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陸沉舟那年,大火燒毀了我的臉。>五年后他牽著白月光的手,
溫柔為她描眉:“別怕,傷疤也是我的朱砂痣。”>那位置和我當年的燒傷一模一樣。
>后來我難產死在破廟,他瘋了一樣剖開我的衣襟。
>左心口半枚玉佩燙得他指尖發(fā)抖——>那是他送給救命恩人的信物。
>而被他捧在手心的白月光,此刻正戴著另半邊玉佩,鳳冠霞帔等著他掀蓋頭。
---暴雨如注,像是要把整座京城都砸進泥濘里。我端著那碗溫熱的安胎藥,
一步一步踩過抄手游廊下冰冷濕滑的青石板。七個月的身孕讓腳步變得笨重,每一次邁腿,
腹底都傳來沉甸甸的墜痛,像揣著一塊浸透了冰水的寒鐵。雨水斜掃進來,打濕了裙擺,
緊緊貼在腿上,又冷又黏。這碗藥,是陸沉舟特意吩咐廚房熬的,說是宮里賜下的好方子,
安神定胎。藥汁苦澀的氣味混在潮濕的空氣里,鉆進鼻子。我下意識地護著小腹,
那里面的小生命,是我在這冰冷侯府里,唯一能抓住的一點暖意。
西廂暖閣的雕花窗欞透出暈黃的光,在這狂風驟雨的夜里,像一塊溫暖的琥珀。
隱約有低低的、帶著笑意的說話聲飄出來,是陸沉舟的聲音,溫和得幾乎陌生。
我腳步頓了頓,一股莫名的涼意順著濕透的脊背往上爬。快走幾步,終于靠近那扇窗。
里面人影晃動,清晰投映在窗紗上。陸沉舟坐在窗邊,身形挺拔。他微微傾身,
手里握著一支細長的螺子黛,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他對面,坐著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
是林嫣。窗紗上的剪影如此清晰:陸沉舟專注地低著頭,一手輕輕托著林嫣的下頜,
另一手執(zhí)著黛筆,正小心翼翼地、一筆一畫地為她描繪著眉心的位置。林嫣微微仰著臉,
姿態(tài)順從而依賴?!啊?,”陸沉舟的聲音透過窗紙,帶著一種能融化寒冰的溫柔,
清晰地撞進我的耳朵里,每一個字都像冰錐,“便是留下些許痕跡,也是無妨。
”他的筆尖似乎在那眉心處流連、點染?!霸谖已壑?,嫣兒這里……”他停頓了一下,
聲音里是濃得化不開的憐惜與承諾,“便是獨一無二的朱砂痣?!鞭Z隆!
窗外一道慘白的電光撕裂濃墨般的夜幕,緊隨其后的炸雷震得腳下地面都在微微發(fā)顫。
我渾身一僵,手中的藥碗再也端不穩(wěn),“哐當”一聲脆響,砸在冰冷的石階上。
滾燙的褐色藥汁混著碎裂的瓷片,瞬間在雨水里洇開一大片狼藉的污跡。
那碗他吩咐的安胎藥,碎了。就像我此刻胸腔里那顆拼命跳動的心臟。朱砂痣……朱砂痣?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氣猛地從腳底竄起,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我像被無形的冰手扼住了喉嚨,
無法呼吸。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顫抖著,死死按住了自己左額眉心的位置。粗糙的指腹下,
是一塊早已失去知覺的、凹凸不平的硬痂。五年了。那場吞噬一切的沖天大火,
仿佛又一次在我眼前騰起灼人的烈焰。燒斷的房梁帶著火星砸落的巨響,
濃煙嗆入肺腑的劇痛,還有……身下那個男人沉重滾燙的身體。五年,
我守著這塊丑陋的疤痕,守著那個雨夜里驚心動魄的秘密,像個影子一樣活在他的侯府里。
我看著他意氣風發(fā),看著他加官進爵,看著他……把另一個女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視若珍寶?,F(xiàn)在,他對著林嫣眉心的位置,說那是他的朱砂痣?那個位置……那個位置!
