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起殺機
蘇安的出現像一塊投入絕望泥潭的冰冷石頭,激起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沉的寒意和警惕。他冷靜到近乎殘酷的話語,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剖開了眾人最后的僥幸幻想。規(guī)則。標記。觸碰即死。陳可奕會引來更麻煩的東西。每一個詞都像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幸存者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
“離開這條走廊。現在?!碧K安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驚魂未定的人。他率先轉身,步伐沉穩(wěn)地走向走廊盡頭通往度假村后部未知區(qū)域的防火門。那扇厚重的金屬門半開著,門后是更加濃重的黑暗,如同巨獸的咽喉。
沒有人再質疑。張東東被墻壁“吞噬”的恐怖景象還歷歷在目,錢阿姨懸尸餐廳的陰影依舊籠罩。對未知規(guī)則的恐懼,壓倒了所有的猶豫。王強第一個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手上的血污和身上的粘液,踉蹌著跟上。其他人也如夢初醒,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地涌向那扇門。求生的本能暫時壓倒了崩潰的絕望。
何東然和姍姍交換了一個眼神。何東然眼中是深沉的戒備和對姍姍的擔憂;姍姍的淚水還未干涸,巨大的悲痛和自責啃噬著她,但懷中陳可奕冰涼的身體和微弱的呼吸,讓她不得不強打精神。她咬緊下唇,對何東然點了點頭。眼下,這個神秘的蘇安是唯一的線索。
“走?!焙螙|然低聲道,他架起可奕另一側的身體,和姍姍一起,艱難地跟上蘇安的背影。
穿過防火門,是一條更加狹窄、更加破敗的維修通道??諝庵袕浡鴿庵氐臋C油味、灰塵味和一種…淡淡的、類似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應急燈時明時滅,光線更加昏暗,墻壁上布滿了粗大的管道和裸露的電線,沾滿了厚厚的油污和灰塵。腳下的金屬格柵發(fā)出空洞的回響,每一步都伴隨著吱嘎的呻吟,仿佛隨時會坍塌。
蘇安走在最前面,他的動作異常謹慎,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每一個角落、每一處陰影、管道連接處的縫隙、地面金屬格柵的孔洞。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強光手電,光束如同利劍,刺破前方的黑暗,驅散著令人不安的未知。
“跟緊我的腳步,不要觸碰任何看起來‘異常’的東西?!碧K安頭也不回地提醒,聲音在狹窄的通道里顯得有些沉悶,“管道上的銹斑,格柵下的陰影,墻角的污漬…在這里,任何與‘常態(tài)’不符的細節(jié),都可能要了你的命?!?/p>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王強和另外兩個男人走在隊伍中段,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手里緊緊攥著不知從哪里撿來的鋼管和滅火器,充當著聊勝于無的武器。幾個女生互相攙扶著,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謶窒癖涞亩旧?,纏繞著每一個人的脖頸。
通道似乎沒有盡頭,在黑暗中七拐八繞。壓抑的氣氛讓人窒息。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扇厚重的、銹跡斑斑的鐵門。門上掛著一把同樣銹蝕的巨鎖。
蘇安停下腳步,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工具袋,動作熟練地開始撬鎖。金屬摩擦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幾分鐘后,“咔噠”一聲輕響,鎖開了。他用力推開沉重的鐵門,一股更加陰冷潮濕、帶著濃重泥土和鐵銹腥氣的空氣撲面而來。
