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陌路相逢離婚協(xié)議簽完字的第三十三天,消毒水的氣味像無形的網,
將我困在私人醫(yī)院 VIP 病房外的走廊里。白大褂第三顆紐扣松了線頭,我正低頭系著,
指尖突然觸到一片冰涼的陰影。走廊頂燈的光暈在那片陰影邊緣碎成星點,
恍惚間竟與三年前婚禮上他西裝肩頭的反光重疊?!疤K晚,玩夠了就回家。
”時景琛的聲音裹著深秋的寒氣,熨帖的定制西裝袖口露出的百達翡麗腕表,
是我去年在瑞士拍賣會上舉牌到凌晨拍下的古董款。記得當時他拆開禮盒時,
只用兩根手指捏著表鏈瞥了眼,就丟進書房抽屜:“太老氣,不適合商務場合。
” 此刻那表盤上的藍寶石指針正指向下午三點十七分,是他過去每天回家的時間。
我把聽診器塞進內袋,金屬冰涼硌著肋骨。抬頭時,走廊頂燈的光恰好落在他睫毛上,
投下一小片灰影,那雙總帶著三分漫不經心的桃花眼,
此刻正死死盯著我胸前的銘牌 ——“主治醫(yī)師 蘇晚”。銘牌邊緣被我摩挲得發(fā)亮,
這是離婚后第一天上班時,護士長親手別在我白大褂上的?!皶r先生,
” 我的指甲掐進白大褂下擺,三年來被熨燙平整的習慣改不掉,
布料纖維在指腹下微微發(fā)皺,“我們已經離婚了?!彼耐左E然收縮,
喉結在緊抿的薄唇下滾動了半圈。這個動作我太熟悉了,過去三年里,
每當他對我做的事感到不耐,就會這樣克制情緒。就像他第一次帶蘇曼妮回家吃飯,
我端著盛著佛跳墻的湯碗從廚房出來,撞見兩人在客廳相擁,他也是這樣看著我,
仿佛我是擅自闖入私人領地的服務生。那天的佛跳墻燉了整整八個小時,
最后全倒進了垃圾桶?!澳阍谶@兒做什么?” 他往前半步,
昂貴的古龍水混著雪茄味漫過來,這味道曾讓我在無數個深夜獨自清洗他的襯衫時,
聞到鼻腔發(fā)酸。洗衣機的滾筒轉著轉著,泡沫里浮出的不僅是煙味,
還有蘇曼妮常用的那款玫瑰香水味?!吧习??!?我側身想繞開,
白大褂下擺掃過他擦得锃亮的牛津鞋。這雙八碼的鞋子我記得比自己的生日還清楚,
他有輕微的扁平足,我總在鞋里偷偷墊上定制的硅膠鞋墊??呻x婚那天,
我看著他穿著這雙鞋,一步一步踏過我連夜打包好的行李箱,
箱子里還放著沒來得及給他換上的新鞋墊。“時總要是來探望病人,左轉第三個房間。
” 我的聲音平穩(wěn)得像在念病歷,只有攥緊聽診器的手心知道,
那句 “沒必要” 還像玻璃碴卡在喉嚨里 —— 三年前結婚紀念日,
我站在滿桌冷掉的菜肴前,他在電話里就是這樣說的。那天我穿著新買的香檳色連衣裙,
從下午四點等到凌晨兩點,蠟燭燒完了最后一截,在桌布上留下焦黑的印記。
手腕突然被攥住,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骨頭捏碎。他手背上的青筋突突跳動,
那是他動怒的征兆。過去我總會立刻道歉,哪怕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但現在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直到他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像極了他每次簽合同時的模樣。
“蘇晚,別挑戰(zhàn)我的耐心?!?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暴雨前的悶雷,
空氣里的塵埃在他說話的氣流中輕輕晃動。我緩緩抽回手,腕骨處已經浮出幾道紅痕。
這道痕跡讓我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我抱著發(fā)燒到 39 度的他守到天明,
額頭的溫度燙得驚人。他醒來第一句話卻是:“曼妮昨晚有沒有給我打電話?她膽子小,
怕黑?!?那天的雪下得特別大,窗外的雪松枝椏被壓得咯吱作響,像我當時驟然冷卻的心。
“時景琛,” 我轉身走向病房,白大褂在身后揚起弧度,“你有沒有耐心,與我無關了。
”身后傳來他一聲極輕的嗤笑,帶著慣有的傲慢:“欲擒故縱的把戲,你還要玩到什么時候?
