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3號床病人醒過來了!”
小護士一聲驚呼打破了清晨的安寧。
整個病房瞬間亂成一鍋粥,值夜班的醫(yī)生揉著眼睛沖了進來,兩個實習生手忙腳亂地抄著監(jiān)護儀上的數(shù)據(jù),走廊里等候的幾個長輩更是臉色大變,神情緊張地沖向病房。
“我的天,這小祖宗竟然沒死?”
“奇跡啊,真是奇跡!昨晚醫(yī)生都說腦干震蕩,植物人幾率極高,誰知道今兒一早就睜眼了?”
“嘖嘖,林家這二世祖命真硬……摔成那樣都能醒?”
門口議論聲如潮水般涌來。
沒人注意到病床上那雙眼睛,漆黑如夜,冷得像極地凍原上終年不化的冰層,多看一眼就會陷進致命的寒流,和幾小時前那個摟著酒瓶大喊“來,老子買單”的紈绔子弟判若兩人。
林默緩緩坐起,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指尖觸到太陽穴時,一陣鈍痛如潮水般漫開。他下意識蜷起手指,指腹下的皮膚溫熱黏膩,空氣中飄著消毒水的氣味,混著某種甜膩的腐壞氣息。
“這是……哪里?”
聲音沙啞,卻透著一種無法忽視的沉穩(wěn)。
“醫(yī)院!你昨晚在星河會所摔倒撞到了腦袋,不記得了嗎?”一個護士連忙答道。
“星河會所?”他低聲念著,眼神迷茫。
門外又傳來一聲尖利的驚呼:“快快快,通知林先生!小少爺醒了!真醒了!”
這話一出,整個醫(yī)院大廳瞬間震蕩。
林家,說起來似乎是本市的隱世豪門,卻又沒人說得清它到底是干什么起家的。
有人說是金融圈起家的舊貴族,有人說是軍政背景深不可測的紅色遺脈,還有人小聲傳聞,他們早年涉足軍火、能源甚至基因科研,哪怕說是掌控著什么黑科技實驗室都不顯得離譜。
但這些都只是茶余飯后的傳說,真相無從考證。
唯一能證實的是——林家擁有國際大牌蘭玉化妝品在全華區(qū)的獨家銷售權(quán),這個資格放在整個東南亞都夠讓人望而生畏。就連蘭玉的CEO來華出席酒會時,都曾三次登門拜訪林家山莊,連媒體都只能在外門拍到一張模糊背影。
至于林家的男主人,從未公開露面。商會年會、慈善晚宴、國際論壇、政府茶會——沒有人能在任何場合見到那位傳說中的掌權(quán)者。
林家對外的一切社交,只靠一個人維持。
——林默。
一個出了名的紈绔二世祖。
飆車、泡妞、打架、砸場子、得罪同行,幾乎把能作的妖都作了。坊間一度盛傳林家早就把他當“棄子”,否則怎會任由他胡鬧至此?
也有人說,那是林家刻意為之——放一只瘋狗在外頭咬人,擋刀、惹事、試探、放風,全都由他來背。
但誰知道呢?
誰敢信這樣的廢柴竟然在一夜之間死里逃生?
但若是有人此刻靠近,會察覺到那眉宇間藏著的沉靜早已不是曾經(jīng)那個一瓶香檳能砸人的二世祖了。
**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聽說是喝多了酒,在包間里想對一個陪酒女動手腳,結(jié)果沒站穩(wěn)自己滑倒,腦袋正好磕在臺階上摔死了?”
“嘖嘖,真是現(xiàn)世報啊。那位陳大少不也在場?聽說是他請的酒,定的局,擺的人……這事不簡單。”
“誰說不是,林家少爺向來目中無人,這次怕是被人盯上了?!?/p>
“可就算是陳家設(shè)的套,他自己非禮人算怎么回事?喝點酒連褲子都控制不???嘖!”
