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洛清軒青梅竹馬。
他曾許諾,待功名得中,即刻上門提親。
他高中武狀元,兩家已換婚書。
然狀元宴那夜,為護(hù)駕,他重傷身殞。
唯留我兩句遺言:一恨未娶我,二恨山河碎。
我死死攥拳,血痕滲入指縫。
我曾立誓,定要為他圓愿,將降書帶到他墓前。
侍女將我扶回房,便去請大夫。
連院門未出,又抹淚而回。
“府中醫(yī)官全被將軍調(diào)去那妖女處!將軍還下令,要姑娘閉門思過,不得出院!”
我額間冷汗涔涔,聞此不由失笑。
縱使我對謝長淵無情,也未料他竟涼薄至此。
相識三載,我獻(xiàn)計攻城,算他半個心腹。
如今為敵國公主,他寧肯我忍痛。
若洛清軒在,怎會讓我受此委屈……
我強(qiáng)忍酸澀,咽下淚意,命侍女取來藥酒,草草處理傷口。
晚膳時,謝長淵竟親送飯食,并置下一盒舒痕膏。
“白晝是我情急誤傷,此藥作賠,莫再計較。”
見桌上葷素俱全,我淡勾唇角。
“將軍忘了,我不沾葷腥?!?/p>
自洛清軒去后,我見葷腥便腹中翻攪,幾欲作嘔。
初至邊關(guān),廚子不察,在我粥中混入肉沫。
我只嘗一口,便吐得天昏地暗,嘔出血絲。
此后,謝長淵便牢牢記下此忌,再無差錯。
如今倒是忘得一干二凈。
謝長淵臉色微白,布箸的手僵住。
“……許是弄錯,我即刻令人重做?!?/p>
是弄錯,抑或無心,我皆不在意。
滿桌菜肴頃刻更換,他為我夾菜,聲不容拒。
“風(fēng)兒不通云國風(fēng)俗,宗老那邊,還需你費(fèi)心?!?/p>
我未動筷箸,冷笑:“我?”
云國風(fēng)俗,女子出閣,需得夫家宗老首肯。
夏挽風(fēng)乃盛國人,僅此一點(diǎn),宗老便不會允她入謝家。
謝長淵恍若未聞我話中譏誚:“你為風(fēng)兒操持婚儀,憑你第一才女之能,定可打動宗老?!?/p>
“只要你應(yīng)允,我便解你禁足?!?/p>
我深吸一口氣。
我不能困于此方庭院,只得強(qiáng)忍荒謬,點(diǎn)頭應(yīng)下。
翌日,我將諸事安排妥當(dāng),呈遞宗老。
宗老展開,眼中頃刻騰火,將卷軸狠狠擲地。
“果是蠻夷,不通禮數(shù)!此婚老朽不允!”
謝長淵拾起查看,只見滿紙狂草書著“迂腐”二字。
夏挽風(fēng)眼眶立紅:“姐姐若不愿我嫁入將軍府,大可明言,何必如此構(gòu)陷!”
我不明:“我不曾……”
話音未落,謝長淵暴怒,卷軸重重砸向我額角。
“還敢狡辯!分明是你字跡,卷軸唯你經(jīng)手,除你還有誰!”
卷軸砸中額角,我痛呼,傷處立時高腫。
謝長淵怒喝:“如此忤逆尊長,滾去祠堂外跪著!宗老何時息怒,你何時起身!”
見宗老冷目掃向夏挽風(fēng),他猛地跪倒。
“長淵不肖,甘受家法,請宗老莫遷怒風(fēng)兒!”
夏挽風(fēng)撲入他懷,聲淚俱下。
“將軍,我不愿你為我受責(zé)……”
謝長淵替她拭淚:“為你,我甘之如飴?!?/p>
我看不下去,起身離去。
夜風(fēng)寒涼,我跪于冰冷地磚,凍得瑟瑟發(fā)抖。
身后足音輕響,隨即有人為我披上外衣。
夏挽風(fēng)唇角微勾:“多謝姐姐,方才將軍還說,要將那支琉璃鳳釵予我做嫁妝。”
那鳳釵乃謝家傳世,唯掌家主母可佩。
謝長淵曾諾,讓我做那鳳釵主人。
如今亦成空言。
我眼睫微顫,欲開口,余光瞥見她腰間玉牌。
游魚清影,是我為洛清軒親手雕琢那枚!
我聲線發(fā)顫搶奪:“還給我!”
膝蓋卻因久跪僵直,重重跌倒在地。
夏挽風(fēng)笑得挑釁:“想要?這可不行……”
我咬牙,猛然將她推倒,她立時慘叫。
暴怒之聲在背后炸響:“你在做什么!”
他疾沖上前,將夏挽風(fēng)緊擁入懷。
我死死盯住玉牌,夏挽風(fēng)瑟瑟發(fā)抖,嗚咽著埋首他胸前。
見她滿面驚懼,謝長淵雙目赤紅:“她不過弱質(zhì)女流,你何苦處處相逼!虞楚鳶,你從前并非如此!”
我喉間溢出嗤笑。
在軍中,他嫌我如京中貴女般嬌弱,故瞧不上眼。
于是我事事爭先,無所畏懼,只為留駐邊關(guān)。
如今輪到夏挽風(fēng),卻又成我欺凌弱女。
歸根結(jié)底,不過他偏心,不愛我罷了!
聞我笑聲,謝長淵怒意更熾。
恰此時,小廝倉惶沖入。
“將軍不好!城中無繡坊肯為夏小姐制嫁衣!”
夏挽風(fēng)一頓,哽咽道:“果然,我與你終不為世所容,此婚作罷,免污將軍清名!”
言罷掙扎欲起。
謝長淵臉色驟變,將她按回懷中。
視線一掃,落定我身上,冷聲下令。
“你為風(fēng)兒趕制嫁衣,三日不成,便滾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