我死死按住自己額角燒灼扭曲的疤痕,指尖用力到發(fā)白,幾乎要摳進那層死肉里。
冰冷的雨水順著我的額發(fā)流下,淌過那塊疤痕,再混著滾燙的液體滑落臉頰。是雨水?
還是別的什么?視線被水汽徹底模糊。窗內的剪影還在晃動,陸沉舟的聲音低低地傳出來,
帶著笑意,在說些什么“安心”、“待你身子大好”之類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
密密麻麻扎進我的耳朵里。喉頭涌上一股濃重的腥甜,被我死死咽了下去。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劇烈的情緒波動,不安地狠狠踢動了幾下,
帶來一陣尖銳的拉扯痛楚。我猛地轉過身,踉蹌著沖進鋪天蓋地的雨幕里,
再也不敢多看一眼那扇溫暖的窗。冰冷的雨水瘋狂地砸在身上,迅速帶走僅存的熱度。
我扶著冰冷的廊柱,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深處的舊傷,
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和無法抑制的嗆咳。“咳咳……咳咳咳……”咳得撕心裂肺,彎下腰去,
冰冷的雨水灌進衣領,也沖刷著臉上縱橫的淚水和雨水。小腹的墜痛越來越清晰,
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往下拽。五年前那個雨夜,也是這樣的大雨。只是那時,火比雨更猛。
破敗山神廟的朽木門板在狂風里發(fā)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像垂死老者的喘息。
外面是瓢潑大雨,砸在殘破的瓦片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廟里卻熱得如同蒸籠,
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火舌貪婪地舔舐著空氣,
將我和地上那個昏迷不醒的男人包圍在跳躍的光影里。他渾身是血,
昂貴的錦袍被刀劍和泥濘撕扯得不成樣子,面色慘白如金紙,
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我胡亂撕下自己還算干凈的中衣里襯,哆嗦著手,
浸透冰冷的雨水,笨拙地擦拭他臉上、頸間已經半凝固的污血和泥濘。
冷水觸及他滾燙的皮膚,他似乎在昏迷中痛苦地蹙緊了眉。
“別死……求你……”我語無倫次地低喃,聲音在空曠破敗的廟宇里顯得格外微弱,
被雨聲和火焰的噼啪聲輕易吞噬。我不知道他是誰,只知道那些兇神惡煞的黑衣人一路追殺,
若非他最后關頭將我推開,撞進這破廟,我們早已成了荒野枯骨。擦到他心口附近,
指尖猛地觸到一個堅硬冰涼的東西。我小心地撥開破碎的衣襟,半枚玉佩露了出來。
質地溫潤,觸手生涼,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面雕著繁復的云紋,只是邊緣斷裂得參差不齊,
顯然是被暴力扯碎的。斷裂處,似乎還殘留著一點暗紅的痕跡。就在這時,
一股濃烈嗆人的煙味猛地鉆進鼻腔!我驚駭?shù)靥ь^,只見廟門處不知何時竄起一股濃煙,
火舌正順著破舊的門板和堆積的干草迅速蔓延!有人放了火!他們要趕盡殺絕!
“咳咳……走水了!”我驚恐地尖叫起來,拼命去拖拽地上沉重的男人。可他紋絲不動。
濃煙滾滾,迅速彌漫開來,視野開始模糊,喉嚨像被滾燙的沙子堵住?!靶研眩】煨研寻。?/p>
”我用盡全身力氣搖晃他,指甲幾乎掐進他的皮肉里。他依舊毫無反應?;饎萋拥脴O快,
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烤得皮膚生疼。一根燃燒的粗大房梁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
帶著漫天火星,朝著我們所在的位置轟然砸落!電光石火間,身體的本能快過了思考。
我猛地撲倒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脊背迎向那毀滅性的墜落!“轟——!
