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西關(guān)已刮起了北風(fēng)，柳震山重傷初愈，招眾將士討論遇伏一事。
“沒想到，上次抓了個前鋒營的校尉還不夠，居然還有奸細(xì)。”裴墨神情凝重。
“大玄的每一支軍弩，兵部都有記錄。目前，沒有任何關(guān)于丟失軍弩的記錄，他們的軍弩又是哪兒來的呢？”白御宸細(xì)細(xì)思索，“或許，只剩一個解釋?！?/p>
眾人好奇地望向他。
“真正的奸細(xì)，在京城?！卑子仿曇艉V定。
“你準(zhǔn)備回去？”裴墨的聲音浮現(xiàn)出一絲雀躍。
“你想得美?！卑子菲沉怂谎郏昂翢o線索地回去，無異于打草驚蛇。我需要拿到一把弓弩，從上面的編號查起?！?/p>
“可此番遇襲，我們幾乎全軍覆沒，戰(zhàn)場早被他們清理了，上哪兒找軍弩呢？”一參將問道。
“據(jù)探子回報，北狄營帳似乎丟了什么東西，北狄小王爺帶著他們撤回兀剌城了。”柳震山正色道，“若要找到那批軍弩，怕是得潛入兀剌城，還得懂狄語。”
“我去。”柳云兮突然掀開簾子走了進(jìn)來，后面跟著青杏——她是來送飯的。
“不行！”三個男人異口同聲。
“我會北狄語?！彼蝗挥昧骼谋钡艺Z說了句什么，三個男人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還真是地道的北狄語。
裴墨目瞪口呆：“表妹你什么時候?qū)W的？”
“以前偷跑出去玩，跟胡姬學(xué)的?！绷瀑庹ＵＱ郏八齻兞募页５臅r候可比跳舞時話多。正巧，聽說有一支商隊要前往兀剌城呢，我可以混進(jìn)去，進(jìn)城后再步步為營。”
白御宸眉頭緊鎖：“太危險。”
“那我去！”裴墨自告奮勇，“我的北狄語也不差?！?/p>
柳震山遲疑:“胡鬧，北狄軍營里誰不認(rèn)識你這張臉？”
裴墨語塞，仍不死心：“我可以易容！”
帳內(nèi)炭火噼啪作響，白御宸緩緩開口：“薩律摩耶此人極好交友，每逢朔日必在王府設(shè)宴，結(jié)交天下豪杰?！?/p>
裴墨突然抬頭：“等等，你該不會想讓云兮……”
“舞姬的身份，最不惹人注目。”柳云兮瞬間明白了白御宸的想法，“他們才利用完舞姬在西關(guān)生事，絕想不到我們也會如此?！?/p>
白御宸嘆了口氣：“但這樣太危險?！?/p>
“但這是最好的辦法，”柳云兮侃侃而談，“北狄侍衛(wèi)會盯緊每個進(jìn)入王府的男子，但不會多看一眼舞姬的侍女?！?/p>
裴墨恍然大悟：“妙啊！誰能想到堂堂大玄會讓女子當(dāng)探子？等等……侍女？青杏也要去？”
青杏向眾人欠身：“奴婢也是跟胡姬學(xué)過梳妝的?！?/p>
“荒唐！我柳震山的女兒豈能去敵王府上獻(xiàn)舞？！”柳震山再也忍不住了，一掌拍在案上，茶案分崩離析，“你們討論來討論去，結(jié)果這就是你們想出的好計策？讓云兮去那狼窩里周旋？！”
柳云兮趕忙上前扯住柳震山的袖子：“爹爹，這是最穩(wěn)妥的法子了?！?/p>
“穩(wěn)妥？”柳震山氣得發(fā)抖，指向白御宸，“你問問這位二……這位白公子，那些番人對待被俘的舞姬是什么手段！”
白御宸下頜繃緊：“柳將軍，我會陪她一同前往，就守在王府外圍，再由阿墨在城門口接應(yīng)，絕不讓云兮有任何閃失?！?/p>
“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你的保證頂個屁用！”柳震山一聲暴喝，帳外巡邏的士兵都被驚得駐足。
