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學校的生活,在渦真看來,既談不上多有趣,也并非全然無聊。
這天,她和鹿丸剛踏進教室門檻,就被漩渦鳴人一聲炸雷般的怒吼震得腳步一頓:“不許欺負女孩子!”
渦真循聲望去,只見鳴人張開雙臂,牢牢護在怯生生的雛田身前。他對面站著一個滿臉痞氣的男孩,正用輕蔑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鳴人,嘴里吐出惡毒的話語:“哈?吊車尾也學人保護女生?你這妖怪也會有好心?真是笑死人了!”
每一個字都像尖刺,精準地扎向鳴人最敏感的痛處。
“唉……麻煩死了?!甭雇柙谝慌詿o奈扶額,預感又要卷入一場風波。然而他念頭剛轉完,就發(fā)現身邊的渦真不見了。再定睛一看,她已經悄然繞到了那個挑釁男孩的身后。
“怦——!”
一聲悶響在教室里格外清晰,嘈雜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只見渦真雙手高高舉起她結實的畫板,毫不猶豫地朝著那出言不遜者的后腦勺來了一記“正義的敲打”!
“嗷!”那男孩吃痛地捂住頭,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鳴人已經激動得跳了起來,揮舞著拳頭大喊:“渦真!干得漂亮!太棒了!” 躲在鳴人身后的雛田也悄悄探出小腦袋,驚訝又帶著崇拜地看著突然出手的渦真。
被當眾“打板”的男孩惱羞成怒,猛地轉過身,臉上漲得通紅,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惡狠狠地瞪著渦真:“你這啞巴!是不是也想嘗嘗挨揍的滋味?!” 話音未落,帶著風聲的拳頭就直沖著渦真的面門砸來!
渦真瞳孔微縮,身體卻來不及做出反應。就在拳頭即將觸碰到她鼻尖的剎那,一個身影猛地將她拉進懷里,用后背嚴嚴實實地護住了她。
砰!
拳頭結結實實地砸在了鹿丸的后背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教室里的騷動終于引來了伊魯卡老師。他嚴厲地批評了挑事的男孩,勒令他回家反省,并溫和地安撫了受驚的雛田。隨后,他鄭重地表揚了挺身而出的鳴人、勇敢反擊的渦真以及關鍵時刻保護同學的鹿丸。鳴人正叉著腰,得意洋洋地接受表揚時,渦真卻已經不由分說地拽著鹿丸的胳膊,一臉嚴肅地把他往教室外拖。
“喂喂……真沒事……”鹿丸試圖掙扎,但渦真眼睛里透出的不容置疑的“強迫”眼神讓他敗下陣來。小孩子的拳頭力道或許不大,但誰知道會不會傷到筋骨?在渦真的堅持下,兩人來到了醫(yī)務室。
醫(yī)務室的老師檢查時,渦真焦急地在一旁比劃著鹿丸被拳頭擊中的位置。撩起衣服一看,后腰處果然紅了一片,微微腫起。
鹿丸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看吧,我就說沒事,大驚小怪?!?可一抬頭,對上渦真那雙依然氣鼓鼓、死死盯著他的眼睛,鹿丸莫名地感到一陣心虛,聲音也不自覺地低了下去。
“你……生什么氣???”鹿丸打破了兩人間沉默的僵局。明明受傷的是他,怎么生氣的反而成了她?
渦真抿著嘴,小臉繃得緊緊的,就是不說話,但那氣呼呼的樣子,在鹿丸看來,竟有種說不出的……可愛?
“我真沒事!”鹿丸搜腸刮肚,試圖回憶老爸惹老媽生氣時是怎么哄的,笨拙地重復道,“真的,一點事都沒有!”
渦真依舊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控訴”般地死盯著他。
鹿丸徹底沒轍了。他嘆了口氣,認命地拿過渦真寶貝的畫板,翻到空白頁,拿起鉛筆飛快地畫了起來。幾筆勾勒,一個圓滾滾、淚眼汪汪的石頭出現在紙上,旁邊還配了一行字:
“我錯了,下次我一定帶著你躲開,可以原諒我嗎?”
