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車水馬龍,人流如織。
新年將至,街上各種買賣相當(dāng)火熱。
明月見到我時一臉驚詫。
“你這是怎么了?偷偷摸摸做完事眼睛還變小了?”
我摸了摸自己略有些浮腫的眼。
昨日痛哭過后,我和紫鳶找院中殘雪敷了半天,如今也只是微微水腫罷了,不過若對上 越澤,怕是還要多加謹慎。
說趣閣近日講的本子很有些新意,外面時不時響起一陣熱鬧的笑聲。
雅間里的氣氛卻頗為凝重。
原本說是明月繼續(xù)追查霄澈哥哥的下落,我在昭王府尋找越澤指使的證據(jù)和其他把柄。
卻沒料到我一來便放出如此令人驚駭?shù)南ⅰ?/p>
明月靜默半晌。
“沒想到你家的事情竟也是他一手造成,當(dāng)真夠狠.....此事重大,我必須告知父兄。若 真相如此,太子一事或有轉(zhuǎn)機?!?/p>
我點頭贊成。
“此案如今是帝王的喉中刺,最忌人提,若要翻,必得確鑿證據(jù)。”
我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眼中燃起一絲暗芒。
“你先告知你父兄,若能上稟天子,我可以將那信和印鑒都帶出來?!?/p>
“帶出來?那不是昭王的暗柜嗎?你把東西偷出來,他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拿出來便不回去了,這是最終給太子定罪的證據(jù),若是能呈到御前,讓陛下重審此 案......”
明月放下杯盞,雙眼睜圓了定定看著我。
“重審此案,用你偷來的證物加上你的證言,讓你作為關(guān)鍵證人被嚴加看管嗎?你膽子也太大了,不怕他再來把你也滅口?退一步講,你直接摻和進去,就算扳倒了他,你自己還能有命在?”
“死又如何?我只要他償命。”
我眼角泛紅,一眨不眨盯著桌面,仿佛要燒出個洞來。
親手救下的人竟是一惡狼,害我和至親至愛如此,不報此仇,如何對得起無辜之人?
“孟翎你給我冷靜點兒!你不是說你不信林霄澈死了嗎?那你這是在做什么!你爹娘也 還沒死呢!現(xiàn)在為了報仇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是豬嗎?”
明月猛地拍向桌案,到半途又怕聲音太大漏了動靜,匆忙收力,化掌為拳沖我面前當(dāng)空 一揮,帶起一陣勁風(fēng)。
“別給我擺出一副殉情的鬼樣子,我這邊可還找著呢,別回頭他回來一看你已經(jīng)殉了, 然后他再找你殉情去,你倆一個殉一個,竟惡心我了?!?/p>
她怒氣沖沖說完,猛地向后一靠,帶得凳子都后移了兩寸。
我默然不語。
方才的沖動上腦此時漸漸平靜,甚至隱約上來一絲羞愧。
原也不是那樣計劃的,可、實在太累了......方才說著,便想干脆豁出去算了,無論如何 也不能放過罪魁禍首。
明月說的對,我不能為此就不管不顧地把自己搭進去。
太過愚蠢,也......太過軟弱。
魚死網(wǎng)破只是莽夫之勇,搞不好還會壞了大局。
我低頭,伸手掏出了一卷記錄。
“這是我昨日記錄的要點,你帶回去給你父兄,以此為突破口去查,總能抓住他的漏洞。”
22
我迎著寒風(fēng)繞了幾圈,終于步履遲遲地向昭王府走去。
再次面對那個人,似乎比以往更艱難。
我不明白他怎么能如此。
一邊在我面前做好人,一邊坑害我的父母,追殺我的心上人,讓我變成孤家寡人。
我撲哧一下突然笑了出來,引來紫鳶擔(dān)憂的注視。
我卻一發(fā)不可收,笑得淚水都從眼角擠了出去,腹部像是被扯直般的痛,不由得整個人
彎了下去,蹲在了地上。
哈哈哈......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笑。
只是突然就剎不住了,
明明沒什么好笑的,卻又覺得哪里都可笑,所有人都可笑,連同我自己,也很可笑。
沒關(guān)系的,我終于找到了真相,不是嗎?
