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李明修結婚六年了,整個曼城的人都知道李家總裁愛自己的同**人入骨,
當年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家族與他成婚,婚后對他呵護備至。曾經(jīng)我也這么認為,
直到兩個小孩出現(xiàn)在我面前叫李明修爸爸。原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p>
1 突如其來的真相雨點砸在李家別墅巨大的落地窗上,噼啪作響,
模糊了外面精心打理過的花園。那些名貴的、在暖房里嬌養(yǎng)的花木,
此刻在狂風驟雨中彎折了腰,脆弱得不堪一擊,像我剛剛被徹底碾碎的世界。
冰冷的地板寒氣透過薄薄的家居褲直往骨頭縫里鉆,可我感覺不到。
那兩個孩子稚嫩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針,一遍遍在我腦子里瘋狂扎刺:“爸爸!”李明修,
我的丈夫,那個用整個曼城都羨慕的深情筑起婚姻堡壘的男人,
此刻像一座被風暴摧垮的雕像,僵直地站在玄關的陰影里。他英俊的臉褪盡了血色,
嘴唇微張著,卻發(fā)不出一個音節(jié)。那雙曾經(jīng)只盛得下我、讓我無數(shù)次沉溺其中的深邃眼眸,
此刻被巨大的驚恐和某種被猝然撕開的狼狽徹底淹沒。他不敢看我。他身后,
站著兩個大約五、六歲的小男孩,穿著明顯價格不菲的小西裝,一個怯生生地抓著他的褲腿,
另一個則好奇地探著腦袋。兩張小臉,眉眼輪廓里,清清楚楚地刻著李明修的影子。
時間凝固了,空氣粘稠得令人窒息,帶著鐵銹般的腥氣。我胃里翻江倒海,
有什么東西猛地頂?shù)胶韲悼冢宜浪酪ё∠麓?,嘗到一絲咸腥,才勉強把那陣惡心壓下去。
“爸爸,這個漂亮哥哥是誰呀?”那個探頭的孩子,聲音清脆,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
漂亮哥哥?呵。我聽見自己喉嚨里發(fā)出一種古怪的、類似瀕死小獸的嗬嗬聲,不是哭,
也不是笑。視線艱難地從那兩個孩子臉上移開,轉(zhuǎn)向李明修。他依舊僵立著,
眼神慌亂地躲閃,垂在身側(cè)的手緊握成拳,指節(jié)捏得死白?!懊餍蓿?/p>
”我的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解釋。”這兩個字抽干了我最后一絲力氣。
他終于抬起了頭,那眼神里的痛苦和掙扎幾乎要滿溢出來,
嘴唇哆嗦著:“言言……我……”“解釋!”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
聲音尖利得劃破了別墅壓抑的死寂,連窗外的雨聲都似乎被震得停滯了一瞬。
那兩個孩子嚇得往后一縮。“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徒勞地開口,聲音沙啞破碎,
“他們是……是我大哥的孩子……對,是大哥的!只是寄養(yǎng)在我名下……”多么拙劣的謊言。
我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針,掃過他因緊張而滾動的喉結,掃過他眼底無法掩飾的絕望和心虛。
心口那塊被重錘砸過的地方,痛得已經(jīng)麻木,只剩下一種空洞的、無邊無際的寒冷在蔓延。
六年。整整兩千多個日夜。
流圈子里流傳的、關于李家掌權人如何情深似海、如何沖破家族樊籠只為娶一個男人的佳話,
此刻聽起來像一個巨大的、充滿惡意的諷刺劇。原來,觀眾只有我一個。我扯了扯嘴角,
想笑,卻發(fā)現(xiàn)臉上的肌肉僵硬得像凍住的石頭。喉嚨里那股鐵銹味又涌了上來?!皾L出去。
”我的聲音輕飄飄的,像一片被風吹落的枯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帶著他們,立刻,
馬上,滾出我的視線?!薄把匝?!”李明修急切地往前一步,臉上是真實的恐懼,
“你聽我說……”“滾——!”我猛地抄起手邊玄關柜上一個沉重的琉璃花瓶,
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在他腳邊的地板上。“砰——嘩啦!”巨大的碎裂聲如同驚雷炸開,
尖銳的碎片混合著水和殘花,四下飛濺。那兩個孩子嚇得哇哇大哭起來。李明修僵住了,
臉上最后一點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凈,只剩下一種死灰般的絕望。他看著滿地狼藉,又看向我,