”病房門在我身后合上,監(jiān)護儀規(guī)律的滴答聲里,我對著玻璃窗理了理口罩。
映出的那雙眼睛里,再沒有過去三年的溫順,只剩下如釋重負的平靜。
玻璃上還沾著昨天消毒留下的水痕,像極了我無數次在深夜偷偷擦掉的眼淚。
2 初露鋒芒市立醫(yī)院特護病房的警報聲刺破凌晨三點的寂靜時,我剛寫完第三份會診報告。
護士小周抱著除顫儀沖進醫(yī)生辦公室,白大褂上還沾著林老先生噴濺的嘔吐物,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蘇醫(yī)生,林董心率掉到 38 了!主任醫(yī)師說…… 說準備后事吧!
”我抓起聽診器往外跑,走廊里撞見一群西裝革履的人。
為首的林氏集團副總正對著主治醫(yī)師咆哮:“要是我爸有三長兩短,你們醫(yī)院等著關門!
” 他胸前的鋼筆夾歪了,金色筆帽在應急燈下閃著冷光,正是半小時前,
他把我的排班表摔在桌上時,用這支筆指著我鼻子罵 “庸醫(yī)” 的那支。
當時他說:“就憑你?也配給我爸看病?”“讓開?!?我推開圍在病床邊的家屬,
手指搭上林老先生的頸動脈。脈搏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心肌梗死引發(fā)的室顫波形在監(jiān)護儀上瘋狂跳躍。除顫儀貼片撕開包裝的聲音里,
我聽見自己冷靜的指令:“腎上腺素 1mg 靜推,準備氣管插管。
推注速度控制在 0.5ml/s,注意觀察血壓變化!
”電極片貼上患者 chest 的瞬間,我瞥見玻璃窗上的倒影。時景琛站在走廊盡頭,
指間的香煙燃到了盡頭,灰燼落在價值六位數的羊絨大衣上也渾然不覺。
他身邊站著的林副總,此刻臉色比病床上的人還要白,雙腿抖得像篩糠。
除顫儀放電的嗡鳴聲里,林老先生的身體猛地彈起。我抬頭的剎那,正好對上時景琛的視線。
他眼里的震驚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層層蕩開。這個眼神讓我想起三年前,
我把哈佛醫(y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藏進書柜最底層,他整理文件時偶然翻到,
只淡淡說 “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沒用,不如學學曼妮,安安靜靜的多好”。
那天我把通知書鎖進了保險柜,鑰匙至今還在我梳妝臺的首飾盒里。三十分鐘后,
監(jiān)護儀終于發(fā)出平穩(wěn)的滴答聲。我摘下口罩抹了把汗,消毒水混著汗水的味道鉆進鼻腔。
時景琛不知何時站到了病房門口,手機屏幕亮著,蘇曼妮的消息在鎖屏上閃:“景琛,
我回國了,老地方等你喝紅酒?!?那條消息后面跟著個紅唇 emoji,
像極了她每次來家里做客時,留在我水杯上的口紅印。他抬頭時喉結滾了滾,似乎想說什么。
但我已經扯開領口的扣子,白大褂里的襯衫早就被冷汗浸透。
過去三年我總穿著熨燙平整的棉質襯衫,因為他說 “皺巴巴的像菜市場的抹布”,
可現在我只想大口呼吸,感受空氣沖進肺葉的清爽?!皶r總要是找林先生,
他在那邊簽病危通知?!?我側身經過他身邊時,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順便轉告蘇小姐,
時總現在可能沒胃口赴約?!备率业溺R子里,我對著手腕上的紅痕發(fā)呆。
那道被他攥出的印記,和三年前他第一次牽我手時留下的溫度,奇妙地重疊在一起。
那是在大學圖書館門口,他也是穿著這樣的白襯衫,指尖帶著剛打完籃球的薄汗,
輕輕握住我的手腕。只是這一次,我沒有像過去那樣對著鏡子練習微笑,
而是慢慢撫平白大褂的褶皺,轉身走向值班室。桌上還放著我昨晚沒吃完的三明治,
是用全麥面包做的,不像過去總給他準備的牛角包 —— 他說全麥面包太粗糙。
3 黑客疑云時氏集團股價斷崖式下跌的消息,是小周在早會上刷到的。