是的,以鹿丸的反應速度,當時完全可以拉著渦真輕松避開那一拳??晒硎股癫畹?,他選擇了擋在她前面。為什么呢?這個麻煩的問題,鹿丸自己一時也想不明白。
渦真看著畫板上那可憐巴巴的石頭和認錯的字句,緊繃的小臉終于松動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氣,做了一件讓鹿丸措手不及的事——她動作敏捷地爬上了鹿丸正半躺著的病床。
鹿丸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一個帶著清甜氣息的小腦袋湊近,柔軟溫熱的額頭輕輕地貼上了他的額頭,像小貓一樣親昵地蹭了蹭。距離近得幾乎能數清她纖長的睫毛,看清她微微泛紅的臉頰上細小的絨毛,感受到她輕柔的呼吸拂過自己的鼻尖。
鹿丸瞬間僵住了,大腦一片空白。
渦真蹭了蹭他的額頭,又蹭了蹭他的臉頰,然后才坐直身體。她一邊努力地用手比劃著,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生氣……我……”
被她蹭過的地方仿佛還殘留著溫熱的觸感,鹿丸只覺得一股熱流猛地涌上臉頰,連呼吸都有些不暢。
他幾乎是狼狽地扭過身去,不敢再看她,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你……你要是氣你自己沒躲開的話,那我……我就更氣我自己了!” 他心里亂糟糟的:‘這家伙的行為也太犯規(guī)了吧!明明是她主動靠過來的,為什么臉紅心跳的是我?。?!男女有別這種常識日向家都不教的嗎?要不要告訴她?啊……真是……麻煩死了!’
一股從未有過的、難以名狀的情緒在鹿丸胸腔里翻涌。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平復了些許,帶著點探究和別扭,意味深長地低聲問道:“這個……” 他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又指了指渦真的,“你還對誰做過?”
“哥哥……”渦真想了想,又補充道,“……和……初田?!?/p>
“是‘雛田’,不是‘初田’。”鹿丸下意識地糾正道。
“雛田……”渦真認真地跟著念了一遍。
“嗯?!甭雇璧穆曇舾土诵?,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和別扭,“這個動作……以后不要對除了我們三個(哥哥、雛田和我)之外的人做了。”
渦真歪著頭,眼眸里盛滿了不解。
鹿丸被她看得更加不自在,臉又熱了幾分,硬著頭皮解釋道:“總之……就是……這個行為會讓別人產生誤會的!”
雖然還是不太明白什么叫“誤會”,但看著鹿丸難得嚴肅又帶著點窘迫的樣子,渦真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盡管鹿丸再三強調自己“沒事”、“小傷而已”,甚至試圖用“耽誤上課很麻煩”這種理由勸說渦真回去,但渦真就像在他床邊生了根。
她只是固執(zhí)地搖搖頭,搬了個小凳子安靜地坐在旁邊,一副“你不走我也不走”的架勢。鹿丸拗不過她,加上后背那點隱隱的酸痛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并不討厭的陪伴感,也就由著她了。
鹿丸靠在病床的枕頭上,思緒還停留在剛才那短暫卻異常清晰的額頭相貼上。那種溫軟、帶著點孩子氣依賴的觸感輕輕搔刮著他的心,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讓他有點無所適從的悸動。
他正有些出神地回味著,耳邊卻傳來了均勻而清淺的呼吸聲。側頭一看,渦真不知何時已經趴在床沿睡著了。她的睡顏和她畫畫時一樣,安靜、純粹,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仿佛隔絕了外界所有的紛擾。
看著這張毫無防備的睡臉,鹿丸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回響起很久以前在家里偶然聽到的父母對話:
“聽說日向分家的孩子,到了年齡都會被種下‘籠中鳥’咒印啊……”
“唉,那樣的孩子,背負著那種東西活到現在,一定很辛苦吧……”
父母嘆息的話語回蕩在鹿丸的腦海里。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和憂慮,落在了渦真光潔飽滿的額頭上。那里沒有任何咒印的痕跡。
他猶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想要輕輕觸碰一下那象征著“自由”的額頭。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柔軟發(fā)絲的瞬間,一個清晰的聲音突兀地在安靜的醫(yī)務室門口響起:
“她沒有。”
鹿丸的手猛地頓在半空,他循聲望去,只見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的少年。
白衣,白瞳,額頭上纏著醒目的深色護額,神情疏離,周身散發(fā)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那雙和渦真如出一轍的白眼,此刻正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牢牢鎖定在鹿丸身上。
是日向寧次。渦真口中那個“厲害、善良、溫暖”的哥哥。
鹿丸第一次見到真人,卻與渦真描述中那個充滿溫情的形象大相徑庭。眼前的少年,更像一塊寒冰,未經打磨。
寧次的目光掃過鹿丸懸在半空的手,又落在熟睡的渦真身上,最后重新定格在鹿丸臉上。
他顯然猜到了鹿丸剛才的意圖和想法。放學后他像往常一樣去接妹妹,卻得知她為了陪一個受傷的同學留在了醫(yī)務室。當他推開門,看到的正是這個男同學試圖觸碰妹妹額頭的畫面。在寧次眼中,這無異于一種冒犯的“圖謀不軌”。
兩個少年,一個靠在病床上,一個站在門口,目光在空氣中無聲地碰撞。沒有言語,卻仿佛有無數信息在激烈交鋒:警惕、審視、疑惑、以及一種微妙的、關于“界限”的無聲對峙。醫(yī)務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這陣令人窒息的寂靜持續(xù)了許久,直到病床邊的渦真似乎被某種無形的氣場驚擾,長長的睫毛顫了顫,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鹿丸最先察覺到她的蘇醒,抬眼朝門口的方向撇了撇。渦真順著他的目光茫然地轉過頭——
“哥哥——!”
