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縮在一堵脫落白漆的混凝土墻邊，頭頂是碎裂的燈架和凌亂的鐵絲。

周圍是一地干透的血漬，像水退之后裸露出的鹽痕，泛著淡淡的銹色。

這是南五區(qū)的清洗帶尾區(qū)，俗稱“鹽墻”。死過很多人的地方，埋過更多編號的地方。

我從地上坐起來時，渾身像被車碾過。腦袋嗡得發(fā)漲，右腿傷口結(jié)了痂卻疼得發(fā)木，

嘴唇裂著，呼吸一動就扯出血腥味?？晌疫€活著。我花了整整兩分鐘，

才把手伸進(jìn)胸口的布袋，掏出那根鋼筆。它被擦得干干凈凈，一點血都沒有。

這是我唯一沒交出去的東西。也是我母親死前留下的。編號員例檢的時候問我：“這是什么？

”我說：“一根沒墨的筆?！彼α?，說：“你寫不了什么了?！蔽耶?dāng)時沒說話。

現(xiàn)在想起來，如果那時我咬死也不交呢？如果我把它往他脖子上一戳——他會流血嗎？

還是會像其他編號一樣，沉默地倒下？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把鋼筆重新塞回衣服最里面的暗縫里。它貼著我左邊胸口的位置，在心跳那一小點上。

只要我還活著，它就不會是死物。遠(yuǎn)處傳來一聲悶響，有人在清理廢墻。凈化教的清理隊，

每天清晨會把昨夜留在清洗帶外的尸體拖走，焚掉，或者打包送去北三區(qū)的凍庫。

那些沒死透的人，也在那兒“凈化”。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當(dāng)成死人丟出來的。

也可能是那幫清理員懶得再扔一次，就隨便擱在這兒。我摸了摸褲兜，一張皺成團(tuán)的布紙，

還有兩顆糖。是我弟弟留下的。他上一次來看我，是四十三天前。我們隔著鐵絲網(wǎng)說話。

他穿著校服，白的，干凈的，袖子壓得筆直。他說：“姐，你瘦了?！蔽倚χf：“你也是。

”然后他從褲兜里掏出兩顆糖，遞給我：“老師說補(bǔ)充血糖能抗抑郁?！蔽覜]接，

他就直接塞我兜里，說：“記得吃?！蔽夷翘觳铧c哭出來。但不能哭，編號的人不能掉眼淚。

哭被記錄下來就是情緒異常，就要重新評估，就會被轉(zhuǎn)送。再回來，就不是人了。

我把那顆糖從手里捏碎，糖粉粘在掌心，黏黏的，甜味沖到鼻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