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檳的金色泡沫在剔透的杯壁里喧囂地上升、炸裂,
細密的氣泡聲幾乎蓋過了宴會廳里鼎沸的人聲。慶功宴。燈光璀璨,晃得人眼睛發(fā)花,
一張張面孔在強光下模糊成一片片移動的光斑,只有那些舉到唇邊的酒杯邊緣,
偶爾閃過一抹銳利的亮光。陳默端著他的杯子,靠在冰冷的窗邊。
玻璃隔絕了外面城市沉沉的夜色,卻隔絕不了廳內(nèi)蒸騰的熱氣。
汗意黏膩地貼著他的襯衫后背,悶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他心不在焉地應(yīng)付著又一撥涌上來的祝賀者,
那些“神探”、“警界新星”、“終于為民除害”之類的溢美之詞,
像隔著一層毛玻璃嗡嗡作響,灌不進耳朵里。他真正想的,是審訊室里那個男人最后的樣子。
那個代號“開膛手”的屠夫,被銬在冰冷的金屬椅子上,
嘴角卻向上扯開一個令人極其不舒服的弧度,眼神空洞洞地穿透了他,
望向某個不知名的虛空。那不是認命,也不是嘲諷,更像是一種……篤定。
一種讓陳默脊椎骨縫里都滲出寒氣的篤定。結(jié)案報告寫得再漂亮,
也填不滿那個眼神在他心里挖出的黑洞。口袋里的手機突兀地震動了一下,短促,
卻像一根針,精準地扎在他繃緊的神經(jīng)末梢。陳默下意識地摸出手機,屏幕亮起,
一個陌生的、由毫無意義的字母和符號組成的亂碼發(fā)件人。信息內(nèi)容同樣是一串亂碼,
夾雜著幾個扭曲的象形符號。他的瞳孔猛地收縮。這加密方式……太熟悉了。
和“開膛手”被捕前,最后一次在受害者家中留下的、挑釁警方的那條信息,手法如出一轍!
一種冰冷的直覺瞬間攫住了他,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他幾乎是撞開身前的人,
沖進走廊盡頭相對安靜的男洗手間。反鎖隔間門,背靠著冰涼的隔板,
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他點開警隊內(nèi)部專用的密碼破譯程序,將那段亂碼粘貼進去。
程序開始飛速運轉(zhuǎn),屏幕上的代碼瀑布般流瀉。時間一秒一秒地拉長,
每一秒都像在滾燙的油鍋里煎熬。終于,屏幕定格。破譯出的文字只有一行,
冷冰冰地躺在那里,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你永遠抓不到我。”陳默猛地抬起頭,
鏡子里映出自己瞬間褪去血色的臉,眼神里是壓不住的驚濤駭浪。是他!
那個眼神……那該死的篤定!寒意從尾椎骨一路炸開,直沖頭頂,
剛才宴會的喧囂、香檳的甜膩,瞬間被這行字凍結(jié)、粉碎,只留下真空般的死寂和刺骨的冷。
他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瓷磚墻壁上,指關(guān)節(jié)傳來鈍痛,才勉強壓下那股想要嘶吼的沖動。
城市龐大的陰影在車窗外無聲地流淌,霓虹燈的光怪陸離被隔絕在防窺貼膜之外,
只留下模糊扭曲的光斑,像一只只窺伺的眼。陳默靠在出租車后座,
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節(jié)奏紊亂。那條信息,那行破譯出的字句,
在他腦海里反復(fù)回旋撞擊——“你永遠抓不到我”。
那家伙明明已經(jīng)躺在看守所最嚴密的單間里,插翅難逃!可這信息……這精準的加密手法,
令人作嘔的挑釁口吻……每一個細節(jié)都在瘋狂地扇打他剛剛在慶功宴上建立起來的所有信心。
“師傅,麻煩快點?!彼穆曇粲行└蓾?。司機嘟囔了一句,猛地踩下油門,
車子在空曠了許多的午夜街道上加速滑行。窗外的光斑拉長、變形,
光怪陸離的景象在他眼前扭曲著閃過。
終于到了他那棟位于城市邊緣、以智能化和安保嚴密著稱的公寓樓。刷臉,電梯無聲地上升,
數(shù)字不斷跳動,金屬轎廂光滑的墻壁映出他緊繃而疲憊的身影。電梯門滑開,
走廊里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里回蕩,顯得格外清晰、空洞。
他站在自家那扇厚重的智能防盜門前,深深吸了一口氣,才伸出拇指按下指紋鎖。