那聲呼喚清脆又帶著剛睡醒的軟糯,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熟練和自然。寧次臉上的疏離感,在聽到這聲呼喚之后,嘴角輕微地向上彎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渦真立刻精神起來,跳下凳子,小跑到寧次身邊,自然地牽住了他伸出的手。寧次的目光再次掃過鹿丸,微微頷首,算是告別,眼神中的銳利已然褪去,恢復了平靜,但那平靜之下,依舊帶著難以接近的距離感。
“走吧,回家了?!睂幋蔚穆曇舻统翜睾?,是對渦真說的。
“嗯!”渦真用力點頭,回頭朝鹿丸揮了揮手。
鹿丸也抬起手,懶洋洋地揮了一下,看著兄妹倆牽著手消失在門口。
回家的路上,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寧次沉默地走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
“剛才那個同學……是你朋友?” 他的語氣聽不出什么情緒。
渦真點了點頭,小手在他掌心里動了動。
“就是……你之前提到過的,”寧次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一直在教你如何說話、如何表達的那個朋友?”
渦真抬起頭,看著哥哥的側臉,非常認真地再次點頭,眼神亮亮的。
寧次的心微微一沉。這兩三年,因為自身的修行,他缺失了妹妹太多的成長瞬間。她的第一次交朋友,第一次和朋友出去玩,第一次為了朋友挺身而出,甚至第一次學會更清晰地說話……這些重要的時刻,他都不在身邊。一股復雜的愧疚和失落感悄然彌漫。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溫柔地揉了揉渦真柔軟的發(fā)頂。指尖感受著那份毫無束縛的溫暖,一個沉重而現實的問題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在腦海:
和大家族聯姻……會是能讓渦真逃脫日向分家命運枷鎖的一種可能途徑嗎?
這個念頭扎著他。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渦真,帶著一種近乎審視的專注,似乎想從她清澈懵懂的瞳孔深處,窺探出某種他渴望或恐懼的答案。然而,那雙眼睛里只有純粹的依賴和對回家的期待,別無他物。
寧次的心口泛起一陣苦澀的疼。和大家族聯姻?那無非是將渦真從一個精致的牢籠,送入另一個更華麗、更冰冷的牢籠罷了。她只會變成一件被精心包裝、用于交換利益的“器物”,一具失去靈魂的傀儡。
他想要的,從來不是這個。
他只想讓他的妹妹,能像一個最普通的女孩子那樣,平安、快樂、自由地長大。將來能遇到一個真心待她的普通人,過最平凡也最安穩(wěn)的生活,就足夠了。
“那個男孩……”寧次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他叫什么名字?”
渦真以為哥哥是在追究她逃課陪護的事,小臉頓時有些緊張,怯生生地小聲回答:“奈……奈良鹿丸。”
“奈良……”寧次輕聲重復了一遍這個姓氏,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奈良……木葉的軍師家族,智謀……
看起來,妹妹交的這個“朋友”,也并非什么真正的普通人呢。
后半句帶著復雜思緒的低語,寧次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將渦真的手握得更緊了些,沉默地融入了木葉漸起的暮色之中。
回到奈良宅邸,那間熟悉的房間沒能讓鹿丸的心真正靜下來。他懶散地癱在榻榻米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額角。
那里仿佛還殘留著日向渦真蹭過來時,那種溫軟、微癢、帶著點孩子氣親昵的觸感。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悶悶地堵在胸口,揮之不去。
這到底是什么感覺?
