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陽光格外熾慨，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林晚是被窗外嘰嘰喳喳的鳥鳴吵醒的，伸了個懶腰坐起來，才想起今天約了陳瑤去逛街。
她翻出衣柜里最舊的一件T恤和牛仔褲換上，對著鏡子抓了抓頭發(fā)。鏡中的少女眉眼彎彎，皮膚白皙，只是常年被校服遮掩，透著點沒長開的青澀。但那雙眼睛不一樣了，從前蒙著的怯懦霧氣散了，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帶著點狡黠的光。
“林晚！快點！要遲到了！”樓下傳來陳瑤的聲音。
“來了！”林晚抓起帆布包跑下樓，看到陳瑤穿著粉色連衣裙站在梧桐樹下，像顆圓滾滾的草莓糖。
“你怎么還穿這個?。俊标惉幧舷麓蛄恐?，“我們是去買裙子的！”
“先去買了再說嘛。”林晚挽住她的胳膊往前走，“難道穿著新裙子逛街？”
陳瑤被她逗笑了：“也是哦。”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往商業(yè)街走，陽光透過樹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林晚看著路邊賣棉花糖的小攤，忽然拉著陳瑤跑過去：“老板，要兩串?！?/p>
“你不是說吃甜食會胖嗎？”陳瑤看著遞到手里的粉色棉花糖，驚訝地睜大眼睛。
“偶爾吃一次怕什么？”林晚咬了一大口，糖絲粘在嘴角，像只偷吃的小花貓，“人生苦短，及時行樂?！?/p>
陳瑤看著她滿足的樣子，也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心里忽然覺得，原來不按“規(guī)矩”來，是這么開心的事。
她們逛了好幾家店，陳瑤總覺得這件太露、那件太艷，拉著林晚往童裝區(qū)走。
“瑤瑤，我十六了，不是六歲?！绷滞砜扌Σ坏玫匕阉龔墓魅关浖芮袄_，“帶我去那邊看看。”
她指著靠窗的一排連衣裙，款式簡單卻別致。最顯眼的是一條白底碎花的裙子，裙擺是散開的A字型，領口綴著幾顆小小的珍珠，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這件怎么樣？”林晚拿起裙子在身上比劃了一下。
陳瑤眼睛一亮：“好看！特別配你！”
林晚走進試衣間，換上裙子出來時，連店員阿姨都夸：“這姑娘穿這裙子真俊，像畫里走出來的?！?/p>
鏡子里的少女穿著碎花裙，領口的珍珠襯得皮膚愈發(fā)白皙，裙擺垂到膝蓋上方一點，露出纖細筆直的小腿。長發(fā)松松地披在肩上，嘴角噙著淺淺的笑，確實和穿校服時判若兩人。
“就這件了?！绷滞砜粗R中的自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陌生的雀躍。
這大概是她兩輩子以來，第一次這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不是父母的女兒，不是老師的學生，只是林晚，一個穿著漂亮裙子的、鮮活的女孩子。
買完裙子出來，陳瑤還在嘰嘰喳喳：“晚晚，你穿這條裙子去學校，肯定驚掉所有人的下巴！”
“那正好?！绷滞砹嘀徫锎?，腳步輕快，“我就是要他們驚訝。”
路過一家飾品店時，她停下腳步，盯著櫥窗里的一對珍珠耳釘看了半天。前世她一直覺得學生不該戴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現(xiàn)在卻覺得，好看的東西就該配好看的人。
“喜歡嗎？”陳瑤湊過來問。
林晚點點頭，剛想進去買，卻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從對面的籃球用品店走出來——是江熠和他的同桌趙陽。
江熠今天沒穿校服，白T恤配黑色運動褲，背著個雙肩包，看起來比在學校里清爽多了。趙陽正眉飛色舞地跟他說著什么，他偶爾點點頭，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是江熠！”陳瑤嚇得想躲，被林晚一把拉住。
“躲什么？”林晚沖她眨眨眼，“我們又沒做壞事?！?/p>
說話間，江熠和趙陽已經走到了她們面前。
趙陽先看到她們，眼睛瞪得溜圓：“林晚？陳瑤？你們也來逛街？”
陳瑤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半天說不出話來。
林晚卻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是啊，買了條裙子?！?/p>