門后,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度假村的地下設備層,或者說,巨大的鍋爐房??臻g異常開闊,高度足有三層樓高。幾臺早已停止運行的、布滿銹跡的巨大鍋爐如同沉默的鋼鐵巨獸,矗立在中央。穹頂懸掛著粗壯的管道和巨大的換氣扇葉,早已停止轉動,蒙著厚厚的灰塵和蛛網。墻壁是粗糙的水泥,布滿滲水的痕跡和深色的霉斑。地面濕漉漉的,有些地方甚至積著淺淺的水洼,反射著上方應急燈慘淡的光。空氣冰冷刺骨,寒意仿佛能穿透骨髓。
“暫時安全?!碧K安用手電掃視了一圈,光束掠過巨大的鍋爐、堆放的廢棄零件、角落里不知名的巨大閥門,“這里空間夠大,結構復雜,有掩體。最重要的是,”他指了指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用厚厚鋼板焊接而成的小房間,門上有“高壓配電維護”的模糊字樣,“那個配電維護間,門很厚,能隔絕一些東西?!?/p>
他率先走向那個小房間,再次熟練地打開門鎖(門鎖似乎被人為加固過)。里面空間不大,堆放著一些絕緣工具和廢棄的儀表盤,但還算干燥,沒有積水。一股機油和絕緣膠皮的味道彌漫其中。
“把她放進去?!碧K安指了指昏迷的陳可奕,語氣不容置疑,“她現在的狀態(tài),在外面待久了,會吸引‘它們’的注意?!?/p>
姍姍和何東然小心翼翼地將可奕抬進小房間,讓她靠墻坐在地上。可奕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臉色灰敗,皮膚冰涼得不似活人。姍姍脫下自己最后一件保暖的衣物蓋在她身上,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心如刀絞。
其他人也陸續(xù)擠了進來,狹小的空間瞬間變得擁擠不堪,充滿了壓抑的喘息和恐懼的氣味。王強煩躁地在門口踱步,像一頭被困的野獸:“媽的!躲在這里算什么?等死嗎?!那怪物呢?外面那些鬼東西呢?我們總得想辦法出去!”
“出去?”蘇安靠在冰冷的鋼板墻壁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外面是什么,你剛才沒看到嗎?規(guī)則無處不在,灰霧無孔不入。貿然行動,下場只會和那個被墻‘吃’掉的小子一樣?!彼岬綇垨|東,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卻讓姍姍的心猛地一抽,淚水再次涌上眼眶。
何東然輕輕攬住姍姍顫抖的肩膀,目光銳利地看向蘇安:“蘇先生,你似乎對這里很了解?!?guī)則’、‘標記’、‘灰霧’…還有可奕的狀態(tài),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們被困在這里,時間錯亂,手機失靈,人憑空消失…這度假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那灰霧又是什么東西?”
這是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問。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蘇安身上,帶著恐懼、絕望,還有一絲渺茫的期盼。
蘇安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權衡什么?;椟S的應急燈光線勾勒出他冷峻的側臉輪廓。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沉重的、仿佛來自深淵的寒意:
“你們看到的灰霧,不是普通的霧氣。它是一種‘氣’,一種泄露出來的、活著的‘污染源’。它來自一個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地方,一個被遺忘的、古老的…詭域。”
“詭域?”有人不解地重復。
“你可以理解為…一個扭曲的、與現實重疊的異次元空間,一個被無數非人規(guī)則和恐怖存在占據的‘地獄’?!碧K安解釋道,他的目光掃過眾人驚駭的臉,“而這里,這個度假村,很不幸,或者說,是人為的愚蠢,成為了那個詭域侵蝕現實的一個…‘薄弱點’,或者說,‘裂隙’。”
“灰霧,就是那個詭域泄露出來的氣息。它扭曲空間,干擾時間,侵蝕生命。你們手機上的時間停滯,是因為灰霧的污染讓這里的時空規(guī)則變得紊亂。那些消失的人…”他頓了頓,眼神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不是被吃了,就是被拖進了灰霧深處,成為了詭域的一部分,或者…變成了新的‘詭’。”
“詭?!”王強的聲音變了調,“你是說…鬼?!”
