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是會替我分憂。我手傷康復,整整一年沒進后廚。我的徒弟們就敢做主,
請來一個所謂的天才少女當副廚。把整個餐廳的資源都捧給她??尚Φ氖?,
用的都是我親傳弟子阿誠的東西。包括那套價值二十萬的定制廚刀。所以,
當我回到那間熟悉的廚房時,我血壓直接飆到一百八。阿誠呢?我的寶貝兒阿誠呢?
1推開后廚的門。一股油膩的、混合著科技與狠活兒的味道撲面而來。我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不是我的廚房該有的味道。我的廚房,應(yīng)該只有食材最本真的香氣,和金屬碰撞的清冽。
大徒弟石磊第一個看到我,臉上的諂媚笑意僵了一下?!皫煾??您怎么……今天就回來了?
”其余幾個徒弟,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眼神躲閃。只有一個女孩,背對著我,
依舊在灶臺前忙碌。她手里握著的那套刀,刀柄是深黑色的檀木,
刀身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是我的刀。是我送給阿誠的?!鞍⒄\呢?”我問,
聲音很平靜。石磊的笑容又掛回臉上,透著一股虛偽的熱情?!皫煾?,您看,
這是我們新請來的副廚,俞星月。星月可是難得一見的天才,一道開水白菜做得出神入化。
”他把我引向那個女孩?!靶窃?,快,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我們的師父。
”俞星月轉(zhuǎn)過身,一張清秀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和崇拜?!皫煾负?。
”她的視線在我纏著繃帶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秒。我沒理她。我的目光越過所有人,
再次問道:“我問,阿誠呢?”廚房里的空氣凝固了。石磊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了?!皫煾?,
阿誠他……他自己要走的?!薄八f外面有更好的發(fā)展,我們勸都勸不住。
”另一個徒弟附和道:“是啊師父,我們都舍不得他呢,可人各有志嘛。
”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開口,像是排練過一樣。言語里充滿了對阿誠“忘恩負義”的惋惜,
和對我的“安慰”。我看著他們??粗@些我從街邊撿回來,
手把手教他們握刀、顛勺的徒弟。我的心,一點點變冷?!笆菃幔?/p>
”我走到俞星月的料理臺前。她正用阿誠的片刀,處理一塊和牛。刀法凌厲,卻毫無章法,
糟蹋了那塊頂級的肉。“既然他走了,他的東西,為什么會在這里?”我的手,
指向了那套刀。俞星月有些慌亂,求助似的看向石磊。石磊趕緊打圓場:“師父,您別生氣。
阿誠走得急,東西沒帶走,我們想著不能浪費了。星月天賦這么好,這刀在她手里,
才能發(fā)揮最大的價值嘛?!薄鞍l(fā)揮價值?”我笑了。“就憑她這連筋膜都處理不干凈的刀工?
”俞星月臉色瞬間漲紅,眼眶里涌起水霧,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師父,
我……我會努力的?!笔诹⒖叹S護道:“師父,您不能這么說星月,她已經(jīng)很厲害了!
”“是啊,星月比阿誠師兄強多了!”“就是,阿誠師兄那人,死板得很,哪有星月有靈性。
”一聲聲的維護,像是一把把鈍刀子,一下下地割著我的神經(jīng)。我不再說話。
我只是伸出左手,拿起了料理臺上那把最重的斬骨刀。掂了掂。分量正好。然后,
我看著石磊,一字一句地問:“我最后問一遍。”“阿誠,在哪?”2石磊的臉色白了。
他看著我手里的斬骨刀,喉結(jié)上下滾動?!皫煾?,您這是干什么?
有話好好說……”“我沒在跟你好好說?!蔽易笫滞笠欢?,斬骨刀“哐”的一聲,
深深嵌入了他們身旁的實木案板。刀身嗡鳴。整個后廚死一般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一下震住了。他們或許忘了,我雖然手傷了一年,但在這之前,
我是這座城市的中餐界,說一不二的神。俞星月嚇得“啊”了一聲,往后退了兩步,
眼淚真的掉了下來?!皫煾浮?、我只是借用一下刀,我不知道……”她開始表演了。
楚楚可憐,梨花帶雨。仿佛我是一個正在霸凌新人的女魔頭。幾個徒弟立刻圍了上去,
七嘴八舌地安慰她,同時用譴責的目光看著我。“師父,您怎么能嚇唬星月!