眼神里是痛楚,是哀求,是萬劫不復的深淵。“好……好,我走,
言言你別激動……”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是半拖半抱著那兩個哭嚎的孩子,
踉蹌著退出了大門。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外面的風雨,也隔絕了我過去六年的整個世界。
別墅里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凄厲的風雨聲,和滿地冰冷的、閃著寒光的琉璃碎片。
我緩緩地、脫力地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后背抵著同樣冰冷的墻壁。
眼淚終于后知后覺地涌了上來,洶涌得無法控制。原來心碎到極致,是真的會哭的。
沒有撕心裂肺的號啕,只有無聲的、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瘋狂地流淌,
砸在冰冷的地板磚上,洇開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水漬。原來所有人都知道。
曼城那些或艷羨或嫉妒的目光,那些看似真誠的祝福,
那些圍繞在李明修身邊心照不宣的沉默……原來都是看戲。只有我,像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被蒙在鼓里,被精心豢養(yǎng)在用謊言堆砌的金絲籠里,還自以為擁有全世界最純粹的愛。
真可笑啊,蘇言。---巨大的悲傷像一場沒有盡頭的寒潮,
將我困在李家空曠冰冷的別墅里。我像個游魂,在曾經(jīng)充滿歡聲笑語的空間里飄蕩。
指尖拂過光潔如鏡的鋼琴蓋,
上面曾倒映著我們依偎的身影;走過餐廳那張能容納十二人的長桌,他曾無數(shù)次坐在主位,
隔著搖曳的燭光對我微笑,說我是他此生唯一的珍寶;最后,
停在他書房那扇沉重的紅木門前。這里曾是他的絕對禁地。以前我偶爾撒嬌想進去看看,
他總會笑著揉亂我的頭發(fā),半真半假地說:“里面都是無聊的生意經(jīng),怕悶著我的寶貝。
”那時我只覺得甜蜜,是一種被過度保護的寵溺。此刻,那扇門像一張無聲嘲弄的巨口。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翻涌的酸楚,擰開了門把手。
里面是熟悉的冷冽木質(zhì)香混合著淡淡雪茄的氣息,屬于李明修的味道,
此刻卻只讓我胃部痙攣。書房巨大,三面頂天立地的書柜沉默矗立。我毫無頭緒,
只能憑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本能,目光在那些排列整齊的文件盒、厚重的精裝書脊上逡巡。
指尖劃過冰冷的金屬文件柜,最終停在一個角落,
一個看起來不那么起眼的、顏色略深的保險柜上。密碼……會是什么?腦中一片混亂。
結婚紀念日?他的生日?我的生日?指尖在冰冷的數(shù)字按鍵上猶豫。鬼使神差地,
我輸入了我們初遇那天的日期——一個深秋的雨夜,在曼城藝術中心空曠的回廊里,
我的畫具散落一地,他彎腰幫我拾起,雨傘微微向我傾斜,肩頭瞬間被打濕了一片。
那時他眼里有光,照亮了我整個灰暗的世界?!斑菄}。
”一聲輕微的、卻如同驚雷般的機械彈開聲。我的心猛地沉到了冰窖最底層。
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連指尖都凍得麻木。他竟然……真的用了這個日期。
保險柜門無聲地滑開。里面沒有現(xiàn)金,沒有金條,只有幾份薄薄的文件袋。我顫抖著伸出手,
抽出最上面的一份。牛皮紙袋封皮上沒有任何標注,只有一串手寫的數(shù)字編號。
解開纏繞的白色棉線,抽出里面的紙張。白紙黑字,冰冷得刺眼。
【親子鑒定報告】委托人:李明修樣本A提供者:李明修樣本B提供者:李梓軒(男,
5歲)鑒定結果:支持李明修為李梓軒的生物學父親。
累積親權概率(RCP)為99.9999%。日期赫然是四年前。嗡的一聲,
大腦一片空白。耳朵里充斥著尖銳的耳鳴,蓋過了窗外依舊滂沱的雨聲。我踉蹌著后退一步,
脊背重重撞在堅硬冰冷的書柜上,帶來一陣鈍痛,卻遠不及心口被撕裂的萬分之一。
四年前……四年前我們在做什么?那時我們剛搬進這棟別墅不久,他事業(yè)如日中天,
我沉浸在創(chuàng)作的高峰期。他每晚無論多晚應酬回來,總會帶著一身酒氣,
卻不忘輕手輕腳地爬上床,從背后擁住我,下巴抵著我的發(fā)頂,
