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租房合同被我捏在手里,又是一陣頭暈?zāi)垦!?/p>
合同上白紙黑字寫著我租下這里是2月28日,隔壁事發(fā)是在第4天,也就是3月3日晚。
而如今是3月9日。
過去了6天。
李峰在害怕什么。
料到了我會報警,所以找了個女人等在附近以防萬一。無非只有一個可能,隔壁的女人真的死了。
那尸體呢?過去這么多天,恐怕早就處理好了吧,是埋在某個山頭,還是凍在了冰箱里?
我很想繼續(xù)往下思考,可漿糊一般的腦袋轉(zhuǎn)到最后只剩下害怕,讓我再顧不上其他。
只因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別的事情。
我有些絕望的再次看向門旁的監(jiān)控。
它不知從何時起,早已不再朝向門口,而是轉(zhuǎn)到了柜子內(nèi)側(cè)。
也就是說,我的屋子不再安全。
即便家中沒找到任何外人痕跡,也沒丟失任何重要文件,我仍舊坐立不安。
在我拔下監(jiān)控的內(nèi)存卡讀條時,我又開始怨恨自己,為何貪便宜買下二手監(jiān)控,不僅錄音功能損壞,更不會自動旋轉(zhuǎn)識別人物。
最后,我在讀條完成的電腦屏幕上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我一下冒出了冷汗。
果然是李峰。
3月4日,警察剛走沒多久,他敲響了我的門。就在他將手中包裹遞給我時,監(jiān)控猛然震顫,隨后畫面只剩下白花花的墻體。
視頻接著快進(jìn),視角卻再也沒從白墻上離開,直到剛才拔出內(nèi)存卡。
是故意的嗎?
如果是,他想干嘛?殺了我?和他女友葬在一起?
倘若不是今晚遇到了那個假冒的女人,我恐怕連死也不清楚緣由。
好累,好想吃藥。
我蜷縮在客廳,不住地放聲大哭。
哭著哭著,又想起了父親說的話,為什么要多管閑事?他人死活與我何干,何必要搭上自己。
人不該總是活在過去。
我又開始后悔了。
可這一次后悔,是回到了十年前。
媽媽還在的夢中。
“爸,停手!”有個聲音在我頭頂大喊出聲。
準(zhǔn)確地說,我并不清楚是哪里發(fā)出的聲音,只覺得耳朵不是我的,眼睛也不是我的,只剩下意識在空中飄蕩。
一個瘦弱的女孩從低矮平房中沖了出來,雙手張開攔在那顆棗樹前。
“停!我讓你停下來!”女孩對著面前男人喊道。
男人停止了手中的動作,他的臉異常模糊,“媽的,狗娘養(yǎng)的!給老子滾!”他一開口,濃濃酒氣溢了出來。他手上舉著一根長長的棍子,好像是斷掉頭的耕地犁耙。
女孩也沒有讓開,只是站在那里嚎啕大哭。
哭聲與罵聲的混亂中,還有一絲細(xì)微的喘息斷斷續(xù)續(xù)。
跟著這喘息聲,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女孩的身后還有一團(tuán)正在蠕動的東西,說是一團(tuán),好像卻又不是一團(tuán)。那個東西身上散發(fā)著陣陣腥臭,我很想湊過去看,可身子不聽使喚。
男人向女孩靠了幾步,他手上的東西落在女孩身上,女孩哇哇大叫起來。
“讓你多管閑事!讓你多管閑事!”男人口中念念有詞。
倒在地上的女孩也變成了一團(tuán)東西,身上有了濃重的腥臭。
這時,一直待在女孩身后的那團(tuán)東西站了起來,我這才看出那是個女人。她朝男人撲了過去,對著他的肩頭狠狠咬了一口,男人的慘叫聲響了起來,緊接著他換了只手拿棍子,對著女人的頭用力敲下。
人三三兩兩涌了過來,院子外面變得異常熱鬧。有人站出來說,別打了,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有人說,一家人最主要是和和氣氣。
議論和勸說像雨點,密密麻麻飄過來,飄在院子里,飄在棗樹上。
在漫天飄雨中,我模糊不清的記憶也被重新洗刷干凈。
那個男人有了臉,他是我父親。
那個女孩有了記憶,她是我。
至于那團(tuán)東西,她有了溫度,有了感情。是我的媽媽。
父親停手后,媽媽搖搖晃走到水龍頭那,用結(jié)了冰似的水一捧一捧洗著自己的臉。
那條溝渠都變紅了。
我沖過去要看她,她卻死活不肯放下自己的手。
我只好用力扯了一把,誰知道她就倒在了地上。
后來媽媽就一直在床上躺著,幾乎沒有再站起來。醫(yī)生說是傷到了神經(jīng),加上身體本就虛弱,狀況不太樂觀。
也就是從這時候開始,媽媽變得絮絮叨叨,常常說讓我快點嫁人,嫁一個好人家,生一個小孩。我說我不要,她只勸我說每個女人都是這么過來的。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她是以她的方式讓我走。
我申請助學(xué)貸款考了出去,去到了我沒見過的地方。媽媽也去了我沒見過的地方,聽說醫(yī)生上門那天,她的身體早就沒了溫度。
得知這個消息是寒假,趕回去時,骨灰已經(jīng)埋在了棗樹下。
于是我便再沒有回去的理由。
我不該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