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那個被抽干了靈魂、困在華美囚籠里的影子。
一個全新的、帶著血與恨歸來的劉家寧。
他靜靜地看著,等待著。
手機(jī)屏幕,在灑滿陽光的床頭柜上,安靜地亮著。如同在等待一顆被冰封了太久的心,重新感受到跳動的溫度。
手機(jī)的屏幕在灑滿廉價陽光的床頭柜上,固執(zhí)地亮著。那微弱的光芒,映著劉家寧沉靜卻難掩疲憊的側(cè)臉。
一秒,兩秒…時間在消毒水的氣味里無聲流淌。
沒有預(yù)想中的秒回。沒有驚喜的感嘆號。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劉家寧扯了扯嘴角,一個自嘲的弧度在唇邊凝固。是了。他不再是那個在校園里意氣風(fēng)發(fā)、畫一手好水彩的學(xué)長劉家寧?,F(xiàn)在的他,是從地獄爬回來、帶著一身血腥味的復(fù)仇者。白津瑜,那個干凈得像清晨露珠的女孩,憑什么要回應(yīng)這樣一個陌生而突兀的信息?也許那個號碼,早已換了主人。也許那些支撐他度過最后黑暗的信息,不過是她隨手群發(fā)的問候。
心口那剛剛被陽光融化了一丁點的冰層,似乎又有重新凍結(jié)的趨勢。他移開視線,強(qiáng)迫自己看向窗外喧囂的街道?;钪?,自由地呼吸著,這就夠了。復(fù)仇才剛剛開始,情愛這種奢侈又脆弱的東西,不該再奢望。
他需要計劃。需要力量。需要徹底斬斷與王靜那個毒瘤的一切聯(lián)系。
念頭剛落,那個被他調(diào)成靜音、丟在旅行袋角落的、屬于“王靜丈夫”身份的昂貴手機(jī),屏幕突然瘋狂地閃爍起來。不是電話,是信息,一條接一條,密集得如同催命符。
劉家寧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他走過去,沒有拿起手機(jī),只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屏幕上不斷跳出的信息預(yù)覽。
發(fā)件人:王靜。
【劉家寧!接電話!立刻!馬上!】
【家鑫的事我可以解釋!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你在哪?告訴我位置!我們當(dāng)面談!】
【那份協(xié)議…我們可以再商量!家鑫的病情真的拖不起了!】
【你回來!我命令你立刻回來!】
【家寧…我…我知道錯了…你別這樣…】
【八百萬!那八百萬是怎么回事?!家鑫他…他怎么會?!】
【回我信息!接電話??!劉家寧?。。 ?/p>
最后幾條,字里行間已經(jīng)徹底撕碎了王靜那引以為傲的冰冷面具,透出歇斯底里的驚惶和崩潰。尤其是“八百萬”和“家鑫他…他怎么會?!”那幾個字,帶著巨大的問號和感嘆號,像垂死野獸的爪痕,清晰地暴露了她內(nèi)心的地震。
劉家寧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絲毫意外,只有一種獵人看著獵物終于踏入陷阱的、殘酷的快意。
來了。比他預(yù)想的還要快。
看來,他那位忠心耿耿又效率極高的私人助理Linda,沒有辜負(fù)他的“期望”。那八百萬的流水,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終于抽醒了那個被“干弟弟”蒙蔽了雙眼的蠢女人一點點?
可惜,太晚了。
他伸出手指,沒有點開任何一條信息,更沒有理會屏幕上那個不斷閃爍的、屬于王靜的來電顯示。指尖在屏幕上冰冷地滑動,精準(zhǔn)地找到了那個代表“刪除”的紅色圖標(biāo)。
長按。全選。刪除。
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仿佛他刪除的不是信息,而是一堆散發(fā)著腐臭味的垃圾。
手機(jī)屏幕瞬間恢復(fù)了死寂的黑暗。如同他和王靜之間,徹底斬斷的、只剩下冰冷灰燼的關(guān)系。
做完這一切,劉家寧感到一種奇異的、疲憊過后的虛脫感。他需要休息。需要為即將到來的、更殘酷的戰(zhàn)斗積蓄力量。他走向那張不算舒適的床,和衣躺下,閉上眼睛。前世死亡的冰冷絕望,與今生撕碎協(xié)議時的快意宣泄,在腦海中激烈碰撞,最終都化為一片沉沉的黑暗,將他拖入短暫的昏睡。
不知過了多久。
“叩叩叩——”
一陣極輕、帶著試探意味的敲門聲,小心翼翼地在寂靜的房間里響起。
劉家寧猛地睜開眼。眼神在瞬間的迷茫后,迅速恢復(fù)了銳利和警惕。他睡眠極淺,尤其是在這種地方。
誰?王靜的人?這么快就找來了?