“比鬼更麻煩?!碧K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鬼大多是執(zhí)念或怨氣的殘留,有跡可循。而‘詭’,是詭域規(guī)則扭曲現實、污染生命體后產生的異變存在。它們形態(tài)各異,能力千奇百怪,但最核心的,是它們遵循著詭域本身的、某種扭曲而致命的‘規(guī)則’在行動。就像你們看到的血跡‘標記’,那可能就是某個‘詭’留下的捕食規(guī)則,或者空間陷阱的觸發(fā)點。觸碰規(guī)則,就等于把自己獻祭給了那個詭域?!?/p>
他指了指昏迷的陳可奕:“而她,就是被灰霧深度侵蝕的典型癥狀。那些灰絲,是詭域污染在她體內具象化的表現。她的身體正在被‘灰質化’,生命力被抽走,意識也會逐漸被污染同化。當她徹底變成‘灰’,或者意識被完全侵蝕時,她就不再是她了。她會成為一個新的、行走的污染源,一個被詭域控制的‘節(jié)點’或者…一個全新的、危險的‘詭’?!?/p>
蘇安的話像一把把冰刀,將殘酷的真相血淋淋地剖開在眾人面前。詭域!污染!規(guī)則!灰質化!變成詭!每一個詞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幸存者心頭。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這狹小的空間徹底淹沒。幾個女生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那…那我們怎么辦?只能在這里等死嗎?”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顫聲問道,他是李哲,之前第一個發(fā)現血跡在動的人。
“等死,或者找死。”蘇安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躲在這里只是暫時的?;异F的濃度在持續(xù)增加,侵蝕在加劇。那個配電間能提供一定的物理隔絕,但擋不住灰霧本身的滲透,也擋不住被污染吸引過來的強大‘詭’。我們需要找到那個‘裂隙’?!?/p>
“裂隙?”何東然追問。
“就是詭域氣息泄露出來的源頭點。找到它,想辦法封堵它,或者削弱它,切斷灰霧的來源,我們才有離開這里的一線生機?!碧K安的目光投向設備層深處那片巨大的、被黑暗籠罩的空間,“‘裂隙’通常位于污染的核心區(qū)域,能量波動最強的地方。根據我的觀察和…一些線索,”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沖鋒衣的袖口,那里似乎掩蓋著什么,“這度假村的中心區(qū)域,或者最深處的地下,可能性最大?!?/p>
“怎么找?外面全是灰霧和…和那種鬼東西!”王強煩躁地抓著自己的頭發(fā)。
“需要引導,或者…特殊的感知?!碧K安的目光,第一次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落在了臉色蒼白、緊緊抱著陳可奕的姍姍身上。那目光銳利而深邃,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她靈魂深處某種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東西。
就在這時——
“嗚——嗡——”
一陣低沉、壓抑、如同巨獸垂死呻吟般的震動聲,毫無征兆地從四面八方傳來!整個巨大的地下設備層開始劇烈地搖晃!穹頂的灰塵如同瀑布般簌簌落下!粗大的管道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地面上的積水劇烈地蕩漾!
“地震了?!”有人驚恐地尖叫。
“不!”蘇安臉色劇變,猛地站直身體,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和凝重,“是灰霧!它在…暴動!”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設備層那扇巨大的、通往地面的通風口格柵,突然被一股無法形容的、粘稠如膠質般的灰色洪流猛地沖破!
轟——!
不是霧氣!是如同液態(tài)金屬般翻滾涌動的灰暗物質!它們沉重、粘滯、帶著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死寂,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瞬間灌入!
灰霧不再是氣體!它實體化了!
那翻滾的灰色物質所過之處,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聲!粗大的鋼鐵管道如同被強酸腐蝕,迅速銹蝕、軟化、扭曲變形!水泥墻壁如同被投入滾燙油脂的黃油,無聲無息地消融、塌陷!堆放在角落的廢棄金屬零件,被卷入灰色洪流中,眨眼間就被吞噬分解,連氣泡都沒冒出一個!
“跑!離開這里!”蘇安厲聲嘶吼,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急迫!他猛地拉開配電維護間的門,“往深處跑!別回頭!”
恐懼瞬間化為求生的本能!所有人如同被點燃尾巴的野獸,瘋狂地沖出狹小的配電間,向著設備層更深處、遠離那灰色洪流的方向亡命奔逃!王強跑在最前面,手里揮舞著鋼管,發(fā)出野獸般的嚎叫。何東然和姍姍拖著昏迷的可奕,速度大減!張東東的死讓姍姍心如刀絞,她決不能再失去可奕!
“嗤嗤嗤…”
灰色洪流如同擁有生命的貪婪巨獸,瘋狂地吞噬著它所觸及的一切!半個設備層在無聲無息中化為烏有,只留下翻騰的灰暗!巨大的鍋爐被淹沒了一半,堅硬的鋼鐵如同蠟像般融化!
