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彼?,“拆樓的事,明天(6)拆樓的錘聲落在望川樓墻體上時,
顧寒正站在拆遷區(qū)邊緣的老槐樹下。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半落在未拆的樓基上,
一半浸在剛冒芽的草里——那草是前兩天下雨時冒出來的,嫩得能掐出水,擠在瓦礫縫里,
透著股不管不顧的生氣?!邦櫢?,東南角的承重墻得用機器拆!”工頭舉著對講機喊,
聲音被風(fēng)刮得散了些,“工人不敢上手,說那墻里之前‘出過事’!”顧寒沒動,
指尖摩挲著兜里那枚小銅鈴。鈴舌上的“川”字被體溫焐得發(fā)亮,
是那天天臺碎鈴里飄出的“小顧寒”留下的。他抬眼往望川樓看,六層的位置正往下掉磚,
灰霧騰起來,裹著陽光,倒像樓在嘆氣?!拔胰タ纯??!彼麑χ鴮χv機回了句,
把煙蒂摁在樹根上——煙是工頭給的,說是“壓驚煙”,他抽了半根,覺得嗆,
剩下的半截燃著火星,被風(fēng)一吹,落在草葉上,沒燒起來,只蜷成了灰。走到樓前時,
拆到一半的墻體正往下掉渣。工人都退在安全線外,一個個縮著脖子,見顧寒過來,
有個年輕的忍不住嘟囔:“顧哥,這墻邪性得很,昨天拆到一半,機器突然熄火了,
顯示屏上還跳出串亂碼,像……像有人在哭?!鳖櫤疀]接話,繞到東南角的承重墻前。
墻皮早被錘砸得稀爛,露出里面的紅磚,磚縫里嵌著點藍布絲,
是劉梅那件褂子的料子——那天在601墻洞里扯出褂子時,衣角確實缺了塊,
想來是被砌進了承重墻里。他伸手敲了敲墻面,“咚咚”聲悶實,是實心的。
可當(dāng)指尖劃過磚縫時,卻摸到塊松動的磚——磚縫里塞著東西,硬邦邦的,像木片。
“拿撬棍來。”顧寒朝工人伸手。撬棍遞過來時帶著點抖。顧寒沒管,把撬棍插進磚縫,
手腕一使勁,“咔”的聲,紅磚被撬了出來。磚后面不是水泥,是個巴掌大的木盒,
黑沉沉的,盒蓋裂著縫,看著比之前找到的幾個木箱都舊。盒子沒鎖,
顧寒隨手掀開——里面沒放日記,也沒放名單,只鋪著層絨布,絨布上擺著枚銀戒指,
戒面是朵梅花,和劉梅繡品上的花一模一樣,只是花瓣被磨得快平了。戒指底下壓著張紙,
是張泛黃的處方單,字跡被潮氣浸得發(fā)暈,勉強能認出“安眠藥”“每日三次”的字樣,
落款日期是2021年7月14日——正是劉梅日記里“出事前一天”。顧寒捏著處方單,
指腹蹭過“劉梅”兩個字。原來她不是不怕,是早做了打算。
墻里的洞、床底的暗道、藏在磚里的戒指……她把能給的后路都鋪好了,
只等一個“能拆樓的人”來收尾。“顧哥?拆不拆?”工頭湊過來,眼睛直往木盒里瞟,
“這戒指……看著像老物件?!鳖櫤呀渲溉睾欣铮仙仙w:“拆。機器不用,
讓工人用撬棍慢慢來,別碰壞里面的磚。”工頭愣了下,沒敢多問,
轉(zhuǎn)身朝工人喊:“都聽見了?輕著點!磕壞塊磚扣半天工錢!”工人應(yīng)聲的聲音里帶著松快。
顧寒沒再留,抱著木盒往老槐樹走——剛走兩步,兜里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歸屬地是市醫(yī)院。“是顧寒先生嗎?”聽筒里是個女聲,挺溫和,“我是退休辦的,
王醫(yī)生昨天住院了,他讓我把東西給您送過來,您現(xiàn)在在哪?
”顧寒頓了頓——王醫(yī)生是當(dāng)年給他做心臟手術(shù)的主治醫(yī)生,前天工頭查到聯(lián)系方式時,
他本想去見,卻被拆樓的事絆住了?!拔以谕遣疬w區(qū)。”他報了地址,掛了電話,
把木盒塞進工具包時,指腹蹭到張硬紙——是之前從劉梅日記里掉出來的半張名單,
上面“張建軍”的名字后面,黑叉旁多了個小小的鉛筆印,像有人在上面畫了個圈。
張建軍——住戶手冊上二樓的戶主,登記信息是“司機,27歲”,
名單上唯二畫黑叉的人之一。之前顧川的影子沒提過他,劉梅的日記里也沒寫,
像個被忘在角落的名字?!邦櫹壬俊庇腥嗽诤八?。顧寒抬頭,
見個穿白襯衫的姑娘站在路邊,手里拎著個牛皮袋,見他看過來,
把袋子遞過來:“王醫(yī)生說這里面是您的東西。他還說,您要是有空,最好去醫(yī)院見見他,
他……有話跟您說?!鳖櫤舆^袋子,指尖碰到袋口的溫度,是溫的,像剛被人捂過。
他點頭:“謝了?!惫媚餂]多待,轉(zhuǎn)身往路邊的電動車走,騎上車時又回頭看了眼望川樓,
小聲說了句“終于拆了”,聲音輕得像嘆息。顧寒沒拆開袋子,先往醫(yī)院去。
王醫(yī)生住在內(nèi)科病房,靠窗的床位,見顧寒進來,掙扎著想坐起來,被顧寒按住了?!皠e動。
”顧寒把椅子拉到床邊,“您說就行?!蓖踽t(yī)生咳了兩聲,
指了指床頭柜上的搪瓷缸:“那缸子是你媽當(dāng)年送我的。她說……等你長大了,
要是記恨顧川,就讓我把缸子給你,讓你看看這上面的字?!鳖櫤闷鹛麓筛?。缸身掉了瓷,
上面用紅漆寫著行小字:“1995.8.15,小寒醒了?!弊舟E歪歪扭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