他悄無聲息地翻身下床,沒有開燈,赤著腳,像一只蓄勢待發(fā)的獵豹,無聲地靠近門板。貓眼外,走廊昏暗的光線下,站著一個纖細(xì)的身影。
不是預(yù)料中氣勢洶洶的保鏢,也不是王靜本人。
門外的人似乎有些緊張,又輕輕敲了兩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期盼?
“學(xué)…學(xué)長?劉家寧學(xué)長?是…是你嗎?我是…白津瑜。”
那個名字,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劉家寧死寂的心湖里,漾開了一圈極其細(xì)微的漣漪。
白津瑜?
她竟然…真的來了?而且,這么快?
劉家寧緊繃的身體微微一頓。他透過貓眼,仔細(xì)看去。
門外的女孩穿著一身簡單的米白色棉質(zhì)連衣裙,外面罩著一件淺藍(lán)色的薄針織開衫,長發(fā)柔順地披在肩頭,露出一張干凈得近乎透明的臉。她的眼睛很大,此刻正有些不安地、帶著強(qiáng)烈的期盼,緊緊盯著這扇門板。她的手里,還緊緊攥著一個…印著某家知名奶茶店LOGO的紙袋?隱約能看到里面插著兩根吸管的杯子輪廓。
是她。那個在聊天記錄里,固執(zhí)地給他發(fā)著天氣、奶茶和“請堅持住”的女孩。
劉家寧握著門把手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那冰封的壁壘,似乎因為這猝不及防的、帶著奶茶香氣的出現(xiàn),裂開了一道細(xì)微的縫隙。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復(fù)雜情緒,拉開了門。
“吱呀——”
老舊的房門發(fā)出輕微的呻吟。
門外走廊的光線瞬間涌入,將門口那個纖細(xì)的身影清晰地勾勒出來。
白津瑜在看到門內(nèi)人影的剎那,那雙本就很大的眼睛瞬間睜得更圓了,里面清晰地映出劉家寧此刻的模樣——略顯凌亂的頭發(fā),眼底帶著未散盡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身上是簡單的、甚至有些皺的休閑裝,與記憶中那個永遠(yuǎn)衣著得體、溫潤如玉的學(xué)長形象,相去甚遠(yuǎn)。
一絲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掠過她的眼底,隨即被更強(qiáng)烈的擔(dān)憂和關(guān)切所取代。
“學(xué)…學(xué)長?!”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音,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前踏了一小步,又猛地停住,像是怕驚擾到什么?!罢娴氖悄?!我…我收到信息,還以為…還以為…” 她語無倫次,目光急切地在劉家寧臉上搜尋著,仿佛要確認(rèn)眼前這個帶著一身冷冽氣息的男人,是否還是她記憶中的那個人。
她的視線,最終落在他空蕩蕩的左手無名指上——那里曾經(jīng)戴著一枚象征王靜專屬的、價值不菲的婚戒,如今只剩下一個淡淡的戒痕。
白津瑜的呼吸猛地一窒,像是明白了什么,眼中瞬間涌起一層薄薄的水汽,但被她用力眨了回去。
“我…我路過樓下,看到有家新開的奶茶店,就…就買了這個?!彼行┗艁y地舉起手中的紙袋,像是捧著一個拙劣的借口,聲音越來越小,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討好,“芋…芋泥波波,我記得你…以前好像說過喜歡芋泥?”