“滴——識別成功。歡迎回家,陳先生?!睓C械女音柔和地響起。門鎖咔噠一聲輕響,
自動向內(nèi)滑開。玄關(guān)感應(yīng)燈隨之亮起,灑下柔和的光暈。他反手帶上門,
沉重的門鎖自動落栓,發(fā)出沉悶的“咔噠”聲,隔絕了外面的世界。他甩掉鞋子,
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試圖讓那寒意驅(qū)散心頭那團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他徑直走向開放式廚房的吧臺,拉開冰箱門。冷氣撲面而來,里面空空蕩蕩,
只有幾瓶礦泉水和孤零零的一盒牛奶。他抓出一瓶水,擰開蓋子,冰涼的液體灌入喉嚨,
卻澆不滅那股從心底深處蔓延開來的寒意。“系統(tǒng),調(diào)暗主燈,打開新風(fēng)循環(huán)。
”他對著空氣命令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指令執(zhí)行中……”智能管家溫和地回應(yīng)。燈光瞬間柔和下來,
空調(diào)系統(tǒng)發(fā)出極其微弱的啟動氣流聲。這本該是讓人放松的環(huán)境。就在這時——“警報!
警報!檢測到未授權(quán)生物體征活動!坐標:主臥區(qū)域!坐標:主臥區(qū)域!
”尖銳、高頻、毫無感情的電子警報聲毫無預(yù)兆地撕裂了室內(nèi)的寧靜,
像一把冰冷的電鉆狠狠鉆進陳默的耳膜!紅光瞬間從天花板角落的傳感器里爆閃出來,
瘋狂地旋轉(zhuǎn)、掃射,將整個客廳染上一層令人心驚肉跳的血色!陳默渾身劇震,
手中的礦泉水瓶脫手掉落,“哐當”一聲砸在光潔的地板上,冰水汩汩流出,
迅速洇開一片深色的水漬。未授權(quán)生物體征?!主臥?!他像一頭被激怒的豹子,
瞬間進入了臨戰(zhàn)狀態(tài)。所有的疲憊、所有的雜念被這突如其來的警報瞬間蒸發(fā)。他猛地俯身,
動作迅捷如電,右手探向藏在沙發(fā)坐墊下暗格里的東西——冰冷的金屬觸感瞬間傳遞到掌心。
那是一把格洛克19手槍,他作為重要案件偵辦人員的特殊配槍。他利落地檢查了一下彈匣,
確認滿倉,手指穩(wěn)穩(wěn)地搭上冰冷的扳機護圈,槍口微微下垂,但全身的肌肉都已繃緊到極致。
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撞擊著肋骨,每一次跳動都泵出大量冰冷的腎上腺素。
他緊貼著墻壁,像一道無聲的影子,向著主臥的方向移動。走廊不長,
但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點上。主臥的門虛掩著一條縫,里面一片死寂的漆黑。
警報聲依舊在持續(xù)尖叫,紅光透過門縫,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猙獰的、不斷扭動的紅痕。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抬腳,“砰”地一聲踹開了房門!身體在門開的瞬間側(cè)身翻滾進去,
槍口在翻滾中已然抬起,指向房間內(nèi)可能存在的任何威脅!預(yù)想中的襲擊沒有發(fā)生。
房間里空無一人。只有警報的紅光在瘋狂閃爍,
將墻壁、衣柜、大床……所有的一切都涂抹上詭異的血色。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
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不是普通的低溫,
而是一種仿佛來自墳?zāi)股钐幍?、能鉆透骨髓的陰冷。陳默保持著持槍警戒的姿勢,
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在紅光籠罩的房間內(nèi)快速掃視。床鋪平整,衣柜緊閉,
窗簾嚴絲合縫地拉著。一切看起來和他早上離開時并無二致。
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是真實的。警報系統(tǒng)絕不會無緣無故誤報生物體征!
