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淵轉(zhuǎn)身離去,圍觀人群漸散。
見我怔立,宋小姐上前挽我手臂,溫言安撫。
“他一介莽夫配不上你,莫要介懷……”
我垂眸,心中苦澀。
我無意謝長淵,不在乎他心之所向。
唯未料,他竟如此不分皂白。
相識三載,我從未識得他。
且……
袖中指甲深陷掌心,我強抑酸楚,冷聲狠狠甩開她。
“誰要你多事!今將軍棄我,皆因你而起!”
宋小姐驚愕瞠目,愣愣望我:“你……”
瞥見她無措雙眸,我心如刀絞,不敢直視。
我強忍心痛,厲喝:“今日起,我與你恩斷!你當從未識我,莫再涉我私事!”
言罷,不忍見她神色,轉(zhuǎn)身疾步往將軍府去。
至府門,眾人已得他令,將我攔于門外,不放我入。
我于府外跪求一日一夜,他方屈尊一見,面色陰沉。
“你與將軍府再無瓜葛,再糾纏,休怪我無情!”
我見他,眸中微亮,聞言重重叩首,磕得額破血流。
“我已知錯,求將軍寬宥!日后定安分守己,絕不再生事端!”
“咳咳……”
嬌弱咳聲起,夏挽風弱柳扶風倚入他懷中。
“將軍,姐姐既知錯,便饒她吧?”
恐她病倒,謝長淵急攙,接話時卻冷哼。
“饒她?那你所受之苦誰來償!”
夏挽風又咳兩聲,推拒他手,自行至我面前,撫過我腰間鴛鴦佩。
“既如此,姐姐將此佩贈我作賠,我求將軍饒你,如何?”
我劈手奪回玉佩,眼神警醒:“絕無可能!”
此乃我與洛清軒定情信物,從不離身,豈能予人!
夏挽風掩唇輕咳,我卻真切窺見她眼中勢在必得。
下一瞬,她眼角噙淚。
“姐姐,我亦是為你好,你若輕易回府,將軍顏面何存?”
“不過一枚玉佩,難道比將軍更重,值得你如此相護!”
謝長淵眉峰微蹙,面上已露不耐。
然我死死攥緊鴛鴦佩,不肯松手。
圍觀者漸眾,議論紛紛。
“這不是名動京城的第一才女?為何跪于將軍府前?”
“你不知?她癡戀將軍,遠赴邊關(guān)三載!然將軍另娶,令人唏噓!”
他額角跳動,兩步上前暴戾拽住鴛鴦佩,自齒縫擠出字句。
“將它予我,我便饒你!”
我指節(jié)用力至發(fā)白:“絕不!”
然我力豈能敵他,他青筋暴起,寸寸掰開我手指,奪走玉佩。
我猛撲搶奪,他卻猝然松手,玉佩啪嗒墜地。
鴛鴦碎為兩半,永無結(jié)縭之日。
我心亦如裂開無法彌合之痕。
不顧碎玉鋒銳,我竭力欲合玉佩,徒勞無功。
終明洛清軒唯一信物被毀,我緩緩俯身,臉埋入掌中,失聲痛哭。
謝長淵一頓,旋即攬住夏挽風冷笑:“不過尋常物件,碎了便碎,風兒莫惱,她不識好歹,我為你尋更好的?!?/p>
此言一出,議論聲驟起。
“早聞謝將軍攜回敵國皇室,原是此妖女!果是禍水,三言兩語便將虞才女害至如此!”
“謝長淵毀虞才女之物,定是此女背后作祟!”
群情激憤,盡歸咎夏挽風。
她退后一步,惶然躲于他身后瑟縮。
他惱怒,命人取紙擲于我面前。
“此皆你設(shè)局!欲借眾口逼我送走風兒,妄想!”
“你即刻作賦頌揚風兒,澄清此事!否則,今日離京者,唯你虞楚鳶!”
雙手一抖,碎玉無情割破指尖,痛楚蔓延。
我猛然抬頭,將白紙攏于身前。
我聲名在外,若為敵國公主作賦,必遺臭萬年!
然未得見降書,我絕不可離京!
百姓神色各異,有人憤吼:“你若敢寫此賦,便是云國叛徒,不得好死!”
我面色一痛,卻毫不猶豫落筆。
我死尚不懼,何懼此咒?
無筆,便以指血題詞。
不出半時辰,我便成一篇辭藻華美、韻律精絕之賦。
滿紙猩紅,如泣如訴。
然無人賞其作,周遭盡罵聲。
“為求婚事竟甘為叛國賊,虞楚鳶不配第一才女!”
眾人大怒,有人上前將我踹倒。
一人當先,更多百姓推搡我,令我東倒西歪。
謝長淵捏緊拳,頭顱卻高昂:“既已賠罪,便接她入府?!?/p>
侍衛(wèi)一出,人群四散。
我被強扶起,他未及開口,我已昏厥過去。
再睜眼,虞母坐于床頭,淚痕未干。
見我醒,她急道:“楚鳶,隨娘歸家吧。”
“這將軍府吃人不吐骨,你留在此,終將被啃噬殆盡!”
我抿唇,半晌搖頭:“我不走,心愿未了,絕不離去?!?/p>
她焦灼滿面,口不擇言:“縱你做再多,他個已死……又如何得見!楚鳶,何必自欺!”
此言一出,我渾身劇震。
被碎玉割破處隱痛,然何及永失所愛心痛?
我掐緊掌心,聲極低:“虞夫人,我意已決,況我與虞家早斷親緣,您不必再勸。”
送客之意昭然,她垂淚。
“你非至絕境不肯罷休?”
我扭首不答。
她含淚離去,未幾,房門再響。
我強忍心痛,冷聲:“我已言明,虞夫人……”
“是你主動與虞家斷親?”謝長淵聲音驟響。
他眸中情緒復雜,不自覺向我邁近兩步。
我一頓,淡答:“是又如何?”
他驀地攥拳:“楚鳶,你為我,竟愿至此?”
我一怔,旋即明了。
他竟以為我離虞家是為他?何其可笑!
然我閉口不言,較之真相,令他誤會于我更利。
久候無應,他呼吸艱澀,嗓音低啞:“既如此,你便以侍女身份暫居府中,此已是我為你謀得最好出路。”
然自古未聞良籍為奴,他分明欲將我碾入塵泥!
本料我絕不應允,然我神色如常:“好?!?/p>
他虎軀一震,心底翻涌難言,望向我目光晦暗難明。
他當真愛我入骨,竟連此等要求亦肯應!
他不敢久留,丟下句“好生休養(yǎng)”,匆匆離去。
我指尖刺痛,心如針扎,連呼吸都痛。
我捂緊心口。
好在,離圓洛清軒遺愿,只差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