聲音帶著醉意的沙?。骸把匝?,有你在,真好?!蹦切卮娴牡驼Z,
那些疲憊卻深情的眼神……原來都是謊言堆砌的幻影!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那份報告,
紙張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鋒利的邊緣劃過指腹,留下一條細小的白痕,
隨即滲出鮮紅的血珠。我渾然不覺,任由那點溫熱黏膩的血沾在冰冷的鑒定結果上,
像一朵驟然綻開的、絕望的罌粟。一份,兩份,
三份……我機械地抽出保險柜里剩下的文件袋。除了李梓軒的,
還有另一個孩子——李梓睿的鑒定報告,同樣冰冷的99.9999%。日期更早,
是五年前。五年前,我們剛剛在巨大的爭議聲中艱難完婚,
他握著我的手在無數(shù)閃光燈和竊竊私語中走過紅毯,宣誓此生不渝。
還有一份是財產(chǎn)協(xié)議補充條款的復印件。清晰的條款列明,
一旦婚姻關系解除(無論是離婚還是我死亡),
家畫廊的股份、以及一筆天文數(shù)字的信托基金——將自動轉(zhuǎn)回李明修或他指定的繼承人名下。
簽署日期,竟是在我們領結婚證的前一周。原來,從踏入這場婚姻的第一天起,
我就已經(jīng)簽下了賣身契。他用金錢和所謂的深情,構筑了一個華麗的囚籠。而我,
就是那只被拔光了羽毛、還傻傻以為找到了歸宿的金絲雀。
“呵……呵呵……”壓抑在喉嚨深處的笑聲終于沖破了束縛,干澀、嘶啞,
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在死寂的書房里空洞地回響。眼淚已經(jīng)流干了,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荒蕪和刻骨的恨意,像冰原上永不停歇的風,刮過五臟六腑。李明修,
你好狠。2 假死我看著指腹上那道細小的傷口,血珠還在緩慢地滲出。這點痛,
比起心口那個巨大的、被徹底掏空的窟窿,又算得了什么?窗外的雨勢似乎更大了,
狂暴地抽打著玻璃,我撥通了林薇的電話。
她是唯一一個在曼城浮華圈子里還能讓我保留一絲信任的舊友。電話接通時,
她那邊背景音嘈雜,顯然在某個喧鬧的派對。“薇薇,”我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幫我個忙,要絕對干凈?!彪娫捘穷^瞬間安靜下來,只有她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她沒有問為什么,只回了一個字:“好?!倍嗄甑哪?,無需多言。
她清楚我在這段婚姻里投入了多少,也隱約知道李明修那些風流傳言背后的齷齪。幾天后,
一個加密的U盤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我常去的那家私人咖啡館洗手間的通風口夾層里。
里面是一份詳細的、關于南方偏遠漁村“望歸角”的資料,
以及一個名叫“趙海生”的、三個月前因海難失蹤的當?shù)貪O民的身份信息。
照片上的男人與我有著幾分模糊的相似,尤其是身形輪廓。林薇辦事,向來滴水不漏。
錢是個問題。李明修對我的經(jīng)濟控制看似寬松,實則處處掣肘。大額資金的異常流動,
立刻會驚動他敏銳的神經(jīng)。我像一個耐心的獵人,開始一點點地、極其小心地“變現(xiàn)”。
李明修曾送過我一塊價值不菲的百達翡麗古董表,作為某次畫展成功的賀禮。
我戴著它去了一家信譽良好、背景復雜的當鋪,沒有選擇抵押,而是直接絕當。
老板是個精明的猶太人,推了推金絲眼鏡,目光銳利地審視著我和那塊表,
最終開出了一個低于市價但足夠我啟動計劃的數(shù)字?,F(xiàn)金,厚厚幾沓,
沉甸甸地塞進不起眼的帆布背包里。畫廊股份的轉(zhuǎn)移更需謹慎。
我找到一位專打經(jīng)濟糾紛、以嘴巴嚴實著稱的周律師。
在他那間堆滿卷宗、充滿舊書味道的辦公室里,
我平靜地陳述了要求:將我名下幾家畫廊的股份,以“慈善捐贈”的名義,
匿名轉(zhuǎn)移給一個偏遠地區(qū)的藝術扶助基金。文件上,我的簽名冷靜而流暢。“蘇先生,
”周律師扶了扶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您確定?這涉及金額巨大,
而且……李總那邊?”“這是我的個人財產(chǎn)處置權,周律師?!蔽业穆曇舨桓?,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程序合法即可。至于李明修,”我頓了頓,
