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除朔風(fēng)卷著雪粒子抽打在驛站年久的窗欞,發(fā)出嗚咽的尖嘯聲以外,別無它聲。
鐘離未晞自小就寢的時候身邊就不喜歡留人,因此溪墨和嵐煙都守在外間。今日不一樣,在帷帳外面有一張軟榻,裴稷就睡在那上面。
接連多日的逃亡追打與饑寒交迫,腦海中緊繃的弦終于在遇到溫暖的房間和足以飽腹的食物后短暫的松了一點,沉沉地睡了過去,因此也注意不到鐘離未晞在夢中的呢喃,也不知道在她驚醒后望著他看了很長時間。
鐘離未晞深陷在厚衾里,身形伶仃,幾乎被錦緞吞沒。她眉頭緊鎖,額上沁滿細(xì)密的冷汗,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微光。呼吸急促淺薄,唇無血色,每一次吸氣都似艱難吞咽著碎冰。
即使在沉睡中,身體也無意識地蜷縮著,仿佛承受著無形的重壓??谥幸绯銎扑榈哪剜觳磺?。
三月春光正好,溫柔的陽光鋪灑在府邸的后院。庭院深處,一樹桃花卻正開得肆意,暖風(fēng)穿庭而過,輕柔拂過樹梢,花枝便簌簌微顫起來,灑下點點輕紅,恍如一場微型的胭脂雨,悄悄染香了樹下漢白玉小徑的縫隙。
桃花樹下,端坐著一位撫琴的男子。他身姿挺拔如修竹臨淵,淺琉璃色的眼瞳,凝定如冰封深潭;目光偶爾流轉(zhuǎn),便似有霜華無聲傾瀉,清冽明澈,疏離之中自蘊(yùn)一段不可攀折的高華氣度。
琴案橫陳膝前,指尖過處,泠泠清音便從絲弦間滑落,如同碎玉墜入寒泉,叮咚回響于這花影浮動的寂靜午后。
恰在此時,琴韻邊緣,一個一歲多的小小身影正在努力。她步履蹣跚,像只初試羽翼的雛鳥,粉嫩的小手時而揚(yáng)起,仿佛要捉住那飄飛的緋色精靈;小小的腳掌每每踏下,便驚起幾瓣薄脆的落花,它們打著旋兒,輕盈地吻上她微汗的額角。
“呀咦!”
倏忽間,小兒被足下花瓣一絆,小小的身體便向前傾去,朝著那撫琴的身影踉蹌?chuàng)淙ィ?/p>
琴聲戛然而止。琉璃色的深潭驟然漾開微瀾,霜華消融處,是始料未及的溫軟。
男子已迅疾伸出手臂,那小小的一團(tuán)溫?zé)岜憬Y(jié)結(jié)實實地?fù)溥M(jìn)了他懷里。孩子咯咯的笑聲霎時驚破了凝滯的空氣,震得頭頂桃枝又是一陣輕顫,緋色的花瓣便乘著風(fēng),紛紛揚(yáng)揚(yáng),飄落如雨,無聲地覆上琴弦,也溫柔地沾滿了男子肩頭。
那一刻,疏離的冰層悄然裂開縫隙,他低垂的眼睫下,冰晶初融的深潭里映出懷中稚子無邪的笑靨。
“爹,呀咦,娘,找?!?/p>
男子輕輕抱起小團(tuán)子,聲如清泉,“好,爹爹帶你去找娘親”。
“阿澈?!?/p>
轉(zhuǎn)頭望去,一位女子正站在白玉小徑通往遠(yuǎn)處的月洞門前,著紅云錦,青絲綰慵髻,斜簪點翠步搖垂落鬢邊,眼波如春澗破冰,唇畔梨渦淺陷,盛著蜜色的光。
兩點梨渦隨笑意漾開,甜暖澄澈,霎時令滿庭繁華都成背景。云絮裹著月光似的清艷。
人間驚鴻不過如此。
“娘,咦”小團(tuán)子朝美人張開懷抱,“抱,抱額。”
世間美景不過如此。
畫面一轉(zhuǎn),眼前是父君寢宮那熟悉的、帶著藥香與墨香的暖閣,可此刻,那藥味濃得發(fā)苦發(fā)腥,沉沉地壓下來,幾乎令人窒息。
重重紗幔后,那張寬大的御榻上,他側(cè)臥著,背對著她,劇烈地咳嗽,一聲緊似一聲,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那咳嗽聲在死寂的殿宇里空洞地回響,每一聲都像鈍刀刮在鐘離未晞的心尖上。
“父君!” 她聽見自己稚嫩的聲音在尖叫,帶著孩童撕心裂肺的恐懼。她邁開小小的腿,拼命想撲過去,想抱住那個劇烈顫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的背脊。
可腳下的金磚變成了泥濘的沼澤,無論她如何用力蹬踹,如何伸長了手臂,那幾步之遙,卻成了永遠(yuǎn)無法跨越的鴻溝。那背影像一座正在崩塌的雪山,離她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模糊。