“爹爹，你可還記得，娘親教女兒卜的卦？”
柳震山瞳孔微縮——柳云兮掏出的，正是她娘給她的占卜錢。
“昨夜女兒起了一卦?！彼龑~錢排成坎離相濟(jì)之象，“北狄氣數(shù)將亂，而女兒命星正旺，雖會有些波折，但此去必有所獲?！?/p>
老將軍死死盯著卦象，說不出一句話。
白御宸接看了一眼卦象，從懷中取出一枚玄鐵令牌拍在案上：“這是死士令，我從京城帶來的三十精銳將全部混入兀剌城。若事敗，我會讓兀剌城先亂起來?！?/p>
裴墨默默將長槍也放上案幾：“我在兀剌城外布上火油，帶兵埋伏城外，若出事，立即攻城?！?/p>
柳震山盯著案上三物，抓起藥碗一飲而盡：“白公子，我的女兒若少了一根頭發(fā)，老夫親手剁了你喂狗?！?/p>
說罷，他轉(zhuǎn)過身:“我老了，以后的戰(zhàn)場，都是年輕人的天下了。女大不中留。丫頭……等你回來，爹爹給你包餃子?！?/p>
柳云兮紅著眼眶笑了：“我要羊肉餡兒的。”
黎明薄霧中，一支商隊緩緩靠近兀剌城。駝鈴聲清脆，滿載絲綢與香料的車轍在黃沙上留下蜿蜒的痕跡。商隊首領(lǐng)喬舜邪勒馬停在城門前，臉上堆著商人特有的圓滑笑容。
“大人，小本生意，行個方便?！彼f上通關(guān)文書，袖口微動，一錠金子悄然滑入城門官手中。
城門官掂了掂分量，瞇眼掃視商隊。二十余名“商販”皆著北狄服飾，低眉順眼地牽著駱駝，無人抬頭。隊伍末尾，兩名胡姬打扮的女子靜靜而立——柳云兮蒙著輕紗，青杏立在一旁，看上去極其乖巧。
“最近查得嚴(yán)?！背情T官冷哼，“可有夾帶？”
“絕對沒有！”喬舜邪賠笑，掀開一箱絲綢，“您瞧，都是上好的江南云錦?！?/p>
城門官隨手翻檢，目光在柳云兮身上停留片刻：“她們是？”
“路上收的舞姬?！眴趟葱皦旱吐曇?，意味深長地笑，“聽說小王爺好歌舞，特地帶去孝敬?！?/p>
城門官露出心領(lǐng)神會的表情，揮手放行。
入城后，商隊分散入住西市客棧，其中一家是白御宸早年埋在兀剌城的眼線，柳云兮便在這家住下。
柳云兮推開雕花木窗，看向窗外：“兀剌城的兵器庫在城北，但薩律摩耶多疑，重要軍械或許在王府?！彼闹讣廨p點窗欞，聲音冷靜，“喬大人，你可否帶人去城北探查，確認(rèn)軍弩是否在軍營？”
喬舜邪抱拳：“是，少夫人?！?/p>
柳云兮愣了一瞬，意識到喬舜邪是白御宸的人，忙說道，“我跟你家少爺尚未……”
“尚未什么？”后一步溜入城中的白御宸推開門，“我剛在城里悄悄溜了一圈，守衛(wèi)確實森嚴(yán)。梓歸，你去西市酒肆，探聽一下王府的動靜。”
路梓歸點頭，跟喬舜邪一起，悄然退下。
青杏望向柳云兮：“小姐，那我……”
“你陪著她在客棧休息，晚些還有硬仗要打。”白御宸說著，取出一張羊皮地圖，“我去王府踩點，若軍弩真在王府西院，我將地圖畫給你們?！?/p>
戌時，眾人于客棧匯合。
“軍營的軍弩都是仿品，想必，真品必在王府西院。”喬舜邪沉聲匯報。
路梓歸點頭：“酒肆探得的情報也能證實這點，我迷了個軍官，已悄悄交給城外的裴少將軍，說是軍弩都在王府西院的地窖中?！?/p>
柳云兮展開白御宸帶回的王府布局圖，指尖點在西院一角：“薩律摩耶明夜設(shè)宴，我可借獻(xiàn)舞之名在他們的酒里下藥，軍弩由青杏去取?！?/p>
“我?guī)嗽谕醺饨討?yīng)，確保你們的安全。”白御宸把兩個偽裝成項鏈的玉哨交給柳云兮和青杏，“記住，若事敗，立即吹哨，我會接應(yīng)?！?/p>
“若事敗，我就燒了城里的糧倉?！眴趟葱袄湫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