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很摳門。家人聚餐，她掏出饅頭要蘸湯汁。吃個席，同席沒吃完，
她就拿出紅色塑料袋開始打包。女兒換下的尿不濕，她偷偷撿回來洗了又晾干。
直到我出差提前回來。撞破她在大口地吃著紅燒肉。我掏出路邊買的饅頭。
“我特意帶回來你最愛吃的特產(chǎn)?！?她震驚地抬頭，嘴上的油和醬汁糊成一團。我知道，
她舍不得擦。這么香的東西，肯定要全吃完后先舔個圈，再用一張紙巾擦手擦臉一條龍。
廁所有動靜。是周家瑞。他急急地走出來，給我找拖鞋?！澳阍趺刺崆盎貋硪膊桓艺f，
我好去接你...”她妹妹周家佳聽到動靜，抱著她兒子從里間走出來，
臉上諂媚的笑堆成一朵花?！吧┳?..你怎么回來了！正好我?guī)зt寶回來看媽，
一家人一起吃個飯?！币患胰耍课依湫σ宦?。這個家是五菱嗎？陸續(xù)出來人。
周家佳穿了我的真絲睡衣，腳上是我的拖鞋。我說呢，我在自己家，自己的拖鞋，
還用得著找？周家瑞在鞋柜翻出來的是客人的拖鞋。我鞋都不換，三下五除二走進房間，
從鎖著的抽屜里掏出裝著離婚協(xié)議書的文件袋。離婚協(xié)議書是我早擬好的。我回到他們面前，
把協(xié)議書往周家瑞身上用力打砸過去。“簽字！”婆婆心疼他兒子，又做賊心虛，
站起來要攔著我解釋。我躲開那雙油膩的手，生怕她碰到我。
我把那袋硬得發(fā)干的饅頭堆進她懷里，先堵住她的手。反正她肯定舍不得扔，她空不出手來。
下一個是周家佳。我盯著她：”把我的衣服和鞋子給我換下來！”周家佳還要說話，
周家瑞推著她進去?！奥犇闵┳拥?，聽你嫂子的...”然后轉頭，
跟我陪著笑臉尷尬地狡辯：”佳佳就是也想買一套這樣的，她跟你身形差不多，
就試一下尺碼...”我怒火中燒，再也不想給這家人面子。“她到底想買幾套啊，
以前到現(xiàn)在試了不止一件吧！”“協(xié)議書簽好寄給我。
”我等周家佳拿著換下的衣服鞋子出來，就一把扯了過去。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家子杜鵑。
2周家瑞打了三十幾通過來，我怕吵醒女兒，摁了靜音不接。虧得從同學進化到情侶的時候，
宿舍的同學一個勁地看好，說我比較急，周家瑞性格溫和，很適配，加上我說什么他做什么，
人夫感拉滿。我后來終于發(fā)現(xiàn)了，他不是只聽我的，他是誰說的都聽，這個和稀泥的玩意兒。
水到渠成談婚論嫁的時候，當然就是互見家長。我們都是普通人家，我家做生意，
條件要更好一些。爸媽沒什么意見，他們也看好周家瑞性子軟。我去周家瑞那的時候，
準備了水果茶葉酒，還有些干貨禮盒。他爸爸去世早，媽媽和妹妹把家里掃得一塵不染，
還騰出空來準備了八菜一湯。我還特地拍了照，
立刻就發(fā)了帖子問網(wǎng)友們：【第一次去男方家，這樣的飯菜算重視嗎？
】網(wǎng)友們都覺得大差不離，我才放心。離開他家后，周家瑞才偷偷給了我見面紅包，
和我?guī)淼亩Y物價格差不多，說是他媽怕他妹妹多心，所以不當面給，拜托兒子塞給我的。
我現(xiàn)在想想，這紅包根本就是他自己添的！我結婚不久就懷上了，又趕上周家瑞公司有項目，
