過什么？你連個像樣的家都給不了我！楊哲能給我提供的機會和人脈，是你這種只會鉆技術(shù)牛角尖的人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你憑什么說我？！”
“憑我是你男朋友！”林遠(yuǎn)低吼出聲，胸口劇烈起伏，眼睛因為憤怒和熬夜布滿了紅血絲，“憑我每天累得像條狗也想給你一個安穩(wěn)！憑我不想看到你被那些……被那些虛偽的光鮮迷了眼！李薇，陳璐是什么人？那個楊哲又是什么人？他們真的為你好嗎？他們是把你當(dāng)朋友，還是當(dāng)成一件可以炫耀、可以交易的物品？‘配不上’？呵，原來在你心里，我早就配不上你了，是嗎？”
最后那句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破了兩人之間最后一層搖搖欲墜的窗戶紙。
空氣瞬間凝固了，只剩下兩人粗重的呼吸聲在狹小的出租屋里碰撞。
李薇的臉色由紅轉(zhuǎn)白，嘴唇顫抖著，眼中充滿了震驚、羞憤和被戳中心事的狼狽。
她看著林遠(yuǎn)那張因為憤怒和疲憊而扭曲的臉，看著他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舊T恤，看著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失望和痛苦……陳璐那些“配不上”、“拖垮你”、“階層差距”的話，如同魔咒般在她腦海里瘋狂回響。她猛地抓起沙發(fā)上的包。
“對！你就是配不上！你永遠(yuǎn)不懂我想要什么！你只配活在你那個冰冷的技術(shù)世界里！”她尖聲喊出這句話，像甩出一把淬毒的飛刀，然后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家門，高跟鞋踩在樓梯上的聲音急促而憤怒，像一連串冰冷的鼓點，敲打在林遠(yuǎn)已然千瘡百孔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