地釘在床頭柜上那個不起眼的白色方形設(shè)備——那是整個公寓智能環(huán)境監(jiān)測系統(tǒng)的核心中樞,
實時顯示著溫度、濕度、空氣質(zhì)量和……紅外熱源感應(yīng)。屏幕上,主臥區(qū)域的溫度讀數(shù),
赫然是刺目的、不斷閃爍的紅色數(shù)字:8.7℃!而客廳和其他區(qū)域的溫度,
顯示著正常的24.6℃。8.7℃?陳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清楚地記得,
自己離開前將全屋恒溫設(shè)定在24度!這驟降的16度是怎么回事?
那股異常的冰冷……難道警報探測到的“生物體征”,是這異常的低溫本身?
這念頭荒謬得讓他自己都心驚肉跳。不對!一定有入侵者!某種手段屏蔽了常規(guī)探測?
或者……就在這房間里?!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天花板、窗簾背后、床底……最終,定格在那面占據(jù)了大半個床頭墻壁的巨大落地鏡上。
鏡子在閃爍的紅光中,映出他持槍戒備的身影,臉色蒼白,眼神銳利得可怕。鏡子里的人影,
和他一模一樣。陳默的呼吸驟然一窒,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竄遍四肢百骸。
那鏡中的人影……嘴角似乎向上勾了一下?一個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捕捉的弧度!
快得像幻覺!是紅光閃爍造成的視覺扭曲?還是自己神經(jīng)繃得太緊產(chǎn)生的錯覺?
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的鬢角。他死死盯著鏡中的自己,鏡中的“他”也死死盯著他,
眼神在警報的紅光中顯得幽深難測。就在這時,
一陣極其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噠”聲,從梳妝臺的方向傳來。
像是指甲刮過硬物表面的聲音。陳默的槍口瞬間調(diào)轉(zhuǎn),指向梳妝臺!那里,
靠近墻角的地板上,似乎有一小塊深色的東西,在紅光下不太起眼。他保持著高度警戒,
一步步靠近,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拷耍辞辶?。
那是一小片干涸的暗紅色污跡,粘附在靠近踢腳線的地板邊緣。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
作為與“開膛手”案件打了幾個月交道的側(cè)寫師,
他對這種顏色和質(zhì)地再熟悉不過——那是干涸的人血!而且絕不是陳舊的血跡,
這黏稠度和色澤……他猛地蹲下身,
手套的手指(職業(yè)習(xí)慣讓他隨身攜帶)小心地捻起旁邊地板上一根極短的、近乎透明的纖維。
在瘋狂閃爍的紅光下,他仔細辨認著。不是頭發(fā),
更像是……某種硅膠或塑膠類物品摩擦脫落的碎屑?極其微小。
這房間里……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里,到底發(fā)生過什么?!“系統(tǒng)!
”陳默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變調(diào),“立即調(diào)取主臥區(qū)域過去三小時所有監(jiān)控錄像!
