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驚雷,劈開了他的人生。十七歲的蕭霽月,
在暴雨中跌入了八年后的自己——那個坐擁百億、卻親手將白月光碾成灰燼的魔鬼。
枕邊是他從高一起就奉若神明的女孩喬知意。而她遞來的離婚協(xié)議,比窗外的閃電更刺眼。
他不懂自己做錯了什么。直到“自己”的情人依偎進懷,朋友的調笑揭示糜爛私情,
手機里刺目的偷拍證據(jù)如刀刀凌遲……他才驚覺這副軀殼早已腐爛。
那個曾為她折紙、畫丑兔子的少年,被他自己親手殺死在通往“成功”的路上?!办V月,
離婚吧?!彼难凵袷谴懔吮乃兰拧!安?!我能留住你的!當初明明——”他嘶吼著,
眼底是17歲靈魂的絕望與25歲軀殼的瘋狂。當他用少年笨拙的炙熱,
終于融化她心防一絲裂痕時——時空的巨爪將他拖回起點。一切重來。青澀相戀,攜手登頂,
公司上市……他緊緊抓住失而復得的月光。誓言刻骨:“這一次,
我絕對、絕對不會再弄丟你!”然而,名利的毒霧悄無聲息。
滴腐化的蜜糖;夜場迷離的光暈晃花了雙眼;情人的溫存稀釋了回家的路……紀念日被遺忘,
生日禮物變成冰冷的轉賬。那個在雨中為她守候的少年,終于活成了自己最憎恨的模樣。
冰冷的辦公室,宿醉未醒的他再次迎來熟悉的宣判:“蕭霽月,離婚?!薄皯{什么?
當初明明能留住你!”他拍案咆哮,用那場穿越“成功”的記憶當最后的底牌。
喬知意卻笑了。那笑容凄絕如碎玉,眼底是穿透時空的了悟與悲憫:“原來……是你啊。
”高跟鞋聲決絕遠去,如同八年前那扇反鎖的臥室門。而辦公桌后,
25歲的蕭霽月終于明白——那句被他當作救命稻草的“當初”,
正是鎖死他永世輪回的詛咒。少年赤誠終成冷鐵,霽月光風碾作塵泥。
他們奮力掙扎、穿越、重燃、墜落……最終,不過是親手為彼此戴上了時間的鐐銬。
1 章節(jié)一:驚雷·鏡中人十七歲的蕭霽月,從未想過放學路上的驚雷會成為他人生的斷點。
雨水冰冷地砸在臉上,模糊了視線,世界只剩震耳欲聾的轟鳴。
一道前所未見的、幽紫色的“裂縫”在積水的路面豁然張開,扭曲了空間,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嘶鳴。那是比閃電更詭異的存在。他驚恐地想要后退,腳下卻如同生了根。
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大吸力瞬間攫住了他,將他像破布娃娃一樣扯向那片扭曲的虛空!
意識在強光和巨大的撕裂感中斷絕。意識重新凝聚時,首先感知到的不再是冰冷的雨水,
而是后腦勺下異常松軟的觸感——絕對不是他宿舍的硬板床。眼皮沉重地掀開。
奢華的、幾何線條利落的水晶吊燈映入眼簾。
身下是觸感細膩、帶著冷調灰色紋路的巨大床榻。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清冽昂貴的、他從未聞過的雪松與廣藿香混合的氣味?!斑@是哪?
”他猛地坐起,劇烈的頭痛像一枚燒紅的釘子貫穿了太陽穴。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寬大空間。
視線所及,是巨大的落地窗外被雨水模糊了輪廓的璀璨城市夜景,而他正身處高樓之巔。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骨節(jié)分明,
如蟬翼的機械腕表無聲宣告著時間的流逝:PM 11:48 - 10.17.203X。
八年后?!心臟狂跳起來,他踉蹌著撲向房間一側光潔如鏡面的整面衣柜。
鏡子清晰地映照出一個男人:身形挺拔,穿著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絲質睡衣;輪廓深刻,
眉峰如刀,
曾經(jīng)少年時的稚氣被一種歷經(jīng)世事的凌厲取代;眼神深處帶著一絲他此刻靈魂狀態(tài)的驚恐,
但更深處,似乎沉淀著某種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飽經(jīng)風霜后的疲憊和疏離。
他還是蕭霽月。名字沒變,皮囊卻蒼老了八年,
還套上了一層他完全看不懂、屬于成年人的鋒利包裝。巨大的失落感還未涌上心頭,
一個名字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撞進腦?!獑讨?!
高二起他就視若神衹、整個高中時代都默默仰望追逐的月光!她現(xiàn)在在哪里?
他還配想起她嗎?巨大的、源自少年靈魂深處的悸動壓過了震驚。
他甚至沒空去想自己如何成為了一個“總裁”。就在此時,
走廊上傳來清晰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篤、篤、篤……由遠及近,
帶著一種冰冷的節(jié)奏感,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尖上。聲音在臥室外停下,
然后是門把手被擰動的輕微聲響。門開了。一個身影逆著走廊柔和的光暈站在門口,
沒有進來。暖黃色的光勾勒出她纖細而筆直的身影,烏黑的長發(fā)在頸后松松挽成一個髻,
露出白皙優(yōu)雅的脖頸。即使隔著距離,即使光線朦朧,蕭霽月也在第一眼就認出了她!
喬知意!歲月似乎并未帶走她驚人的美麗,反而賦予了更深沉的韻味。
褪去了少女的鮮活嬌憨,眼前的她如同一尊浸潤在月光下的玉石雕像,清冷,沉靜,
卻帶著一種更致命的吸引力。
狂喜如同噴發(fā)的火山瞬間淹沒了蕭霽月剛剛經(jīng)歷的一切恐慌和不適。她還在!