”巨大的撞擊力和難以想象的灼痛瞬間在左額和背上炸開!眼前一片刺目的紅,
然后是吞噬一切的黑。劇痛中,只感到額角有滾燙粘稠的液體洶涌而下。
意識模糊的最后一刻,我似乎感覺到身下的人發(fā)出了一聲極輕的悶哼,
眼皮劇烈地顫動了一下,一道被濃煙熏得模糊、卻異常銳利深邃的目光,
短暫地撞入我渙散的視線。他似乎……竭力想睜開眼……劇痛和濃煙徹底將我拖入黑暗。
再次恢復意識,是被臉上鉆心的痛楚喚醒的。左額眉心的位置,火燒火燎,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那里的皮肉。我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簡陋卻干凈的木床上,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嫗正小心地用濕布擦拭我的額頭?!肮媚?,你醒了?”老嫗見我睜眼,
松了口氣,“謝天謝地!燒了三天三夜,可算退下去了。別動,傷口深得很,得仔細養(yǎng)著。
”“他……”我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完整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澳俏还??”老嫗搖搖頭,
“被幾個氣派得很的人接走了,就在你昏迷的時候。傷得也重,但都是皮肉筋骨,
不像姑娘你……”她嘆了口氣,渾濁的眼里滿是憐憫,“這臉上的傷……唉。
”心猛地沉了下去,空落落的。他走了。甚至不知道是誰救了他,
也不知道救他的人付出了怎樣的代價。臉上的傷口在精心照料下慢慢結痂,
最終留下了一塊盤踞在左額眉心的、暗紅色凸起的丑陋疤痕,像一條永遠無法愈合的蜈蚣。
每一次對水自照,都像被針狠狠扎了一下。老嫗同情我無處可去,收留了我。
日子在采藥、搗藥、替人漿洗的辛勞中流逝,疤痕成了我的一部分,
也成了心底一道緊閉的門,鎖住了那個雨夜和那個不知姓名的男人。直到一年后,
京城定遠侯府放出風聲,重金懸賞尋找一年前雨夜在城南破廟救下侯爺陸沉舟的恩人,
尤其提到,恩人額角應有火燎之傷。消息像野火一樣傳開。我躲在擁擠的人群后面,
看著侯府那朱漆大門和高高的臺階,心在胸腔里擂鼓。是他!那個我救下的人!
巨大的喜悅瞬間沖垮了心防。他記得!他在找我!那塊疤痕……那是我的印記,
是他尋找我的憑證!我?guī)缀跏堑沧驳嘏芑乩蠇灥拿┪荩?/p>
翻出那半枚一直貼身藏著的、帶著裂痕的羊脂玉佩,冰涼的玉身此刻似乎也帶上了溫度。
這是我的信物!他一定會認得!第二天,我緊緊攥著那半枚玉佩,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
走向那座威嚴的侯府。心臟跳得快要炸開。然而,當我報上姓名,說明來意,
遞出那半枚玉佩時,管事冷漠而帶著審視的目光,像一盆冰水從頭澆下。
“你說你救了我們侯爺?”管事的語氣充滿了懷疑,
目光銳利地掃過我額角被碎發(fā)勉強遮掩的疤痕,又落在我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裙上,
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就憑你?一個鄉(xiāng)下丫頭?”他接過玉佩,隨意地看了看,
嗤笑一聲:“這破爛玩意兒也敢拿來充數(shù)?我們侯爺要找的人,額角有傷不假,但身份貴重,
豈是你這等粗鄙之人能冒充的?滾遠些!再敢糾纏,小心打斷你的腿!