她舉著手機湊到我耳邊,屏幕亮度調得很低:“蘇醫(yī)生,時氏跌得好慘啊,
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都快跌停了!”屏幕上跳動的綠色曲線刺得我眼睛發(fā)疼。
我不動聲色地關掉正在編譯的防火墻代碼,
指尖在鍵盤上敲出 “新型靶向藥第三期臨床數據” 的標題。三年前為了嫁給他,
我注銷了 “幽靈” 的所有賬戶,那些曾讓華爾街聞風喪膽的代碼,
如今只用來幫醫(yī)院系統(tǒng)防病毒。
上周信息科還夸我編寫的防火墻 “比專業(yè)公司做的還厲害”?!安磺宄?。
” 我打印出會診單,紙張邊緣割得手指微疼,“專心工作,別八卦?!绷璩績牲c的值班室,
加密郵件提示音突然響起。發(fā)件人是國際刑警的老搭檔杰森,
內容只有一行字:“時氏數據庫被‘幽靈’手法攻擊,速查。對方用了你的特征碼。
”我盯著屏幕上跳動的代碼,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這種植入式病毒的邏輯鏈,
分明是我三年前教給蘇曼妮的入門級手法。那時她還頂著 “計算機系才女” 的頭銜,
總纏著我請教攻防技巧,說要 “學好技術保護景琛的公司”。我教她寫第一個病毒程序時,
她還興奮地抱了我一下,說 “晚晚姐你真是我的偶像”。
鍵盤敲擊聲在寂靜的值班室里格外清晰。我黑進時氏防火墻的瞬間,
就看見后臺掛著的惡作劇留言:“蘇晚,這只是開始。你搶了我的東西,總要還回來。
” 字體是蘇曼妮最喜歡的幼圓體,末尾還加了個粉色的愛心。
清除病毒只用了七分二十三秒。退出系統(tǒng)前,我猶豫了很久,
最終還是留下一行字:“管好你家的瘋狗?!?發(fā)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
我想起三年前幫時氏修復的那次漏洞,當時他連句 “謝謝” 都沒有,
只說是 “你應該做的”。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我背著雙肩包走出員工通道。
耳機里還在回放時氏技術部的通話錄音,時景琛暴怒的聲音透過電流傳來:“查!
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幽靈’給我找出來!我要讓他知道得罪時氏的下場!
”賓利的車燈突然在對面亮起。時景琛降下車窗,眼底布滿紅血絲,胡茬青黑地糊在下巴上。
他的視線像探照燈落在我翻飛的指尖上 —— 我正在用手機處理醫(yī)院系統(tǒng)的緊急漏洞,
小周剛才發(fā)消息說門診收費系統(tǒng)被黑客攻擊了。他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個表情我太熟悉了,
三年前他發(fā)現我偷偷給無國界醫(yī)生組織寫郵件時,也是這樣的眼神,像在看一個陌生的怪物。
“早?!?我扯下耳機,晨光在他下巴的胡茬上投下青影。
這個總是把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茍的男人,此刻竟有種狼狽的脆弱,像被暴雨打蔫的白玫瑰。
他沒說話,只是死死盯著我的手機屏幕。直到我轉身要走,
才聽見他沙啞的聲音:“昨晚…… 是你做的?”我回頭時,
正看見他手背上的疤痕 —— 那是三年前他替蘇曼妮擋酒,被碎玻璃劃傷的。
當時我蹲在地上給他包扎,碘伏棉簽剛碰到傷口,他就疼得抽回手,
眼睛卻盯著手機里蘇曼妮發(fā)來的 “心疼你” 三個字,連句 “謝謝” 都沒有。
最后還是我硬按住他的手,才把傷口處理好?!皶r總說笑了?!?我拉上背包拉鏈,
金屬拉鏈頭磕在背后的防爆箱上,發(fā)出輕響,“我只是個醫(yī)生,哪懂這些。
”4 鬼面?zhèn)髡f特警隊的緊急呼叫器在午休時響起。隊長老陳的聲音劈了叉,
夾雜著電流的雜音:“‘鬼面’,城南倉庫,連環(huán)炸彈,拆彈專家犧牲了!
