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金尊玉貴的嫡姐不愿去荒漠和親。她跪在父皇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父皇,
那北燕的蠻王又老又丑,能當(dāng)我祖父了!您忍心讓女兒去那不毛之地受苦嗎?
”父皇最是疼她,立馬改了主意。于是,我這個僅比姐姐小三個月的庶女,就被推了出來。
母親跪在地上求我,說這是家族唯一的生路。我看著她蒼白的臉,麻木地點了頭。出嫁那日,
姐姐特意來送我,她附在我耳邊,用淬了毒般的聲音輕笑:“沈月,你不過是我的一條狗,
替我去死,是你的榮幸?!蔽疫o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可誰也沒想到,
那北燕老王在新婚夜,因太過激動,竟當(dāng)場心梗駕崩了。我以為自己要被殉葬,
嚇得渾身發(fā)抖。卻不料,按照北燕部落的規(guī)矩,老王無子,他的一切,
包括最精銳的狼騎軍和半壁江山,都將由我——他最后一任王后,全權(quán)繼承。
1圣旨下來的時候,我正在給我那位臥病在床的生母熬藥。
尖細的太監(jiān)嗓音劃破了偏院的寧靜:“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茲聞北燕可汗有意與我大夏聯(lián)姻,永結(jié)秦晉之好。朕心甚慰。翰林學(xué)士沈巍之嫡女沈清,
溫婉賢淑,特封為和親公主,擇日啟程,遠嫁北燕。庶女沈月,恭謹柔順,賜金百兩,
綢緞十匹,以彰其姊之榮。欽此——”藥罐里的湯藥“咕嘟”一聲,褐色的汁液濺了出來,
燙在我的手背上,一陣刺痛。我卻感覺不到。我的嫡姐,沈清,要去和親了。
要去那個傳說中黃沙漫天、茹毛飲血的北燕。嫁給那個年近七十,
據(jù)說已經(jīng)娶了三十多位妃子,脾氣暴虐的北燕老可汗。我心中沒有半分同情,
反而涌起一絲隱秘的快意。這些年,我在她手下受的折辱還少嗎?冬日里被她推進冰湖,
夏日里罰我在烈日下暴曬,她賞給下人的點心,也比我的份例要好。只因她是嫡女,
我是庶女。現(xiàn)在,她終于要為她的尊貴付出代價了。我端著藥碗走進內(nèi)室,
生母林姨娘正倚在床頭咳嗽,她臉色蠟黃,眼窩深陷,早已沒了當(dāng)年的半分顏色?!霸聝海?/p>
外頭是什么事這般吵鬧?”我將圣旨的事輕描淡寫地說了。她聽完,手中的帕子倏然落地,
渾濁的眼睛里竟迸發(fā)出一絲亮光:“當(dāng)真?是嫡小姐要去和親?”我點點頭:“嗯,
圣旨剛到?!薄昂谩冒 彼?,枯瘦的手緊緊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
“這是報應(yīng)!是她的報應(yīng)!”我看著她近乎癲狂的樣子,心中五味雜陳。我這位生母,
曾是京城小有名氣的才女,卻被我父親沈巍,當(dāng)朝翰林學(xué)士,
用一頂粉色小轎從側(cè)門抬進了府,成了最卑微的妾室。她的一生,
都毀在了主母的打壓和父親的冷漠里。如今,聽到仇人的女兒要去受苦,她竟比誰都高興。
可這份高興,僅僅維持了不到一個時辰。2一個時辰后,父親沈巍,
帶著主母王氏和嫡姐沈清,闖進了我們這個破敗的小院。沈清的眼睛又紅又腫,
顯然是剛大哭過一場。她一見到我,就仿佛見到了救命稻草,撲過來抓住我的胳膊,
尖利的指甲掐進我的肉里?!霸聝海『妹妹?!你一定要救救姐姐!