“窈窈。” 父君終于艱難地轉(zhuǎn)過身。那張曾經(jīng)溫雅如玉、對她永遠(yuǎn)帶著暖煦笑意的臉龐,此刻枯槁得不成人形。眼窩深陷,顴骨高聳,慘白中透著一層不祥的死灰。
最駭人的是那雙眼睛——那雙曾盛滿星河、映著她小小身影的溫柔眼眸,此刻空洞地睜著,琉璃色的瞳孔像是被凍裂的冰面,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絕望血絲。那目光穿透了她,投向某個虛無的、更黑暗的深淵,里面什么都沒有了,只有一片徹底枯竭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爹爹!” 她還在尖叫,喉嚨里涌上濃重的鐵銹味。她看到父君的嘴唇艱難地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赡窃捳Z被更猛烈的咳嗽淹沒,他猛地弓起身,一口暗紅發(fā)黑的血沫,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狠狠噴濺在明黃的錦被上!那污穢迅速洇開,像一只猙獰的血手,扼住了她的呼吸。
殿內(nèi)僅剩的幾盞宮燈驟然熄滅!刺骨的陰風(fēng)不知從何處卷來,帶著北郊驛站外終年不散的血腥氣。濃稠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只有那灘噴濺在錦被上的污血,在絕對的漆黑里發(fā)出幽幽的、令人作嘔的暗紅光澤,如同地獄睜開的獨眼,冰冷地鎖定了她!
“爹!”
鐘離未晞猛地從榻上彈坐而起,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破胸腔,渾身冷汗涔涔,寢衣冰冷得貼在身上。
窗外依舊是臘月無邊的寒夜,風(fēng)雪呼嘯著拍打窗紙。她大口喘息,指尖死死摳進(jìn)掌心,試圖驅(qū)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寒與喉間的腥甜。喘息稍定,她下意識地?fù)嵯蝾i間,那里貼身懸著一枚觸手溫潤的玉佩——那是爹爹留給她,唯一沒有被血污浸染的東西。玉是暖的,可夢里那枯槁的面容、噴濺的黑血、以及那雙琉璃色瞳孔深處徹底熄滅的光,卻如同最冷的冰錐,深深鑿進(jìn)了她的骨髓里,再也拔不出來。
她的夢魘之癥在師父和幾位長老的療養(yǎng)下,已很久不曾發(fā)作了,如今臨近故地,那隱藏在心底的記憶又開始不可抑制的爬了出來。沒關(guān)系,一切馬上就會結(jié)束了,我會讓他們都付出代價。爹爹,娘親,等我回家。
門外響起溪墨焦急的敲門聲,“殿下,出什么事了,可要奴婢進(jìn)來?”
“無事,做了噩夢,不用進(jìn)來。”,鐘離未晞聽著自己慢慢平緩的心跳聲,說道。
“我去給殿下煮碗安神湯來?!毕f著急切的要離開。
“不用了,我沒事,我不想喝。”
“是,殿下。”
索性也睡不著了,屋內(nèi)爐火正旺,將窗外的寒氣完全隔絕在外,身邊的人辦事一向周全,榻邊安神香還在燃著,只是對她沒什么用罷了。
拉開帷幕,鐘離未晞直直望向遠(yuǎn)處軟榻上的裴稷,眼底流露出異樣的情緒。
五歲那年一場大病后,鐘離未晞的腦海中斷斷續(xù)續(xù)的出現(xiàn)了一些記憶,那里有高樓大廈,鋼鐵洪流,那里沒有皇帝,也沒有庶民,那里安定,平等,自由,公正。
她在那里長大,讀書,平平淡淡又碌碌無為。她在二十歲時一個夜晚突然沉睡,再醒來就在這了。
那里還有一個少年,他們爭鋒相對卻又彼此關(guān)懷,他是她的對手,也是她的摯友,同時也是她默默藏在心底的那個人。
對于鐘離未晞來說,那里的事就是上輩子的事,和鐘離未晞沒有關(guān)系,她只是鐘離未晞。
如今猝不及防,驟然重逢,曾經(jīng)模糊的,早已忘卻的,竟又開始浮現(xiàn)。原以為斷了的線,在轉(zhuǎn)身時卻發(fā)現(xiàn),原來一直纏繞在彼此手腕。
二十年不見了,曾經(jīng)少年不可得之物,終將困其一生。
裴稷……
如今在我身邊,怕是會為你招來許多禍患。但是你那么聰明,應(yīng)該也沒關(guān)系吧,所以只能委屈你了。落到我手上,起碼不會讓你悄無聲息的死在這吃人的世界,其他的,就看你的命了。