這個認知讓他激動得幾乎要哭出來。
他甚至沒有去思考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八年后自己”的房間里。他幾乎是憑借著本能,
像個發(fā)現(xiàn)了寶藏的少年,雀躍地轉過身,
臉上綻放出純粹到?jīng)]有一絲雜質、屬于十七歲的明亮笑容,
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歡欣和一絲顫抖:“知意!你……你在這里!”他甚至想沖過去擁抱她,
告訴她這不可思議的重逢。然而,他的聲音卡住了。門邊的喬知意沒有動,
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他臉上。那目光,沒有絲毫的喜悅、驚詫或者久別重逢的激動,
甚至連基本的情緒波動都沒有。它像窗外冰冷的雨,像冬日結冰的湖面,
透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徹底熄滅了所有光亮的寒意。
一種他從未在她眼中見過的、令人心悸的疏離和漠然。蕭霽月的笑容僵在臉上,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凍結。喬知意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甚至沒有完全走進房間。
她的右手從身側抬起,白皙的手指捏著一張看起來輕薄卻重如千鈞的A4紙。
她的視線在蕭霽月臉上那尚未褪盡的、與年齡氣質格格不入的驚喜上停留了半秒,
一絲極快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疑惑掠過眼底,隨即被更濃重的冰層覆蓋。“蕭霽月,
”她的聲音響起,沒有任何起伏,平淡得像在宣讀一份與己無關的財務報告,字字清晰,
字字透骨,“律師明天會把最終協(xié)議發(fā)過來。字簽好,通知我助理來取?!彼nD了一下,
像是在為一場早已預演過無數(shù)次的落幕添上注腳,“別再用任何理由拖延。對你,對我,
都好?!笨諝夥路鹉塘恕J掛V月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笑容碎裂成粉末,從臉上剝落。
他像是聽不懂中文,茫然地重復:“協(xié)議?什么協(xié)議?”喬知意迎著他困惑的目光,
那冰封的湖面沒有絲毫漣漪,清晰地吐出四個字:“離婚協(xié)議?!鞭Z——!
一道無形的驚雷在蕭霽月的腦海中炸開。比窗外的雷鳴更響,更絕望。他身體晃了一下,
扶著背后的昂貴矮幾才勉強站穩(wěn),聲音干澀而尖銳:“離……婚?!知意,你說什么?
為什么?我……我做了什么?什么情人?
我聽不懂……” 屬于十七歲少年的惶急、困惑和巨大的委屈涌了上來,
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偽裝成大人?!皦蛄?!”喬知意猛地打斷他,
那冰冷平靜的表象終于裂開一道縫隙,
露出底下壓抑已久的、浸滿了失望、厭倦和深入骨髓的痛苦的暗流。她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絲尖銳的疲憊:“這種裝傻充愣的把戲,還要玩到什么時候?!
日’、‘在開會沒空接電話’、‘陪客戶是應酬’、‘逢場作戲當不得真’……這樣的借口,
我聽膩了!蕭霽月,你忘掉的不只是紀念日和我的生日!你早就忘了……”她猛地剎住話頭,
胸口劇烈起伏,似乎再多說一個字,再多看他一眼,都是在損耗自己所剩無幾的生命力。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里面只剩下徹底的決絕?!案阌懻撜l對誰錯,沒有任何意義。
”她的語氣回歸平板,帶著一種萬念俱灰后的塵埃落定,“簽字吧?!闭f完,
她沒有再給蕭霽月任何反應的機會,像來時一樣,決絕地轉身。
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音,在空曠奢華的走廊里回蕩,
篤、篤、篤……每一步都像踩碎了什么東西。咔噠一聲輕響,走廊盡頭的主臥門被反鎖。
巨大的落地窗映出蕭霽月蒼白失魂的臉。窗外的電光撕裂夜幕,
瞬間照亮他眼中的震驚、恐懼和一片空茫的廢墟。離婚?他不是不明白這個詞的含義。
他是不明白……他做錯了什么?他甚至“剛剛”才“抵達”這里。
他更無法理解……他心中那輪高高懸起、永遠皎潔的月亮……為何會在八年后,對著他,
露出如此冰冷刺骨、仿佛看著一堆垃圾般的神色?少年熾熱的靈魂第一次品嘗到,
被命運拋入深淵后迎面砸來的巨錘——名為背叛的痛,來自于他自己。
2 章節(jié)二:腐泥之沼反鎖的主臥門,像一塊冰冷的界碑,
將他和喬知意徹底隔絕在兩個世界。那份離婚協(xié)議的冰冷鋒刃,似乎還架在他的脖子上。
蕭霽月像個失魂的木偶,在死寂、空曠得如同墳墓的頂層豪宅里游蕩。
冰冷的空氣裹挾著陌生的香氣鉆進肺腑,激不起半點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茫然和刺骨的寒。
他迫切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解釋喬知意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恨意和冰冷的答案。
腳步虛浮地走回醒來的那間寬大的主臥。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極盡考究,線條冷硬,
散發(fā)著昂貴的金屬或皮革氣息。床頭柜上,一部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超薄手機屏幕幽幽亮著,
像是在召喚他。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他顫抖著拿起了那部屬于“未來自己”的手機。
手機需要指紋解鎖。他遲疑地將拇指按上去——識別通過。
冰冷的金屬外殼傳遞來的“確權”感,讓他胃里一陣翻涌。屏幕解鎖,
信息軟件的圖標右上角,赫然堆疊著鮮紅的數(shù)字——23條新消息。他點開。
置頂?shù)牧奶炜騻渥⑹恰皩氊惲至帧?,對方的頭像是一個妝容精致、眼神撩人的女性側影。
[昨天,22:45] 寶貝林林:【親愛的,明晚老地方?
給你準備了驚喜哦[愛心][愛心]】 [昨天,
22:46] 寶貝林林:【[圖片]】(一張極其誘惑且暴露的自拍) [剛才,
23:51] 寶貝林林:【?人呢?答應我的事忘了?
[撇嘴]】蕭霽月的心臟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瞬間縮緊。他猛地劃掉,
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他顫抖著下拉列表?!疤翘切∠膳保骸驹赂绺?,
人家新劇殺青宴呢,好想你來撐場子哦,
那個討厭的導演老灌我酒~[委屈]】 “新銳畫廊Suki”:【蕭先生,
您上次看中的那幅畫,
周內不付款就要留給別人了哦[調皮]期待您的決定~】 “芭蕾天使Coco”:【蕭總,
您的私人年卡VIP服務還續(xù)嗎?還是……今晚想換個地方繼續(xù)“欣賞”我的舞姿?
[媚眼]】 ………每一條信息,都像一把淬毒的刀,狠狠扎進他十七歲懵懂的心上!
那些親昵的稱謂、露骨的暗示、刻意的討好……都指向同一個令人作嘔的事實。
他幾乎是憑借著本能,跌跌撞撞地點開相冊。試圖尋找哪怕一絲一毫關于喬知意的痕跡,
證明這只是一個荒誕的噩夢。照片不少。
榻間依偎的陌生女人、泳池畔穿著暴露的模特們、燈紅酒綠下的紙醉金迷……在這些照片里,
喬知意的身影寥寥無幾,即使出現(xiàn),也往往在背景中神色黯淡,或被他故意模糊。突然,
一張清晰的照片刺痛了他的眼睛。照片像是偷拍的。畫面里是醫(yī)院輸液室的角落。
喬知意獨自一人坐在冰冷的藍色塑料椅上,穿著單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纖細的手背上貼著膠布,針管里透明的液體正緩緩流入她的身體。窗外天色昏暗,
更襯得她形單影只,脆弱不堪。發(fā)送者是一串陌生號碼,
附言:【魏總的心肝今晚可沒人陪呢,真可憐。不過她活該,老占著位置不挪窩[偷笑]。
還是林薇姐會伺候人~】轟——!強烈的憤怒和惡心感瞬間沖垮了理智!