”我被她這副模樣弄得一愣,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她死死攥住。主母王氏走上前來,
一改往日的刻薄,臉上堆著虛偽的笑:“月兒啊,你姐姐從小就金枝玉葉,
哪里受得了北燕那種苦寒?你是妹妹,這種時候,可不能見死不救啊。”我心中冷笑,
面上卻不動聲色:“主母說笑了,圣旨已下,君無戲言,女兒不過一介庶女,
又能有什么辦法?”一直沉默的父親沈巍終于開了口,
他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辦法是有的。你和你姐姐身形相仿,年紀(jì)也只差三個月,
只要你愿意,為父自有辦法讓你代替你姐姐去和死?!薄笆裁矗俊蔽颐偷靥ь^,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代替她去死?在他眼里,我去和親,就等同于去死。
他竟然說得如此輕描淡寫。生母林姨娘從里屋沖了出來,她像一只護崽的母雞,
將我死死護在身后,對著沈巍嘶吼:“沈?。∧悴皇侨?!清兒是你的女兒,月兒就不是嗎?
你憑什么讓她替你的寶貝女兒去死?”沈巍眉頭緊鎖,
臉上閃過一絲厭惡:“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么!這關(guān)乎我們沈家滿門的榮辱!
清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皇后娘娘那邊我們?nèi)绾谓淮??你若再胡攪蠻纏,
休怪我將你送去家廟!”皇后,是主母王氏的親姐姐。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顧忌。
林姨娘氣得渾身發(fā)抖,一口氣沒上來,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絲血跡。
我連忙扶住她,心如刀割。沈清還在一旁哭哭啼啼:“妹妹,求求你了,只要你答應(yīng),
以后我一定把你當(dāng)親妹妹看待,母親也會把你生母接到主院好生將養(yǎng),
請最好的大夫……”真是天大的笑話。把我推入火坑,再給我一點不值錢的甜頭,
就想讓我感恩戴德?我扶著搖搖欲墜的母親,目光冷冷地掃過他們?nèi)齻€人的臉,
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去?!?我的拒絕,顯然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沈巍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指著我,厲聲道:“反了你了!沈月,我告訴你,這件事,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主母王氏也收起了假笑,
尖酸地刻薄道:“真是有什么樣的娘就有什么樣的女兒,一樣的下賤胚子,不知好歹!
讓你替嫡姐分憂,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沈清更是氣急敗壞,
她指著我的鼻子罵道:“沈月,你別給臉不要臉!我讓你去是看得起你!
你不過是我家養(yǎng)的一條狗,主人有難,難道不該你這條狗去頂上嗎?”“狗?”我笑了,
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原來在他們眼里,我連人都算不上。我看著沈巍,
那個我稱之為“父親”的男人,輕聲問道:“父親,在你心里,我也是一條狗嗎?
”沈巍被我問得一噎,避開了我的目光,語氣卻依舊強硬:“一派胡言!能為家族分憂,
是你的榮耀!”“榮耀?”我收起笑容,眼神冷得像冰,“用我的命,去換她的榮華富貴,
換沈家的安穩(wěn),這就是我的榮耀?對不起,這樣的榮耀,我受不起?!睔夥战┏值搅藰O點。
就在這時,林姨娘突然推開我,直挺挺地跪在了沈巍面前,她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額頭瞬間紅腫起來。“老爺,求求您,
放過月兒吧……她還小……妾身求您了……”她一邊說,一邊不停地磕頭,砰砰作響,
仿佛要將那青石板都磕碎。我心疼得無以復(fù)加,沖過去想扶她起來,卻被她死死推開。
“月兒,聽娘的話,快答應(yīng)啊!不然我們娘倆都活不成了!”她哭著朝我喊。
我看著她卑微到塵埃里的模樣,看著沈巍冷漠的臉,看著王氏得意的笑,
看著沈清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悲涼和無力感將我吞沒。我明白,我沒有選擇。
在這個家里,我連抗?fàn)幍馁Y格都沒有。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
眼中已是一片死寂?!昂谩!蔽衣牭阶约旱穆曇?,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我答應(yīng)。
”“我去替她和親?!?我答應(yīng)之后,沈家的氣氛瞬間由陰轉(zhuǎn)晴。
沈巍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前所未有的溫和:“好孩子,
這才是我沈家的好女兒。你放心,為父已經(jīng)為你向陛下請封,
你將以‘安和公主’的名義出嫁,也算是風(fēng)光大葬……哦不,是風(fēng)光大嫁。
”他脫口而出的“大葬”二字,像一根針,狠狠扎進我心里。
主母王氏也換上了一副慈母的面孔,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仿佛我是她最疼愛的女兒。
沈清更是破涕為笑,她親熱地挽著我的胳膊,嘰嘰喳喳地跟我描述北燕的“風(fēng)土人情”。
“我聽說啊,北燕人都不洗澡的,身上一股羊膻味。還有啊,他們吃飯都用手抓,可野蠻了!