那杯帶著溫度的奶茶,被她遞了過來。杯壁上凝結(jié)著細(xì)小的水珠,氤氳著香甜的氣息。
劉家寧的目光,從她因緊張而微微泛紅的臉頰,移到她遞過來的奶茶,再落到她那雙干凈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的眼睛上。那里面,沒有算計,沒有利用,只有純粹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擔(dān)憂和…笨拙的關(guān)心。
前世最后時刻,那一條條無聲支撐著他的信息,與眼前這杯散發(fā)著熱氣的奶茶,在這一刻重疊。
一種極其陌生的酸澀感,毫無預(yù)兆地、狠狠地撞上了他冰封的心臟壁壘。
他沉默著,沒有立刻去接。空氣仿佛凝固了。
白津瑜舉著奶茶的手,因為他的沉默而微微顫抖起來,臉上的紅暈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拒絕的蒼白和難堪。她咬著下唇,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失落,正想收回手。
就在這時,一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涼意的手,輕輕地、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握住了她遞過來的奶茶杯壁。也順勢,包裹住了她微微顫抖的手指。
那突如其來的、帶著涼意的觸碰,讓白津瑜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
劉家寧已經(jīng)接過了那杯奶茶。他的目光很深,像不見底的寒潭,但此刻,那潭水的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融化了一點點,折射出一絲微不可察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度。
“謝謝?!彼穆曇舻统辽硢。裆凹埬ミ^桌面,卻清晰地落入了白津瑜的耳中。
僅僅兩個字,卻讓白津瑜眼中的水汽再也控制不住,瞬間彌漫開來。她慌忙低下頭,用另一只手飛快地抹了一下眼角,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卻又帶著一種失而復(fù)得的巨大欣喜:“不…不客氣!學(xué)長,你…你還好嗎?”
劉家寧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握著那杯溫?zé)岬哪滩?,?cè)身讓開了門口的位置。
“進(jìn)來吧?!?/p>
這三個字,如同赦令。白津瑜幾乎是立刻抬起了頭,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眼睛卻亮得驚人,用力地點了點頭:“嗯!”
小小的標(biāo)準(zhǔn)間因為多了一個人,顯得更加逼仄。白津瑜有些局促地坐在唯一的椅子上,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像個等待老師提問的小學(xué)生。她的目光卻忍不住偷偷瞟向站在窗邊的劉家寧。
他背對著她,身影挺拔卻帶著一種拒人千里的孤寂。他正看著窗外,手里還握著那杯奶茶,沒有喝。
空氣安靜得有些壓抑。白津瑜鼓起勇氣,小聲問:“學(xué)長…你…你怎么會在這里?王靜學(xué)姐她…” 她頓住了,似乎覺得提起這個名字不太合適。
“離婚了?!眲⒓覍幍穆曇艉翢o波瀾地響起,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他沒有回頭。
白津瑜倒抽一口涼氣,雖然看到空蕩的無名指時已有預(yù)感,但親耳聽到,沖擊力還是巨大。她張了張嘴,想問為什么,想問發(fā)生了什么,但看著劉家寧那冰冷僵硬的背影,所有的問題都堵在了喉嚨里。
她敏銳地感覺到,眼前的學(xué)長,已經(jīng)不是她記憶中那個溫潤如玉的學(xué)長了。他身上籠罩著一層厚厚的、生人勿近的冰殼,散發(fā)著一種經(jīng)歷過巨大創(chuàng)傷后的疲憊和…恨意。
“是因為…徐家鑫嗎?”白津瑜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的試探。前世劉家寧“病逝”后,關(guān)于王靜和徐家鑫的流言蜚語就在小范圍傳開過,只是當(dāng)時沉浸在悲傷中的她并未深究。
劉家寧的背影似乎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他沒有否認(rèn),只是發(fā)出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這聲笑,比任何言語都更說明問題。
白津瑜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她攥緊了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甲幾乎嵌進(jìn)掌心。那個徐家鑫,從大學(xué)時她就覺得不對勁,看王靜學(xué)姐的眼神黏黏糊糊,仗著“干弟弟”的身份肆無忌憚地索取…王靜學(xué)姐那么聰明的人,怎么就…