江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從碎花裙的領口一直看到裙擺，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陽光落在她領口的珍珠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晃得他有點睜不開眼。
他從沒見過林晚穿裙子的樣子。原來她的肩膀這么瘦，原來她的小腿這么直，原來她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挺、挺好看的。”江熠憋了半天，才說出這么一句。
趙陽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偷偷捅了捅江熠的胳膊：哥，你臉紅了！
江熠沒理他，只是看著林晚手里的購物袋：“買的什么？”
“裙子啊。”林晚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笑得像只狡黠的狐貍，“下周穿給你看？”
這話問得又直接又大膽，陳瑤和趙陽都驚呆了。
江熠的臉唰地紅透了，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頸，他別過頭去，聲音細若蚊蠅：“隨、隨便你?！?/p>
看著少年窘迫的樣子，林晚心情大好，拉著陳瑤說：“我們該回家了，拜拜。”
“拜拜！”陳瑤連忙跟著她走，腳步都有點飄。
趙陽看著她們的背影，又看看身邊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的江熠，摸著下巴嘖嘖稱奇：“熠哥，你不對勁啊……你是不是對林晚有意思？”
江熠猛地回頭瞪他：“胡說什么！”
“我可沒胡說?！壁w陽挑眉，“你剛才看她的眼神，跟看李萌萌她們完全不一樣。再說了，誰不知道你最煩女生跟你撒嬌賣萌，可你對林晚……”
“閉嘴！”江熠打斷他，卻沒反駁，只是快步往前走，耳根的紅卻怎么也褪不下去。
趙陽說得沒錯，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林晚笑，心里就像被貓爪撓似的，癢癢的，暖暖的。尤其是剛才她穿著碎花裙站在陽光下的樣子，像幅畫一樣，印在他腦子里，怎么也揮不去。
另一邊，陳瑤還在為剛才的對話激動：“晚晚！你剛才跟江熠說什么？穿給他看？你你你……”
“怎么了？”林晚咬著冰淇淋勺，漫不經心地問，“不能說嗎？”
“不是不能說……”陳瑤急得團團轉，“那可是江熠?。∧憔筒慌滤X得你……”
“覺得我什么？”林晚看著她，“覺得我喜歡他？”
陳瑤被她直白的話噎得說不出話來。
林晚笑了，用勺子敲了敲她的額頭：“喜歡就喜歡了，有什么好藏的？難道要像前世那樣，偷偷摸摸寫情書，最后還被人當笑話？”
“可、可女生太主動不好吧……”陳瑤小聲說，“會被人說閑話的?！?/p>
“說閑話又怎么樣？”林晚舔了舔嘴角的冰淇淋，眼神亮得驚人，“他們說他們的，我說我的。難道因為別人說閑話，就要委屈自己？”
她頓了頓，看著遠處嬉笑打鬧的情侶，輕聲說：“瑤瑤，喜歡一個人不是丟人的事。敢愛敢恨，總比后悔強?！?/p>
陳瑤看著她堅定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一直都活在別人的眼光里，從來沒問過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對了，”林晚忽然想起什么，“明天下午有籃球賽吧？”
“嗯，我們班跟五班打?！标惉廃c點頭，“怎么了？”
“去看啊。”林晚笑得狡黠，“去給我們班加油。”
當然，順便看看某個穿籃球服的少年。
第二天下午，籃球場被圍得水泄不通。林晚特意穿上了新買的碎花裙，頭發(fā)梳成松松的麻花辮，發(fā)尾別了個珍珠發(fā)卡，一走進操場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不是三班的林晚嗎？”
“她怎么穿裙子來了？”
“以前沒發(fā)現(xiàn)她這么好看啊……”
議論聲傳入耳中，林晚卻毫不在意，拉著陳瑤擠到前排。
“晚晚，好多人看我們……”陳瑤緊張得手心冒汗。
“讓他們看。”林晚拍了拍她的手，“免費看美女，是他們賺了?！?/p>
陳瑤被她逗笑了，緊張感也消了不少。
比賽很快開始了。江熠作為五班的主力，一上場就引來女生的尖叫。他穿著藍色的籃球服，號碼是7號，在陽光下格外顯眼。
林晚不得不承認，江熠打籃球的時候確實很帥。運球、突破、投籃，動作行云流水，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利落和張揚。每次進球后，他都會下意識地往觀眾席看一眼，目光掃過林晚時，會不自覺地停頓半秒。
“你看你看，他又看你了！”陳瑤激動地抓住林晚的胳膊。
林晚笑著朝他揮了揮手，看到少年耳根瞬間紅了，投籃的手都抖了一下。
坐在旁邊的李萌萌看到這一幕，氣得差點把手里的應援牌捏碎。她故意往林晚這邊擠了擠，假裝沒站穩(wěn)，手里的可樂“嘩啦”一聲潑在了林晚的裙子上。
