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組第一天,蘇瑤提前了半小時到達(dá)片場。
攝影棚里彌漫著一股混合了油漆、木料和盒飯的復(fù)雜氣味,工作人員正忙著布景打光,金屬支架在水泥地上拖動的聲音刺耳又熱鬧。她穿著簡單的白 T 恤和牛仔褲,手里提著裝有劇本和水杯的帆布包,站在角落有些手足無措。
“你是蘇瑤?” 一個穿著場記服的女生走過來,胸前掛著的工作牌晃了晃,“我是小周,負(fù)責(zé)給你對接拍攝細(xì)節(jié)。導(dǎo)演讓你先去化妝間換戲服,造型師在那邊等你。”
蘇瑤連忙道謝,跟著小周穿過忙碌的人群?;瘖y間里擠滿了人,幾個女演員正對著鏡子補妝,說笑聲和吹風(fēng)機的噪音交織在一起。造型師是個留著利落短發(fā)的女人,看到她進來,指了指掛在衣架上的戲服:“趕緊換上,試試這身行頭合不合身?!?/p>
那是件月白色的旗袍,領(lǐng)口和袖口繡著暗紋的蘭草,布料是細(xì)膩的真絲,摸上去滑溜溜的,帶著一絲涼意。蘇瑤換好衣服出來,鏡子里的自己仿佛瞬間穿越了時空,旗袍勾勒出纖細(xì)的身形,盤起的頭發(fā)插上玉簪,連眼神都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
“挺合適的?!?造型師滿意地點點頭,拿起眉筆開始給她上妝,“你這底子好,稍微畫畫就成?!?/p>
化妝鏡周圍的燈泡亮得晃眼,蘇瑤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眼角的細(xì)紋 —— 那是常年熬夜和營養(yǎng)不良留下的痕跡。她閉上眼,聽著化妝刷掃過臉頰的輕響,鼻尖縈繞著粉底液的清香,心里既緊張又期待。
“喲,這就是那個新人?” 一個嬌嗲的聲音插進來,蘇瑤睜開眼,看到一個穿著粉色戲服的女演員倚在門框上,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她,“長得倒是清秀,就是不知道演技怎么樣。”
“李姐,這是蘇瑤,演晚晴的?!?小周連忙介紹。
被稱作李姐的女演員嗤笑一聲,走到她身邊對著鏡子補口紅:“晚晴啊,那可是個好角色,可惜戲份太少了?!?她說著用胳膊肘撞了撞蘇瑤,“妹妹是第一次演戲吧?要是有不懂的地方,盡管來問姐姐,姐姐在這圈子里還算有點人脈?!?/p>
蘇瑤禮貌地笑了笑,沒接話。她能感覺到對方語氣里的輕視,就像在看一件隨時可以丟棄的道具。
第一場戲拍的是晚晴初遇男主的場景。蘇瑤站在鏡頭前,手心的冷汗把劇本邊角濡濕了一小塊。導(dǎo)演喊 “開始” 的瞬間,她深吸一口氣,腦海里浮現(xiàn)出劇本里的描述 —— 江南雨巷,撐著油紙傘的少女撞見微服私訪的公子,慌亂中打翻了對方的茶盞。
她提著裙擺轉(zhuǎn)身的動作恰到好處,油紙傘骨撞到廊柱的輕響清脆悅耳,眼神里的驚慌和羞赧自然流露。當(dāng) “公子” 伸手扶住她時,她指尖的顫抖帶著少女獨有的羞怯,連耳尖都泛起真實的紅暈。
“卡!” 導(dǎo)演的聲音帶著驚喜,“蘇瑤這條過了!狀態(tài)不錯,保持住!”
蘇瑤松了口氣,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她對著工作人員鞠躬道謝,轉(zhuǎn)身時正好對上角落里顧逸辰的目光 —— 他不知什么時候來的,穿著一身黑色的中山裝,顯然是剛拍完自己的戲份,正靠在監(jiān)視器旁看著她,眼里帶著鼓勵的笑意。
午休時,蘇瑤拿著盒飯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盒飯里的紅燒肉燉得軟爛,醬汁濃郁,她剛扒了兩口,顧逸辰就端著餐盤走了過來。
“介意拼個桌嗎?” 他指了指她對面的位置。
“不介意?!?蘇瑤往旁邊挪了挪,給他騰出空間。
“剛才那場戲挺好的?!?顧逸辰夾了一筷子青菜,“眼神很有戲,比我第一次拍戲自然多了?!?/p>
“真的嗎?” 蘇瑤眼睛亮了亮,被他夸獎比導(dǎo)演喊 “過” 還要讓她開心,“我剛才腿都在抖,生怕演砸了?!?/p>
“緊張是正常的。” 顧逸辰笑了笑,“我第一次拍哭戲,NG 了十幾次,最后是導(dǎo)演罵得我真哭出來的?!?/p>
蘇瑤被逗笑了,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了不少。陽光透過攝影棚的窗戶照進來,落在他微揚的嘴角,連帶著周圍嘈雜的環(huán)境都變得柔和起來。
下午拍的是一場情緒激烈的戲 —— 晚晴得知愛人戰(zhàn)死沙場,在戲臺上唱著《霸王別姬》的選段,唱到動情處拔劍自刎。蘇瑤提前在角落里練了無數(shù)次水袖的甩法,京胡的配樂響起時,她仿佛真的變成了那個心碎的戲子。
水袖在空中劃出凄美的弧線,唱腔里的悲愴穿透了攝影棚的喧囂,最后那把道具劍抵在頸間時,她眼里的絕望讓在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卡!完美!” 導(dǎo)演激動地站起來鼓掌,“蘇瑤這情緒太到位了!”
