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殊滿臉愁容連忙起身,邊翻箱倒柜,不經(jīng)意跟舍友講了大哥家欠債的事,舍友這一聽誒誒誒了聲,連忙攔住她。
她雖然沒見過燕殊大嫂,但是知道燕殊家里人德行的。
“不,你千萬別出去!你回來時有沒有遇見熟人?”
“沒,怎么了?”
“你剛才是不是要去借錢?沒門!現(xiàn)在誰的錢不是大風刮的?你就在這坐好別出門!我只當沒看見你!”
燕殊被她這副嚴肅的表情逗住了,“可是——”
“嘖,我們全宿舍都說你不在,這誰能知道?”
“燕殊,你現(xiàn)在口袋空空了吧,還逞能呢?今天食堂我瞧見你只打了青菜,這身板子再吃下去遲早有大問題的,聽我的別去?!?/p>
燕殊只能默默坐回床上,乖乖得聽她的話:
“謝謝你關心我,宋萊。”
“不客氣,你上次送我的桃酥也很好吃啊,我都沒舍得吃完呢?!?/p>
宋萊笑呵呵的,感覺自己救了水深火熱的舍友,又能回報她送桃酥的情誼,一舉兩得啊!
一時間貢獻精神特別高昂,對自己欽佩得五體投地,她實在太善良了!
燕殊甜甜得回道:“你喜歡,我再買給你?!?/p>
嘖,燕殊這丫頭片子說話就是好聽,“不!別花錢了!你這個只吃青菜的毛丫頭,先惦記好自己的肚子吧!”
說罷,宋萊就主動下樓觀察敵情。
目送她離開的燕殊收回笑容。
回想起以往朱丹紅的胡攪蠻纏、大哥欠的債、自己最近的籌劃,眸眼微深。
既然大嫂主動上門,那就別怪她了。
——
與此同時,相隔千里的北方邊塘村。
一群穿著棉衣的知青縮起腦袋哆嗦著,拿著鋸斧排成隊伍,沿著山路往下走,身后拿著喇叭的人在喊熱血的口號。
冬季北方大雪封山,知青大部分要轉入山林伐木。
邊塘村距離森林很近,所以不需要駐扎地窨子,每日完成砍伐任務后將保暖的爐子等物資搬回公社,就能回到知青所休息。
經(jīng)歷三年磨礪,燕衛(wèi)北成了支隊里的小會計,依舊積極參加勞作。
他心里明白這個小隊會計多吃香,很多人就惦記著挖他的壞處,妄圖取而代之。
可沒辦法取代,燕衛(wèi)北來鄉(xiāng)下混了三年,眼力見不是白長。
他一來就跟村支部書記,文書等人物討好關系,親自教書記兒子識字,幫公社文書處理過文件,最后退出識字班老師名額,讓給公社副支書的小侄子——
想要摻和小隊會計這位置的,上面有人也不同意。
然而,燕衛(wèi)北并不甘心就這么留在農(nóng)村。
跟數(shù)以萬計的知青心中想得一樣,若是能有機會回城,誰愿意讓最好的青春年華都留在這片土地上呢?
下來的間隙打了好幾個噴嚏,燕衛(wèi)北忍不住撓掌心的凍瘡。
不僅冷,這環(huán)境還干得要命,嘴唇裂開是常事,長凍瘡碰了又癢又疼,握著斧頭鑿樹太使勁,手一攤開就是血。
完成今日的活,渾身筋骨仿佛不是自己的,疲倦無處說。
晚飯吃玉米面餅甜菜湯,配兩個黑疙瘩,每人一顆雞蛋補充營養(yǎng)。
之后知青們便圍在房中暖爐面前取暖,有的縫破損的棉手套,有的在縫補膝蓋褲子跑走的棉花,有的在擦拭藥膏,疼得嘶嘶叫喊。
男女各一個大通鋪,并不相通。
燕衛(wèi)北身子骨大,身形偏瘦,此刻坐在小矮凳上攤開手取暖。
燕家相貌的基因好,他也不例外,外型是硬朗的俊,臉瘦削偏黃,一雙眼黑白分明,在冷冽的冬迸發(fā)出興盛的火光,讓人覺得非常精神。
所以,燕衛(wèi)北在農(nóng)村里有很多姑娘喜歡。
但他并沒有在這里成家的打算,在信中知曉四妹結婚后心中只是恍惚了下,并不著急。
屋外傳來送信人的呼喚,“燕衛(wèi)北,有電報!”
電報?
燕衛(wèi)北等知青同志們叫喊才回神,現(xiàn)在電報可貴,大家都納悶有什么重要事,家里會來電報。
“估計是我四妹結婚的事吧?!?/p>
有的人疑惑跟出來看,擠著頭盯住內容,什么嘛,就四個字的廢話。
注意防寒。
“你家里人也真是,白白花了四角錢?!?/p>
“誒呀,可能是太擔心我了?!?/p>
燕衛(wèi)北表面淡定微笑,攥緊這張紙的內心波濤洶涌。
這四個字的電報,意思當然沒有那么簡單。
重新坐回暖爐的時刻,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下鄉(xiāng)前燕父對自己的威脅,想到母親唯諾,幫著父親勸慰他下鄉(xiāng),不要給家里造成負擔的話。
想到父親偏心的大哥,二姐,明明都是他的孩子,為什么要偏待他和四妹到此種地步。
想到父親隱瞞他的進廠名額,害得他淪落到這個境地。
他沉沉卸下一口氣,唇緩慢上揚。
原本以為只是臆想,沒想到五妹真有渠道讓他回城。
因為兩人之前就這個問題假設過,定過暗號,所以燕衛(wèi)北反應得很快。
五妹打電報的意思應該是要他提前打通好關系,等到郵寄的文件下來,才能走得干脆利落,徹底遠離這個地方。
如夢一般,他的愿望成真了。
老不死的,我要回來了。
——
深夜,睡夢中的燕父突感不適,不知為何夢到是三兒子下鄉(xiāng),火車站臨行前,他抓住燕向北的胳膊安慰,
“爸這也是沒辦法,真的不能用錢,等你下鄉(xiāng)了,爸每天給你寄多點錢票。
衛(wèi)北,你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吧?”
三兒幽幽的眼神投射過來,充滿晦澀失望:“爸,你明明可以給我買個工作,你有很多辦法的?!?/p>
“說了,那錢真的不能動?!?/p>
“你聽話,不然以后我可不給你寄錢票了?!?/p>
三兒果真乖乖上車了,隨即火車消失在原地。
燕父在原地松口氣。
轉頭卻看見三兒站在背后,他嘴角彎起,陰惻惻得笑:
“爸,你真以為我走了啊?!?/p>
“……”
燕父被驚醒,等看清周圍昏暗的環(huán)境才冷靜下來,心里撲通撲通。
好久都沒夢到三兒子了。
這三年,就算是春節(jié)三兒都也沒回來,父子沒見過一面。
當年藏錢的地方也因為燕衛(wèi)北變動,確保萬無一失的,這夢做得沒頭沒尾的,嚇人。
燕父坐在被窩里心神不寧的,躺了會還是睡不著。
看了眼旁邊睡死的燕母。
干脆將她搖醒。
“梨花,醒醒。”
“干嘛???”燕母不耐煩,瞇眼瞅了瞅窗外的天光,都還沒亮呢。
旁邊的燕父打開昏暗的床頭燈,以往溫柔的表情變得十分嚴肅,
“我這心,不知道為什么,砰砰砰得跳,感覺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fā)生?!?/p>
“什么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