太過忙碌，婆婆不讓我爸媽花錢請保姆，自告奮勇來幫忙。我更加確定：婆婆很摳門。
但現(xiàn)實或網(wǎng)上，像這樣相對節(jié)儉一些的長輩，也是有的。所以，
我打算秉承網(wǎng)友傳授的兩大和諧相處原則：一、眼不見為凈，二、抓大放小。
家里那些滴著水的塑料袋，她攢在柜子里當垃圾袋，我眼不見為凈。她不讓我進廚房，
自己買的菜又太少，端上飯桌，兩個人幾筷子就夾得見底，我眼不見為凈，
反正周家瑞負責補貨。用完的水不倒，一盆子水可以洗肉又洗菜又洗手，還能囤著飯后洗碗，
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閉著的時候，是我不在家吃的時候，睜著的時候，
我用眼神示意周家瑞把污水倒掉。但有時候，我的眼皮是摁都摁不下去。爸媽來看我，
約了兩家人一起聚餐。婆婆嘮叨了幾天，確認了幾次買單的事。周家瑞陪笑：”媽，
岳父岳母在縣里忙著做生意，好不容易抽會空來看女兒，
哪有他們出錢的道理...”面對親兒子幾番明確的推脫，她也不好再開口。
結果那天等菜上齊了，她掏出饅頭要蘸湯汁吃。“沒事你們吃你們吃，
我吃這個就行了...”我甚至不知道那饅頭是哪來的。爸媽臉色瞬間就有些不自然。
周家瑞見狀，急忙和稀泥：”我媽節(jié)約慣了，哈哈哈...”然后又補一句：”放心，
我媽只是自己節(jié)約，對茜茜那是絕對大方的！”為了讓爸媽放心，我只能先配合地點點頭。
不是特別愉快的聚餐。3某天，我下班早，突然發(fā)現(xiàn)飯桌上多了好些菜。
這是她看到我爸媽有些責怪的表情，性轉了，變大方了？我坐下來，剛夾起第一口素菜，
還沒入口便聞出了腥味。這不會是...外面打包的吧....我下意識看向垃圾桶。
果然里面好幾個油膩的打包袋疊在一起，
還泛著黃的紅的油光...一股惡心從我的胃翻涌至我的喉嚨口。我直接沖向了廁所，
整整干嘔了半小時，吐得我眼冒金星。他們都知道，我那段時間孕反一直很嚴重。
我是性子急，但不直接沖她發(fā)脾氣，我選擇把問題丟給周家瑞，給他發(fā)了信息。當晚，
周家瑞趁我回房睡覺的時候說了他媽媽?！皨專阏f你，就為了口吃的，
非要回鄉(xiāng)下趕那趟同村不同姓的喪席...”“吃就吃吧，這么熱的天，
你就把所有的飯菜混一起，坐大半天的班車帶回來？
吃不了這些...她最近什么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直吐得厲害...”我眼睛閉著，
但難受得睡不著，從留著通風透氣的門縫里，聽見他媽叫屈?！澳切┤耸刂撞?，
都顧不上吃幾口菜，浪費了多可惜...”“是好吃的呀，都是席面，
..這有魚有蝦的...”喪席...棺材...魚蝦...那股又腥又膻的惡心感又來了，
我捂著嘴沖向衛(wèi)生間。客廳的兩人慌張地住了口。第二天，我沒見著婆婆。周家瑞湊上來，
連聲替他媽道歉。我直問那些菜去哪里了。周家瑞支吾半天，
說他媽還是舍不得丟掉那些飯菜，把那些都重新打包了，拿去給妹妹周家佳。
我臉剛要沉下來，他就又頻頻道歉?！皩Σ黄疖畿纾院蟛粫l(fā)生這樣的事兒了。
”我看著個大男人一天到晚為難的臉，心里就有些難受。這事兒說到底，也根本不是他的錯，
