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藏在戈壁深處的石窟里修復壁畫,以為從此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直到震耳欲聾的轟鳴撕裂寂靜,一架私人直升機停在我頭頂,卷起的狂風吹跑了我畫稿,
也吹亂了我的心。艙門打開,那個我花了三年才躲開的男人,
穿著一身與這里格格不入的高定西裝,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看一只逃不出五指山的猴。
他薄唇輕啟,語氣冰冷又戲謔:“溫妤,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么,
用你修復文物的這雙手,現(xiàn)在就取悅我?!薄耙矗野堰@座山買了,把佛像砸了,
看你還怎么躲?!?1我以為,我和蔣肇的再次見面,會是在某個商業(yè)酒會,
或者財經(jīng)新聞上。絕不是在我“遁入空門”的第三年,他開著直升機,來砸我的“功德箱”。
螺旋槳攪動的狂風,像無數(shù)只無形的手,粗暴地撕扯著我身上的防塵服,
灌進我空蕩蕩的領口。我死死護著面前那幅臨摹了一半的《飛天》,
可畫紙的邊角依舊被撕裂,發(fā)出刺耳的悲鳴。三年前,我也是這樣,
護著肚子里沒來得及成型的孩子,卻沒護住。蔣肇就那么站在艙門口,逆著光,
身形挺拔如松,只是投下的影子,像一張要將我吞噬的巨網(wǎng)。他身邊的人遞上一只真皮手套,
他慢條斯理地戴上,一步步從懸梯上走下來,昂貴的定制皮鞋,踩在粗糲的沙地上,
發(fā)出格格不入的聲響?!皽劓??!彼形业拿?,像在叫一只走失的寵物。我抬起頭,
三年不見,他眉眼依舊深邃,只是那份掌控一切的霸道,淬煉得更加駭人。
我攥緊了手里的畫筆,指尖被劣質(zhì)的木桿硌得生疼。“蔣總,大駕光臨,是來考察,
還是來扶貧?”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將我完全籠罩。屬于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質(zhì)香,
混著戈壁干燥的風,不由分說地鉆進我的鼻腔。那是屬于蔣肇的味道,強勢,霸道,
無孔不入。他彎下腰,撿起一張被吹到腳邊的廢稿,上面是我隨手畫的佛像。他輕笑一聲,
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怎么,在這里修身養(yǎng)性,還真打算立地成佛了?
”“佛度有緣人,”我冷冷地看著他,“蔣總這樣的,佛都懶得渡?!薄笆菃??”他直起身,
將那張廢稿揉成一團,精準地扔進遠處的垃圾桶。他向前一步,皮鞋尖幾乎抵住了我的腳尖,
強烈的壓迫感讓我下意識后退?!皽?..妤...”他一字一頓,聲音里裹著冰碴,
“我耐心不好,你一直知道的?!薄拔医o你兩個選擇?!彼穆曇舨淮?,
卻像驚雷在我耳邊炸開?!耙?,用你修復文物的這雙手,現(xiàn)在就取悅我?!蔽覝喩硪唤?/p>
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他的目光落在我沾滿顏料和灰塵的手上,那眼神,
像是在欣賞一件即將被他親手玷污的藝術(shù)品?!耙?,”他話鋒一轉(zhuǎn),環(huán)顧四周,
“我把這座山買了,把這些破石頭佛像全都砸了,我看你還往哪里躲。”“你敢!
”我?guī)缀跏羌饨谐雎?。這里是國家一級保護單位!不是他蔣肇的后花園!
他看著我失控的樣子,終于滿意地勾起了嘴角,露出我熟悉的、惡魔般的微笑。
“你看我敢不敢?!彼统鍪謾C,撥通一個號碼,開了免提?!拔?,王局長嗎?我是蔣肇。
對,你轄區(qū)里那個‘千佛窟’項目,我要獨家贊助。
”電話那頭的聲音瞬間變得諂媚:“哎喲,是蔣總?。∧@可是天大的好事?。?/p>
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蔣肇瞥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說道:“不過我有個條件。
”“項目組里,是不是有個叫溫妤的修復師?”“我希望,她能親自,貼身,
負責我的所有行程講解?!薄澳判模”仨毜?!我馬上就去安排!”電話掛斷。整個世界,
安靜得只剩下風聲。我看著他,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他總是這樣,輕而易舉地,
就能將我精心構(gòu)建的世界,砸得粉碎。他朝我走近,伸手撫上我耳邊的碎發(fā),
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一件珍寶??烧f出的話,卻淬著劇毒。“溫妤,游戲開始了。
”“這次,你還想往哪兒逃?”02三年前,我就是從蔣肇的游戲里逃出來的。那時的我,
是江城最張揚的紅玫瑰,是蔣肇身邊最受寵的金絲雀。我以為他那近乎瘋狂的占有欲是愛。
直到我親耳聽到,他在書房里,對他那個所謂的“白月光”說:“溫妤?