“學(xué)長,你…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白津瑜強(qiáng)迫自己轉(zhuǎn)移話題,聲音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關(guān)切,“如果需要幫忙…我…我雖然沒什么大本事,但…”
“不用?!眲⒓覍幋驍嗔怂曇粢琅f沒有溫度。他終于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白津瑜寫滿真誠擔(dān)憂的臉上。那目光銳利,帶著審視,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她靈魂深處的底色。
白津瑜被他看得有些心慌,卻倔強(qiáng)地沒有移開視線,努力挺直了背脊。
幾秒鐘的沉默,如同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我明天離開這里?!眲⒓覍幗K于再次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去南城。”
南城?一個完全陌生的、距離這里上千公里的南方城市?白津瑜的心猛地一跳,脫口而出:“那…那我…”
“你留下?!眲⒓覍幵俅未驍嗨Z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轉(zhuǎn)圜余地。他看到了女孩眼中瞬間涌起的失落和不解,那眼神像受傷的小鹿,讓他冰封的心湖莫名地?zé)┰炅艘幌?。他移開視線,語氣生硬地補(bǔ)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告誡自己:“我還有事要處理。很麻煩。你跟著,不合適?!?/p>
麻煩…白津瑜咀嚼著這兩個字。是指和王靜、徐家鑫的糾葛?還是指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她看著劉家寧冷硬的側(cè)臉線條,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態(tài)如此明顯。
她明白了?,F(xiàn)在的學(xué)長,不需要任何拖累,也不需要任何多余的關(guān)心。他只想獨(dú)自一人,舔舐傷口,或者…去戰(zhàn)斗。
巨大的失落感淹沒了她。她低下了頭,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底的黯然,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知道了。學(xué)長,你…你保重?!?/p>
房間里的氣氛再次跌入冰點。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
“皇冠”頂級私人會所。厚重的、隔絕一切喧囂的雕花大門內(nèi),是另一個紙醉金迷、光怪陸離的世界。空氣中混合著頂級雪茄的醇厚、昂貴香水的甜膩,以及一種放縱欲望的奢靡氣息。
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如同實質(zhì)的沖擊波,瘋狂地敲打著耳膜。巨大的環(huán)形卡座里,徐家鑫左擁右抱,身邊環(huán)繞著幾個穿著清涼、妝容妖嬈的年輕女孩。他臉色潮紅,眼神迷離,顯然是喝高了,一只手不老實地在身邊一個女孩裸露的大腿上摩挲著,另一只手高高舉起一杯金黃色的香檳,對著閃爍的射燈怪叫。
“喝!都給老子喝!今天鑫哥高興!八百萬!小意思!靜姐…呃…王靜那個老女人…嗝…她的錢…不就是我的錢?哈哈哈哈哈!”
他放肆地大笑著,將杯中昂貴的液體一飲而盡,任由酒液順著嘴角流下,滴在價值不菲的襯衫前襟上。
“鑫哥威武!”
“鑫哥大氣!”
“靜姐對鑫哥真是沒話說??!”
旁邊的女孩們嬌笑著奉承,鶯聲燕語,身體更是如水蛇般往徐家鑫身上貼。
徐家鑫得意非凡,醉醺醺地一把摟過離他最近的女孩,湊到她耳邊,噴著濃重的酒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炫耀和發(fā)泄般的惡毒:“嘿嘿…你們知道嗎?老子這腎…嗝…壓根兒就沒??!一點毛病都沒有!裝的!就為了…為了騙王靜那個蠢女人掏錢!哈哈哈!她還真信了!急得跟什么似的…還逼她那個窩囊廢老公給我捐腎…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啊?真的假的?”旁邊的女孩故作驚訝地捂嘴。
“當(dāng)然真的!”徐家鑫拍著胸脯,醉眼朦朧,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得意,“那傻女人…從小就蠢!我說啥信啥!劉家寧那個傻逼…活該被當(dāng)墊腳石…捐腎?捐他媽的!老子現(xiàn)在有錢了…要什么腎沒有?換!老子明天就去換一個純金的!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著,又將一杯酒灌了下去。迷幻的燈光打在他扭曲的臉上,如同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就在他笑得最猖狂、最得意忘形的時刻——
砰?。?!