”“不過妹妹你放心,我特意為你準(zhǔn)備了好多香料和漂亮的餐具,
保證你到了那邊也能過得體面?!彼f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炫耀她的仁慈和我的悲慘。
而我,全程面無表情,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任由他們擺布。
他們將我生母林姨娘接到了主院旁邊一個最好的院落,請了京城最有名的御醫(yī)為她診治。
林姨娘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精神卻一天天垮下去。她常常拉著我的手,一看就是大半天,
嘴里不停地念叨著:“月兒,是娘沒用……是娘對不起你……”我只能反過來安慰她:“娘,
沒事的。女兒能當(dāng)公主,是福氣。”福氣?去給一個七十歲的老頭當(dāng)?shù)谌宸啃℃?/p>
是福氣?去一個隨時可能被當(dāng)成祭品的地方,是福氣?這話,連我自己都不信。
5出發(fā)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穿著大紅的嫁衣,頭戴沉重的鳳冠,坐在銅鏡前。鏡中的人,
面容姣好,眉眼卻是一片空洞。沈清穿著一身華服,走了進來。她屏退了左右的下人,
走到我身后,看著鏡中的我,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嫉妒和幸災(zāi)樂禍?!皣K嘖,沈月,
沒想到你穿上這身嫁衣,還真有幾分姿色。只可惜,是去便宜那個老頭子了?!蔽覜]有理她。
她卻不依不饒,俯下身,在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知道嗎?
我聽回來的使臣說,那個北燕老可汗最喜歡玩弄大夏來的美人,之前送去的幾個,
不出半年就被折磨死了。你說,你能撐多久?”我的手在袖中悄然握緊。
她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yīng),笑得更加得意了:“不過你也別怕,好歹是我的妹妹,
我特意給你求了一樣好東西?!彼龔男渲心贸鲆粋€小小的瓷瓶,塞到我手里。
“這是‘合歡散’,據(jù)說能讓女子……嗯,更加取悅男人。你到了那邊,
記得好好伺候老可汗,說不定他一高興,能讓你多活幾天。”我看著手中的瓷瓶,
只覺得一陣惡心?!斑€有,”她湊得更近了,聲音淬了毒一般,“沈月,
你不過是我的一條狗,替我去死,是你的榮幸。到了黃泉路上,記得感謝我給你這個機會。
”我猛地抬起頭,對上她惡毒的眼睛。就在這一刻,我心中所有的隱忍、麻木和絕望,
都化為了一股滔天的恨意。我笑了,笑得燦爛又詭異?!敖憬阏f的是。不過,
姐姐也要保重身體。畢竟,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誰知道明天,會不會就輪到姐姐你,去給我陪葬呢?
”沈清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她大概從未見過我這副模樣,一時間竟被我鎮(zhèn)住了。
吉時已到,喜娘在外面催促。我站起身,鳳冠上的珠翠叮當(dāng)作響。經(jīng)過沈清身邊時,
我停下腳步,用同樣輕柔的聲音回敬她:“姐姐,一路順風(fēng)。哦不,該說這句話的人,是我。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她一個人在原地,臉色青白交加。
踏出沈府大門的那一刻,我回頭望了一眼。陽光下,“沈府”兩個大字熠熠生輝,
卻讓我感到無比的冰冷和諷刺。這里不是我的家。從今天起,沈月,已經(jīng)死了?;钕聛淼?,
是安和公主。一個,要去北燕創(chuàng)造奇跡的女人。6前往北燕的路,漫長而顛簸。
車隊行了近兩個月,才終于穿過雁門關(guān),進入了北燕的地界。眼前的景象,
和我想象中的并無二致。一望無際的草原,蒼涼而廣闊。天空中盤旋著雄鷹,
風(fēng)中夾雜著塵土和牛羊的氣息。這里沒有雕梁畫棟,沒有小橋流水,
只有粗獷的穹廬和高大的圖騰柱。北燕的使團在邊境迎接我們。
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絡(luò)腮胡的將軍,他看我的眼神,