蕭霽月只覺得眼前發(fā)黑,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將手機狠狠砸向厚重的羊毛地毯!“畜牲?。?/p>
!”一聲壓抑到極致、帶著血腥氣的嘶吼從他喉嚨深處迸發(fā)出來。他彎下腰,
雙手死死揪住頭發(fā),像一頭受傷的困獸,在空曠冰冷的房間里發(fā)出無聲的咆哮。他恨!
恨這具身體!恨這骯臟齷齪的過去!恨那個披著他名字卻完全陌生的男人?。?!“魏總?
您……沒事吧?”一個清亮中帶著明顯關切和一絲試探的女聲在門口響起。蕭霽月猛地抬頭,
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門口站著一個年輕女人,穿著得體干練的米白色西裝套裙,身材窈窕,
妝容精致,正是照片里那個“寶貝林林”——林薇!他的秘書!也是他……的情人之一!
林薇看著他布滿血絲的雙眼、蒼白的臉色和緊緊攥拳、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
眼中恰到好處地掠過一絲“擔憂”,快步走了進來,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幾乎無聲。
她沒有看地上的手機,而是極其自然地繞過他,走到沙發(fā)邊拿起他的西裝外套。
“劉董他們在‘云頂’等您快一個小時了,我剛送走喬小姐……哦不,喬女士,看她那臉色,
唉……”她聲音溫柔,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靠近,
極其自然地、習慣性地俯身湊近他耳邊,聲音壓低,帶著一絲曖昧的甜膩,
“您是不是又和那位……鬧不愉快了?別生氣嘛,犯不著為了個黃臉婆氣壞身體。
今晚正好去放松一下,我特意為您留了房間……保證讓您忘掉所有不開心。
”她柔若無骨的手,極其自然地搭在了他僵硬緊繃的手臂上。
那冰冷的、帶著職業(yè)性親密的手指,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纏繞上來!
蕭霽月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十七歲的靈魂從未經(jīng)歷過如此直接的、充滿暗示的成年誘惑!
更讓他感到窒息的是,他清晰地感覺到,這具身體似乎對這樣的靠近習以為常,
甚至……存在著一絲潛藏的本能回應欲望?!這種“感同身受”讓他瞬間炸裂!“滾開!??!
”蕭霽月像是被火燙到一樣,猛地揮臂甩開林薇的手,巨大的力量讓她踉蹌著退了兩步,
撞在沙發(fā)上,臉上完美的“關切”表情瞬間被錯愕和難堪取代。蕭霽月喘著粗氣,
如同憤怒的獅子死死盯著她,那眼神里燃燒著不屬于二十五歲魏凜川的、純粹的厭惡和痛苦,
一字一句,斬釘截鐵:“以后!別再靠近我三米之內!工作上的事!通過郵件!
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進這間房子半步?。?!”林薇驚愕地張著嘴,
看著他眼中陌生的暴怒火焰,那絕不是調情或欲擒故縱!那是發(fā)自內心的、冰冷刺骨的驅逐!
她被徹底震懾住了,隨即一股巨大的羞恥和怨毒涌上心頭。她沒再說話,強忍著翻騰的情緒,
鐵青著臉,撿起掉在地上的手包,飛快地離開了房間,高跟鞋的踢踏聲帶著被冒犯的尖利,
消失在門外。房間里再次只剩下蕭霽月一個人和他粗重的喘息。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緩緩滑坐在地,剛才那一刻對林薇的暴怒,更像是他對那腐朽過去的宣戰(zhàn)。
“喬知意……”他口中喃喃,少年清澈的眼眸里,燃起一種不顧一切的、近乎瘋狂的光芒,
“對不起……對不起……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把你找回來!不惜一切代價!
”哪怕他知道,他要對抗的,是這具身體浸淫了八年的腐爛沉渣,
以及那個名為“蕭霽月”的陌生惡魔。
3 章節(jié)三:舊痕新傷第三章:舊痕新傷驅逐秘書林薇的激烈情緒消退后,
巨大的虛脫感和更深的迷茫如冰冷潮水涌上心頭。奢華寬敞的頂層公寓,
此刻如同一個金絲打造的囚籠,處處散發(fā)著陌生的冰冷氣息。
那種昂貴雪松與廣藿香混合的空氣,不再是身份的象征,而是腐朽欲望的余味,
嗆得他喘不過氣。蕭霽月像一個闖入別人生活的幽魂,開始在空蕩得可怕的房子里游蕩。
餐廳的巨型長桌上空無一物,光潔得像從未使用過。寬敞的客廳只有冰冷的設計感,
沒有一絲生活的煙火氣。他甚至刻意放緩腳步,屏住呼吸,
希望能捕捉到屬于喬知意的任何一點聲響——低泣、嘆息、腳步,哪怕是壓抑的呼吸聲。
只有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心跳,沉重地擂在胸腔,提醒著這是一個無法逃避的現(xiàn)實。
他最終停留在主臥緊閉的門前。門后是他失而復得又轉瞬失去的月光。
他將耳朵輕輕貼在冰冷的實木門上,里面一片寂靜,如同無人的荒島。
他甚至懷疑她是否還在里面。一種被徹底忽視、全然否定的巨大痛苦包裹了他。
他緩緩滑坐在地,背靠著冰冷堅硬的門板,如同一個被驅逐的、無家可歸的信徒。
不知過了多久,走廊盡頭隱約傳來輕微的開門聲。蕭霽月心臟猛地一跳,像受驚的鹿,
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是喬知意!她穿著素色的家居服,長發(fā)隨意披散,
更襯得臉色的蒼白透明。她像是剛從客臥出來,手里拿著一個透明的玻璃水杯,準備去廚房。
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凝固了。蕭霽月的眼中瞬間燃起一絲卑微的希冀,嘴唇動了動,
想說什么。然而,喬知意的目光只是極其短暫地在他臉上停留了零點一秒,
眼神沒有任何波動,甚至沒有聚焦在他身上,仿佛他只是房間里一件礙眼的裝飾品。隨后,
她便極其自然地移開視線,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帶起一陣極淡的、混合著她發(fā)間洗護氣息的微風——那是一種他記憶深處極為熟悉,
卻在此刻顯得無比遙遠的味道。她走向開放式的巨大廚房,沒有看他一眼。
巨大的失落如同一盆冰水澆下。蕭霽月看著她的背影,單薄卻筆直,
帶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他深呼吸,鼓起全部勇氣跟了過去。
“知意……” 他聲音干澀。喬知意倒水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玻璃杯與流理臺發(fā)出清越的碰撞聲。她不語。蕭霽月環(huán)顧四周,奢華的廚房纖塵不染,
各種智能家電一應俱全,卻也毫無生氣。一個想法突然冒出。他記得高二那會兒,
喬知意特別喜歡梔子花的清香,每次從花店路過都會駐足,眼神亮晶晶的。周末去郊外踏青,
他偷偷采了一把野梔子送她,她嘴上說著“采花不好”,但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我……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梔子花……” 他試圖尋找話題,語氣帶著一絲討好,
“明天……明天我去給你買一束回來?”喬知意終于有了反應。她端著水杯,慢慢轉過身,
正對著他。清冷的目光像手術刀一樣落在他臉上,帶著一種深切的審視,
仿佛在看一個演技極其拙劣的小丑。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沒有一絲溫度。“蕭霽月,
”她的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我有花粉過敏癥,大二下學期得的。
而且……”她頓了一下,視線掃過他那張英俊成熟但此刻寫滿困惑和挫敗的臉,
“我現(xiàn)在對這種散發(fā)著俗艷香氣、徒有其表的東西,沒什么興趣。
”“俗艷……徒有其表……”蕭霽月像是被狠狠摑了一耳光,臉色瞬間慘白。她是在說花?