嘴角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他很快就會知道,但我不希望是現(xiàn)在。
”周律師沉默了幾秒,最終點了點頭,在文件上蓋下了事務所的印章。
他大概以為這是富豪夫夫間又一次心血來潮的“慈善游戲”,或者一場無聲的冷戰(zhàn)博弈。
他永遠不會知道,這是斬斷后路的決絕。時間在表面的死寂和暗地的洶涌中流逝。
李明修似乎被那兩個孩子的存在徹底拖入了泥潭,
焦頭爛額地處理著家族內(nèi)部的壓力和被我刻意冷落的痛苦。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
帶著一身濃重的酒氣和更深重的疲憊。有時他會坐在客廳的陰影里,長久地、沉默地看著我,
眼神復雜得像一團糾纏不清的亂麻,有痛苦,有懊悔,有我看不懂的絕望。
我則像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吃飯,睡覺,在畫室里對著空白的畫布發(fā)呆,
對他的存在視若無睹。終于,那個關鍵的電話來了。林薇的聲音透過加密線路傳來,
帶著海風特有的咸腥氣息和一絲緊繃:“‘魚’找到了,狀況……比較符合。
天氣窗口就在三天后,風暴‘海燕’過境,浪高,能見度零?!a頭’那邊已經(jīng)打點好,
老規(guī)矩,‘海鷗’會叫?!薄棒~”指的是替代我身份的尸體來源。
“海鷗”是她安排的行動執(zhí)行人。暗語冰冷,卻是我通往自由的號角?!爸懒恕?/p>
”我掛了電話,掌心一片濕冷的汗。窗外,曼城鉛灰色的天空沉沉壓下,
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暴。三天后的傍晚,風暴“海燕”如期而至??耧L卷著豆大的雨點,
瘋狂地抽打著城市的一切,天地間一片混沌的灰暗。我穿上一件深色的防水沖鋒衣,
戴上兜帽,將那張屬于“趙海生”的身份證復印件小心地塞進內(nèi)袋。
背上只背了一個輕便的防水背包,
里面是幾件換洗衣物、林薇提供的新的身份文件、那筆現(xiàn)金,
還有一瓶強效的安眠藥——必要時用以制造昏迷墜海的假象。離開別墅前,
我最后看了一眼這個生活了六年的地方。水晶吊燈折射著冰冷的光,
昂貴的波斯地毯吸走了腳步聲,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李明修常用的雪茄味道。沒有留戀,
只有一種終于要掙脫枷鎖的、近乎虛脫的釋然。我開著自己那輛低調(diào)的白色沃爾沃,
駛?cè)肟癖┑挠昴弧S旯纹鏖_到最大,瘋狂地搖擺,前方視野依舊模糊成一片晃動的水簾。
車燈只能勉強撕開前方幾米的黑暗。目的地是城西廢棄的第三貨運碼頭。那里棧橋朽壞,
監(jiān)控稀疏,是“意外墜?!钡慕^佳地點。3 意外車子在坑洼泥濘的碼頭區(qū)顛簸前行,
最終停在預定地點附近。狂風卷著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褲腿。
巨大的浪濤聲和風雨的咆哮交織在一起,震耳欲聾。遠處,
一點微弱的手電光在風雨中晃了三下——是“海鷗”的信號。
我深吸一口帶著濃重海腥味的冰冷空氣,推開車門,毫不猶豫地投身于狂暴的雨夜之中。
按照計劃,我需要在這里“失足”。一個精心設計的落點,下方?jīng)坝康暮K铮瑫腥私討?/p>
確保我能安全離開這片水域,登上準備好的小船。而“海鷗”會在岸上留下我的車,
以及屬于“趙海生”的幾件物品,制造出“蘇言”在尋找失蹤漁民過程中不幸墜海的假象。
“嘩——!”冰冷咸腥的海水劈頭蓋臉地砸來,巨大的沖擊力讓我腳下一滑!
身體瞬間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糟了!”計劃外的變故!
這落點完全偏離了預定的接應區(qū)域!冰冷的海水瞬間從四面八方涌來,像無數(shù)只冰冷的手,
死死扼住我的口鼻,將我狠狠地拽向深淵!巨大的水壓擠壓著耳膜,發(fā)出沉悶的轟鳴。
咸澀的海水瘋狂地灌入喉嚨和鼻腔,嗆得我眼前發(fā)黑。求生的本能讓我拼命掙扎,
四肢卻像被無形的繩索捆住,沉重無比。
意識在刺骨的冰冷和窒息感中迅速模糊、飄散……---冰冷。無孔不入的冰冷,
像無數(shù)根細密的針,扎進骨髓深處。還有痛,渾身散了架似的鈍痛,伴隨著沉重的麻木感。
意識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沉浮,仿佛沉在冰冷的海底。耳邊是遙遠而持續(xù)的轟鳴,是海浪?