天光未明,驛站尚沉浸在一片灰蒙蒙的死寂里。上房內(nèi),炭火徹夜未熄,溪墨與嵐煙早已悄無聲息地候在外間,凝神細(xì)聽著里間的動靜。當(dāng)那細(xì)微的、壓抑著痛苦的嗆咳聲終于透過厚重的房門傳來時,兩人立刻對視一眼,眼中俱是了然與憂慮。
溪墨輕輕推門而入,動作放得極輕。嵐煙則迅速去端備好的溫水與溫養(yǎng)湯藥。
里間,鐘離未晞已半坐起身,靠著一個厚實的引枕。她臉色比昨夜更顯蒼白,就像是上好的薄胎白瓷,好像輕輕一碰便會碎裂。
一夜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在她眼底沉淀下濃重的青影,唇瓣干裂,失了所有血色。方才的嗆咳似乎耗盡了她的力氣,此刻正微閉著眼,胸口起伏不定,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細(xì)微的、令人揪心的顫音,脆弱得如同枝頭將墜的殘雪。
她下意識地用手緊緊按住心口的位置,指尖用力到關(guān)節(jié)泛白。
“殿下?!?溪墨快步上前,聲音壓得極低,帶著無盡的疼惜。
她熟練地將另一個溫?zé)岬能浾韷|在鐘離未晞腰后,又仔細(xì)為她掖緊滑落的被角。觸手所及,寢衣下的肌膚冰涼一片。
嵐煙端著托盤進(jìn)來,上面是一碗熱氣騰騰、氣味濃烈的湯藥,一碗溫?zé)岬拿鬯?,還有浸過熱水的柔軟巾帕。
鐘離未晞緩緩睜開眼,眸子里像是蒙著一層水汽,有些失焦,片刻后才凝聚起一絲清明。她沒說話,只是極其疲憊地微點了一下頭。
嵐煙小心地將蜜水先遞到她唇邊。鐘離未晞就著她的手,小口啜飲了幾口,溫潤的蜜水滑過干澀的喉嚨,才讓她緊蹙的眉心稍稍舒展一絲。
溪墨用溫?zé)岬慕砼?,動作輕柔地為她擦拭額角滲出的細(xì)密冷汗和鬢邊被汗濡濕的發(fā)絲。
輪到那碗漆黑的湯藥時,鐘離未晞的目光落在上面,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抗拒,那是身體本能對苦澀的厭惡。
但只是一瞬,那絲情緒便被深潭般的沉寂淹沒。她伸出手,指尖依舊冰涼微顫,穩(wěn)穩(wěn)地接過了藥碗。濃烈苦澀的藥氣撲面而來,她沒有絲毫猶豫,仰頭,以一種近乎決絕的姿態(tài),將整碗藥汁一飲而盡。
吞咽的動作牽扯著脆弱的咽喉,帶來一陣劇烈的痙攣,她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前傾。
嵐煙立刻遞上清水讓她漱口,溪墨則輕輕拍撫著她的后背。藥汁入腹,一股灼熱感升騰而起,與四肢百骸的冰冷交戰(zhàn),讓她本就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陣不正常的潮紅,額角再次沁出冷汗。
“殿下……” 嵐煙的聲音帶著哽咽。
鐘離未晞閉著眼,緩了許久,才將那翻江倒海的惡心感強(qiáng)行壓下。她靠在引枕上,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虛弱:“更衣吧?!?/p>
三日后
今晨出發(fā),傍晚便可到達(dá)燕京。
杜衡走了進(jìn)來,身后跟著兩名捧著沉重衣匣的侍女。匣蓋打開,里面放置的正是流光溢彩的宮裝。
一件月白色素錦宮裝長裙被小心翼翼地捧出,其色如初冬新雪,純凈得不染塵埃。衣料是頂級的浮光錦,在室內(nèi)微弱的光線下,流淌著水波般柔和內(nèi)斂的光澤。衣襟、袖口和裙擺邊緣,以極細(xì)的銀線,精心繡著連綿不絕的纏枝蓮暗紋。那銀線細(xì)若發(fā)絲,若非光線恰好映照其上,幾乎難以察覺,唯有走動間,方能窺見那低調(diào)而華貴的流光溢彩,如同月光在雪地上無聲流淌。
另一名侍女捧上的,則是一件銀狐裘斗篷。斗篷內(nèi)里是柔軟的銀狐皮毛,毛尖在光下泛著清冷的銀輝,蓬松而溫暖。外面罩著同色的素錦,只在領(lǐng)口處綴著一圈更為豐盈的銀狐風(fēng)毛。
鐘離未晞在溪墨和嵐煙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她的身體依舊虛弱,腳步有些虛浮,每一步都帶著令人心懸的輕飄感。