還是在說……現(xiàn)在的“他”?喬知意不再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端著水杯,冷漠地繞過他,
像避開一塊路邊的石子,再次消失在客臥門后。咔噠,門鎖落下。
蕭霽月僵立在冰冷豪華的巨大廚房中央,像個迷失方向的孩子。
他看著廚房那套德國進口、光可鑒人的不銹鋼炊具,一個更沖動的念頭鉆了出來——高中時,
她最喜歡他媽媽做的糖醋排骨,總說吃不夠。后來他纏著媽媽學了很久,
終于在她生日時做了一盤勉強能入口的……那是青澀記憶里,
關于“愛”最笨拙也最溫暖的具象。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開始翻箱倒柜。
冰箱里除了進口礦泉水和高級食材,并沒有普通家庭常見的調料油鹽醬醋。巨大的中島臺下,
抽屜如同迷宮。費盡九牛二虎之力,
他才在最隱蔽的柜子里找到幾包未開封的普通醬油和糖醋,不知是阿姨備貨時遺漏,
還是根本沒用過。他開始嘗試。笨拙地化凍一塊精品豬小排,模仿著模糊記憶里的步驟,
刀工慘不忍睹,切得歪歪扭扭。熱鍋,倒油,油星噼啪爆響燙得他縮手。
排骨下鍋瞬間油煙彌漫,刺鼻嗆咳。他手忙腳亂地翻炒,試圖回憶糖醋的比例,
卻把整包糖大半都倒了下去,醬油又倒多了……廚房迅速彌漫起焦糊的怪味。
等阿姨聞著刺鼻的氣味慌張跑來時,廚房已是一片狼藉。鍋里的東西黑漆漆粘作一團,
臺面和地上濺滿油污醬料。蕭霽月頭發(fā)凌亂,襯衫前襟沾著斑駁的污漬,
臉上帶著汗水混合著煙熏火燎的黑灰,站在混亂中央,眼神空洞茫然。阿姨驚愕地看著他,
又看看一塌糊涂的廚房,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默默嘆了口氣,手腳麻利地開始收拾,
熟練地用專用清潔劑擦拭臺面,動作快速而無聲。喬知意不知何時又走出了客臥,
大概是油煙機也抽不凈的糊味驚動了她。她沒有靠近廚房,
只是遠遠站在開放空間通向走廊的入口處,身上裹著一件厚實的針織開衫,
臉色在廚房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愈發(fā)蒼白憔悴。
她的目光掃過狼藉的廚房、狼狽的他、默默收拾的阿姨……那雙總是沉靜的眼眸里,
瞬間掠過極復雜的情緒——有難以置信的荒謬,有一閃而過的……也許是苦澀?但最終,
所有情緒都凍結在那層堅冰之下,只剩下徹底的冷漠和疲憊。她什么也沒說,
只是極其輕微地、幾乎微不可查地搖了一下頭。然后,她默默地轉身,抱著胳膊,
將自己重新縮回那扇隔絕他的門后。那轉身的姿態(tài),帶著一種徹骨的、死心后的認命,
比任何嘲諷都更讓蕭霽月感到絕望。煙火氣的嘗試,
最終只換來了更多冰冷的目光和徹底的自我挫敗。少年靈魂的熱忱,在這冰冷腐化的現(xiàn)實里,
燒起的只是一堆難看的灰燼。4 章節(jié)四:酒池迷心第四章:酒池迷心窗外的暴雨早已停歇,
城市霓虹不知疲倦地照亮夜空。奢華公寓的死寂被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打破。
蕭霽月幾乎是從冰冷的地板上彈起來。剛才在巨大的精神沖擊和挫敗感席卷下,
他靠著廚房中島不知何時睡了過去,夢里都是高中操場上飛揚的馬尾辮和清脆的笑聲,
還有那雙后來總是帶著冰棱的眼睛?!拔??”他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睡意和不耐煩。
來電顯示是“劉胖子”——劉董,高中時那個以風流聞名、家里有幾個小錢的同學?!袄衔海?/p>
你他媽人呢?!”電話那頭是震耳欲聾的電音背景和人聲喧鬧的混合體,
“‘云頂’這兒等你快一個多鐘頭了!美人兒都望眼欲穿啦!哥幾個特意為你辦的慶祝宴,
你別掃興??!上次那個模特,Coco?點名要你再‘指導指導’她的舞姿呢!
嘿嘿……”劉胖子的聲音油膩不堪,
每一個帶著下流暗示的詞匯都像針一樣扎在蕭霽月脆弱的神經(jīng)上。“慶祝宴”?慶祝什么?
慶祝他成功背叛了喬知意,把婚姻搞得一團糟?
慶祝他成功地從一個陽光少年墮落成“劉胖子”之流?“我不去?!笔掛V月毫不猶豫地拒絕,
聲音冰冷?!翱?!老魏你這就沒意思了!是不是又跟家里那仙女吵了?嗨!女人嘛!