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審視和……輕蔑。我大夏的送親使臣,一個叫李文博的禮部侍郎,
滿臉堆笑地迎上去,極盡諂媚。“霍將軍,一路辛苦。我們公主殿下國色天香,可汗見了,
定然會龍心大悅?!蹦莻€被稱為“霍將軍”的男人,只是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目光在我乘坐的華麗馬車上掃過,冷冷地說道:“希望如此。我們大汗的耐心,可不太好。
”我隔著車簾,都能感覺到那股撲面而來的煞氣。這個男人,叫霍城。后來我才知道,
他是北燕的兵馬大元帥,老可汗最信任的心腹,手握北燕最精銳的狼騎軍,一人之下,
萬人之上。他也是,我未來命運中,最重要的人。車隊繼續(xù)前行,進入了北燕的王庭。
與大夏京城的繁華不同,這里的一切都顯得原始而充滿力量。男人個個高大健壯,
女人也熱情奔放。他們看著我的車隊,眼神里充滿了好奇。我被直接送到了老可汗的王帳。
那是一座比其他所有穹廬都要大上好幾倍的帳篷,外面插著巨大的狼頭旗。
兩個侍女引我下車,扶我走進王帳。一進門,一股濃烈的酒氣和羊膻味就撲面而來,
熏得我?guī)子鲊I。王帳里點著牛油火把,光線昏暗。正中央的主位上,
坐著一個身材臃腫、滿面紅光的老者。他穿著金色的長袍,頭發(fā)和胡子都已經(jīng)花白,
一雙渾濁的眼睛,正色瞇瞇地在我身上來回打量。想必,
他就是我的“夫君”——北燕老可汗?!肮?!好!好一個大夏美人!”老可汗拍著大腿,
笑聲震得整個王帳都在顫動,“比之前送來的那幾個,都要水靈!”我垂下眼簾,
屈膝行禮:“罪臣之女,參見可汗?!蔽夜室怆[去了“公主”的身份,只說是罪臣之女。
果然,老可汗愣了一下,隨即笑得更開心了:“罪臣之女?好!我喜歡!
我就喜歡你們大夏人這股柔順勁兒!”他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向我走來,伸出肥碩的手,
想要捏我的下巴。我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他的手停在半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怎么?
怕我?”王帳里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我能感覺到,周圍那些北燕貴族的目光,
都變得不善起來。我知道,我不能退縮。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可汗天威,妾身不敢。只是妾身一路風(fēng)塵,
怕污了可汗的手?!崩峡珊苟⒅铱戳税肷?,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玩味。“有點意思。
”他收回手,轉(zhuǎn)身回到主位,“來人,賜酒!”一個侍女端著一個金杯,走到了我面前。
杯中,是渾濁的馬奶酒。我知道,這是北燕的規(guī)矩。新婦進門,必須喝下這杯酒,
才算被接納。我沒有猶豫,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劃過喉嚨,像刀子一樣。
我強忍著咳嗽的沖動,將空杯展示給他看?!肮?!好!爽快!”老可汗見狀,
再次大笑起來,“今晚,你就是我的王后了!”他宣布,婚禮儀式,現(xiàn)在開始。
7北燕的婚禮,簡單而粗暴。沒有繁瑣的禮節(jié),只有大口的喝酒,大塊的吃肉。
我像個木偶一樣,坐在老可汗的身邊,接受著來自四面八方或好奇、或嫉妒、或輕蔑的目光。
霍城將軍就坐在不遠處,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我一眼,只是沉默地喝著酒,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老可汗顯然喝得很高興,他不停地往我碗里夾肉,
又親自給我倒酒,肥胖的身體幾乎要貼到我身上來?!懊廊?,來,再喝一杯!
”他又一次將酒杯遞到我面前。我已經(jīng)喝了好幾杯,胃里火燒火燎,頭也開始發(fā)暈。
我推開酒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可汗,妾身……真的不能再喝了?!薄安荒芎??
”老可汗的臉色又沉了下來,酒氣熏天,“掃興!在大草原上,沒有不能喝酒的女人!