“啊——!救我??!”一聲凄厲的慘叫從后方傳來!是一個跑得稍慢的、穿著運動服的年輕男子。他的腳踝不小心被地上蔓延過來的一縷灰色物質纏??!那粘稠的灰色如同活物般瞬間攀附而上!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小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顏色,變得灰敗、僵硬,如同被瞬間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石膏!劇烈的痛苦讓他面容扭曲!
他想掙脫,但為時已晚!更多的灰色物質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涌向他!瞬間將他整個人吞沒!慘叫聲戛然而止!原地只留下一團劇烈翻滾的灰色,以及幾縷迅速消散的、如同青煙般的黑色氣息。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在眼前被灰霧徹底吞噬、分解、消失!連一點殘渣都沒有留下!
這一幕徹底擊潰了最后幾個勉強維持理智的人!尖叫和哭喊響徹設備層!人群徹底崩潰,像沒頭蒼蠅一樣亂竄!
“別亂跑!跟著光!”蘇安的聲音如同驚雷!他手中的強光手電光束穩(wěn)定地指向設備層深處一個巨大的、布滿粗大管道的閥門組區(qū)域,那里結構復雜,似乎有掩體。
就在人群亡命沖向那片區(qū)域時,異變再生!
那翻涌的灰色洪流之中,一個龐大、扭曲、令人作嘔的身影,如同從污穢的泥沼中爬出的魔神,緩緩地、掙扎著站了起來!
它足有三米多高,身體由無數殘破的、屬于不同人的肢體強行縫合而成!一條手臂粗壯布滿紋身(屬于王強的一個同伴),另一條手臂纖細蒼白(屬于一個失蹤的女生);一條腿穿著撕裂的導游褲,另一條腿光著,腳踝腫脹變形;而它的頭顱——
那腫脹變形的頭顱上,勉強還能辨認出安導游那原本還算端正的五官輪廓!但此刻,那張臉被拉長、扭曲,皮膚呈現出一種死尸般的灰敗和浮腫!一只眼球被擠出了眼眶,僅靠幾縷灰黑色的神經和血管連著,在臉上晃蕩!另一只眼睛則變成了渾濁的、散發(fā)著灰暗光芒的豎瞳!巨大的嘴巴裂開至耳根,露出參差不齊、如同鯊魚般的尖利牙齒,粘稠的、混合著血絲和灰絲的涎水不斷滴落!
它發(fā)出一聲非人的、混合著無數痛苦哀嚎的嘶吼!聲音如同無數砂紙摩擦,震得人耳膜生疼!那巨大的縫合身體上,無數被強行拼接的肢體還在痛苦地抽搐、痙攣!
“安…安導?!”有人失聲尖叫,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
“不!是縫合怪!被灰霧深度侵蝕異化的產物!”蘇安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猛地從背包里抽出一把造型古樸、刃口泛著暗沉啞光的短刀,刀身上似乎刻著一些難以辨認的細小符文,“它被灰霧賦予了實體,融合了被吞噬者的部分特征和怨念!是灰霧的爪牙!快跑!別被它抓??!”
那縫合怪安導似乎聽到了蘇安的聲音,那顆勉強屬于安導游的、布滿血絲和灰敗腫脹的頭顱猛地轉向他們!渾濁的豎瞳瞬間鎖定了人群!它發(fā)出一聲更加暴戾的嘶吼,邁開那條穿著撕裂導游褲的粗腿和那條光著的、腫脹的腿,以與其龐大身軀不符的速度,踏著翻涌的灰色物質,轟隆隆地沖了過來!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仿佛在震動!那些被它踩過的灰色物質,如同活物般纏繞上它的肢體,讓它看起來更加猙獰可怖!
“分開跑!找掩體!”蘇安厲喝一聲,猛地將強光手電塞給離他最近的李哲,“拿著!照它眼睛!能拖一秒是一秒!” 他則手持短刀,不退反進,迎著那龐然巨物沖了上去!他的動作迅捷如獵豹,沖鋒衣下擺翻飛,眼神冷靜得可怕,仿佛面對的不是擇人而噬的怪物,而是一個需要解決的難題。
“蘇安!”何東然驚叫,但他知道此刻不是猶豫的時候!他一把將昏迷的可奕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姍姍的手腕,“走!”