哄一哄就行了,實在哄不好咱換一個嘛!天底下好女人多的是!你看老哥我,家里紅旗不倒,
外面彩旗飄飄,這叫本事!趕緊的過來!新來了幾個東歐的極品,
哥幾個給你留了個極品中的戰(zhàn)斗機!保準讓你忘了什么狗屁煩惱!快點!等你開席!
”啪嗒一聲,劉胖子掛斷了電話,留下滿室喧囂后的死寂。蕭霽月拿著忙音的電話,
心口像是堵了一塊浸透寒冰的石頭,又冷又硬。他想立刻摔掉電話,遠離這惡心的邀約。
但一個念頭死死抓住了他——劉胖子是25歲蕭霽月圈子的核心,是他糜爛生活的見證者!
去那里,或許……是揭開更多殘酷真相的唯一途徑?至少,能看看這個“自己”,
到底沉溺在何等污濁的泥潭之中!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決心,
和想要挖掘更多“原罪”的痛苦渴望,蕭霽月?lián)芡怂饺怂緳C的電話。“云頂”,
一個位于城市之巔的私人會員制會所,霓虹招牌在夜色中流淌著迷幻的色彩。電梯直通頂層,
厚重的金屬門打開,
震耳欲聾的低音炮聲浪和混雜著昂貴香水、雪茄、酒精的奢靡氣息撲面而來,瞬間將他吞沒。
巨大的、燈光曖昧的場地中央是一個下沉式的水晶玻璃泳池,
幾個身著比基尼的年輕女孩在里面嬉戲。四周是環(huán)形半開放式包間,
穿著清涼、妝容精致的女孩穿梭其中,端著酒杯,巧笑倩兮。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所顧忌的放浪與金錢堆砌的浮夸。劉胖子遠遠看見他,
紅光滿面地大笑著迎上來,身邊左擁右抱著兩個身材火辣的女孩。
他穿著一身花哨的名牌休閑服,富態(tài)的身軀幾乎要把衣服撐開?!袄衔海〗K于來了!來來來,
自罰三杯!說好七點,現(xiàn)在都快九點了!罰你和小艾喝個交杯!”劉胖子一邊打趣,
一邊把一個穿著銀色閃片緊身裙、眼神勾人的女孩往蕭霽月懷里推。
女孩帶著濃郁的花果甜香,柔軟的身體熱情地貼上他的手臂。
蕭霽月只覺得像被一條冰冷的毒蛇纏住,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胃里一陣翻涌。
他幾乎是粗暴地一把推開貼過來的女孩:“滾開!”女孩一個趔趄,臉上委屈又錯愕。
熱鬧的氣氛瞬間冷了一瞬。劉胖子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隨即一副“我懂”的神情嘿嘿笑:“懂!懂!老魏今天心情確實不爽!看不上這些貨色?
沒關系!Coco!你蕭大哥來了,趕緊過來伺候!” 他朝著泳池方向喊了一聲。
一個纖細的身影應聲從水中站起。小麥色的健康肌膚在燈光下閃耀著水光,
紅色的比基尼布料少得可憐,包裹著令人血脈賁張的曲線。
正是手機里備注的“芭蕾天使Coco”。她甩了甩濕漉漉的長發(fā),
笑容甜美又帶著勾魂攝魄的野性,搖曳生姿地走過來。“蕭總~”聲音婉轉,
帶著刻意的撒嬌,眼神火辣辣地盯著他,“您可算來了,人家等您好久了呢。
上次您說的那個動作,我又練了練,您再‘指點指點’?”這次蕭霽月連話都懶得說,
直接側身避開她伸過來的手,冰冷的眼神像淬火的刀鋒掃過她和劉胖子,
徑直走向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沙發(fā)坐下,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氣氛徹底尷尬下來。
劉胖子臉上掛不住,使了個眼色讓女孩們都散開點,自己端著杯酒坐到他身邊,
臉上帶著七分討好三分不悅?!拔艺f老魏,你今天這臉,夠沉的啊?!眲⑴肿訙惤?/p>
壓低聲音,帶著濃烈的酒氣,“到底怎么回事?小喬真跟你鬧到那一步了?
”蕭霽月端起侍者剛放下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在冰球上晃動,折射著光怪陸離的燈光。
他喉結滾動,聲音低沉沙?。骸芭肿?,跟我說實話……我以前……到底什么樣?
”劉胖子一愣,隨即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不齊的牙,
帶著一種男人間的“理解”和“炫耀”?!班耍栠@個干嘛!你蕭霽月蕭大總裁還能什么樣?
牛逼唄!” 他灌了一口酒,唾沫橫飛,“咱們這一圈子里,論身家手段,你是頭一份!
論風流瀟灑,哈哈,那也是響當當?shù)娜宋?!”他眼神瞟向遠處泳池邊鶯鶯燕燕,
“你看看小喬是仙女下凡不假,但也就在家當個擺設花瓶。這年頭,有錢有勢的,
哪個身邊沒點小意思?這是成功男人的標配!”他親熱地拍著蕭霽月的肩膀:“哥懂你!
家里那個看多了總膩歪。離了就離了!多大點事兒!就憑你蕭霽月三個字,
明天什么樣的鮮嫩小姑娘不乖乖貼上來?你看看Coco,看看新來的那幾個,
哪一個不比小喬更年輕、更會伺候人?
犯不著為了個鬧脾氣的黃臉婆把哥幾個晾在這兒不高興嘛!來!喝酒!一醉解千愁!女人嘛,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每一個字都像帶著污水的釘子,狠狠釘入蕭霽月的心臟!
將“25歲的蕭霽月”那腐臭不堪的人生徹底釘死在他眼前!