”他捏住我的手腕,強行把酒杯往我嘴邊送。他的力氣極大,我根本掙脫不開。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強行灌酒的時候,一個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大汗。”是霍城。
他站了起來,端著自己的酒杯,一步步走到我們面前。“大汗,良宵苦短,
您還是早些歇息吧?!彼穆曇舨淮?,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王帳里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看著霍城,眼神里帶著敬畏。老可汗顯然也有些忌憚他,他松開我的手,
嘟囔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就你事多?!彼D(zhuǎn)向我,眼神里的欲望毫不掩飾:“美人,
我們……該去歇息了?!蔽业男模恋搅斯鹊?。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我被兩個侍女扶著,
送進了后面的寢帳。寢帳里,鋪著厚厚的獸皮,燃著不知名的香料,氣氛曖昧而壓抑。
我坐在床邊,攥緊了袖中沈清給我的那個小瓷瓶。如果他真的要……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腳步聲由遠及近,老可汗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他看著我,喘著粗氣,
眼睛里閃爍著渾濁的光。“美人……我來了……”他向我撲了過來。我閉上眼睛,
拔出了頭上的金簪,準(zhǔn)備與他同歸于盡。然而,預(yù)想中的侵犯并沒有到來。
只聽“噗通”一聲巨響,仿佛有什么重物倒在了地上。我猛地睜開眼。只見老可汗,
直挺挺地趴在我腳下,一動不動。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還保持著猥瑣的笑容,
身體卻已經(jīng)開始抽搐。我愣住了。這是……怎么了?我試探著伸出腳,輕輕踢了踢他。
沒有反應(yīng)。我又加大了力氣。還是沒有反應(yīng)。一股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我顫抖著伸出手,
探向他的鼻息。指尖下,一片冰冷。沒有……呼吸了。北燕的老可汗,
那個讓我父皇和嫡姐畏之如虎的男人,在我們的新婚之夜,還沒來得及碰我一下,
就這么……死了?8我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死了?他怎么會死?是太過激動,
還是酒喝多了?我該怎么辦?新婚之夜,夫君暴斃,按照大夏的規(guī)矩,
我這個“不祥”的王后,唯一的下場就是殉葬!恐懼像一張大網(wǎng),將我牢牢罩住。
我跌坐在地,渾身冰冷,手腳都在不受控制地發(fā)抖。不行,我不能就這么死了!
我好不容易才逃離沈家那個牢籠,我還沒有報復(fù)沈清,我還沒有讓我母親過上好日子!
我不能死在這里!一個念頭,瘋狂地在我腦海中滋生——逃!趁著現(xiàn)在沒人發(fā)現(xiàn),
我必須馬上逃走!我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剛想往外跑,帳篷的簾子,
卻被人從外面一把掀開了。霍城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出現(xiàn)在了門口。他看到帳內(nèi)的情景,
顯然也愣住了。他的目光從地上的老可汗,移到我驚慌失措的臉上,眉頭緊緊皺起。
“怎么回事?”他沉聲問道。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大腦飛速運轉(zhuǎn)。
我不能承認是我克死了他,那樣我必死無疑。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水瞬間涌了出來,
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恐和委屈:“霍將軍!我……我不知道!
可汗他……他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倒下了!”我一邊說,一邊指著地上的尸體,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我什么都沒做!真的!將軍明察??!”我的演技,
是這些年在沈家練就的唯一生存技能。霍城沒有立刻說話,他邁步走進來,蹲下身,
仔細檢查著老可汗的尸體。他的手指探過老可汗的鼻息,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最后,
停留在了老可汗的心口。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我的心,
懸在半空,幾乎要停止跳動。終于,霍城站了起來。他看著我,眼神復(fù)雜,里面有探究,
有懷疑,但更多的,是一種我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是心疾復(fù)發(fā),駕崩了。
”霍城的聲音,如同天籟。我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不是我殺的,
也不是我克的。我……是不是可以不用死了?然而,我高興得太早了?;舫墙酉聛淼脑?,
又將我打入了地獄?!鞍凑毡毖嗟囊?guī)矩,”他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大汗駕崩,
無子的王后,需為其殉葬?!毖吃?。這兩個字,像兩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刺進我的心臟。