其實也沒什么矛盾的,我本來也很不喜那個人。
只是要繼續(xù)虛情假意地陪他演演罷了...... 越澤。
你原來只是,我的仇人啊。
霄澈哥哥說的對,笑聲真的很能讓人放松。
我從前沒有覺得,可能是因為每天都笑。
就像從來不渴的人意識不到水的珍貴。
算算這些日子,我確實很久沒有開懷笑過了。
今日雖算不得開懷,卻到底是放松了下來。
行至昭王府,我已調(diào)整好了輕松的神態(tài)。
得知越澤還未回來,我便去了書房等他。
順便又去偏室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論是香灰、蠟油還是墨汁,都未留下痕跡。
一切恢復(fù)如初。
23
夜幕已降。
戌時剛至,院門口傳來寧辭見禮的聲音。
我正臥靠在書房的小榻上,聽見動靜,手中話本子稍稍一偏,轉(zhuǎn)頭向門口望去。
離京數(shù)日,他臉上更瘦削了幾分,眉眼間則多了一絲銳利。
又是一身的黑沉沉,像一團雷云闖進來。
我掛上溫柔的笑,放下手中的話本子。
“累了吧?先用膳?”
“你還未用?在等我嗎?”
凜冽的眉峰間劃過一絲柔和。
“嗯”
我回答得含羞帶怯。
越澤解下厚實的玄狐大氅,面上帶了笑意,大步走來。
眼看他又要伸手來牽我,我直接擺出引導(dǎo)的姿態(tài),并主動為他放好了椅子。
越澤好笑地看了我一眼。
“幾日不見,翎兒怎地如此乖順了?”
我滯了一瞬,垂下頭,努力回想霄澈哥哥的樣子。
不能想象與他重逢,那樣會哭。
我想到那年桃花盛放,他從書院回來,帶了最新的詩集前來尋我。
他一言,我一語,一會兒認真說詩,一會兒又齊齊笑倒在秋千上。
那個場景,如果能再見到...... 我緩緩抬頭,深深望向面前之人。
眼前場景虛化,對面的黑衣中似乎泛出了熟悉的藍,笑容仿佛也帶上和煦的氣息。
我又適當(dāng)調(diào)整了情緒,抑制住心底溢出的悲傷。
只透出濃濃的愛慕與依戀。
越澤有些怔愣地看著我,隨即目光動容。
伸手撫上了我的臉頰。
“翎兒......”
他喃喃道,手上微抬似要起身。
我卻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
“趁熱吃吧,一會兒又該涼了?!?/p>
“好。”
一頓飯吃得情意綿綿。
回房的路上,我看到府內(nèi)比之前更加忙碌的人影,和廊柱上新刷的朱漆,才恍然意識到。
對啊,春節(jié)將至。
今日上街熱鬧的氣氛讓我不自覺躲避,而王府一直靜默得仿佛根本不會過節(jié),倒讓我忽 略了這個團圓的時節(jié)。
我加快了步子。
還是繼續(xù)忽略吧......團圓無期,我只盼春日能盡快到來。
24
次日一早,我照常去書房侍候,卻被寧辭攔在了門外。
只說王爺有事出門,讓雪翎姑娘好好休息,不必來此。
我心中有些不安,堅持要去,哪怕是看一會兒書。
寧辭語氣和緩,態(tài)度卻異常堅決。
最終還是沒能進去。
于是我喚了紫鳶要出府,卻又被門口的侍衛(wèi)阻攔。
理由是我近日出門過于頻繁,王爺囑咐要讓雪翎姑娘好好休息,因此今日不得出府。
我又問明日,他們便不再作答,但只要出去,就是不行,甚至連紫鳶都不被準許單獨出府。
我心下越來越沉。
昨晚明明還好好的,今日卻突然這也不許那也不許。
顯然他已過問了我的所有行程,甚至、已經(jīng)起疑。
究竟是哪里?我?guī)е哮S回房,一路默默梳理著近日的所有行事。
每次出門我都找了充分的理由,昨天更是抓住機會表演了一番深情。
他不在,我心下孤單,逛逛街去,有何可疑?
何況每次的時間我都認真掐過,他就算懷疑,也不該書房都不讓我去。
難道是暗柜?
我明明已經(jīng)清理干凈了啊,所有動過的東西連相對位置都特意還原過。
除非......他一早便留下了什么線索,被我破壞了。
或許,在我第一次觸碰機關(guān)時,已留下了痕跡。
我凝神細思,到底想不明白,也便不想了。
只慶幸昨日已將記錄交給了明月。
一連幾日過去,我連院里的梅樹上每天有幾朵花都數(shù)清了。
他不讓出去,我就干脆連院門都未出。
除夕將至,我終于等到越澤再次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