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倫敦的秋天比許織焰想象中更冷。
她裹緊單薄的風衣，站在陌生的街頭，看著來來往往的金發(fā)碧眼的人群，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她真的離開了那個充滿傷痛的地方。
學校的宿舍早已滿員，許織焰只能在校外租房。
然而，倫敦的房租貴得離譜，她輾轉了好幾天，才在距離學校四十分鐘車程的地方找到一間勉強能負擔的小公寓。
房東是個嚴肅的老太太，用帶著濃重口音的英語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項，許織焰聽得云里霧里，只能點頭微笑。
入學手續(xù)更是繁瑣。她抱著厚厚一疊材料，在教務處排了整整兩小時的隊，才被告知缺了一份公證文件。
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指了指表格上的某一欄。
許織焰盯著那一行陌生的英文單詞，大腦一片空白。
她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離開，身后突然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需要幫忙嗎？”
她回頭，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
那是個亞洲面孔的年輕男人，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長褲，手里同樣抱著一疊文件。
他的眉目清俊，唇角微微上揚，整個人透著一股溫潤如玉的氣質。
“我……我不太明白這份文件的要求?！痹S織焰有些窘迫地指了指表格。
男人湊近看了看，隨即了然：“哦，這個需要去大使館公證。你是新生吧？我?guī)氵^去?！?/p>
他叫沈停云，是她的學長，也是這所學校的博士生。
在得知許織焰是獨自來留學后，沈停云主動提出帶她熟悉校園。
他耐心地告訴她哪個教授的課最難、圖書館哪個角落最安靜、學校附近哪家超市的食材最新鮮。
“你臉色不太好?！蹦程煺n后，沈停云遞給她一杯熱可可，“是不是還沒適應時差？”
許織焰捧著溫暖的杯子，指尖傳來的溫度讓她微微怔忡。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被人這樣關心過了。
“我沒事，只是……有點累?！彼p聲回答。
沈停云沒有多問，只是笑了笑：“走吧，帶你去個好地方?！?/p>
他帶她去了一家隱藏在巷子深處的咖啡館。
木質桌椅，暖黃的燈光，空氣中彌漫著咖啡豆的醇香。沈停云熟門熟路地點了兩份招牌甜點，推到她面前：“這里的提拉米蘇是倫敦最好吃的，試試？”
許織焰嘗了一口，甜而不膩的口感讓她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
“怎么樣？”沈停云笑著問。
“很好吃?！彼c頭，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絲弧度。
那是她來到倫敦后，第一次真心實意地笑。
沈停云很快發(fā)現(xiàn)，許織焰經(jīng)常在下課后匆匆離開。
有一次，他偶然看到她在學校附近的便利店打工，穿著統(tǒng)一的制服，動作熟練地收銀、整理貨架。
他站在店外，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和瘦削的背影，心里驀地一疼。
——她是不是經(jīng)濟上很困難？
從那以后，沈停云開始“偶遇”她。
“真巧，我也來買咖啡?！彼e了舉手中的杯子。
“這家三明治很好吃，我多買了一份，你要不要？”
“今天教授提到的參考書，我正好有一本多余的，送你吧?！?/p>
許織焰起初有些疑惑，但沈停云的理由總是無懈可擊。漸漸地，她接受了他的好意，兩人的交集也越來越多。
他們一起泡圖書館，沈停云會耐心地幫她梳理晦澀的理論；
他們一起去超市采購，他會教她辨認那些陌生的食材；
他們甚至約好周末去泰晤士河畔散步，雖然許織焰因為臨時加班沒能赴約。
某天深夜，許織焰從便利店下班，發(fā)現(xiàn)沈停云站在店門外等她。
“這么晚了，你怎么在這里？”她驚訝地問。
沈停云晃了晃手里的傘：“下雨了，怕你沒帶傘。”
許織焰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細雨。她看著沈停云被雨水打濕的肩膀，突然意識到——他可能已經(jīng)等了很久。
直到一次小組作業(yè)，沈停云才真正了解許織焰的經(jīng)濟狀況。
那天，他們約在咖啡館討論課題。許織焰去洗手間時，她的筆記本電腦屏幕還亮著。
沈停云無意中瞥見，發(fā)現(xiàn)她打開的是一份銀行賬戶明細——余額顯示，她有一筆不小的存款。
他愣了一下，隨即失笑。
原來，她并不缺錢。她打工，或許只是習慣使然。
但沈停云并沒有因此疏遠她。相反，他更加欣賞這個獨立堅韌的女孩。
許織焰的生活逐漸步入正軌。她交到了朋友，課業(yè)也跟上了進度。偶爾，她甚至會在沈停云的鼓勵下，參加留學生的小型聚會。
直到那個夜晚。
聚會上，大家正聊得開心，許織焰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看了一眼屏幕，是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你母親在我手里。想救她，就一個人回國。敢報警或告訴江衍遲，就等著收尸吧。】
附帶的是一張照片：許母被綁在椅子上，嘴上貼著膠帶，眼神驚恐。
許織焰的臉色瞬間慘白。
“怎么了？”沈停云注意到她的異常，低聲問道。
許織焰的手指顫抖著，幾乎握不住手機。她猛地站起來，聲音沙啞：“……我得回國一趟?！?/p>
沈停云皺眉，接過她的手機看了一眼，眼神驟冷。
“別慌。”他握住她冰涼的手，“我陪你一起回去?！?/p>
沈停云雷厲風行地幫她請了假，訂了最快的航班。
去機場的路上，許織焰一直沉默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會沒事的。”沈停云輕聲安慰，“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國內的朋友，他們會幫忙查你母親的下落?！?/p>
許織焰抬頭看他，眼眶通紅：“謝謝……但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連累你?！?/p>
沈停云笑了笑，眼神堅定：“許織焰，你記住，從今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p>
飛機沖上云霄，許織焰望著窗外逐漸遠去的倫敦，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她以為逃離了那座城市，就能開始新的生活。
卻沒想到，過去的陰影從未真正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