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親吻沒什么好驚訝的。
朝夕相處十余載，弟弟那些心思它怎么會不懂呢？那些亦如它自己本身那般見不得人的，骯臟，病態(tài)，扭曲的感情，那些依戀，那些愛，它沒有瞳孔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它也沒有裝作看不到，它永遠無法對弟弟的一切視而不見，它只是放任了而已。
或許成為厲鬼真的帶走了哥哥屬于人的那部分吧，不然的話，當它心下了然弟弟的心思后，它怎么會沒有任何關于震驚的情感呢？
反而覺得
本該如此
本該如此啊——
可……它知道，它現在的模樣跟弟弟記憶中的“哥哥”談不上任何聯系，弟弟為何還是愿意冒著刀尖與灼燒擁抱親吻它呢？
厲鬼混亂的思緒像打了一團毛線。
為什么呢？為什么呢……厲鬼思索著，直到它的視線劃過弟弟羸弱的身形，哀傷的眼，它恍然明白。
因為弟弟愛它。
他愛著哥哥，愛著總穿一身長款灰外套的哥哥，愛著哥哥的疤痕，哥哥的燒傷，哥哥的尖刀，以及哥哥污濁不堪的靈魂。
這個結果讓厲鬼忍不住開始興奮戰(zhàn)栗。
源源不斷滲出表面的黑血，覆蓋了弟弟衣服上的血跡，把弟弟徹底染黑了，因為這個吻，弟弟的唇也變成了黑色。
“你之前為什么不告訴我？”
弟弟的口吻帶著點埋怨，氣惱哥哥瞞著他，害怕讓他知道，但這點埋怨轉瞬即逝。
他的目光透露出毫不掩飾的心疼，雙手撫上哥哥潰爛了一半的臉頰，滲出的黑血漫上手掌，又順著手肘流下去，也毫不在意。
“你……你是不是很疼……哥哥我，我小時候沒用，我……”弟弟嘴一癟，眼眶徹底紅了，他狼狽的低下頭，掩飾著口吻間的哽咽，眼底的淚水卻兜不住掉在了地上。
吧嗒——
滴進了哥哥的血里。
哥哥見狀一愣，周遭翻騰的紅霧都靜止了一瞬，它抬起手捧起弟弟的臉，手掌在對方臉頰下面擦了擦，血淚混在一起弟弟的臉直接變成了花貓，弟弟自己也擦，哭腔還沒消下去，哽咽道：“你疼不疼？”
哥哥動作很輕，聲音沒有任何異樣：“忘了?！?/p>
騙他的。
其實沒忘。
那種疼痛銘刻在靈魂，哪怕成了鬼也不可能忘卻，它沒有隨著時間而淡化，反而在一點點腐爛流膿，只要想起來，就會牽扯出更深的疼痛。
“不怪你?！备绺缑嗣艿艿陌l(fā)頂。
“不怪你，哥哥愛你。”
弟弟含淚笑了，然后猛地撲過來，胸膛腹部被刀尖刺入了幾分，他像感受不到痛一樣，雙手環(huán)住哥哥的脖子，伏在對方耳邊輕輕道。
“你永遠是我哥哥……我也愛你，我要和哥哥你一直在一起?！?/p>
厲鬼撫摸對方發(fā)頂的動作頓住，眼睛一下子變得無神，像是望向了未來。
雖然……它不是人了，可它弟弟身上還有一部分是人呢。
厲鬼感受著弟弟的氣息，忽然又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不……很快就不是了。
厲鬼讀取著秦雪的記憶，又望著弟弟的雙眸，只覺得一個之前從未思考過的想法漸漸在腦中成形。
那個武器，可以摧毀整個早已成為污穢本身的小區(qū)，很厲害。
它代表了官方的力量。
如果它這次真的不管不顧讓活人全軍覆沒，上頭會派更強大的力量來對付它，即使它現在可以脫離小區(qū)，難道要帶著弟弟東躲西藏嗎？
它必須帶著弟弟“消失”，而且要在所有活人面前“消失”。
厲鬼看著它的弟弟，深深的看著對方。
看著他的相貌，身姿和美好如春的年紀。
看著他的虛弱，病態(tài)和瀕臨熄滅的生機。
弟弟，它從生到死的依靠，它駐留人間的根本，它賴以生存的心。
要保護好……
要保護好他。
保護好自己的心……
弟弟太弱小了，它可憐的弟弟，誰都可以傷害他。
怎么辦。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有了
它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