對方用的是你三年前破解過的梅花引信,我們沒人敢動!”我抓起防爆箱往樓下跑,
白大褂都來不及換。三年前在東南亞雨林,也是這樣的緊急呼叫,我穿著同樣的白大褂,
單槍匹馬端掉軍火窩點時,還不知道 “鬼面之花” 的代號會跟著我這么久。
當時救下的醫(yī)學泰斗說:“你的面具下,一定藏著張?zhí)焓沟哪槨?/p>
”倉庫里彌漫著硝酸甘油的味道,甜膩中帶著死亡的氣息。
第七根引線在防爆燈下泛著詭異的藍光,剪紅線還是藍線?
拆彈專家的血跡濺在旁邊的計時器上,暗紅色的血珠正順著數字 “3” 的邊緣慢慢滑落,
數字正瘋狂跳動:03:17。防毒面具遮住大半張臉,呼吸閥里的白霧讓視線有些模糊。
我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時景琛把蘇曼妮護在懷里沖進家門,
她發(fā)梢的雨水滴在我剛拖干凈的地板上,像極了此刻引線燃燒的軌跡。
那天我剛用檸檬精油拖完地,空氣中還留著清新的香味,被他們帶進的雨水攪得渾濁不堪。
“‘鬼面’,還有兩分鐘!” 老陳在對講機里吼,背景音里能聽到警笛的尖嘯。
剪斷藍線的瞬間,爆炸氣浪掀飛了我的面具。灼熱的氣流燎到臉頰時,
我看見警戒線外停著的賓利。時景琛站在車邊,昂貴的西裝沾滿灰塵,頭發(fā)被氣浪吹得凌亂,
瞳孔里映著沖天的火光,像被施了定身咒。他怎么會在這里?特警把我護送上車時,
我看見他試圖沖破警戒線,被老陳死死按住。這個總是掌控一切的男人,
此刻竟像個迷路的孩子,對著我的方向徒勞地伸著手,手指在空中抓了幾下,什么也沒抓住。
就像三年前我在機場送他出差,伸手想幫他整理領帶,他卻側身躲開,
說 “在外面別這樣”。卸妝水擦去臉上的油彩時,才發(fā)現臉頰被燎起了水泡。
冰涼的卸妝棉碰到傷口,傳來尖銳的疼。三年前在中東執(zhí)行任務時,也受過類似的傷。
那時我躺在野戰(zhàn)醫(yī)院的帳篷里,時景琛的越洋電話只有冰冷的一句:“蘇曼妮怕黑,
你今晚別打電話了,她會害怕?!?那天的月光透過帳篷縫隙照進來,
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影子,像我當時破碎的心。手機在床頭柜震動,是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照片。
時景琛站在倉庫廢墟前,手里捏著半塊燒焦的面具碎片,背景里他的賓利引擎蓋還冒著煙。
照片的角度像是偷拍,他的側臉在火光中顯得格外柔和,眼神里有種我看不懂的情緒,
像悔恨,又像心疼。我盯著照片里他泛紅的眼眶,突然想起離婚那天,
他把協(xié)議推給我時說:“蘇晚,你除了會做幾道家常菜,還會什么?離開我,
你能有什么出息?” 當時我沒說話,只是在簽名時,筆尖把紙戳破了個小洞。
5 身份揭曉時景琛摔照片的力道,震得我桌上的燒杯都在顫抖。
三個燒杯里的試劑晃出漣漪,在實驗臺上暈開小小的水漬,像我三年來沒掉過的眼淚。
第一張照片的背景是哈佛醫(yī)學院的畢業(yè)典禮,我穿著博士服站在校長身邊,
胸前別著的?;赵陂W光燈下格外亮。這張照片被我藏在相冊最底層,上面壓著我們的結婚照。
三年來他整理書房時無數次翻到,卻從未問過照片里的人是誰。
有次他甚至拿著相冊問蘇曼妮:“你看這女生是不是有點眼熟?”“這是誰?
” 他的聲音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管,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照片的邊緣被他捏出了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