最高權(quán)限!快!”“指令收到。調(diào)取主臥監(jiān)控,時間范圍:21:00 – 00:00。
視頻解碼中……請稍候?!敝悄芄芗冶涞穆曇魰簳r壓過了刺耳的警報。
屏幕上代表解碼進度的藍色條框緩慢地移動著,慢得令人心焦。陳默依舊半蹲在血跡旁,
手指死死捏著那根詭異的纖維,槍口依然警惕地指向四周,
尤其是那面巨大的、映照著紅光和他自己驚疑不定身影的鏡子。他死死盯著鏡中的自己。
鏡子里的人影,在警報紅光下,臉色是一種病態(tài)的慘白,
眼神深處似乎翻涌著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更深沉的東西。那嘴角……剛才那一瞬間的上揚,
真的是錯覺嗎?就在這時,智能管家的聲音再次響起:“視頻解碼完成。請選擇播放窗口。
”陳默猛地起身,幾步?jīng)_到墻邊,那里嵌著一個觸摸控制屏。
他毫不猶豫地點開主臥監(jiān)控的實時畫面窗口。屏幕亮起。首先映入眼簾的,
是熟悉的臥室景象,在夜視模式下呈現(xiàn)一片幽綠。時間是21:15,畫面里空無一人,
只有家具的輪廓。陳默的手指在進度條上快速拖動。21:30,22:00,
22:30……畫面一片死寂。只有智能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微弱的指示燈,證明時間在流逝。
他耐著性子,將速度調(diào)慢。當進度條拖到接近23:45的位置時——畫面中央,
那面巨大的落地鏡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陳默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立刻停止拖動,將畫面逐幀回放!一幀……兩幀……三幀……畫面定格。
時間戳清晰地顯示著:23:46:07。幽綠色的夜視畫面中,整個臥室依舊空蕩無人。
但就在那面占據(jù)畫面大半的鏡子里,清晰地映照出——一個人影!那個人影,
穿著陳默今天早上出門時那套藏青色的西裝。但西裝的前襟、袖口,
卻沾染著大片大片觸目驚心、在夜視畫面中呈現(xiàn)詭異深黑色的污跡!那是血!
鏡中人影背對著“現(xiàn)實”的房間,正對著鏡子。他微微低著頭,似乎在專注地看著鏡面。
然后,在陳默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鏡中那個穿著血衣的“陳默”,
緩緩地、緩緩地抬起了頭。一張和陳默一模一樣的臉,出現(xiàn)在鏡子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眼神空洞得如同深淵。但緊接著,那嘴角開始向上牽扯,
肌肉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詭異的節(jié)奏向上拉伸,最終定格成一個巨大而僵硬的笑容!
那笑容里沒有一絲溫度,只有一種令人頭皮炸裂的、純粹的惡意和嘲弄!
鏡中人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像是在對著鏡子外的陳默,無聲地訴說著什么。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抽氣聲從陳默喉嚨里擠了出來。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jié)!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轟然炸開!
他死死盯著屏幕,盯著鏡子里那個穿著自己血衣、對著自己獰笑的“人”!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感像兩條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
手指冰冷僵硬,大腦一片空白,
只有那個鏡中的、獰笑的“自己”在瘋狂地沖擊著他的理智壁壘!
就在這時——“滋啦……滋啦……”一陣令人牙酸的電流雜音突然從控制屏的揚聲器里爆出!
監(jiān)控畫面猛地劇烈抖動、扭曲,幽綠色的圖像像是信號不良的老舊電視,
布滿了跳動的雪花和干擾條紋!
鏡中那個獰笑的“陳默”影像在扭曲的雪花中劇烈地晃動、變形,
那張僵硬的笑臉在扭曲的光影中被拉扯得更加詭異、更加非人!
刺耳的警報聲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干擾放大了無數(shù)倍,尖銳地切割著陳默的耳膜和神經(jīng)。
閃爍的紅光瘋狂地旋轉(zhuǎn),將整個房間變成一片血色煉獄?!熬妫∠到y(tǒng)遭受未知強干擾!
數(shù)據(jù)流異常!警告……”智能管家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夾雜在電流雜音和警報聲中,
顯得更加詭異。陳默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瞬間從那種靈魂凍結(jié)般的恐懼中驚醒!入侵!
物理入侵!有人,或者某種東西,就在這棟樓里,就在附近,在干擾系統(tǒng)!他猛地轉(zhuǎn)身,
背對著那面巨大的、此刻顯得無比恐怖的鏡子,槍口瞬間指向臥室門口!身體緊繃到了極致,
腎上腺素飆升帶來的力量感暫時壓倒了恐懼。他必須立刻切斷干擾源!