議論聲像風,肆意鉆進門縫,傳進病床上的人耳中。
林默閉上眼,腦海中卻不是昨晚酒色之事,而是槍林彈雨中,一次次伏擊、反伏擊的戰(zhàn)術(shù)圖像。那是他熟悉到骨髓的戰(zhàn)場節(jié)奏,是死亡擦肩的味道,是特種兵的本能。
他,來自2399年的藍星。
在意識徹底沉寂之前,他是共和國東境巡衛(wèi)軍的一名特種兵,編號079,外號“蒼狼”。生于戰(zhàn)火,成于鐵血,從十七歲那年被選入“邊界極限特訓營”起,他便明白了自己的命運注定與和平無緣。
他曾在無名高原潛伏七晝夜,只為追蹤一條跨國武器交易線;也曾在邊境疫區(qū)帶領(lǐng)小隊強行清理生化污染,頂著死亡率高達三成的風險完成回收任務。他不屬于聚光燈下的英雄,也不配擁有家人、愛情與節(jié)日——他們這一類人,只為國家存在,只為使命活著。
直到那一夜,例行的巡邊任務突然被敵軍伏擊。戰(zhàn)術(shù)殘忍,意圖明確,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
林默帶領(lǐng)僅存的隊員死守陣地,拼盡最后一顆子彈,只為護住那一枚聯(lián)絡芯片,護住那片早已寫進身份證上、刻進骨血里的國土。失去意識的時候胸口鮮血未干,雙手仍緊握戰(zhàn)刀,眼神堅定。
他沒有遺憾——
他始終相信,國家不會忘記他們,那些戰(zhàn)死的名字終將被鐫刻進石碑與史冊。
可他萬萬沒想到,真正等待他的不是烈士陵園的一捧黃土,而是另一個世界,一副荒唐至極的皮囊。
一個同名同姓的敗家子。
一個在酒吧喝酒鬧事、因為一時起了色心就跌倒撞死的廢物。
而今,一朝殞命,靈魂不知為何墜入這個早已死去的紈绔身上。
“就像做夢一樣?!?/p>
他睜開眼,眼神逐漸變得堅定,“既然上一世已經(jīng)全部奉獻給了國家,那么這第二次生命,就讓我為自己,活一次?!?/p>
**
中午。
病房外一輛邁巴赫低調(diào)駛來,林家掌舵人林正行神色陰沉地下車,手中拎著一份厚厚的調(diào)查報告,眉頭皺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醒了就好。”他擠出一句話,卻連看兒子的眼神都透著幾分戒備。
“不該醒的?!?/p>
這是他心底最真實的聲音。
昨晚,是誰提前通知了媒體?是誰調(diào)了監(jiān)控、收了女陪侍的口供?是誰將林默送往最近的醫(yī)院,而不是家族私屬診所?
有一雙手,在推動。
林默睜眼,和父親對視,眼底沒有絲毫溫情。他微微一笑,那一笑卻讓林正行心頭一跳。
“爸,我好像做了個夢?!?/p>
“夢里,有人想讓我死。”
房間一時間陷入詭異的沉默。
**
而此時的星河會所貴賓樓層,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拿著雪茄,冷眼旁觀著幾個手下刪視頻、刪監(jiān)控,一邊若無其事地撥出電話。
“他醒了?”
“嘖,這樣都能活下來,命倒是挺硬的?!?/p>
“我們要做點什么嗎?”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聲音低沉冷靜:“不需要,一個敗家子而已,掀不起什么風浪?!?/p>
“林家早就不認他了,他們,已經(jīng)進不了林家的大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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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院病房...
“沒事兒就好。其他事你不用管了?!?/p>
“我會盡力保護你的安全,最近,收斂點?!?/p>
語氣不疾不徐,不帶情緒。但從他的眼神里,誰都能看出一種復雜的壓抑感——像是拿捏了多年感情的父親,明知道面前的孩子早已無可救藥,卻還是習慣性地為他留下最后一把傘。
說完 林正行起身走了
他不是慈父,更不是好人。
可在這風暴將起的前夜,他卻給了林默,哪怕是一絲遮風的可能。
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護著一個兒子,還是……在補償早已無法追回的某段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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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別墅書房...