蘇瑤還沒從角色里抽離出來,眼眶通紅地站在原地,肩膀微微顫抖。顧逸辰走過來,遞給她一瓶溫水:“喝點水,緩緩?!?/p>
她接過水瓶,指尖觸到冰涼的瓶身,才慢慢回過神來。周圍響起一片贊嘆聲,那個李姐站在不遠(yuǎn)處,臉色不太好看,轉(zhuǎn)身走了。
收工時已經(jīng)是深夜,蘇瑤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攝影棚,晚風(fēng)帶著涼意吹過來,讓她打了個寒顫。顧逸辰的車停在路邊,他搖下車窗:“我送你回去?!?/p>
“不用了,太麻煩你了?!?蘇瑤擺擺手。
“不麻煩,正好順路?!?顧逸辰堅持道,“這個點不好打車,而且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p>
蘇瑤只好拉開車門坐進去。車?yán)锓胖婢彽妮p音樂,混合著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讓她緊繃了一天的神經(jīng)徹底放松下來。她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飛逝的路燈,眼皮越來越沉。
等她被輕輕叫醒時,車子已經(jīng)停在了蘇家別墅門口。顧逸辰遞給她一條毯子:“剛才看你睡著了,怕你著涼?!?/p>
毯子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暖暖的。蘇瑤道謝后下車,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看了一眼,車燈在黑暗中亮著,像兩盞守護的眼睛,直到她走進別墅才熄滅。
客廳里一片漆黑,只有老管家的房間還亮著燈。她輕手輕腳地上樓,剛走到房門口,就看到門縫里透出燈光 —— 林悅坐在她的書桌前,手里拿著她的劇本。
“你在干什么?” 蘇瑤的聲音帶著疲憊后的沙啞。
林悅嚇了一跳,慌忙把劇本放下,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換上冷笑:“我就是看看你這破劇本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天天不著家。”
“這是我的東西,你不該亂動?!?蘇瑤走過去把劇本收好,指尖因為生氣而微微顫抖。
“你的東西?” 林悅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別忘了,你住的房子、花的錢,都是蘇家的!你一個外人,有什么資格跟我談條件?”
蘇瑤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我會把欠蘇家的都還上。”
“還?” 林悅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以為你演個破戲就能發(fā)財了?別做夢了!我告訴你,這圈子不是你這種人能混的,遲早會被淘汰!”
蘇瑤不想跟她爭吵,轉(zhuǎn)身想去洗漱,卻被林悅一把抓住胳膊。她的指甲很長,掐得蘇瑤生疼。
“你放開我?!?蘇瑤用力想甩開她。
“我不放!” 林悅的眼神變得瘋狂,“你憑什么?憑什么你一來就搶走我的一切?現(xiàn)在還要去演戲出風(fēng)頭,你就不怕遭報應(yīng)嗎?”
兩人拉扯間,蘇瑤掛在墻上的水袖被扯了下來,綢緞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蘇瑤看著掉在地上的水袖,那是張萌特意借給她的,此刻卻被撕成了兩半。
一股怒火直沖頭頂,她用力推開林悅:“你太過分了!”
林悅沒站穩(wěn),摔倒在地上,眼淚瞬間涌了出來,聲音卻故意拔高:“你敢推我?蘇瑤你竟然敢推我!”
樓下傳來蘇母的聲音:“怎么了?大半夜的吵什么?”
蘇瑤看著地上哭鬧的林悅,突然覺得一陣無力。她彎腰撿起撕碎的水袖,指尖觸到冰涼的綢緞,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疼。
這場鬧劇最終以蘇母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zé)收場。蘇瑤躺在床上,聽著隔壁房間林悅故意發(fā)出的咳嗽聲,睜著眼睛直到天亮。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細(xì)長的光影,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她摸出手機,給張萌發(fā)了條道歉的消息,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按下發(fā)送鍵。也許林悅說得對,這條路,并沒有她想象中那么好走。
但她不會放棄。蘇瑤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疼痛讓她保持清醒,也讓她更加堅定 —— 不管遇到多少困難,她都要把這條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