一聲巨響,如同平地驚雷,悍然撕裂了震耳的音樂和放縱的喧囂!
卡座區(qū)厚重的水晶珠簾被人從外面粗暴地、狠狠地一把扯斷!晶瑩的珠子如同斷線的冰雹,噼里啪啦砸落一地,發(fā)出刺耳的碎裂聲!
整個卡座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尋歡作樂的人都愕然地看向入口。
只見王靜站在那里。
她依舊穿著那身高定西裝套裙,包裹著她玲瓏卻僵硬如石的身軀。只是此刻,那身昂貴的套裝上沾滿了灰塵,甚至裙擺處有一道明顯的、像是被什么尖銳物劃破的口子。她精心打理的頭發(fā)散亂了幾縷,狼狽地貼在汗?jié)竦念~角。
她的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如同剛從冰窖里撈出來。那雙總是盛滿冰霜、掌控一切的美眸,此刻卻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如同瀕臨瘋狂的野獸,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釘在卡座中央,那個左擁右抱、還在狂笑的徐家鑫身上!
她的身體,在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一種足以焚毀理智的、滅頂?shù)膽嵟?、羞辱和…崩塌?/p>
剛才在門外,她聽到了。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鋼針,狠狠地扎進(jìn)她的耳膜,貫穿她的大腦!
‘腎壓根沒??!’
‘裝的!’
‘騙王靜那個蠢女人掏錢!’
‘劉家寧那個傻逼…活該被當(dāng)墊腳石…’
轟隆隆——
王靜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在腳下寸寸龜裂、崩塌!她拼盡全力維持的最后一絲冷靜和驕傲,被徐家鑫那惡毒的狂笑和炫耀,徹底碾成了齏粉!
“徐!家!鑫?。?!”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嘯,從王靜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那聲音里蘊(yùn)含的絕望和恨意,讓整個喧囂的會所都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如同厲鬼索命般的場景驚呆了。
她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獅,完全不顧形象,踩著那雙細(xì)高跟的CL紅底鞋,踉蹌著、卻又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瘋狂氣勢,猛地沖進(jìn)卡座,目標(biāo)直指那個還沉浸在得意中的惡魔!
徐家鑫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那聲凄厲的尖叫嚇得一個激靈,酒醒了大半。他愕然抬頭,當(dāng)看清沖進(jìn)來的人是王靜時,臉上的狂笑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靜…靜姐?!”他失聲叫道,下意識地想推開身邊的女人站起來。
晚了。
王靜已經(jīng)沖到了他面前。她沒有任何廢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高高揚(yáng)起手臂——
啪?。。?/p>
一記響徹整個卡座的、用盡全力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徐家鑫那張寫滿驚愕和油膩的臉上!
力道之大,直接將徐家鑫扇得整個人歪倒在卡座的真皮沙發(fā)上,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嘴角甚至滲出了一絲血跡。
“??!”旁邊的女孩們嚇得尖叫著四散躲開。
徐家鑫被打懵了,捂著臉,又驚又怒地看著狀若瘋癲的王靜:“你…你瘋了?!王靜!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這個畜生!!”王靜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泣血的恨意,她指著徐家鑫,身體抖得如同風(fēng)中落葉,“你的腎!是裝的?!你騙我?!你一直都在騙我???!”
“那八百萬!我的八百萬!!是不是你轉(zhuǎn)走的?!說?。。?!”她歇斯底里地咆哮著,淚水終于失控地沖出眼眶,混合著臉上蹭到的灰塵,狼狽不堪。
徐家鑫眼神閃爍,心虛和慌亂一閃而過,隨即被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狠厲取代。他捂著臉站起來,指著王靜,惱羞成怒地吼回去:“是又怎么樣?!王靜!你他媽少在這里裝受害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供著我,養(yǎng)著我,不就是因為我長得像你那個短命的親弟弟?!你把我當(dāng)替身!當(dāng)寵物!你問過我愿意嗎?!”
