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輕飄飄的“哥”，仿佛一個神奇的開關。
一旦被按下，就再也關不上了。
自從那天晚上之后，徐夢瑤就像是徹底打開了心里那把生銹的鎖，從此以后，便大大方方地以“哥”來稱呼顧眠。
“哥，早上好?！?/p>
“哥，我出門了。”
“哥，今天晚上我想吃糖醋排骨?！?/p>
“哥，這道題我不會。”
她的稱呼，從生疏的“喂”，到冷漠的“顧眠”，最后，終于變回了那個他最熟悉的、軟軟糯糯的“哥”。
伴隨著稱呼改變的，是她態(tài)度的巨大轉(zhuǎn)變。
以前的她，像一只豎起渾身尖刺的刺猬，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生人勿近”。
而現(xiàn)在的她，則像一只被順好毛的貓咪，開始變得黏人，變得依賴。
她會抱著抱枕，縮在沙發(fā)的一角，看他在廚房里忙碌的背影；她會在他深夜趕項目的時候，默默地給他泡上一杯熱牛奶；她甚至會在周末的早上，賴在他的床上不肯起來，非要他做好早飯才肯罷休。
每當這個時候，顧眠都會無奈地笑笑，然后伸手揉亂她那頭柔軟的頭發(fā)。
他自然是樂意見到她這樣的變化。
甚至有一種，時光倒流，夢回小時候的錯覺。
那時候，她也總是這樣，像一條甩不掉的小尾巴，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后，用甜得發(fā)膩的聲音，一聲聲地喊著“眠哥哥”。
真好。
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比中了五百萬彩票還要讓人開心。
與此同時，自從學校那場風波之后，徐夢瑤在班級里的處境，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顧眠那一手“大棒加胡蘿卜”的操作，效果顯著。
不僅徹底杜絕了霸凌的再次發(fā)生，還讓班里的同學對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轉(zhuǎn)校生，多了一份好奇和善意。
尤其是在得知她的“金主哥哥”，其實是位憑一己之力就把那幾個小太歲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真大神”之后，再也沒有人敢在她面前嚼舌根了。
“哥，我跟你說，我們班那個數(shù)學課代表，今天主動借筆記給我了?！?/p>
晚飯的餐桌上，徐夢瑤一邊啃著雞翅，一邊興高采烈地向顧眠匯報著自己在學校里的“新進展”。
“還有我們后桌的那個男生，今天還問我游戲打到哪一關了?！?/p>
“嗯，”顧眠給她夾了一筷子青菜，“然后呢？”
“然后……然后今天放學的時候，許靜雅約我一起去小賣部了！”
“許靜雅？”顧眠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
“就是坐在我前面的那個女生，戴眼鏡的，學習超好的那個！”徐夢瑤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人好好，我們約好了，明天放學一起回家。”
看著她臉上那發(fā)自內(nèi)心的、燦爛的笑容，顧眠的心里，感到了一陣由衷的欣慰。
他的小姑娘，終于開始重新?lián)肀н@個世界了。
秋去冬來，時間過得飛快。
轉(zhuǎn)眼間，就到了十一月底。
南城的天氣已經(jīng)徹底冷了下來，路邊的梧桐樹葉子也掉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在寒風中蕭瑟。
這天晚上，顧眠在給徐夢瑤輔導完功課后，忽然開口說道：“瑤瑤，再過幾天，就是你生日了吧？”
徐夢瑤正咬著筆桿，和一道復雜的物理題作斗爭，聞言愣了一下。
“生日？”
她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過這個屬于自己的節(jié)日了。
自從奶奶去世后，她的生日，就只是日歷上一個平平無奇的數(shù)字。
母親會記得給她打一筆錢，或者寄一份昂貴的、卻不是她想要的禮物，然后說一句程式化的“生日快樂”。
僅此而已。
“對啊，”顧-眠笑著說，“你的生日我可一直都記著呢。怎么樣，想好要怎么過了嗎？哥幫你辦個生日派對？”