”那半枚玉佩被他像丟垃圾一樣隨手扔在門前的石階上,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
我慌忙撲過去撿起,冰冷的玉石硌著掌心,寒意卻順著指尖一路凍僵了全身。那管事的眼神,
像無數(shù)根針,狠狠扎在我剛剛燃起希望的心上。就在我狼狽不堪,
羞憤絕望地攥著玉佩轉身欲逃時,一輛華麗的青帷馬車在侯府門前停下。車簾掀開,
一個丫鬟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一位小姐下來。那小姐穿著一身水碧色的云錦衣裙,身姿裊娜,
弱柳扶風。她微微低著頭,似乎身體不適,額前垂下一縷精心修飾過的劉海,
恰到好處地遮掩著眉心。就在她抬步欲上臺階時,一陣風吹過,
撩起了她額前那縷薄薄的劉海。我猛地停住了腳步,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
在她光潔白皙的眉心正中央,赫然有一塊新鮮的、暗紅色的疤痕!那位置,
那形狀……竟與我左額眉心的舊傷,驚人地相似!她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
下意識地抬手掩了掩額角,動作帶著一種惹人憐惜的脆弱。她身旁的丫鬟立刻緊張地護住她,
狠狠瞪了我一眼。管事的一見這女子,立刻換了副諂媚至極的嘴臉,
點頭哈腰地迎上去:“林小姐!您可來了!侯爺?shù)群蚨鄷r了!快請進!外面風大,
您身子嬌貴,可吹不得!”林小姐?侯爺……等候多時?我僵在原地,
像一尊被遺忘在寒風里的石像,眼睜睜看著那碧色的身影被殷勤地迎進那扇朱漆大門,
大門在我面前緩緩合攏,發(fā)出沉重而冷酷的聲響。掌心的半枚玉佩,冷得像一塊千年寒冰。
后來,我才斷斷續(xù)續(xù)地拼湊出“真相”。據(jù)說,林嫣小姐是在那場大火里為了救出陸沉舟,
才被落下的梁木灼傷了眉心。她昏迷了許久才醒來,遺失了信物,又因毀容而自卑,
遲遲不肯來相認。直到陸沉舟聲勢浩大地懸賞尋人,她才被家人勸說著前來。再后來,
陸沉舟親自驗證了她眉心傷疤的位置,與她描述的火場細節(jié)分毫不差。
林嫣成了整個定遠侯府乃至京城皆知的、陸侯爺?shù)木让魅耍?/p>
更是他心尖上獨一無二的明月光。而我,蘇晚,
一個來歷不明、臉上帶著丑陋傷疤的鄉(xiāng)下孤女,因為“企圖冒認恩情”,
被陸沉舟帶著一絲冰冷的厭惡“恩準”留下,成了侯府里一個最低賤的粗使丫鬟。
他說:“念在你無家可歸,侯府不差你一口飯吃。安分守己,若再生事,絕不輕饒。
”我成了他眼中一個拙劣的騙子,一個貪圖富貴的笑話。五年。整整五年。
我像一個真正的影子,活在這座華麗冰冷的牢籠里??粗麑⒘宙倘缰槿鐚毜睾亲o,
看著她眉心那塊“恩情的印記”被無數(shù)珍奇的藥膏精心養(yǎng)護,
看著她一步步成為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而我左額眉心的舊疤,
只能永遠藏在厚厚的、刻意留長的額發(fā)之下,如同我心底那個永遠無法訴說的雨夜。
每一次咳嗽,每一次舊傷發(fā)作的隱痛,都在無聲地提醒著我那場大火的存在,
提醒著我付出的代價是多么可笑。腹中的墜痛猛地加劇,像有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子宮,
狠狠往下拽!我一個踉蹌,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積水的青石板上。
膝蓋砸在堅硬的地面,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劇痛瞬間蔓延開,
卻遠不及小腹那陣撕裂般的絞痛來得猛烈。“呃……”痛呼被死死咬在牙關里,
只剩下破碎的抽氣聲。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澆在身上,寒意浸透骨髓。我佝僂著身體,
雙手死死捂住肚子,仿佛這樣就能阻止那洶涌而來的、要將我撕裂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