”“她還是個女孩子!”我冷眼看著這場鬧劇。“你們的哭聲,吵到我了。”我的聲音不高,
但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石磊咬了咬牙,似乎做出了什么決定。他走上前來,擋在俞星月身前。
“師父,阿誠他真的走了!您要是不信,可以去他房間看看,都搬空了!
”“您要是對我們有氣,沖我們來,別為難星月?!彼麛[出一副勇敢擔當?shù)拇髱熜帜印?/p>
真可笑。我拔出案板上的斬骨刀,刀鋒轉(zhuǎn)向他?!昂冒??!薄澳悴皇且嫠龘鴨幔?/p>
”“告訴我,阿誠在哪。否則,今天這只手,你就不用要了?!蔽业牡都猓?/p>
對準了他那只曾經(jīng)被我手把手教導如何控火的手。石-“師父!你瘋了!”他驚恐地后退,
撞倒了身后的調(diào)料架。瓶瓶罐罐碎了一地。一片狼藉。就在這時,
廚房外傳來一個急促的腳步聲。餐廳經(jīng)理張惶地跑了進來?!瓣悗煾?!不好了!
‘百味堂’的人又來鬧事了!說我們的菜品抄襲他們,還打傷了我們的服務(wù)員!”百味堂?
那是城里新開的一家高檔餐廳,老板叫郝剛。我瞇起了眼睛。石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立刻喊道:“師父!您快去看看吧!餐廳的聲譽要緊!”他試圖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
但我沒有動。我的目光,落在了經(jīng)理慌亂中掉落在地的一張單據(jù)上。那是一張醫(yī)院的繳費單。
上面的病人姓名,寫著兩個字。阿誠。我瞳孔驟然一縮。心中的怒火,在這一刻,
徹底被點燃了。我一把揪住石磊的衣領(lǐng),將他狠狠地摜在墻上?!八谀膫€醫(yī)院?
”3石磊被我掐著脖子,臉漲成了豬肝色。他還在試圖狡辯。
“我……我不知道……什么醫(yī)院……”“咔噠。”我左手的指骨,發(fā)出了清脆的響聲。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笨謶纸K于戰(zhàn)勝了僥幸。石磊顫抖著,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個名字。
“城……城南,康復中心?!蔽宜砷_手,他像一灘爛泥一樣滑到了地上。我沒有再看他一眼,
轉(zhuǎn)身就往外走。俞星月和剩下的徒弟們,驚恐地縮在角落,像一群受驚的鵪鶉。康復中心。
那不是醫(yī)院。那是本市一家臭名昭著的,專門處理一些“麻煩”人物的私立機構(gòu)。我的心,
沉到了谷底。我趕到康復中心時,天已經(jīng)黑了??諝饫飶浡还上舅透嗷旌系墓治丁?/p>
我報出阿誠的名字,前臺護士用一種麻木而輕蔑的眼神打量著我?!疤揭晻r間過了。
”“他家屬沒交齊費用,按規(guī)定,不能探視?!蔽覍⒁豁超F(xiàn)金拍在桌上?!艾F(xiàn)在,
我可以進去了嗎?”護士的眼睛亮了亮,清點了一下錢,然后不情愿地給了我一張通行卡。
“三樓,307?!蔽翼樦幇档淖呃韧镒?。兩邊病房里,
時不時傳來壓抑的呻吟和哭泣聲。這里不像康復中心,更像一座人間地獄。我找到了307。
門沒鎖。我推開門,看到了我的阿誠。他躺在床上,瘦得脫了形,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手腕上,有被繩索捆綁的深深勒痕。我走過去,輕輕掀開被子。他的雙手,
被厚厚的紗布包裹著。即便如此,我依然能看到,紗布下,
是怎樣一種扭曲的、不自然的形狀。那是一雙廚師的手。一雙曾經(jīng)能片出薄如蟬翼的魚片,
能雕出栩栩如生的龍鳳的手。一雙被我寄予了全部希望的手?,F(xiàn)在,它被毀了。徹底地,
殘忍地,毀掉了。我站在床邊,一動不動。時間仿佛靜止了。
我能聽見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憤怒的咆哮聲。我輕輕地,為阿誠蓋好被子。然后,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塵封已久的號碼?!笆俏?。”“幫我查三件事。”“第一,
城南康復中心的所有監(jiān)控?!薄暗诙?,百味堂老板郝剛的所有底細?!薄暗谌?,
查我那幾個徒弟最近所有的銀行流水,特別是石磊?!薄拔乙?,是誰,用什么價錢,