“哎呀，對不起啊?！崩蠲让燃傩市实氐狼?，眼里卻滿是得意，“我不是故意的?！?/p>
深色的可樂漬在淺色的裙子上格外刺眼。陳瑤氣得發(fā)抖：“你明明是故意的！”
“我不是！”李萌萌提高了聲音，“是她自己往我這邊靠的！”
周圍的目光又聚集過來，指指點點。換作前世，林晚大概早就紅著眼眶跑掉了，可現(xiàn)在，她只是平靜地看著李萌萌，嘴角甚至還帶著笑。
“沒關系?！彼p聲說，然后在李萌萌錯愕的目光中，抬手將剩下的半杯可樂，兜頭澆在了她的頭上。
“嘩——”
全場瞬間安靜了。
可樂順著李萌萌的頭發(fā)往下流，打濕了她的衣服，狼狽得像只落湯雞。
“你、你敢潑我？！”李萌萌尖叫起來，伸手就要打林晚。
林晚早有防備，抓住她的手腕，眼神冷了下來：“一次是不小心，兩次就是故意了。李萌萌，我不是你可以隨便欺負的人?！?/p>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讓人不敢輕視的力量。李萌萌被她眼里的冷意嚇得一哆嗦，竟然說不出話來。
“還有，”林晚湊近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江熠不喜歡你，別白費力氣了?！?/p>
說完，她松開手，拉著陳瑤轉身就走，留下李萌萌在原地又氣又急，眼淚嘩嘩地掉。
“晚晚，你太厲害了！”走出操場，陳瑤還心有余悸，卻又覺得特別解氣，“她早就該教訓了！”
林晚低頭看了看裙子上的污漬，有點可惜：“剛買的裙子……”
“沒事沒事，回家洗洗就好了?！标惉幇参克皩嵲诓恍?，我賠你一條！”
“不用?！绷滞硇α?，“舊的不去，新的不來?！?/p>
兩人正說著，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晚回頭，看到江熠穿著籃球服跑了過來，額頭上全是汗，手里還拿著瓶礦泉水。
“你沒事吧？”他看著林晚裙子上的污漬，眉頭皺得緊緊的，“李萌萌她……”
“我沒事?！绷滞泶驍嗨舆^他手里的礦泉水，卻沒喝，只是擰開蓋子往裙子上倒了點，輕輕擦拭著污漬，“倒是你，比賽還沒結束吧？”
“暫停了?！苯诳粗J真擦拭的樣子，心里忽然有點不是滋味，“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會……”
“跟你沒關系。”林晚抬頭看他，笑了笑，“是我自己要潑回去的?！?/p>
陽光下，她的笑容干凈又張揚，帶著點小倔強，像朵迎著風雨綻放的花。江熠忽然覺得，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竟然沒發(fā)現(xiàn)身邊還有這樣的女生。
“裙子……”他看著那片污漬，有點心疼。
“沒事，能洗掉?！绷滞戆训V泉水瓶扔進垃圾桶，“我先回去了，你們繼續(xù)比賽吧?！?/p>
她轉身想走，卻被江熠拉住了手腕。少年的手心滾燙，帶著點緊張的顫抖。
“林晚?！彼粗?，眼神認真得不像話，“下次……別這么沖動。”
“我不覺得沖動?！绷滞硖裘迹半y道等著被欺負？”
“不是?！苯诩绷?，“我是說……有我在，不用你自己動手。”
林晚愣住了。
陽光落在少年臉上，他的眼神真誠又笨拙，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想保護一個人的沖動。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軟得一塌糊涂。
她忽然踮起腳尖，飛快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像蝴蝶點水，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知道了，騎士大人。”她笑著說，然后轉身跑開，裙擺飛揚，像只快樂的小鳥。
江熠僵在原地，手還保持著拉她手腕的姿勢，臉頰上那個溫熱的觸感，卻像烙印一樣刻在了皮膚上，燙得他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
他抬手摸了摸被親過的地方，看著林晚跑遠的背影，忽然傻笑起來。
旁邊跑過來的趙陽看到他這副樣子，驚訝地張大了嘴：“熠哥，你……你被誰魂穿了？”
江熠沒理他，只是看著林晚消失的方向，心里甜得像灌滿了蜜。
他想，這個穿著碎花裙的、有點野又有點甜的“小妖精”，大概是真的把他的心勾走了。
而跑遠的林晚，靠在墻上捂著發(fā)燙的臉頰，心跳得像要蹦出來。
她剛才……竟然親了江熠？
瘋了瘋了。
可為什么……心里這么甜呢？
陽光穿過樹葉灑在她身上，帶著淡淡的暖意。林晚看著自己映在地上的影子，忽然覺得，做個隨心所欲的小妖精，好像真的……很不錯。
至少這一次，她為自己而活，為心動而勇敢，再也沒有半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