“不用了，太麻煩了?！毙靿衄帗u了搖頭，興致缺缺，“就……跟平時一樣過就行了?！?/p>
“那怎么行！”顧眠的態(tài)度卻異常堅決，“十八歲的生日，一輩子就一次，必須得好好過！儀式感，懂不懂？”
看著他那副比自己還要上心的樣子，徐夢瑤的心里，流過一陣暖流。
“那……好吧?！彼罱K還是拗不過他，妥協(xié)了。
她想了想，又試探性地問道：“哥，那我過生日那天，可以……可以把靜雅也叫來一起嗎？”
“當然可以！”顧眠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你的好朋友，當然要一起來！正好，我也想見見，是哪個小仙女，把我們家瑤瑤給收服了?！?/p>
“她才不是小仙女呢，”徐夢瑤撇了撇嘴，嘴角卻忍不住向上揚起，“她就是個書呆子?！?/p>
生日那天，恰好是個周六。
下午，顧眠開著他那輛“老頭樂”，載著徐夢瑤，去學校門口接上了她的好閨蜜，許靜雅。
許靜雅是個很文靜秀氣的女孩，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說話細聲細氣的，看到顧眠的時候，還有些害羞地紅了臉。
顧眠將兩個女孩一起接回了自己家中。
一打開門，一股濃郁的飯菜香氣便撲面而來。
客廳的茶幾上，已經(jīng)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可樂雞翅、糖醋排骨、番茄牛腩、蒜蓉粉絲蝦……全都是徐夢瑤平時最喜歡吃的。
而在餐桌的正中央，則放著一個大大的蛋糕盒子。
“哇——”許靜雅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嘆。
徐夢瑤也是一臉驚喜地看著滿桌的飯菜，又看了看顧眠。
“哥，這些都是你做的？”
“那當然?！鳖櫭叩靡獾負P了揚眉毛，“快去洗手，準備開飯了?！?/p>
他走到餐桌旁，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個蛋糕盒子。
一個憨態(tài)可掬的、用奶油和巧克力做成的黃色橡皮鴨蛋糕，便呈現(xiàn)在了三人面前。
那只小黃鴨，做得惟妙惟肖，圓滾滾的身體，扁扁的嘴巴，黑豆般的小眼睛，看起來可愛極了。
“哇！是小黃鴨！”許靜雅的眼睛都亮了。
徐夢瑤看著那個蛋糕，卻一下子愣住了。
她想起了自己以前那個用了很久的微信頭像，想起了那個被她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十歲的生日禮物。
原來，他什么都記得。
“還愣著干嘛？”顧眠從一旁拿出一個紙質(zhì)的生日帽，不由分說地就要往她頭上戴，“壽星公，快坐好，準備唱生日歌了?！?/p>
“我不要！”徐夢瑤瞬間回過神來，一把拍開他的手，臉頰微紅，“多大了還戴這個，幼稚死了！”
“那怎么行！”顧眠堅持道，“過生日就得有儀式感！快戴上，不然不給你吃蛋糕！”
“就是啊瑤瑤，”一旁的許靜雅也跟著起哄，“戴上嘛，肯定很可愛！”
在兩人的軟磨硬泡之下，徐夢瑤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不情不愿地讓顧眠把那個金色的生日帽，戴在了自己頭上。
顧眠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然后拿出手機，對著她“咔嚓”就是一張照片。
接著，他點上蠟燭，關掉客廳的大燈。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在顧眠和許靜雅的歌聲中，燭光搖曳，映著徐夢瑤那張有些害羞、卻又難掩笑意的臉。
“快許愿，吹蠟燭！”
徐夢瑤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地許下了一個愿望。
然后，她鼓起腮幫子，一口氣吹滅了所有的蠟燭。
“啪啪啪——”
客廳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顧眠將她戴著生日帽許愿的樣子，和吹蠟燭的全過程，都用視頻錄了下來，然后隨手就轉(zhuǎn)發(fā)給了遠在大洋彼岸的陳姨。
“好了，壽星公，拆禮物時間到?！?/p>
顧眠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拿出了一個用深藍色星空包裝紙包好的、方方正正的盒子，遞給了她。
“生日快樂?！?/p>