好奇?體貼?還是……別的什么?
鹿丸的聰明才智在面對這種純粹又陌生的情緒時,罕見地有些捉襟見肘。他煩躁地抓了抓那頭標志性的沖天辮,最終選擇了最省事的處理方式——糊里糊涂,不去深究。想不明白的事情硬要去想,那不是自找麻煩嗎?
然而,心頭的煩悶感卻并未因此消散。他起身,晃悠到父親鹿久常待的和室。鹿久正對著棋盤獨自沉吟,煙霧繚繞中,眼神一如既往的洞悉世事。
“陪我下一局?”鹿丸盤腿坐下,聲音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煩躁。他需要點能集中精神的東西來驅散腦子里那個揮之不去的白瞳身影和額頭的觸感。
“嗯?!甭咕脹]多問,只是將煙在桌角磕了磕,開始擺棋。
棋子落盤的脆響在靜謐的和室里回蕩。鹿丸努力將心神沉浸在棋局的計算中,試圖用黑與白的攻防絞殺心頭的迷霧。他落子依舊帶著特有的審慎與布局感,但父親鹿久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兒子那份不同尋常的、帶著一絲急切和細微破綻的氣息。
一局終了,鹿丸的黑棋被白棋穩(wěn)健的攻勢蠶食殆盡。他盯著棋盤上潰敗的局面,眉頭緊鎖。
鹿久沒有立刻收拾棋子,而是慢悠悠地重新點燃了煙,深深吸了一口,煙霧模糊了他睿智的眉眼。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棋局,落在了兒子那困擾的心事上。他并沒有直接點破,只是用煙斗桿輕輕點了點棋盤邊緣,留下了一句仿佛嘆息,又仿佛忠告的評語:
“不容易啊?!?/p>
簡單的三個字,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鹿丸心中激起層層漣漪。
鹿丸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父親的弦外之音。
家庭,地位,血緣。
這些,鹿丸何嘗不知?他比同齡人更早熟,更清楚現實的復雜與沉重。父親這句“不容易”,像一盆冷水,瞬間澆醒了他心中那點朦朧的悸動帶來的熱度,讓他更清晰地看到了橫亙在前的冰山一角。
他沉默地看著棋盤上自己潰敗的棋子,像在審視自己此刻混亂的心境。失敗感是清晰的,但鹿丸畢竟是奈良鹿丸。他沒有沉溺在父親點破現實的沮喪中,反而像面對一個需要破解的復雜棋局一樣,開始了“復盤”。
一次,兩次……他默默在腦中推演著剛才的對局,尋找自己失誤的節(jié)點,思考著如果換一種思路,換一種布局,是否有逆轉的可能?棋盤上的黑白子,在他眼中仿佛變成了無形的家庭藩籬、地位差異、血緣枷鎖……
就在這反復的推演和凝視中,一種奇異的、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不服輸和狡黠的念頭,如同破土的嫩芽,悄然鉆出了他沉重的心緒。
為什么一定要按照既定的規(guī)則去走?
為什么一定要被那些“不容易”嚇退?
棋盤上的生機,往往就藏在看似不可能的角落里,需要跳出常規(guī)去尋找。
鹿丸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黑子,眼神深處那慣常的慵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靜的的光芒。
就像他在這盤輸掉的棋局中,最終找到了那條被忽略的、通往“新的成功”的隱秘路徑一樣——他隱隱覺得,那些橫亙在他和渦真之間的“不容易”,或許也并非全無破解之法。
只是,那方法是什么?需要付出什么代價?是否值得?這些都還是未知的迷霧。
但至少,此刻的鹿丸,不再滿足于“糊里糊涂算了”。他捏緊了那顆黑子,仿佛捏住了某種模糊卻堅定的決心。麻煩是很大,但……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解。他需要時間,需要更多的觀察和計算。
窗外,暮色四合,一只晚歸的鳥兒掠過屋檐,留下清脆的啼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