“老子受夠了!你的錢,老子花天經(jīng)地義!那是你欠老子的精神損失費(fèi)!”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橫飛,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怨毒和貪婪,“還有劉家寧那個傻逼!他活該!他算什么東西?一個靠你養(yǎng)著的廢物!他的腎?老子嫌臟!老子要的是錢!是自由!是…”
“閉嘴?。?!”王靜猛地抓起卡座上一個沉重的煙灰缸,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徐家鑫砸了過去!
煙灰缸擦著徐家鑫的耳朵飛過,狠狠砸在他身后的酒柜上,玻璃碎裂聲和酒瓶傾倒的聲音嘩啦響起,昂貴的酒液流淌一地。
整個場面混亂到了極點。
王靜渾身脫力,踉蹌著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卡座靠背上,才勉強(qiáng)沒有倒下。她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如同被撕裂般疼痛。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徐家鑫那張扭曲怨毒的臉,劉家寧最后那冰冷厭棄的眼神,還有那份被撕成碎片的器官捐贈協(xié)議…無數(shù)的畫面在她混亂的腦海中瘋狂閃回、碰撞。
替身…寵物…欠他的…劉家寧活該…嫌臟…
原來,她一直視若珍寶、傾盡所有去保護(hù)的“弟弟”,心里竟然是這樣看待她的!是這樣惡毒地算計她、利用她!而她,卻為了這樣一個畜生,親手把那個從小到大一直默默守護(hù)她、用才華將她推上巔峰、最后卻被她推進(jìn)地獄的男人…推開了!徹底推開了!
“噗——”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嚨,王靜死死捂住嘴,才沒有當(dāng)場嘔出來。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嘯,瞬間將她徹底淹沒,窒息感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
就在這時,被她死死攥在手里、幾乎要捏碎的手機(jī),突然震動起來!
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赫然是——Linda!
王靜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顫抖的、沾滿淚水和灰塵的手指,猛地劃開接聽!
“王…王總!”電話那頭,Linda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恐和急促,背景音嘈雜混亂,“查…查到了!徐家鑫的腎病…是假的!所有醫(yī)院的原始記錄都是偽造的!是…是買通了之前的醫(yī)生!還有…還有…”
Linda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變得尖利刺耳:
“我們剛剛追蹤到他在國外的一個秘密賬戶…里面…里面不僅有剛轉(zhuǎn)走的八百萬!還有…還有之前陸續(xù)轉(zhuǎn)出的…加起來…超過三千萬?。?!”
轟——?。。?/p>
Linda最后那個數(shù)字,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一道終極的審判雷霆,在王靜早已崩潰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三千萬?!
她這些年,陸陸續(xù)續(xù)給徐家鑫的“零花錢”、“創(chuàng)業(yè)資金”、“治病錢”…原來…原來都流進(jìn)了他自己的口袋?!她傾注的感情、毫無保留的信任、甚至不惜犧牲自己丈夫…換來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將她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掠奪!
“呃啊——?。?!”
一聲絕望到極致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哀嚎,從王靜喉嚨里凄厲地迸發(fā)出來!她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整個人順著冰冷的卡座靠背,緩緩滑倒在地。
昂貴的西裝套裙沾染上地上流淌的、混合著酒液和煙灰的污穢。她癱坐在那里,背靠著冰冷華麗的卡座,長發(fā)散亂,妝容被淚水徹底糊花,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瘋狂旋轉(zhuǎn)的射燈,如同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破布娃娃。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震耳的音樂還在不知疲倦地轟鳴著,仿佛在嘲笑她這個徹頭徹尾的、愚蠢透頂?shù)氖≌摺?/p>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家寧…劉家寧…
那個名字,帶著無盡的悔恨和滅頂?shù)慕^望,如同燒紅的烙鐵,一遍遍燙在她的心上。比徐家鑫的背叛更讓她痛不欲生!