不過是我無聊時的一個玩具罷了,膩了就扔?!倍鴫嚎逦业淖詈笠桓静荩?/p>
是那份流產(chǎn)手術(shù)同意書。他親手簽的字?!Y肇’兩個字,龍飛鳳舞,力透紙背,像一把刀,
刺穿了我的心臟。所以,我逃了。我銷聲匿跡,改頭換面,躲到這片黃沙里,
以為能靠著時間的風,將過去的一切都掩埋。我沒想到,他還是找來了。當天下午,
我的導師,也是千佛窟項目的總負責人李教授,就一臉為難地找到了我。
“小妤啊...那個...蔣總他...”李教授是個純粹的學者,
一輩子都撲在文物保護上,哪里見過蔣肇這種資本巨鱷?!袄蠋?,您不用說了,我明白。
”我放下手中的工具,聲音平靜?!斑@...這不是為難你嗎?”李教授急得搓手,
“要不我去跟他說,你身體不舒服...”“沒用的,老師。”我搖搖頭,“他想要的東西,
沒有得不到的?!薄澳彤?,我是去為咱們項目拉贊助了?!蔽页冻鲆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請”到了蔣肇下榻的酒店。不是項目組統(tǒng)一安排的招待所,
而是幾十公里外,這座戈壁小城里唯一一家五星級酒店,總統(tǒng)套房。我站在門口,
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房間號,恍如隔世。以前,這也是我在江城長包的房間。
我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開門的是他的助理,小陳,一個總是戴著金絲眼鏡,
看起來斯斯文文,實際上心比誰都黑的男人?!皽匦〗?,好久不見。
”小陳對我露出一個公式化的微笑。“蔣總在等你?!蔽尹c點頭,走了進去。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無垠的戈備,荒涼,肅殺。蔣肇就坐在窗邊的沙發(fā)上,
穿著一身寬松的絲質(zhì)睡袍,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結(jié)實的胸膛。他手里端著一杯紅酒,
正慢條斯理地晃動著。那畫面,和他身后荒涼的景色,形成一種詭異又和諧的統(tǒng)一。
他仿佛是這片荒漠里的王?!皝砹耍俊彼麤]回頭,聲音里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笆Y總,
現(xiàn)在是工作時間?!蔽艺驹陔x他五步遠的地方,不卑不亢地開口?!肮ぷ鳎俊彼托σ宦?,
終于轉(zhuǎn)過頭來看我。他的目光像X光,把我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最后停留在我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和沾著顏料的帆布鞋上。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嫌棄。
“穿成這樣,就是你的工作態(tài)度?”“不然呢?”我反問,“難道要我穿高跟禮服,
去給你講解壁畫的風化程度嗎?”“伶牙俐齒?!笔Y肇放下酒杯,站起身。
他一步步朝我走來,強大的壓迫感也隨之而來。我強迫自己站在原地,不能退。退一步,
就輸了。他走到我面前,比我高出一個頭。他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
強迫我抬起頭與他對視。他的指腹粗糲,帶著薄繭,摩挲著我的皮膚,激起一陣戰(zhàn)栗。
“溫妤,你這三年,過得不怎么樣啊。”他看著我,眼底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情緒,像是憤怒,
又像是...心疼?我別開臉,想掙脫他的鉗制?!胺攀郑∈Y肇,我不是你的玩具了!