林正行在書桌前坐下,翻開文件夾,抽出一頁資產(chǎn)轉(zhuǎn)移計劃,神情依舊從容、平淡。但就在坐下的一瞬,他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低沉如煙,幾乎聽不見。
管家在一旁垂手伺立,看著林正行略顯疲憊地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那動作看似隨意,卻泄露出一點難以掩飾的煩意和倦怠。
“少爺?shù)那闆r……需要我安排人盯著嗎?”管家低聲問。
林正行沉默幾秒,語氣平緩得像是在談論一個不相干的舊人:“不需要?!?/p>
“我們……已經(jīng)不是林家的人了?!?/p>
“就讓他自己活著,或者死著吧?!?/p>
說完這句話,他停了一下,又仿佛意識到什么,忽然改了口,聲音微微低了半分:“你讓人給醫(yī)院送點人過去,不用太張揚,表面上當普通保安處理?!?/p>
管家微微一怔,隨即低頭應下。
林正行語氣一轉(zhuǎn),仿佛剛才的情緒并不存在,淡淡道:“就說是臨時招的安保,別讓別人看出什么?!?/p>
“明白?!?/p>
沉靜的書房里再次歸于寂靜,只剩紙張翻動的細微聲響。林正行低頭批閱著文件,眼神沉著如湖面結(jié)冰,唯有眼角一道幾不可見的皺紋悄悄蔓延,像是一根老舊神經(jīng)正在悄然跳動。
他沒有再提林默,也沒有去醫(yī)院探望的打算。
醫(yī)院十七樓,特護病房。
走廊盡頭的地面剛被人拖過,一絲不茍的光澤在冷白色燈光下映出幾分森冷。消毒水味混著暖風機吹出的微溫氣息,在這初夏的午后有些黏膩,令人透不過氣。
“聽說了嗎?林家那個廢少爺醒了?!?/p>
“3號床的那個?”
“可不就是他——前天晚上酒吧里發(fā)酒瘋,差點非禮了人,結(jié)果自己喝斷片撞了腦袋,好家伙,現(xiàn)在全院都傳瘋了?!?/p>
幾名年輕小護士圍在工作站后面,聲音壓得很低,卻藏不住興奮與八卦的光芒。
“那可不光是個紈绔,聽說是林家唯一的兒子,嘖,結(jié)果被家里丟在這兒三天也沒人來,連探病的都沒有一個……”
“你們知道他未婚妻是誰嗎?”
“誰???”
“葉醫(yī)生啊?!?/p>
“什么?!”
“就是我們胸外的葉輕語!你們還不知道吧,他們兩家是娃娃親,聽說是她爺爺給安排的,非得把孫女嫁過去,據(jù)說是為了還人情?!?/p>
“葉醫(yī)生不是一向最討厭那種二世祖類型的嗎?居然……嘖嘖,這人情報得可真大?!?/p>
“我要是她,直接飛美國深造不回來算了……”
她們的聲音越來越低,轉(zhuǎn)而迅速安靜下來。
因為——葉輕語來了。
她穿著一襲剪裁合身的淺藍色醫(yī)生服,身材凹凸有致,曲線飽滿卻不媚俗,尤其那身前堅挺的弧度與筆直修長的雙腿,幾乎一出現(xiàn)便成為走廊上一道無法忽視的風景線。走起路來風姿綽約,每一步都帶著幾分天然的氣場,仿佛什么都不言,卻能讓人不自覺屏息凝神。
她的頭發(fā)盤得極整齊,露出修長天鵝頸與下頜流暢的曲線,五官精致,紅唇冷艷,眼神清透卻極冷,仿佛隔著層無形的冰霜。整個人就像一團火被凍封在雪中,既有熾熱線條的驚艷,又帶著拒人千里的清冷。
醫(yī)院里幾乎沒有男醫(yī)生不知道她的名字。
胸外科的實習生私下里為她比拼過論文答辯,麻醉科的主治醫(yī)生為了多和她說一句話連請假時間都選她值班日,甚至有主任級別的人物在年會上頻頻向她敬酒。
但她從不回應這些追求者的示好。每次面對男同事略帶曖昧的試探,她只用一句輕描淡寫的“請自重”打發(fā)。
聽到這些言語她并沒有做出任何表情,仿佛那些傳言和討論根本與她無關(guān)。她走得不急不緩,腳步幾乎沒有聲音,卻讓幾個小護士瞬間背脊發(fā)緊,紛紛低頭翻閱手中的表格,裝作若無其事。
她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淡淡看了她們一眼,視線落下的那一瞬,那些人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后退半步。