必須找到那個裝神弄鬼的混蛋!他像一頭暴怒的困獸,沖出主臥,沖進客廳。目光如電,
掃視著每一個可能的角落,
每一個智能設(shè)備的接口位置——路由器、智能中樞、網(wǎng)關(guān)盒子……目標明確:找到干擾源,
或者找到入侵者!他沖到客廳角落的網(wǎng)絡(luò)設(shè)備柜前,粗暴地拉開柜門,里面指示燈瘋狂亂閃。
他一把扯掉了主路由器的電源線!“滋啦——!”刺耳的電流雜音戛然而止。
智能管家的警報聲和警告也瞬間消失。
客廳里只剩下天花板上那幾盞閃爍的紅光警報燈還在徒勞地旋轉(zhuǎn)著,發(fā)出微弱的光。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降臨。然而,這死寂僅僅持續(xù)了不到一秒。
一種新的、更細微、更粘膩的聲音,極其突兀地,從主臥的方向幽幽地飄了出來。
嗒…嗒…嗒…那聲音很輕,但在絕對的寂靜中,清晰得如同敲在耳膜上。
像是……一滴粘稠的液體,緩慢地、沉重地滴落在光滑的硬質(zhì)地面上。滴血聲!
陳默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偷剞D(zhuǎn)身,
槍口再次死死指向主臥那黑洞洞的門口!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滴進眼睛里,
帶來一陣刺痛。干擾切斷了,但那個東西……還在里面!他咬著牙,一步一步,
極其緩慢地挪向主臥門口。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上。
客廳閃爍的紅光將他持槍前行的身影投射在墻壁上,扭曲而巨大。主臥的門依舊虛掩著。
他停在門口,側(cè)耳傾聽。嗒…嗒…嗒…那聲音還在繼續(xù),清晰、規(guī)律,
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感。來源……似乎就在梳妝臺附近?正是他發(fā)現(xiàn)血跡的地方!
陳默猛地吸了一口氣,用肩膀頂開虛掩的房門,身體迅速側(cè)閃進入,
槍口隨著目光瞬間鎖定了聲音來源——梳妝臺下方!沒有!梳妝臺下方那片深色的血跡還在,
但地面上并沒有新的、正在滴落的液體!嗒…嗒…嗒…聲音還在!而且,這一次,
陳默無比清晰地分辨出,那聲音的源頭……似乎更高一些?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緩緩上移。
越過光潔的梳妝臺面。越過鏡框的邊緣。最終,
定格在那面巨大的、占據(jù)了大半個墻壁的落地鏡上。鏡面……在動。不,不是鏡面在動。
是鏡面本身!原本光潔如水的巨大鏡面,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層不均勻的、極其微弱的霧氣。
在這層詭異的霧氣之下,鏡面深處,如同最粘稠的血液在緩慢滲透、凝聚。
一滴暗紅到發(fā)黑的、粘稠得如同膠質(zhì)的“液體”,正緩緩地在鏡面中央……形成!它膨脹著,
拉長著,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終于——嗒。沉重地滴落在下方梳妝臺光潔的臺面上!
留下一個刺目的、圓形的血點!緊接著,第二滴粘稠的血珠,
又在鏡面同樣的位置開始凝聚、拉長……陳默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頭頂,
又在瞬間退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徹骨的冰冷!他死死盯著那面詭異的鏡子,
看著那粘稠的血液從鏡子的“內(nèi)部”滲出、滴落!這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物理的范疇!
他握著槍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白。他強迫自己移動視線,
看向鏡面本身。鏡子里,映照著他自己驚恐扭曲的臉,映照著滴血的梳妝臺,
映照著整個在警報紅光下如同血獄的房間。但……不對!
鏡面映照出的景象……和他眼前看到的現(xiàn)實……有極其細微的差異!陳默的呼吸猛地一滯!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同審視犯罪現(xiàn)場最微妙的痕跡,
用他那雙訓(xùn)練有素、能捕捉最微小異常的眼睛,死死對比著鏡中景象和現(xiàn)實景象。找到了!
在鏡面映照出的梳妝臺邊緣,靠近那攤血跡的地方,
現(xiàn)實中被自己捻起纖維后留下的一點極其微小的凹陷痕跡,在鏡中影像里……消失了!
那個位置在鏡子里光滑如新!而在鏡中影像里,靠近鏡框右下角的一個極不顯眼的位置,
鏡面本身的倒影中,出現(xiàn)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黑色斑點!