”“玩具?”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幾乎要將我的下巴捏碎。“那也要看,我有沒有玩膩。
”他的臉越靠越近,那股熟悉的冷香將我徹底包圍。我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就在我以為他要吻下來的時候,他卻突然松開了我。他退后一步,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黑卡,
扔在桌上。“去,換身衣服?!薄拔也幌朐诮酉聛淼臅r間里,看到任何不體面的東西。
”他的語氣,就像在打發(fā)一個不入流的應召女郎。侮辱性極強。我看著那張黑卡,怒火中燒。
我抓起卡,想狠狠砸回他臉上??删驮谶@時,我手腕上那道陳年的,月牙形的燙傷疤痕,
不經(jīng)意間露了出來。那是我和他最后一次爭吵時,被他打翻的咖啡燙傷的。蔣肇的目光,
瞬間凝固在那道疤痕上。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原本還帶著一絲戲謔的臉,瞬間變得煞白。
03那道疤,是蔣肇留給我的最后一件“紀念品”。三年前那個雨夜,
我拿著兩道杠的驗孕棒,欣喜若狂地去找他,想給他一個驚喜。卻在書房門口,
聽到了他最殘忍的話。“溫妤?不過是我無聊時的一個玩具?!蔽胰缭饫讚?,沖進去,
和他大吵一架?;靵y中,他失手打翻了滾燙的咖啡,盡數(shù)潑在了我的手腕上。劇痛傳來,
可遠不及心里的萬分之一。后來,我躺在冰冷的手術(shù)臺上,他簽下了那份流產(chǎn)同意書。
我徹底心死。此刻,他死死盯著我手腕上的疤,眼神里風暴匯聚。房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這是怎么回事?”他的聲音嘶啞,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吃痛,用力想抽回手:“放開!不關(guān)你的事!
”“我問你這是怎么回事!”他幾乎是低吼出聲,眼眶竟然有些泛紅。我愣住了。
這是什么反應?愧疚?后悔?不,不可能。蔣肇這種人,字典里就沒有這兩個詞。
“蔣總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冷笑著掙開他的手,“三年前,你親手潑的咖啡,
這么快就忘了?”“還是說,你毀掉的東西太多,已經(jīng)記不清了?”我的話像一把刀子,
狠狠插進他心里。他踉蹌著退后一步,臉上血色盡失?!翱Х?..?”他喃喃自語,
眼神里滿是茫然和痛苦,“不是...我那天明明...”他話說到一半,又猛地停住,
像是在極力隱瞞什么。我懶得再跟他演戲,拿起桌上的黑卡,轉(zhuǎn)身就走?!叭缒闼?,蔣總。
”“我會換一身‘體面’的衣服,來伺候您這位大金主?!蔽夜室饧又亓恕八藕颉眱蓚€字。
我就是要惡心他,也惡心我自己。走出酒店,戈壁的太陽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去了城里最貴的商場,用他的卡,刷了一件又一件我根本不會穿的昂貴衣裙。
看著POS機吐出長長的簽購單,我心里沒有一絲報復的快感,只有無盡的悲涼。我們之間,
好像除了錢,就再也扯不上任何關(guān)系了?;氐角Х鹂撸聜兛次业难凵穸甲兞?。有同情,
有鄙夷,更多的是好奇和嫉妒?!皽劓ィ憧烧嫘邪?,這么快就攀上高枝了。
”說話的是項目組里的另一個女修復師,張琳,一直都看我不順眼?!奥犝f蔣總為了你,
追加了一千萬的贊助呢!主打一個‘為你一擲千金’啊?!彼庩柟謿獾卣f道,
引來周圍一陣哄笑。我懶得理她,徑直走向我的工作臺??晌业奈恢?,已經(jīng)被另一個人占了。
蔣肇。他竟然穿著一身和我同款的藍色防塵服,像模像樣地坐在那里,
手里拿著我的修復工具,笨拙地對著一塊石板敲敲打打。周圍的專家和教授們圍著他,
眾星捧月一般,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簡直是資本主義惡臭腐蝕學術(shù)凈土的現(xiàn)場直播。
“溫妤,你回來了?”他看到我,眼睛一亮,立刻放下工具朝我走來?!澳憧矗?/p>
我換了‘工作服’,這下夠體面了吧?”他像個邀功的孩子,語氣里帶著一絲期待。
我看著他身上那件被撐得滿滿當當?shù)姆缐m服,和他腳下那雙價值不菲的限量版球鞋,
只覺得諷刺。“蔣總,這里是工作區(qū)域,不是你的游樂場。”“我知道,”他點點頭,
態(tài)度出奇地好,“所以,我是來學習的?!彼噶酥肝?,
對一臉諂媚的項目負責人說:“從今天起,溫妤就是我的私人導師。”“我什么時候答應了?