“謝謝哥。”徐夢瑤接過盒子，入手沉甸甸的，她好奇地晃了晃，卻沒有立刻打開。
她打算，等晚上回房間之后，再一個人悄悄地打開。
這是屬于她和他的，小秘密。
晚飯的氣氛很好。
許靜雅雖然有些害羞，但在徐夢瑤的帶動下，也漸漸放開了。
兩個女孩嘰嘰喳喳地聊著學校里的趣事，顧眠則在一旁，微笑著給她們夾菜。
吃完晚飯，顧眠主動承擔起了洗碗的重任。
而徐夢瑤和許靜雅，則癱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一邊吃著水果，一邊看著電視聊天。
“瑤瑤，你哥也太帥了吧！”許靜雅抱著一個抱枕，滿眼都是小星星，“而且廚藝還這么好，簡直就是神仙哥哥啊！”
聽到自己的好朋友夸獎顧眠，徐夢瑤的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陣驕傲和自豪，比夸她自己還要開心。
“那當然，”她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我哥可是很厲害的?！?/p>
“那……你哥他，有女朋友嗎？”許靜雅忽然湊過來，一臉八卦地小聲問道。
“女朋友？”
徐夢瑤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刺了一下，瞬間警惕了起來。
她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廚房里那個正在洗碗的背影，然后搖了搖頭：“沒有啊，他整天除了上課就是工作，忙都忙死了，哪有時間談戀愛。”
“真的沒有？”許靜雅的眼睛更亮了，“那你說……我要是追他的話，有機會嗎？”
她這句話，本是帶著幾分玩笑的性質(zhì)。
然而，話音剛落，身旁的徐夢瑤，卻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瞬間炸了毛。
“不行！”
她的聲音又尖又利，幾乎是脫口而出。
許靜雅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怎……怎么了？我就是開個玩笑嘛……”
徐夢瑤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里的那股無名火，生硬地解釋道：
“我哥他……他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
“……哦。”
不久之后，許靜雅的父母打來電話，開車過來把她接走了。
送走了好朋友，徐夢瑤洗漱完畢，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關上房門，靠在門板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走到書桌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輕輕地撕開了包裝紙。
里面，是兩個同樣精致的盒子。
一個，是某國際大牌的全套彩妝禮盒。
另一個，則是一整套適合她這個年紀使用的、貴婦級的護膚品。
在護膚品的盒子上，還貼著一張小小的、天藍色的便簽。
上面，是顧眠那熟悉的、清雋有力的字跡。
“時光會溫柔地吻過你的雙眸，愿這妝匣藏住你星辰般的笑意，護膚盒呵護你如初雪般的純凈。新的一歲，愿你眉目如畫，心如蜜糖，永遠被世界溫柔以待。生日快樂，我的小公主。”
徐夢瑤看著那張便簽上的字，一個字一個字地，反復地讀著。
“我的小公主……”
她的眼眶，漸漸地紅了。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窗外呼嘯的北風。
她就這么靜靜地坐了很久，很久。
最終，她伸出手指，輕輕地、摩挲著便簽上那幾個溫柔的字眼，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勾起一個甜蜜的弧度。
她拿起手機，對著那張便簽拍了張照片，想了想，又配上了一句話：
【今年的冬天，好像也不是那么冷?！?/p>
然后，她將這條朋友圈，設置成了僅一人可見。
做完這一切，她才將手機放下，看著桌上的那兩份禮物，沉默了半晌，最終，用一種嗔怪又帶著幾分甜蜜的語氣，低聲嘟囔了一句：
“……這個笨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