嫩小姑娘”、“鬧脾氣的黃臉婆”……這些詞匯從他高中老友口中如此自然又得意地說出來,
徹底粉碎了他最后一絲關于“誤會”的幻想。胃里的翻騰再也壓制不住。
濃烈的酒精氣味混合著會所的奢靡氣息,變成催吐的毒藥。蕭霽月猛地站起身,臉色鐵青,
對著劉胖子那張油膩膩、堆滿“理解”和“炫耀”的胖臉,
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我頭疼!走了!”他再不看任何人一眼,
無視身后劉胖子“哎哎哎老魏你別走??!”的呼喊,
也無視泳池邊Coco失望又委屈的眼神,跌跌撞撞地沖出這片令人窒息的金粉地獄。
逃離“云頂”的路上,車窗大開。冰冷的夜風呼嘯著灌入,吹在他滾燙的臉上,
卻吹不散胸口那股積郁的、帶著血腥氣的惡心和絕望。后視鏡里,
“云頂”那扭曲的霓虹招牌越來越遠,
像一只巨大的、張著口的、吞噬了那個名叫蕭霽月的少年所有夢想的怪獸。泥潭深不見底。
而他這個借尸還魂的少年,正被名為“現(xiàn)實”的巨鱷拖拽著下沉。
而他拼盡全力想抓住的月亮,早已沉淪在他親手攪渾的污水中。
5 章節(jié)五:蝕骨悔恨第五章:蝕骨悔恨黑色的豪車如同幽靈滑入頂層公寓的地下專屬車位。
司機小心翼翼地詢問,只換來蕭霽月一聲疲憊至極、幾乎聽不清的“辛苦”。
他獨自踏入專屬電梯,鏡面映出他蒼白憔悴、眼中布滿血絲的臉。
西裝外套上似乎還殘留著“云頂”的奢靡氣息,讓他恨不得立刻將其扒下來燒掉。
電梯無聲上行,那短暫的失重感,如同他此刻靈魂無所依附的漂泊。踏入死寂的公寓,
連水晶吊燈的冷光都顯得格外刺眼。
co扭動的腰肢、酒杯碰撞的喧囂和林薇貼近時的香水味——如走馬燈般在他腦中瘋狂閃現(xiàn),
每一個片段都帶著尖銳的鉤刺,反復刮擦著他的神經(jīng)。
隨之而來的是喬知意那雙冰冷如霜的眼睛,她在廚房門口轉身離開時那微不可查的搖頭,
最后定格在她遞交離婚協(xié)議時那萬念俱灰的平靜?!皣I——”強烈的惡心感再也無法壓制!
他捂著嘴,踉蹌著沖進主臥的獨立衛(wèi)浴。昂貴的意大利大理石臺面冰冷刺骨。
他對著光潔如鏡的洗手盆干嘔不止,胃里翻江倒海,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只有滾燙的膽汁灼燒著喉嚨。抬頭,鏡子里的人——二十五歲的皮囊,疲憊、冷酷、英俊,
帶著宿醉般的頹唐和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鷙。陌生感排山倒海般涌來?!澳闶钦l?!
”他猛地一拳砸在鏡面上!指骨瞬間傳來劇痛,
昂貴的防爆鏡面以落點為中心裂開蛛網(wǎng)般的縫隙!倒映的面孔隨之扭曲破碎?!盎熨~!畜生!
!”壓抑到極致的嘶吼在密閉的衛(wèi)浴空間里炸開,如同受傷野獸的悲鳴,“蕭霽月!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這么對她??!你怎么敢玷污……玷污……”眼淚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混雜著痛苦、悔恨和不甘,滾燙地滑落。鏡中破碎的人影顯得愈發(fā)猙獰、陌生、可憎!
少年純粹的愛戀與眼前這具身體承載的齷齪歷史激烈碰撞,幾乎要將他撕裂!
“喬知意……對不起……對不起……”他哽咽著,額頭抵在冰冷的碎玻璃上,
冰與淚的觸感帶來一種短暫的麻痹。自責如同萬蟻噬心。他需要證明。
證明那個純白如紙、能為她折一只丑兔子、會笨拙地做糖醋排骨的自己,曾經(jīng)真實地存在過!
證明這具腐臭的軀殼里,也曾流淌過滾燙的熱血!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瘋狂,
蕭霽月開始在偌大的房子里翻箱倒柜。書房巨大的紅木書桌抽屜被一個個拉開。
里面塞滿了文件、印章、雪茄,散發(fā)著金錢和權力的冷硬氣息。在最深的角落里,
一個不起眼、落滿灰塵的牛皮紙文件袋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顫抖著打開文件袋。
里面是幾頁泛黃的A4紙,上面是用圓珠筆潦草寫就的商業(yè)計劃書,
字體還帶著學生氣的稚嫩!【“知月工作室”初期策劃】,那歪歪扭扭的標題下方,
是他和喬知意共同簽名的縮寫“X & Q”。旁邊夾著一張皺巴巴的照片:昏暗燈光下,
兩張年輕得過分的臉擠在小小的出租屋桌前,面前是兩碗泡面,他們沖著鏡頭笑得無憂無慮,
眼睛里有光!那是大學剛畢業(yè)、創(chuàng)業(yè)伊始的冬天。再往下翻,文件袋底部,
一個粗糙的藍色絨布小盒子。
打開——一枚款式陳舊、嵌著一顆極其細小鉆石、幾乎稱不上奢華的鉑金戒指。求婚戒指。
當年他花光了暑期打工的全部積蓄,還欠了胖子一頓大餐換來的。他曾單膝跪地,
緊張得手心全是汗,在合租公寓逼仄的陽臺上,對著她念出排練了無數(shù)次的誓言。
喬知意哭了,笑得像個孩子,用力點頭。冰涼的戒指硌在掌心,那廉價的重量卻重如千鈞,
燙得他手心發(fā)痛。不夠!還不夠!他沖出書房,像個挖掘寶藏的瘋子,
一頭扎進了靠近保姆房的雜物間。這里堆放著淘汰的家電、舊家具和一些被主人遺忘的舊物,
灰塵彌漫。他不管不顧地刨開箱子,任憑灰塵落滿頭發(fā)、西裝。
在一個蒙塵最厚的扁平紙箱底部,
他終于找到了想要的東西——一本厚厚的、邊緣卷起的舊相冊。他席地而坐,
迫不及待地翻開。高中畢業(yè)照!一群穿著統(tǒng)一校服的少男少女,表情各異。
他一眼就看到了第二排中間的喬知意!烏黑的馬尾,光潔的額頭,笑容靦腆又清澈,
眼神像含著一汪清泉。而他,就站在她斜后方不遠,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意氣風發(fā),
目光灼灼地落在她的側臉上。少年心事的甜蜜與酸澀,隔著時空撲面而來。
再翻頁:大學圖書館,她靠在他肩膀睡著,手里還捏著筆,睫毛安靜地垂下。
旁邊是他偷笑的側臉。自習室的昏黃燈光,給畫面鍍上一層溫暖的絨邊。
更久遠一些的照片:高中運動會的賽道終點,喬知意剛跑完800米,累得小臉通紅,
他跑過去遞水,畫面定格在他傻笑著扶住她胳膊的瞬間……一張張照片,如同燒紅的烙鐵,
燙在他的心上!將那個早已被遺忘的、鮮活的、深愛著喬知意的少年“蕭霽月”,
清晰地、殘酷地、不容置疑地展現(xiàn)在他面前!
