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跡的計劃出乎意料地順利。他率五百精兵出城,果然引得突厥兩千騎兵追擊入谷。伏兵盡出,斬首千余,大挫敵軍銳氣。
將士們對這位"監(jiān)軍大人"刮目相看,軍中士氣為之一振。只有我,心中的疑慮越來越深。
慶功宴上,謝無跡被眾將敬酒,他卻只是淺嘗輒止,眼神始終清明。我坐在主位,冷眼旁觀,注意到他不時看向門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謝大人今日立下大功,"我舉杯向他,"本將敬你一杯。"
謝無跡恭敬地接過酒杯:"全賴將軍謀劃。"
我們目光相接,他眼中似有深意。我忽然意識到,這場小小的勝利,或許正是他向我證明價值的方式——但他想要什么?
宴席散后,我佯裝醉酒回房,實則換了夜行衣,悄悄潛至謝無跡的住處。果然,不過半個時辰,他便輕手輕腳地出門,向城西而去。
我緊隨其后,心中冷笑。終于露出馬腳了?
謝無跡在城中七拐八繞,最后停在一間廢棄的藥鋪前,輕輕敲了三下門。門開了一條縫,他閃身而入。
我繞到屋后,從窗縫中窺視。屋內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一個黑衣人背對窗戶而立。謝無跡與他低聲交談,但我聽不真切。
突然,黑衣人轉身,燈光照在他臉上——我差點驚呼出聲。那是突厥的服飾!謝無跡竟與敵人私會?
我握緊腰間匕首,正欲破窗而入,卻聽謝無跡提高了聲音:"...務必轉告賀魯,三日內撤兵,否則后果自負。"
撤兵?我僵在原地。這是什么詭計?
黑衣人似乎不滿,聲音也大了起來:"謝公子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你幫我突厥取雁門關,我們助你..."
"閉嘴!"謝無跡厲聲喝止,"我自有主張。"
我心頭劇震。謝無跡竟是突厥內應?那他今日的"立功",不過是為取得我軍信任?
正思索間,屋內突然安靜下來。我警覺地后退一步,卻見謝無跡猛地推開窗戶,目光如電射來:"何人!"
我轉身便逃,卻在拐角處被他攔住。月光下,他的眼神銳利如刀,哪有半分文弱書生的模樣?
"將軍深夜跟蹤下官,是何用意?"他聲音冰冷。
我拔出匕首直指他咽喉:"我倒要問問謝大人,與突厥密會,意欲何為?"
謝無跡不躲不閃,反而上前一步,任由匕首抵住皮膚:"將軍既已聽見,何不聽完?"
"叛國賊子,還有什么好說!"我手上用力,一絲鮮血從他頸間滲出。
他卻笑了:"若我真要叛國,今日谷中伏擊,大可將我軍引入突厥主力,何須只帶兩千騎兵?"
我一怔。確實,若他要害我,今日有太多機會。
"那黑衣人是突厥使者,"謝無跡低聲道,"我假意與他合作,實為離間突厥內部。賀魯與其副將素有嫌隙,我派人散布謠言,說副將欲借周人之手除掉賀魯。今日小勝后,賀魯必疑副將通敵。"
我半信半疑:"為何不早告訴我?"
"此計險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直視我的眼睛,"況且,將軍可信我嗎?"
我收回匕首,心中翻騰不已。謝無跡的解釋合情合理,但我總覺得哪里不對。他眼中藏著的秘密,遠不止這些。
"謝無跡,"我冷聲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若你敢危害雁門關,我必親手取你性命。"
他微微頷首:"下官明白。"
回到將軍府,我輾轉難眠。謝無跡這個人太過復雜,表面溫潤如玉,實則深不可測。他為何甘愿來這苦寒之地做監(jiān)軍?又為何對兵法如此精通?
更重要的是——他到底是誰?
次日清晨,我剛披衣起身,趙成就慌張來報:"將軍,突厥大軍拔營了!"
我急忙登上城樓,果然看見遠處的突厥營帳正在拆除。斥候來報,突厥內部發(fā)生嘩變,賀魯殺了副將,率軍北撤。
謝無跡的計策竟然真的奏效了!
我回頭尋找他的身影,卻發(fā)現他并不在城頭。趙成告訴我,謝無跡天未亮就帶人出城,說是"追擊殘敵"。
追擊?突厥雖退,但主力未損,此時追擊無異于送死!
我心中警鈴大作,立刻點齊親兵出城。沿著謝無跡離去的方向追了十余里,終于在一處山坡下發(fā)現了他——他獨自一人,站在滿地尸骸中,白衣染血。
"謝無跡!"我策馬而至,"你這是..."
話音未落,我突然看清了地上的尸體——不是突厥人,而是一群黑衣人,正是昨夜與他會面的那伙人!
謝無跡轉身,臉上帶著我從未見過的冷酷:"將軍不該來此。"
"你殺了他們?"我震驚地問,"為什么?"
"因為他們知道的太多。"他輕聲道,緩步向我走來,"就像將軍現在一樣。"
我本能地按住劍柄,親兵們也紛紛戒備。謝無跡見狀停下腳步,忽然又恢復了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玩笑罷了。"他微微一笑,"這些是突厥細作,欲刺殺將軍,下官特來除之。"
我盯著他,心中寒意更甚。這個能在殺戮與儒雅間無縫切換的男人,究竟有多少張面孔?
"回城。"我最終只吐出這兩個字,調轉馬頭。
謝無跡跟在我身后,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背上,如芒在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