買走了他們的良心?!蔽覓鞌嚯娫挕^D(zhuǎn)身,離開了這間讓我窒息的病房。
走出康復中心的大門,我仰頭看著漆黑的夜空。一場暴雨,即將來臨。而我,
將是掀起這場風暴的人。清理門戶。4我回到了餐廳。后廚已經(jīng)被收拾干凈,
但空氣里那股廉價的香料味,依舊頑固地盤踞著。石磊他們不在。只有俞星月一個人,
在料理臺前,認真地練習著刀工。她似乎真的很有“天賦”。短短幾個小時,
刀法已經(jīng)有模有樣??吹轿一貋恚樕下冻鲆唤z怯意,但還是迎了上來?!皫煾?,
您回來了。阿誠師兄他……還好嗎?”她假惺惺地問。我沒有回答。
我只是走到我的專屬座位前,坐下。那是一張用整塊黃花梨木打造的太師椅,整個餐廳,
只有我能坐。我看著她,平靜地說:“把刀,還給我?!庇嵝窃裸蹲×恕!皫煾?,
這刀……”“它不屬于你?!蔽业恼Z氣,不容置喙。俞星月咬著嘴唇,眼圈又紅了。
“可是……石磊師兄說,這刀以后就是我的了?!薄八f,阿誠師兄已經(jīng)不需要了。
”“他說,我才是‘活水’真正的未來。”她說得委屈又無辜。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
她只是一個被推到前臺的天才少女。我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步步向她走去。我的影子,
將她完全籠罩。她感到了恐懼,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料理臺。“你知道,
教一個徒弟,最重要的是什么嗎?”我問她。她搖著頭,說不出話?!安皇翘熨x,不是技巧。
”“是心?!薄耙活w對食物,對廚藝,對傳承,抱有敬畏的心?!薄岸悖瑳]有。
”我伸出左手,從她顫抖的手中,拿回了那把屬于阿誠的片刀。刀身冰冷。我用指尖,
輕輕撫過刀刃?!斑@套刀,叫‘新生’?!薄笆俏以诎⒄\磕了九個響頭,正式拜我為師那天,
送給他的?!薄懊恳话训兜某叽?,重量,都是按照他的手型,他的發(fā)力習慣,專門定制的。
”“它是有生命的?!薄八徽J一個主人?!蔽业穆曇?,在空曠的后廚里回響。“你用它,
它會覺得臟?!蔽以捯魟偮?,手機震動了一下。一條信息發(fā)了進來。是我要的資料。我點開。
一張張照片,一段段視頻,一筆筆轉(zhuǎn)賬記錄。鐵證如山。石磊的賬戶,在三個月前,
收到一筆來自百味堂老板郝剛的五十萬轉(zhuǎn)賬。備注是:裝修款??祻椭行牡谋O(jiān)控里,
是石磊和另外兩個徒弟,把昏迷的阿誠,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拖進了307病房。
還有一份醫(yī)療記錄。阿誠的雙手,十指指骨,全部粉碎性骨折。主刀醫(yī)生,
拿了十萬塊的紅包。我的眼睛,一瞬間變得赤紅。那股壓抑在心底的暴戾,再也控制不住。
我揮起手中的片刀。結(jié)束了她的表演。5刀鋒劃破空氣,帶著尖銳的呼嘯。俞星月尖叫一聲,
閉上了眼睛。但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刀,停在了她的臉頰旁,分毫不差。冰冷的刀氣,
讓她渾身汗毛倒豎。她睜開眼,看到我冰窟一樣的眼神?!澳闩铝??”我輕聲問。
她瘋狂點頭,眼淚和鼻涕糊了一臉。“我錯了,師父,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您饒了我吧……”我收回刀?!艾F(xiàn)在認錯,晚了?!蔽依^一張椅子,坐在她面前。
“我給你一個機會?!薄鞍涯阒赖?,都說出來?!薄笆钦l,讓你來的?”“是誰,
策劃了這一切?”俞星月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掙扎。我沒有催她。
我只是把玩著手里的片刀。刀光,在我的指尖跳躍。最終,她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是……是郝老板?!薄鞍傥短玫暮聞??!薄八f,只要我能取代阿誠,
坐上‘活水’副廚的位置,他就給我一百萬,還讓我當他新餐廳的主廚?!薄八€說,
一定要把阿誠的……手,給廢了?!薄八f,他要讓你,也嘗嘗眾叛親離,一無所有的滋味。
”郝剛。果然是他。那個當年被我從廚師界徹底除名的敗類。沒想到,他還有膽子回來。
還有膽子,動我的人。我站起身?!笆谒麄兡??