她猛地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抱住頭,發(fā)出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小獸般的嗚咽。
“家寧…家寧…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回來…你回來啊…” 破碎的、帶著泣血般哀慟的囈語,在震耳的音樂縫隙里,微弱得如同塵埃,卻耗盡了她僅剩的全部力氣。
另一邊。
快捷酒店狹小的房間里,空氣依舊沉默。
劉家寧站在窗邊,目光落在樓下街道閃爍的霓虹上。那杯芋泥波波奶茶,被放在窗臺上,杯壁上的水珠已經(jīng)干涸,只留下淡淡的痕跡。
白津瑜坐在椅子上,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針織開衫的衣角。剛才劉家寧那句生硬的“你留下”和“不合適”,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她心上。
“學(xué)長…”她鼓起勇氣,再次抬起頭,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堅定,“我知道我現(xiàn)在幫不上什么大忙,我也知道…你不想被打擾。”
劉家寧沒有回頭,背影依舊冷硬。
白津瑜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了下去,語速有些快,像是怕被打斷:“但是…但是南城那邊,我…我有個關(guān)系很好的表姐,她…她在那邊做點小生意,人很靠譜!你…你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如果…如果有什么需要跑腿的、打聽消息的小事…或者…或者只是想找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暫時落腳…”
她從隨身的帆布小包里,有些急切地翻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便簽紙,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寫著一個名字和一串電話號碼。
“這個…這個是她電話!我…我已經(jīng)跟她打過招呼了!她叫陳芳!你…你千萬別有負(fù)擔(dān)!就…就當(dāng)是多一個備用的…備用的聯(lián)系方式!絕對安全!我保證!”
她站起身,走到劉家寧身后幾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小心翼翼地將那張便簽紙,放在了窗臺上,緊挨著那杯已經(jīng)涼透的奶茶。
做完這一切,她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務(wù),微微松了口氣,但臉上依舊帶著緊張和期盼,看著劉家寧依舊沒有回應(yīng)的背影。
“我…我該走了。”她小聲說,聲音里帶著濃濃的不舍,“學(xué)長…你…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管在哪里?!?/p>
她說完,又深深地看了那個孤寂的背影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樣子刻進(jìn)腦海里。然后,轉(zhuǎn)過身,輕手輕腳地走向門口。
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門把手的瞬間。
“白津瑜?!?/p>
劉家寧的聲音,毫無預(yù)兆地在身后響起。
那聲音依舊低沉,卻似乎少了幾分之前的絕對冰冷,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
白津瑜猛地頓住腳步,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她霍然轉(zhuǎn)身!
窗邊,劉家寧不知何時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身。他手里拿著那張寫著電話號碼的便簽紙,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臉上。
他的眼神很深,像暴風(fēng)雨前壓抑的海。那里面翻涌著太多白津瑜看不懂的情緒——有審視,有掙扎,有揮之不去的冰冷,但似乎…在最深的暗涌里,也有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動搖?
他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白津瑜幾乎要承受不住那沉重的目光,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終于,他極其緩慢地,對著她,幅度極小地點了一下頭。
沒有說“謝謝”,也沒有承諾什么。
但那一個微不可察的點頭動作,卻像一道微弱卻溫暖的光,瞬間驅(qū)散了白津瑜心中所有的委屈和陰霾!巨大的驚喜如同煙花在她心底炸開!
她用力抿住嘴唇,才沒有讓笑容失控地綻放出來,但那亮得驚人的眼睛里,已經(jīng)盛滿了璀璨的星光。她也用力地、重重地點了一下頭,什么也沒說,拉開門,飛快地跑了出去。
房門輕輕合上。
狹小的房間里,再次只剩下劉家寧一個人。他低頭,看著手中那張還帶著女孩體溫的便簽紙,上面娟秀的字跡寫著“陳芳”和一個陌生的號碼。
窗臺上,那杯涼透的芋泥波波,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fā)著微弱而執(zhí)著的香甜氣息。
他沉默著。
良久,他拿起手機(jī),撥通了快捷酒店前臺的電話,聲音恢復(fù)了平日的冷靜:
“你好,麻煩幫我辦理續(xù)住。另外,訂一張明天最早飛南城的機(jī)票。單程。”
窗外的霓虹,依舊不知疲倦地閃爍,照亮著這座充滿欲望與背叛的城市,也照亮著他腳下這條通往未知、卻不再孤身一人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