那斑點……在現(xiàn)實中光滑的鏡面上,根本不存在!鏡面……在說謊!它映照出的,
并非完全真實的“此地此刻”!它在篡改!在扭曲!這個發(fā)現(xiàn)帶來的驚悚感,
甚至比看到血滴從鏡中滲出更加猛烈!陳默感覺自己的頭皮一陣發(fā)麻,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這面鏡子……是活的?或者……它根本就是一個窗口?
通往某個……無法理解的、充滿惡意的空間的窗口?就在這時,那滴落的血珠仿佛加速了。
嗒…嗒…嗒…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鏡面中央凝聚血珠的位置,
那片暗紅色的區(qū)域開始蠕動、擴散!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一圈圈漣漪般的扭曲波紋以血滴為中心蕩漾開來!波紋所過之處,
鏡中的影像開始發(fā)生更加劇烈的、令人暈眩的扭曲變形!
陳默自己在鏡中的倒影被拉扯成怪異而細長的鬼影,
梳妝臺和墻壁的線條如同融化的蠟像般彎曲、折疊!在這片瘋狂扭曲的光影漩渦中心,
那片暗紅色的區(qū)域猛地向鏡面“外”凸起!如同一個巨大的、粘稠的血泡!
血泡表面劇烈地波動著,然后,開始凝固、成形!就在陳默驚駭欲絕的注視下,
那凸起的血泡表面,極其緩慢地、一筆一劃地,
滲出了一行歪歪扭扭、如同用燒紅烙鐵燙出來的血字:“猜猜誰在鏡子里看你?
”每一個字都像在燃燒,散發(fā)著濃烈的血腥氣和一種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惡意!
陳默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最后一絲理智的弦,在這行字出現(xiàn)的瞬間,被徹底崩斷!
“啊——?。?!”一聲混合著極度恐懼和狂暴怒火的嘶吼從他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
他再也無法忍受!這鬼東西必須消失!現(xiàn)在!立刻!他猛地轉(zhuǎn)身,像一頭失去理智的蠻牛,
撞開房門,沖進客廳!
目標明確——墻壁上懸掛著的那柄用于消防應(yīng)急的、沉重的紅色消防斧!他沖到墻邊,
一把拽下那冰冷的金屬斧柄!沉重的分量壓在他的手上,帶來一絲扭曲的“實在感”。
他雙手緊握斧柄,粗糙的防滑橡膠摩擦著掌心,發(fā)出沙沙的輕響。他猛地轉(zhuǎn)身,雙眼赤紅,
布滿血絲,如同地獄歸來的惡鬼,死死盯著那扇通向地獄般主臥的房門!他不再猶豫,
不再思考任何邏輯和后果!腦子里只有一個瘋狂的念頭:砸碎它!
砸碎那面該死的、邪惡的鏡子!把后面那個裝神弄鬼的東西揪出來!他低吼一聲,
如同蠻荒的戰(zhàn)士發(fā)起沖鋒,高舉著沉重的消防斧,幾步就沖回了主臥門口!房間里,
警報紅光依舊在徒勞地閃爍,將一切染上血色。鏡面中央那行“猜猜誰在鏡子里看你?
”的血字,如同擁有生命般,在紅光下微微蠕動,散發(fā)著更加濃郁的惡意和嘲弄。
陳默的目光完全被那行血字和鏡子深處那片蠕動的暗紅所攫住!
所有的恐懼都在這一刻被極致的暴怒點燃、焚毀!他沖到鏡子前,雙臂肌肉賁張,
將全身的力量和所有的憤怒都灌注到這一擊之中!沉重的消防斧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呼嘯聲,
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朝著那面映照著血字和扭曲影像的巨大鏡面,用盡全身力氣,
狠狠劈了下去!“給我碎——?。?!”斧刃寒光閃爍,眼看就要接觸到冰冷的鏡面!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瞬間——鏡中,那個穿著染血西裝、倒映在扭曲漣漪中的“陳默”影像,
動了!不是被動的折射扭曲,而是主動的、清晰的、充滿惡意的動作!
鏡中那個“陳默”臉上凝固的詭異笑容瞬間放大,嘴角咧開到一個非人的弧度!與此同時,
鏡中的“他”猛地抬起了右手!動作快如閃電,精準得如同經(jīng)過無數(shù)次演練!“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