”“郝老板……讓他們?nèi)コ俏鞯膹U車場……處理一些‘食材’。
”俞星月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廢車場。食材。我懂了。那是我們這一行的“黑話”。
處理叛徒的地方。郝剛這是,要殺人滅口。我拿出手機,迅速發(fā)了一條信息出去。然后,
我看向俞星D-“你?!薄笆帐皷|西,滾?!薄拔也幌朐倏吹侥??!彼缑纱笊?,
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我沒有再看她一眼。我的目光,落在那套“新生”廚刀上。
我拿起擦拭布,一遍又一遍,仔仔細細地擦拭著每一把刀。仿佛在擦拭一件神圣的藝術(shù)品。
在我心中,浮現(xiàn)出多年前的一個雨夜。我被人出賣,身受重傷,倒在小巷的垃圾堆里,
奄奄一息。是一個瘦弱的少年,用他乞討來的半個饅頭,和一件單薄的外套,救了我。
那個少年,就是阿誠。他是我黑暗生命里,唯一的一道光。所以,誰敢動他,我就要誰的命。
擦完刀,我將它們一把把,重新插回刀架。然后,我拿起那把最鋒利的剔骨刀。該去收債了。
我邁出了第一步。6城西廢車場。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和機油的味道。幾盞昏暗的燈,
照亮了一片空地。石磊和另外兩個徒弟,正圍著一個巨大的液壓機。液壓機的旁邊,
躺著幾個被麻袋套住頭的人,正在微微蠕動。郝剛站在他們身后,嘴里叼著一根雪茄,
一臉的得意。“動作快點?!薄疤幚砀蓛袅?,你們就是我百味堂的元老?!笔谡~媚地笑著,
搓著手?!胺判陌珊吕习?,保證干干凈凈,連骨頭渣都不剩?!彼f著,就要去啟動液壓機。
就在這時。一道寒光閃過。“嗖!”一把刀,精準地釘在了液壓機的啟動按鈕上。
刀柄還在微微顫動。所有人,都驚愕地看向我。我從陰影里,一步步走了出來。
“我的徒徒們?!薄疤幚硎巢倪@種粗活,怎么能勞動你們呢?”“還是讓為師來吧。
”石磊的臉,瞬間變得慘白?!皫煛瓗煾??”郝剛吐掉雪茄,瞇著眼打量我?!瓣愴嵸?,
你還沒死?”“你命真大?!蔽倚α恕!伴愅鯛斦f,你這種人渣還沒下地獄,他不敢收我。
”郝剛臉色一沉?!八赖脚R頭,還嘴硬。”“給我上!廢了他!
”他身后沖出十幾個手持鋼管的壯漢,向我撲來。石磊他們,猶豫了一下,也咬著牙,
抄起地上的扳手,加入了戰(zhàn)團。他們選擇,與我為敵。很好。我左手反握著剔骨刀。
身體微微下沉。像一頭即將捕食的獵豹。在第一個壯漢沖到我面前時,我動了。我的身影,
像一道鬼魅,瞬間切入人群。刀光,在黑夜里,綻放出一朵又一朵,血色的花。沒有慘叫。
只有利刃切開皮肉的“噗嗤”聲,和骨頭斷裂的“咔嚓”聲。我的每一個動作,都精準,
高效,致命。這不是打架。這是解剖。不到一分鐘。所有的壯漢,都躺在了地上,
捂著手腕或腳踝,失去了行動能力。我沒有下死手。死,對他們來說,太便宜了?,F(xiàn)在,
場上站著的,只剩下我,郝剛,和我的三個徒弟。石磊他們,已經(jīng)嚇得魂不附體,
手里的扳手都掉在了地上。郝剛的臉色,也終于變了。他眼里的輕蔑,變成了震驚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