對比著如今鏡中那個沉溺酒色、令喬知意心死的25歲軀殼!巨大的、無可辯駁的落差,
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碎了他心中最后一點試圖為“未來自己”開脫的僥幸!
靈魂深處爆發(fā)出的痛苦,遠比浴室里擊打鏡面時強烈百倍!他緊緊抱著那本沉甸甸的相冊,
像一個失孤的孩子找到了唯一的憑吊?;诤薜睦藵郎珥敹鴣?,裹挾著深深的絕望,
將他吞沒其中,沉向無邊的黑暗。那個意氣風發(fā)、滿眼星辰的少年,
終究是被他自己親手殺死在了通往“成功”的路上。
6 章節(jié)六:熾火微光第六章:熾火微光翻涌的情緒風暴在雜物間的灰塵中沉淀下來,
最終化為一片沉重的死寂。蕭霽月抱著那本塵封的相冊,如同抱著自己碎裂不堪的過去,
在冰冷的地板上枯坐了很久很久?;诤奘晒牵?/p>
來了一種近乎于自毀后的平靜和一絲更為偏執(zhí)的決心——他不能讓那個死去的少年白白犧牲。
天快亮時,他才無聲無息地回到主臥。此后的幾天,他像一臺設定好程序的機器,
精準地工作、回家。但每次踏入這所冰冷的豪宅,他的感官都如同敏銳的雷達,
無聲地鎖定在客臥的方向。他發(fā)現(xiàn)喬知意似乎總是回避與他正面相遇。他刻意早歸,
她就晚歸;他故意在客廳看書,她就直接繞道從側廊回客臥。他晚起,
她也必定是在他離開后才出現(xiàn)。如同一場無聲的、心照不宣的貓鼠游戲,一個沉默地躲,
一個固執(zhí)地……守候。但他并非全然沒有收獲。
在喬知意極其短暫出現(xiàn)在公共區(qū)域的片刻觀察中,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她的臉色似乎愈發(fā)蒼白了,像是久未見光的瓷器,失去了生命力。
往日里還算飽滿的雙頰微微凹陷下去,眼下是濃得化不開的青黑。即使在早晨,
她也常常下意識地用手按著胃部的位置,眉頭偶爾會短暫地蹙起又飛快舒展,
像是在忍耐什么。那動作太細微了,卻像細針一樣刺進蕭霽月的心底。胃病。
這個詞一下子跳進他的腦海。他記起來念大學時,
喬知意因為飲食不規(guī)律就經(jīng)常犯胃疼的毛病。每次發(fā)作,她總是咬著嘴唇忍著,臉色慘白,
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像只蜷縮起來的小貓,惹人心疼。那時他會笨拙地去買藥、灌暖水袋,
甚至跑去校外小飯館央求老板熬一小鍋軟糯的白粥。后來他督促她好好吃飯,兩人合租后,
她的胃漸漸被養(yǎng)好,已經(jīng)很久不犯了。如今這熟悉又令人心揪的跡象,
像命運遞給他一根可能的稻草。是因為長期壓抑的情緒?
還是那個混蛋“蕭霽月”長期的不著家、讓她疏于照顧自己?
一絲難以言喻的心疼蓋過了之前的悔恨。機會!一個可以靠近、可以守護、可以贖罪的機會!
那天下午,他罕見地沒有應酬,早早回來??蛷d里空無一人,但他刻意放慢了腳步,
支棱起耳朵。果然,接近傍晚時分,客臥方向隱約傳來極其輕微的、壓抑的干嘔聲,
隨即是幾聲短促的倒吸氣,很快又歸于一片壓抑的死寂。就是現(xiàn)在!蕭霽月的心跳驟然加速。
他沖到廚房,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翻找藥箱。果然在最顯眼的地方找到了奧美拉唑。
又想起當年那家小飯館老板說過,暖胃最好是用新鮮小米熬的粥。他立刻打電話給助理,
語速極快地吩咐:“立刻!馬上!買最好的新鮮小米送上來!最快的速度!
”他從未用如此急切、甚至帶著命令的口吻對待下屬。助理效率驚人,小米很快送到。
蕭霽月手忙腳亂地淘米,笨拙地加水。鍋里的水翻滾著,小米卻沉在鍋底,糊味開始彌漫。
他才想起忘了攪拌。急急忙忙地攪動鍋鏟,米湯濺出來燙到手背,留下紅痕。他顧不上疼,
死死盯著鍋里逐漸變得粘稠的粥,攪得更加用力。阿姨又被廚房的動靜驚動,跑來一看,
只見雇主又在那里熬粥,姿勢僵硬得像個蹩腳的學徒,鍋里翻滾著淡黃色的米漿,
雖然算不上完美,但這次好歹沒有焦糊?!跋壬?,需要我?guī)湍鷨???阿姨小心翼翼地開口。
“不用!” 蕭霽月頭也不回,聲音緊繃而固執(zhí)。他小心翼翼地盛出一小碗粥,
還笨拙地吹了吹熱氣。他端著這碗堪稱他廚藝巔峰的小米粥,一步一步走到客臥門口。
里面又傳來幾聲壓抑的、極其痛苦的呻吟。那聲音像細小的針,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他再也忍不住,抬手想要敲門?!爸猓磕恪€好嗎?
我……煮了點粥……”門內沒有任何回應。
只有比剛才更劇烈的、似乎痛得蜷縮起來的抽氣聲。蕭霽月的心懸到了嗓子眼。他等了幾秒,
里面依舊是痛苦的壓抑喘息。那股積壓在心口的灼灼心火再也壓制不住,
擔憂、恐懼、想要守護她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所有的禮貌和界限!“我……我進來了?