還是某種單調(diào)的機器運轉(zhuǎn)聲?口鼻里似乎還殘留著那令人作嘔的咸腥鐵銹味。
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眼前是模糊晃動的光影。過了好一會兒,視線才艱難地聚焦。
低矮的、有些發(fā)黃的白色天花板。一盞光線柔和的白熾燈。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混雜著一種……淡淡的魚腥氣?很陌生,
卻奇異地帶來一絲真實感。我轉(zhuǎn)動僵硬的脖頸,打量四周。這里……不是醫(yī)院。
至少不是曼城任何一家我熟悉的、充斥著昂貴香氛和高效冷漠的私立醫(yī)院。
喉嚨干得像是要裂開,火燒火燎。我試圖發(fā)出一點聲音,卻只逸出一串破碎的、嘶啞的氣音。
“吱呀——”房間那扇簡陋的木門被推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逆著門口的光線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件半舊的藏藍色圓領T恤,下身是洗得發(fā)白的工裝褲,褲腳沾著幾點深色的泥漬。
袖子隨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線條結實流暢,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
帶著常年日曬的痕跡。他手里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搪瓷缸子??吹轿冶犞劬?,
他似乎愣了一下,腳步頓在門口,那雙在逆光下顯得格外深邃的眼睛里掠過一絲驚訝,
隨即又恢復了平靜。那是一種很沉靜的、帶著海風般遼闊氣息的目光?!靶蚜??
”他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像低沉的鼓點,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輕易蓋過了窗外隱約的海浪聲。語調(diào)很平,沒什么起伏,卻奇異地不讓人覺得冷漠。
他走近幾步,將那個搪瓷缸子放在床頭的小木凳上。
一股濃郁的、帶著辛辣甜香的味道彌漫開來——是姜湯。熱氣氤氳上升。“喝點。
”他言簡意賅,把那缸子往我這邊推了推。動作直接,沒有任何客套或詢問。
然后他拉過那把舊木椅,在我床邊坐了下來,椅子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坐姿很隨意,
帶著一種長期體力勞動形成的、不拘小節(jié)的沉穩(wěn)。目光坦然地落在我臉上,帶著審視,
卻沒有令人不適的探究?!斑@是……哪里?”我艱難地開口,聲音粗糲得像砂紙摩擦。
“望歸角?!彼卮?,目光掃過我依舊蒼白的臉和干裂的嘴唇,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昏在礁石灘上。退潮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蓖麣w角!林薇資料里那個地圖邊緣的漁村!
心臟猛地一跳,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竄上脊背,比海水更甚。計劃……徹底失控了!
我本該被“海鷗”接應,悄然無聲地消失在風暴里,而不是以這樣狼狽的方式,
被一個陌生的漁夫從海灘上撿回來!“我……”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喉嚨發(fā)緊,
幾乎無法呼吸。我的身份!李明修的人……會不會已經(jīng)……“趙海生?!彼鋈婚_口,
平靜地報出一個名字。我猛地抬頭,撞進他那雙沉靜的眼睛里。他看著我,
眼神里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你口袋里的身份證泡爛了,
照片還能勉強看清。趙海生,三個月前出海沒回來?!彼恼Z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
“村里人都以為他沒了。”趙海生!那個林薇為我準備的“身份”!
我下意識地摸向胸口內(nèi)袋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身份證……大概是在海里掙扎時遺失了,
或者被他找到了。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他知道了?他看出來了?
他會不會……他像是沒看到我瞬間慘白的臉色和眼中的驚惶,只是微微側(cè)身,拿起搪瓷缸子,
遞到我面前。濃郁的姜味更加清晰地撲鼻而來?!俺脽岷??!彼种貜土艘槐?,
語氣依舊沒什么變化,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直白。那雙深色的眼眸里,
沒有好奇,沒有試探,只有一種近乎純粹的、對眼前傷患的簡單指令。
我顫抖著手接過那個沉甸甸、有些燙手的搪瓷缸子。粗糙的搪瓷表面摩擦著掌心。
溫熱的姜湯順著干裂的喉嚨滑下,辛辣中帶著一絲甜,
暖流瞬間驅(qū)散了四肢百骸的一部分寒意,卻無法溫暖那顆因驚懼而冰冷的心。我低著頭,
小口小口地喝著這滾燙辛辣的液體,不敢看他的眼睛。熱氣和辛辣刺激得我眼眶發(fā)酸。
窗外的海浪聲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單調(diào)而永恒地拍打著海岸?!拔医兄軒Z。
”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低沉平穩(wěn),像一塊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小屋里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