”我脫口而出。他湊到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不答應,我就撤資。
”“溫妤,我有一萬種方法讓你妥協(xié)。”“順從我,是其中最體面的一種。
”他的氣息噴在我耳廓上,又熱又癢。我死死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肉里。好,蔣肇。
你想玩,我陪你玩。我倒要看看,你這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少爺,能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撐幾天。04我成了蔣肇的“私人導師”。說是導師,其實就是保姆。他像一塊牛皮糖,
我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我修復壁畫,他就搬個小板凳坐在旁邊,一言不發(fā)地看著我。
那目光灼熱、專注,看得我心煩意亂,手里的修復刀好幾次都差點劃偏?!笆Y總,
你這樣盯著我,我很影響工作效率。”我終于忍不住開口。“沒關(guān)系,”他雙手托腮,
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的效率,我用錢來補。”我:“......”行,你牛。
我吃飯,他必然會端著餐盤坐到我對面,把我不愛吃的青椒胡蘿卜,全都夾到他碗里。
動作自然得仿佛我們從未分開過。同事們看我的眼神,已經(jīng)從“攀上高枝”的鄙夷,
變成了“霸總強制愛”的磕到了。甚至有人偷偷問我,蔣肇是不是在追我。
我只能報以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追我?他只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宣示他的主權(quán)罷了。
這天,我負責的區(qū)域是一座晚唐時期的石窟,里面有一尊罕見的臥佛。因為年代久遠,
佛像的底座有些松動,需要進行加固。我戴著頭燈,拿著小刷子,
小心翼翼地清理著底座縫隙里的塵土。這是個精細活,需要極大的耐心和專注。
蔣肇也換上了一身裝備,有模有樣地蹲在我旁邊,幫我遞工具。石窟里很暗,
只有我們兩盞頭燈的光。氣氛安靜得有些曖昧?!皽劓ィ彼蝗婚_口,打破了沉默,
“你手腕上的疤,疼嗎?”我的手一頓,刷子差點掉在地上?!霸缇蜎]感覺了。
”我淡淡地回答,沒有看他。“對不起?!彼曇艉茌p,卻像一塊巨石投入我死寂的心湖。
我猛地回頭,對上他的眼睛。頭燈的光線里,我看到他眼底的愧疚和痛楚,那么真實,
不似作偽。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笆Y總,現(xiàn)在說這個,不覺得太晚了嗎?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句對不起,就能讓流掉的孩子回來嗎?
就能抹掉我這三年的痛苦嗎?”“孩子?”蔣肇的眉頭緊緊皺起,似乎沒聽懂我的話,
“什么孩子?”我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他竟然忘了?也是,對他來說,
那不過是一個被他親手扼殺的“麻煩”而已?!笆Y肇,你別再演了,你不累我都累了!
”我激動地站起來,“那份手術(shù)同意書,不是你親手簽的字嗎!你現(xiàn)在裝什么無辜!
”“手術(shù)同意書?”蔣肇也跟著站起來,臉上滿是震驚和難以置信,“我沒有!
我從來沒簽過什么同意書!”“你還在撒謊!”我歇斯底里地吼道,
將壓抑了三年的委屈和憤怒,全都發(fā)泄了出來。“我親眼看到的!‘蔣肇’兩個字,
你以為我會認錯嗎!”“我沒有!”他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肩膀,情緒也有些失控。
就在這時,我腳下的地面突然一陣晃動!“小心!”蔣肇臉色大變,想也沒想,
就撲過來將我緊緊護在懷里!頭頂?shù)乃槭蛪m土簌簌落下,砸在他的背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整個石窟都在劇烈搖晃,仿佛隨時都要坍塌。是地震!我被他死死地按在懷里,
鼻腔里全是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耳邊是他沉重而有力的心跳。在天崩地裂的恐懼中,這懷抱,
竟該死的給了我一絲安全感。不知過了多久,晃動終于停了。“沒事了?!笔Y肇松開我,
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他想站起來,卻悶哼一聲,又跌坐了回去?!澳阍趺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