”沒有等到任何許可或拒絕的聲音。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
猛地轉動門把手——門沒有反鎖。門被推開一條縫隙。溫暖的床頭燈下,
喬知意蜷縮在大床的一角,穿著單薄的睡裙,身體弓成一只蝦米,雙手死死按住上腹部,
長發(fā)凌亂地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唯一露出的側臉痛苦地皺著,嘴唇緊抿,咬得發(fā)白。
豆大的冷汗正從她的鬢角和額頭滲出,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她整個人都在因為疼痛而微微發(fā)著抖,像風中一片脆弱欲碎的葉子。那景象,
比他想象的任何情況都要糟糕一萬倍!巨大的沖擊讓蕭霽月瞬間僵在原地,
手里的粥碗差點脫手!他想沖進去,卻像是被釘在了門口,動彈不得。
記憶中那個總是堅韌、即使在困境中也咬著牙不喊痛的女孩,被如此脆弱無助的痛苦替代,
這份反差帶來的疼痛幾乎將他淹沒?!爸唷曳帕它c……糖,你……”他喉嚨發(fā)緊,
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過,“你……要不要趁熱喝一口?”喬知意沒有回頭。
她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來對抗疼痛,連說話的余力都沒有。但她的身體,在他開口的瞬間,
似乎更緊地蜷縮了一下,后背僵直,那是無聲的拒絕。她甚至沒有力氣發(fā)出一個驅趕的音節(jié)。
被拒之門外的感受并不好受。但看著她痛苦不堪卻依舊拒他于千里之外的背影,
蕭霽月的心除了疼痛,更涌起一股執(zhí)拗的熱。他沒有離開。他沒有退縮。
他將那碗微微燙手的粥,小心翼翼地放在門口的實木角幾上。然后,
像那天被她鎖在門外一樣,他慢慢地、沉重地、靠著冰涼堅硬的門框坐了下來。
高大的身軀蜷縮著,背對著門外的冷寂,面朝著門內那盞微弱卻溫暖的燈光。
他后背緊貼著門板。她能聽見他細微的呼吸聲,如同此刻離她最近的一道屏障。一門之隔。
她在門內獨自吞咽著鉆心刺骨的疼痛。每一絲呻吟都在挑戰(zhàn)意志力的極限。冷汗浸透了衣襟,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灼燒的胃脘。他在門外獨自吞咽著無法替代的懊悔和揪心的焦慮。
耳朵捕捉著門內每一絲壓抑的聲響,想象著她此刻的痛苦,心疼得快要窒息。
他的手無意識地攥緊,指甲幾乎嵌進掌心。黑暗在走道蔓延,
寂靜中流淌著無邊的痛楚和無聲的守護。粥的溫熱逐漸消散,變得冰涼。
而那顆隔著厚重門板為彼此跳動的心臟,在冰冷隔絕的深夜,
各自承受著命運賦予的截然不同的酷刑。少年固執(zhí)的守望之光,如此微弱,如此笨拙,
卻又如此熾熱而絕望地,試圖穿透那道橫亙在兩人之間的萬丈深淵。
7 章節(jié)七:雨夜困獸第七章:雨夜困獸胃痛事件后,
籠罩在這棟奢華囚籠中的寒氣似乎……更重了。
喬知意并未因那碗涼透的粥和他一夜無言的守候而有絲毫軟化,相反,
她像一只受驚后躲進最隱蔽角落的蚌,將那扇客臥的門鎖得更緊了。無形的冰墻,
在無聲的對抗中越筑越高。蕭霽月能察覺到她刻意的回避變得更加徹底。
他不再在家里的任何公共空間捕捉到她的身影——哪怕是一掠而過的衣角。
廚房偶爾傳來阿姨收拾碗筷的聲音,也只是阿姨在清理“無人認領”的食物殘羹。
她似乎只在他絕對不在時,才短暫踏足這片空間,甚至可能連水都不用出來倒,
那扇門隔絕了所有。這種徹底的“消失”,比冰冷的對峙更讓人絕望。他像被遺棄在真空中,
連空氣都帶著致命的窒息感。這晚,臺風過境帶來的暴雨毫無預兆地傾盆而下。
雨水瘋狂抽打著巨大的落地窗,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轟鳴,整個世界都籠罩在灰蒙蒙的水幕之中。
蕭霽月心神不寧地坐在客廳沙發(fā)上,
手機屏幕上是助理半小時前發(fā)來的信息:【喬總還在公司,看起來要通宵?!客ㄏ??
在這種天氣?擔心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他知道喬知意工作有多拼,
也知道“25歲的蕭霽月”有多混蛋,從不關心她的辛苦。
暴雨、疲憊、獨自開車……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都可能出事!他沒有絲毫猶豫,
抓起玄關的車鑰匙就沖進了電梯。司機被他強行留在了車庫?!暗刂肺抑馈?/p>
”他丟下這句話,發(fā)動了那輛線條冷硬、馬力強悍的定制跑車。
引擎的咆哮在封閉的地下車庫轟鳴,卻壓不住他內心的焦灼。雨刮器開到最大檔,
拼命刮開厚重的水簾。城市的燈火在暴雨中變成扭曲炫目的光斑。
街道積水深的地方幾乎能沒過半個車輪,
他憑著17歲少年特有的狠勁和對她公司地址的熟悉,將跑車開出了賽道的架勢,
在瓢潑雨幕中劈開一道縫隙。終于抵達了“知意科技”樓下。
燈火通明的大廈在暴雨中如同孤島。
他看到了喬知意那輛熟悉的白色SUV停在門口不遠處的位置。
他找了個正對大樓出口的雨棚下停車,熄火,搖下車窗。
暴雨的轟鳴和冰冷潮濕的氣息瞬間涌入。寒風卷著水汽,砸在他臉上。他固執(zhí)地拒絕撐傘,
就那樣靠在窗邊,目光死死鎖住旋轉玻璃門后光線明亮的大廳,
像一個潛伏在黑暗中的狩獵者,只是狩獵的目標是她平安無恙的消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雨水順著額發(fā)滴落,浸濕了衣領。寒意順著皮膚侵入骨骼,他微微打了個哆嗦,卻一動不動。
偶爾有加班的員工三三兩兩走出來,
好奇地看一眼這輛停在雨中的昂貴跑車和車里那個被雨淋濕、面容陰沉卻異常英俊的男人,
低聲議論著匆匆奔向自己的車。他的心懸在嗓子眼。每一次旋轉門的轉動,
都讓他心跳驟停一瞬。終于,晚上十點過后,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喬知意。
她穿著剪裁利落的西裝套裙,外面裹著一條薄羊絨披肩,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包。
雨夜的昏暗光線模糊了她的輪廓,卻讓蕭霽月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眉宇間難以掩飾的沉重疲憊。
她的臉色在樓內燈光的映襯下,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下那團青黑更加濃郁。
似乎……瘦了些。她走出旋轉門,
目光幾乎是下意識地投向雨棚下那輛極其顯眼的、渾身滴水的黑色跑車。
當她的視線與他隔著雨簾和車窗玻璃對上時,蕭霽月的心猛地一提!
他甚至想立刻打開車門沖下去!但喬知意的目光僅僅停留了短暫的、不足半秒的時間。
那眼神如同掃描儀掃過一個無關緊要的物體,里面沒有驚訝,沒有詢問,沒有憤怒,
甚至連最微弱的波瀾都沒有。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死寂,
以及一種被無盡麻煩和疲憊覆蓋下的……空洞。然后,她極其自然地移開了目光,
仿佛他只是雨中一道移動的廣告牌。她低頭,快步走向自己的SUV,利落地拉開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