繞了一圈,我終究還是逃不過這個結(jié)局。絕望,再一次將我淹沒。我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呵……呵呵……原來,還是要去死啊……”我放棄了掙扎,癱坐在地,等待著命運的裁決。
老可汗駕崩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王庭。外面?zhèn)鱽硪魂囮囆鷩W和哭嚎聲。緊接著,
幾個部落的長老,在霍城的帶領(lǐng)下,走進了寢帳。他們看到老可汗的尸體,先是哀嚎了一陣,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走了出來,
他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我,用生硬的漢語問道:“你,就是大夏來的公主?”我抬起頭,
迎上他的目光,平靜地答道:“是?!笔乱阎链?,再多的恐懼和掙扎,都已無用。
不如死得有尊嚴(yán)一些。那老者點點頭,渾濁的眼中看不出情緒。“大汗生前,最是疼愛你。
如今他去了,你理應(yīng)追隨他而去。”他的聲音,蒼老而冷酷,“來人,準(zhǔn)備火刑。
送王后……上路?!被鹦?。連一個全尸,都不肯留給我。我閉上眼睛,眼角滑下一滴清淚。
父親,姐姐,你們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結(jié)局。然而,
就在兩個士兵上前來拖拽我的時候,一直沉默的霍城,突然開口了。“等等。
”9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霍城身上。那個白發(fā)長老皺起了眉頭:“霍將軍,
你這是何意?難道你想違背祖宗的規(guī)矩?”霍城沒有看他,他的目光,
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身上。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波濤。
他沉聲說道:“大長老,您是不是忘了,祖宗的規(guī)矩,還有一條。”“什么?
”大長老愣住了?;舫堑穆曇簦逦鼗厥幵诿恳粋€人的耳邊,也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北燕祖訓(xùn):大汗駕崩,若膝下無子,其最后一位王后,將自動成為部落的新主,
繼承大汗的一切——包括他的王位、領(lǐng)地和軍隊?!薄笆裁??!”此言一出,滿帳皆驚。
所有長老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大長老更是激動地站了起來,指著霍城,
手都在發(fā)抖:“胡說!哪有這樣的規(guī)矩!我怎么不知道?”“大長老年事已高,或許是忘了。
”霍城面不改色,從懷中取出一卷泛黃的羊皮卷,展開在眾人面前,“這是三百年前,
創(chuàng)立北燕的初代可汗,親手寫下的祖訓(xùn)。上面寫得清清楚楚,請各位長老過目。
”幾個長老連忙圍了上去,湊在那羊皮卷前,仔細地辨認著上面古老的文字。我的心,
再一次被高高地吊了起來。我死死地盯著那卷羊皮卷,盯著那些長老的臉,
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這是真的嗎?我,一個和親公主,一個外族女子,
竟然可以成為北燕的新主人?這聽起來,簡直像天方夜譚。過了許久,
一個看起來頗有學(xué)識的長老抬起頭,
滿臉震驚地說道:“沒錯……祖訓(xùn)上……確實是這么寫的?!薄斑@……這怎么可能?
”大長老還是不肯相信,“讓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大夏的女人,來當(dāng)我們的王?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被舫堑穆曇?,冷硬如鐵,“初代可汗立下此規(guī),
是為防止大汗死后,各部落為爭奪王位自相殘殺。王后繼承,是最和平的過渡方式。
難道大長老是想讓北燕,重蹈三百年前內(nèi)亂的覆轍嗎?
”“這……”大長老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北燕王庭,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老可汗在時,
尚能壓制住各大部落。如今他一死,若是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一場血雨腥風(fēng),
在所難免?;舫堑脑?,戳中了所有人的軟肋。帳篷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
再一次落在了我身上。只是這一次,他們的眼神里,不再是輕蔑和冷酷,
而是充滿了復(fù)雜、探究和……一絲敬畏。我,這個剛剛還被宣判了死刑的階下囚,
在短短一炷香的時間里,身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殉葬品,變成了……女王?
我看著跪在地上的老可汗尸體,又看了看手握兵權(quán)、眼神堅定的霍城,
再看了看那些面面相覷、各懷心思的部落長老。一個荒唐又大膽的念頭,在我心中,
破土而出?;蛟S……這,才是我真正的“榮幸”。10成為女王的第一天,
是在混亂和質(zhì)疑中度過的。部落長老們雖然在霍城的強勢和祖訓(xùn)的壓力下,
暫時承認了我的地位,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寫滿了“不服”兩個字。
他們?yōu)槔峡珊古e行了盛大的葬禮。按照北燕的習(xí)俗,我作為王后,必須全程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