姍姍被何東然拖著,跌跌撞撞地跟著人群沖向閥門組區(qū)域。她回頭望去,心臟幾乎跳出胸腔!
蘇安已經沖到了縫合怪面前!他那渺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怪物面前如同螳臂當車!縫合怪巨大的、布滿紋身的手臂帶著撕裂空氣的惡風狠狠砸下!蘇安一個極其驚險的側滑步,如同鬼魅般避開,同時手中那把古樸短刀帶著一道暗淡的流光,精準無比地劃過縫合怪那條光著的、腫脹的小腿!
“嗤啦——!”一聲如同熱刀切過油脂的聲響!
被短刀劃過的部位,灰黑色的粘稠血液噴濺而出,傷口周圍的灰色物質如同遇到克星般劇烈翻滾、萎縮!縫合怪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咆哮,動作明顯一滯!它那條被劃傷的腿似乎變得沉重遲滯!
有效!那把刀!蘇安的刀能傷到它!
但縫合怪顯然被激怒了!它另一只纖細蒼白的手臂如同毒蛇般彈出,五指張開,指甲瞬間變得漆黑尖長,帶著破空聲抓向蘇安的頭顱!同時,它裂開巨口,一股粘稠的、散發(fā)著濃烈腥臭和灰霧氣息的暗灰色液體如同高壓水槍般噴向蘇安!
蘇安身體后仰,以一個不可思議的柔韌度避開抓向頭顱的利爪,但那股噴吐的粘液覆蓋面極廣!眼看就要將他籠罩!
千鈞一發(fā)之際,蘇安猛地扯開沖鋒衣的袖口!他裸露的小臂上,赫然浮現出幾道散發(fā)著微弱暗紅色光芒的、扭曲而古老的符文!那符文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膚下流動!
“嗡!”一道暗紅色的、如同燃燒余燼般的光幕瞬間在他身前展開!
“嗤嗤嗤——!”粘稠的暗灰色液體噴在光幕上,發(fā)出劇烈的腐蝕聲!暗紅光芒劇烈閃爍、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蘇安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臉色瞬間蒼白了幾分,手臂上的符文光芒也黯淡下去!光幕搖搖欲墜!
“照它眼睛?。 碧K安嘶吼,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痛苦。
李哲如夢初醒,強忍著巨大的恐懼,將蘇安給的強光手電功率開到最大,一道刺眼奪目的光柱狠狠射向縫合怪那顆晃蕩著脫出眼眶的眼球和那只渾濁的豎瞳!
“吼——!”強光顯然對縫合怪敏感的視覺造成了巨大刺激!它發(fā)出一聲更加狂暴痛苦的嘶吼,巨大的頭顱猛地后仰,抓向蘇安的動作再次被打斷!那只脫出眼眶的眼球在強光下劇烈地顫抖!
蘇安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身體如同離弦之箭,猛地向后急退,脫離了粘液的覆蓋范圍!他手臂上的符文光芒徹底熄滅,沖鋒衣袖口垂下,遮住了那奇異的景象。他劇烈地喘息著,看向縫合怪的眼神更加凝重。那把刀和符文似乎能對抗灰霧的力量,但消耗巨大,無法持久。
“這邊!快!”王強已經沖到了閥門組區(qū)域,那里管道交錯縱橫,形成了一些狹窄的縫隙和掩體。他招呼著眾人躲進去。
何東然扛著可奕,拉著姍姍,也奮力沖了過去。其他人連滾帶爬地跟上。李哲一邊用手電死死照著縫合怪的眼睛,一邊跌跌撞撞地后退。
縫合怪被強光刺激得暴怒異常!它暫時放棄了追擊滑溜的蘇安,巨大的身軀轉向了逃竄的人群!它那條被蘇安劃傷、行動有些遲滯的腿猛地蹬地,龐大的身軀如同失控的火車頭,轟然撞向人群藏身的閥門組!
“轟隆——?。?!” 巨大的沖擊力讓整個閥門組區(qū)域都在震顫!粗大的管道發(fā)出令人心膽俱裂的呻吟和扭曲聲!躲在最外圍的兩個人被飛濺的金屬碎片擊中,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媽的!跟它拼了!”王強被逼到了絕路,血性爆發(fā),怒吼著舉起鋼管,從掩體后沖出來,狠狠砸向縫合怪那條行動不便的腿!