而且我把問題拋給他時，他也第一時間說了他媽。“下不為例。”我冷著臉原諒了他。
4周家佳是媽寶，沒事愛往我們這跑。她嘴甜，性子也好。我是獨生女，從小都想要個姐妹，
就對這個小姑子也有些偏愛?！吧┳?，你這個包挺好看的，你皮膚又白，襯得很！
”她在門口換鞋，看著我放衣帽架上的包，這姑娘出口就是夸夸。
那個包是周家瑞拿了獎金買來送我的，是個小輕奢。其實它不挑膚色，很百搭，
我休產(chǎn)假前都用來通勤，就一直掛門口衣帽架上?！靶牵瑧言羞@么大的喜事，
喊你家周老師買個驢??！”同事調(diào)侃。我笑著打岔過去：”等寶寶出生再敲詐他！
”其實我心疼他這幾年又加班又出差的，掙錢不容易，哪敢看那些貴氣的大牌子。
周家佳要相親，婆婆說她要跟著周家佳一起去，想打扮體面些。她時不時地瞥了眼睛，
看向門口那個包。我雖然看她不太順眼，但這和周家佳無關。畢竟短時間的相處下來，
我心里還是挺喜歡周家佳的。周家瑞跟我說過幾次，周家佳前幾次帶對象見家長，
都進行得不太順利。我想著，萬一這次相到個正常的好人，可千萬不能被親媽的不體面毀了。
周家瑞沖我點點頭。我就順著她的視線和周家瑞的臺階，
淡淡應了一句：”先背著我那包去吧，面上也好看些。”相了幾次，是成功了。
但沒想到的是，我這口子一開，也就沒能再合上。我有的衣服會外送干洗，有的放洗衣機，
有的孕期穿不上，我就先壓箱底或干脆斷舍離。婆婆倚在門口看我疊衣服，
忍不住走進來問上幾句?！败畿?，你這不要了嗎？多可惜啊?！卑?？我不解地看向她。
我不打算要的衣服，被她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心疼得不得了。
我謹記和諧相處原則之二：抓大放小。“您喜歡就拿去吧。”我嘆口氣，打算不當回事。
后來，有些稍微貴些的好看的、或是買了沒穿兩次的衣服，也跟著不見了。
但我孕吐比較難受，記憶也可能有些亂?？赡懿恍⌒呐獊G了吧。我壓下心底那些疑問，
反復用周家瑞每天在枕邊哄我的話來說服自己?！败畿鐒e多想，你就先順當?shù)匕褜殞毶聛怼?/p>
”“有什么問題你就都告訴我，我來替你解決?！薄澳愫蛯殞毑攀俏易钭钪匾?。
”5周家佳要結婚。之前我問過周家瑞，他說這個妹夫老實上進，小兩口一起努力才是正道。
我們提前回了趟他老家，準備走個送嫁的過場。周家瑞負責開車，帶著周家佳和婆婆到處走，
備這備那。我懷著孩子，他就讓我在家呆著。婆婆正要說什么，他都擋了回去。
“茜茜肚子大了，咱們就備點東西，用不著一家子都上場...”我就在她面前操起掃把，
準備把家里打掃一下，不然她還有話要說。她這才離開家。倒也不全是做做樣子，
我覺得塵有些多，得稍微打掃一下。然后就被我發(fā)現(xiàn)了，周家瑞買給我的那個包，
在周家佳房門背后掛著。我說怎么婆婆不背后，我們家也找不著這個包。
腦海里突然閃過那幾件找不著的衣服。我剛要猶豫著要不要打開周家佳的衣柜，他們回來了。
幾件衣服而已。大喜日子，抓大放小，和平相處，她好我好。我心底默念口訣，深吸一口氣，
當做不知道這件事。城里的婚宴，我跟著周家瑞和婆婆坐主桌。同席還沒吃完，
她就拿出不知哪兒掏出來的紅色塑料袋，熟練地往空氣中用力一抖，
兩眼就先盯上了桌上的白灼蝦和牛肉排骨，要開始打包。同席坐著的是男方的家人。