那一眼,沒有怒意,卻有一種不動聲色的倨傲。是自律者面對喧囂時天生擁有的沉穩(wěn)。
她推開3號病房的門,動作極輕。
空氣中還留著消毒水與淺淡的酒味。床上的男人側(cè)頭沉睡,面色蒼白,眉宇間的紈绔氣還未散盡。
葉輕語站在床前,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沉默良久。
林默。
從小到大,她聽過太多關(guān)于這個名字的傳言。
酗酒,飆車,夜店,打架……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傳出他的“新作”,每一件都讓她深感厭煩。她見過他一次,在一次家族宴會上,彼時林默喝得酩酊,站都站不穩(wěn),還非要跟她“碰杯”。
她避開了,從那以后再也沒想過要主動見他。
甚至,哪怕爺爺提起“林家那孩子其實挺可憐的,只是沒人教好”,她也只是冷冷回一句:“那他可以選擇不害人。”
可她沒想過,再見到他,會是在這樣一間病房里。
頭纏紗布,呼吸微弱。
她低下頭,看著他緊閉的眼瞼和微蹙的眉頭,忽然產(chǎn)生一種奇怪的錯覺——
這個人,真的和她記憶中那個嘴角掛著吊兒郎當笑意的廢物,是同一個嗎?
這念頭剛起,她便皺了皺眉,強行將它壓下。
不對,無論如何,他都是林默,是那個她不愿意接受、卻不得不承認的“未婚夫”。
手中握著的病歷文件似乎有些打滑,她指尖收緊了些,卻不自覺露出一絲厭意。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一道縫。
一道苗條婀娜的身影靜靜站在門口,沒急著走進來,只在門邊掃了一眼,確認林默清醒了才緩步踏入。
淺藍色的醫(yī)生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線,她手里拿著平板,眉眼冷靜,語氣也不帶溫度:
“你醒了。”
林默側(cè)了側(cè)身,靠在床頭,神情依舊有些發(fā)懵。他腦子里還殘留著特種戰(zhàn)士陣亡時的熱血記憶,眼前這陌生的環(huán)境讓他一時間無法完全代入這具新身體。
“嗯?!彼粦艘宦?,聲音有些低啞,不帶任何起伏。
葉輕語點開平板,視線落在數(shù)據(jù)圖表上,“剛剛做了腦部CT,情況還算穩(wěn)定。你頭部撞擊的位置沒有大面積出血,意識清醒就好?!?/p>
語氣專業(yè)到幾近機械,像是在完成一項和感情無關(guān)的醫(yī)療任務。
林默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挪開。他不是那種第一次見到美色就會驚艷失態(tài)的男人,尤其在生死之間穿越而來之后,更不可能對一個陌生女人投以輕佻目光。
他只是下意識地做了個判斷:這個女人不簡單。
“你是醫(yī)生?”林默問。
“是。”她沒有看他,只簡短地回應,“你的主治醫(yī)生。”
林默“哦”了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還帶著輸液針的手臂,眉頭微蹙,像是在適應這種身體上的拘束感。
葉輕語終于抬起眼來看了他一眼,視線冷靜如冰,“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說,按鈴也可以找值班護士。”
林默搖了搖頭:“暫時沒有?!?/p>
她點了點頭,似乎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她卻又停住,回頭看了他一眼,語氣仍然平靜,卻像是勉強壓住情緒般多說了一句:“你這次算命大。下次別再這么……不小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