“當!”鋼管砸在灰質化的皮膚上,如同砸中了巖石,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只留下一個淺淺的白?。⊥鯊娀⒖诒懒?,鮮血直流!
縫合怪被這微不足道的攻擊徹底激怒!它那只纖細蒼白的手臂猛地一揮!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撕裂的悶響!
王強那壯碩的身體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抽飛出去!胸口出現三道深可見骨的、皮肉翻卷的巨大爪痕!鮮血如同噴泉般涌出!他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管道上,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慘嚎,身體抽搐了幾下,便沒了聲息,眼睛瞪得滾圓,死不瞑目。
又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
恐懼如同實質的冰水,瞬間澆滅了所有人最后一絲反抗的念頭!只剩下絕望的尖叫和哭泣!
縫合怪似乎很滿意制造出的恐懼,它裂開巨口,發(fā)出一聲混合著痛苦和殘忍快意的嘶吼,邁著沉重的步伐,繼續(xù)逼近!那只渾濁的豎瞳鎖定了閥門組深處,鎖定了被何東然護在身后、抱著可奕的姍姍!它似乎對可奕身上散發(fā)出的、越來越濃郁的灰霧氣息格外敏感!
“吼!”它張開巨口,粘稠的涎水滴落,作勢欲撲!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這邊!快進來!”一個嘶啞的女聲從不遠處一個被巨大廢棄鍋爐擋住的陰影角落里傳來!是那個帶著孩子的母親!她不知何時發(fā)現了一個被雜物半掩著的、銹跡斑斑的金屬檢修梯入口!入口通往更深的地下!
這是唯一的生路!
“快!走!”蘇安的聲音再次響起,他不知何時已經迂回到了人群附近,對著何東然和姍姍急喝!
何東然沒有絲毫猶豫,猛地將肩上昏迷的可奕塞給姍姍,自己則轉身,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撞向旁邊一根松動的、碗口粗的蒸汽管道!
“哐當!”一聲巨響!管道被他撞得猛烈搖晃,連接處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股積蓄已久的、滾燙的白色蒸汽猛地從一處破裂的閥門處噴薄而出!如同一條憤怒的白色巨龍,瞬間籠罩了正要撲過來的縫合怪!
“吼——?。。 睗L燙的蒸汽顯然對縫合怪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它發(fā)出凄厲痛苦的咆哮,龐大的身體在灼熱的白色氣浪中劇烈扭動、后退!那些縫合的肢體在高溫下發(fā)出滋滋的響聲,皮膚起泡、焦黑!
“走!”何東然一把拉住姍姍,借著蒸汽的掩護,和其他幸存者一起,瘋狂地沖向那個檢修梯入口!
蘇安殿后,他警惕地注視著在蒸汽中掙扎的縫合怪,又瞥了一眼手臂上黯淡的符文,眼神凝重。他最后一個跳下檢修梯,反手將入口處一塊沉重的鐵板猛地拉上!
“砰!”鐵板合攏,隔絕了上面翻騰的蒸汽、縫合怪痛苦的嘶吼,以及那令人絕望的、如同活物般涌動的灰色洪流。
下面一片漆黑,只有急促的喘息聲和壓抑的哭泣。他們暫時安全了,但代價慘重。王強死了,還有幾個人被碎片擊中生死不明。而更深的黑暗中,又隱藏著什么?
姍姍抱著冰涼的可奕,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在地。極度的恐懼、悲傷、脫力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何東然緊緊挨著她坐下,胸膛劇烈起伏。蘇安靠在入口的鐵板上,沉默地警戒著。黑暗中,只有陳可奕微弱到幾乎消失的呼吸,以及姍姍自己沉重的心跳。
突然,她腳踝無意中碰觸到了墻角一塊冰冷堅硬的東西。
那似乎是一塊半埋在泥土和碎磚里的…石板?
就在她的皮膚接觸到那石板的瞬間——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刺骨到靈魂深處的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瞬間從接觸點狠狠扎進了她的大腦!無數混亂、破碎、扭曲、充滿極致痛苦和瘋狂的畫面和聲音,如同失控的洪流,蠻橫地沖垮了她的意識堤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