他們露出和我爸媽當時一模一樣的表情來。我神色如常，但腳趾在桌布下瘋狂基建，
想摳出一條地縫來。我手也沒閑著，掐了周家瑞一把。他早就看到了，
他把婆婆手上那只紅色塑料袋收攏了起來。
“媽...你先坐下...等人吃完...”我驚了，他說的什么話？？？等人吃完？？？
這包是非在人面前打不可嗎？沒用的東西！我舉杯站了起來，
拿出我早扔到千里之外的大嫂做派，笑臉迎客。“咱們都互相敬個酒吧，先吃飯，媽，
來吃飯...”我把菜夾進她碗里，好歹在這么重要的場合摁住了她。6生娃這件天大的事，
她倒是沒怎么干預?；蛟S是周家瑞確實跟她發(fā)了脾氣，或許是醫(yī)院搶在我之前，
就駁回了她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畢竟，
保大保小或是死活不肯在打無痛上簽名之類的狗血情節(jié)，在這個年代不存在。更大的可能，
是前段時間周家佳打電話來說，懷孕一段時間了。婆婆興奮地兩頭顧，而我又不希望她顧，
她的精力就這么被拆分了。托周家佳懷孕的福，我順利地生下了女兒。
我覺得大家終于可以稍微和平相處的時候，她又再次不負眾望地突破了我的認知底線。
家里滿當當?shù)?，都是新置辦的嬰兒用品。陽臺上也滿當當。這回，我兩眼真的裝不了一點瞎。
我原本干干凈凈的種了花草的陽臺上，放著鮮藍鮮綠色的盆和桶，
還有兩根硬捆在兩頭的塑料繩。盆里是女兒用過的尿不濕，邊上是把毛刷，桶里是洗過了的。
那兩塑料繩上，還掛了一大堆白色的尿不濕，一面面的狀如悼旗，祭奠我心已死。
女兒換下的尿不濕，我明明每次都丟進垃圾桶，她還能偷偷撿回來，洗了又晾干。
我把她叫了過來，忍下我最后一口怒氣，平靜地和她解釋?！斑@些都是一次性的，
用完就扔了，咱們家真不差那點錢...”她一驚：”這多浪費啊，我辛苦一點洗洗還能用，
沒事的，曬曬就軟了...”我忍不下去了。當著她面打給周家瑞，開了免提。
“下班的時候買三包尿不濕回來，我女兒用不了那些洗過又晾干的?！彪娫捘穷^秒懂，
唯唯諾諾地答應。我再也不看她，收了點東西，抱著女兒直接就搭了順風車回縣城父母家。
7周家瑞打過來，我把手機丟給我媽。我媽在我的示意下，
沖著電話那頭苦口婆心地陰陽怪氣。“你要過來接茜茜和寶寶？不用不用，
我們這邊都買好了尿不濕，xx牌子的，用完就拿下去扔了，
寶寶呆在我們這就行了...”“媽...”那邊的周家瑞又開始當包子，兩邊滑溜溜，
內(nèi)里軟趴趴：”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我媽她這輩子節(jié)儉慣了...”我媽往七寸上敲打：”不是我說你啊家瑞，
我們兩家都不是大富大貴的人，
我也從來沒讓你掙個千萬億萬的讓茜茜頓頓山珍海味吧...你要實在有難處，
我外孫女的尿不濕奶粉什么的，我跟茜爸這邊出？行嗎？
”電話那頭的婆婆突然偷偷出聲：”那也可以多買些...有折扣...”聲音細微，
但我還是聽到了。越聽越好笑，難道說不用她兒子的錢，就能多買了？被周家瑞厲聲止住了。
我媽這些話，實實在在戳了周家瑞的心口了。他性格軟，但有一份硬氣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