然而,當(dāng)那身月白素錦宮裝披上肩頭,系好絲絳,那屬于天家帝姬的凜然氣度,便如同沉睡的冰川般蘇醒。即使臉色蒼白如雪,即使身形伶仃單薄,那份刻入骨血的尊貴與威儀,也足以讓這簡陋的驛站蓬蓽生輝。
她走到銅鏡前坐下。鏡面不甚清晰,映出她模糊卻依舊難掩絕色的輪廓。
杜衡親自上前,執(zhí)起一把溫潤的白玉梳,動作輕柔地梳理著她如瀑的青絲。發(fā)絲冰涼順滑,帶著昨夜殘留的寒意。
“殿下,今日梳個隨云髻可好?” 杜衡的聲音帶著恭敬的詢問。
鐘離未晞的目光落在鏡中自己蒼白的臉上,片刻,才淡淡開口:“姑姑,梳高些。”
杜衡眼中掠過一絲了然,應(yīng)道:“好?!?/p>
玉梳在發(fā)間穿梭,動作嫻熟而沉穩(wěn)。發(fā)髻被一絲不茍地盤起,露出修長脆弱的脖頸。杜衡打開一個紫檀木嵌螺鈿的首飾匣,里面靜靜躺著幾支素雅卻價值連城的發(fā)簪。一支羊脂白玉的蓮花簪,通體溫潤無瑕,蓮瓣雕琢得栩栩如生,仿佛帶著晨露的清氣。
杜衡拿起那支玉蓮簪,正要簪入發(fā)髻,鐘離未晞的目光卻落在首飾匣最深處——
那里靜靜躺著一支釵。釵身是上好的紫玉,打磨得溫潤內(nèi)斂。釵頭并非繁復(fù)的花朵鳥獸,而是極其簡潔流暢的流云紋樣,只在云紋中心,鑲嵌著一顆小小的、卻光華璀璨的鴿血紅寶石。
那紅色,如同凝固的血珠,又似燃燒的火焰,在一片素雅中,顯得格外刺目而妖異。
鐘離未晞的指尖,在袖中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她看著鏡中那抹紅,眼神深不見底,仿佛透過它,看到了遙遠(yuǎn)的、浸透血色的過往。
“用這支。” 她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
杜衡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恭敬應(yīng)聲:“是。” 她小心地取出那支紫玉流云紅寶釵,穩(wěn)穩(wěn)地簪入鐘離未晞烏黑的發(fā)髻中。那顆小小的鴿血紅,如同一點朱砂痣,點在冰雪般素凈的妝扮上,瞬間打破了所有的平和,透出一種近乎妖異的、令人心悸的決絕與鋒芒。
嵐煙捧上妝奩,里面是各色細(xì)膩的脂粉香膏。鐘離未晞抬手,輕輕擋開了:“不必?!?她不需要脂粉來掩蓋病容,這張蒼白如紙的臉,這深陷的眼窩和青黑的眼底,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力量——一種宣告著歷經(jīng)磨難、從深淵歸來的力量。
最后,銀狐裘斗篷披上了肩頭。蓬松豐盈的風(fēng)毛簇?fù)碇馇蔚南骂M,襯得那張臉愈發(fā)小巧精致,也愈發(fā)冷若冰霜。斗篷隔絕了外界寒意,卻也將她周身的氣場凝聚得更加凜冽逼人。
她站起身,在溪墨和嵐煙的虛扶下,緩步走向房門。腳步依舊虛浮,但每一步落下,都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分量。
房門打開。
驛站大廳內(nèi),早已肅立無聲。
以徐堅為首,杜衡、溪墨、嵐煙、沈忠、漱玉……所有侍從護(hù)衛(wèi),皆垂手恭立,屏息凝神。他們的目光,在觸及那道裹在銀狐裘中、發(fā)間一點紅芒灼灼的身影時,都充滿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畏與臣服。
鐘離未晞身后,裴稷也換上了一身嶄新的靛藍(lán)色勁裝,衣料合體,襯得他身形愈發(fā)挺拔。她發(fā)間那抹紅,像一道烙印,燙進(jìn)他的眼。
徐堅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聲音沉穩(wěn)有力:“殿下,車駕已備好,隨時可以啟程?!?/p>
鐘離未晞微微頷首,攏了攏領(lǐng)口的銀狐裘風(fēng)毛。她的聲音穿透驛站的寂靜,清冷而威嚴(yán),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啟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