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的引擎發(fā)出老態(tài)龍鐘的轟鳴,像是哮喘病人在艱難呼吸。陳吾貍握著扶手站在后門,掌心的紅肚兜娃娃硌得生疼,布料下的硬物隨著車身顛簸輕輕撞擊著他的肋骨。車窗玻璃上凝結著層白霧,用指尖劃開,外面的街景正以扭曲的角度向后流淌 —— 小區(qū)門口的香樟樹變成了日軍實驗室的鐵絲網(wǎng),便利店的招牌化作 “731 部隊駐滿洲第 16 支隊” 的木牌,而那個穿粉色護士服的身影,正站在路中央朝他揮手,裙擺下露出的腳踝覆蓋著青灰色的鱗片。
【系統(tǒng)隱藏提示:時空褶皺現(xiàn)象……】【當前區(qū)域:記憶與現(xiàn)實的夾縫……】【警告:請勿直視車窗倒影】
陳吾貍猛地收回視線,卻在對面的車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 鏡中人穿著日軍制服,胸前的編號 “739” 正往下淌著墨綠色的液體,脖頸處的勒痕與前世被拖進墻里時的傷痕完美重合。他下意識地摸向脖子,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鏈,是那條突然出現(xiàn)在脖頸上的藍色手鏈,鏈扣處刻著個極小的 “瑤” 字。
“叮 —— 幸福里社區(qū)醫(yī)院到了?!?/p>
報站聲像是用生銹的鐵片摩擦出來的,尖銳刺耳。車門 “嗤” 地一聲打開,一股福爾馬林的氣味涌進來,混著淡淡的消毒水味。上來的乘客是個穿白大褂的男人,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露出的眼睛里布滿血絲,胸牌上的名字被血漬糊住,只能看清 “張……” 兩個字。
男人徑直走到陳吾貍對面的空位坐下,公文包放在腿上,拉鏈沒拉嚴,露出里面半截泛黃的病歷。陳吾貍的目光掃過病歷上的照片,心臟驟然緊縮 —— 那是年幼的李夢瑤,穿著病號服躺在病床上,左眼的位置貼著塊紗布,露出的右眼里沒有黑眼珠,只有片渾濁的白。
【系統(tǒng)提示:檢測到關鍵人物 —— 張啟明(中年時期)】【時間錨點:2010 年 3 月 18 日(李夢瑤失明診斷日)】【危險指數(shù):A】
張啟明突然抬起頭,口罩下的嘴角咧開詭異的弧度:“你也去醫(yī)院?” 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我女兒今天要做眼球移植手術,供體…… 很特殊。”
陳吾貍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男人的公文包上,拉鏈縫隙里露出的病歷頁上寫著 “供體來源:739 號實驗體左眼”。他猛地攥緊手里的娃娃,紅肚兜的線頭刺進掌心,疼痛讓他想起冰柜里骸骨的空洞眼窩 —— 那里曾經(jīng)嵌著的,或許就是這顆被移植的眼球。
“你認識我?” 陳吾貍的聲音發(fā)緊,指尖的虎頭吊墜突然發(fā)燙。
張啟明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拉開公文包,里面露出的不是醫(yī)療器械,而是個透明的玻璃罐,泡著顆完整的心臟,表面覆蓋著層綠色薄膜,每跳動一下,罐子里的液體就泛起漣漪。“漂亮嗎?” 他的聲音帶著病態(tài)的興奮,“這是我從火災現(xiàn)場找到的,本來想給瑤瑤做備用心臟,沒想到……”
玻璃罐突然劇烈晃動,綠色液體濺在車窗上,瞬間凝結成張人臉 —— 是 102 室那個被挖掉臉的男人,正用空洞的眼眶盯著陳吾貍,嘴巴無聲地開合著,像是在說 “救我”。
“下一站,日軍 731 部隊遺址紀念館。”
報站聲再次響起,這次帶著濃重的日語腔調。陳吾貍猛地看向窗外,公交車不知何時駛進了片荒蕪的空地,斷壁殘垣上布滿彈孔,鐵絲網(wǎng)纏繞著干枯的骸骨,幾個穿日軍制服的身影正抬著擔架往卡車里裝尸體,擔架上蓋著的白布繡著 “739” 的編號。
【系統(tǒng)警告:進入記憶污染重災區(qū)……】【檢測到大量怨念體聚集……】【建議:用虎頭吊墜凈化周圍環(huán)境】
他剛掏出吊墜,就聽到身后傳來孩童的笑聲。回頭一看,最后排的座位上坐著個穿白裙的小女孩,正把玩著顆黑色的紐扣,正是李夢瑤替身娃娃掉的那顆眼珠。女孩的左眼戴著個精致的玻璃眼球,瞳孔里映出日軍實驗室的景象,右眼則是個黑洞洞的窟窿,里面滲出墨綠色的液體。
“爸爸,你看我的新眼睛?!?李夢瑤舉起紐扣朝他笑,玻璃眼球突然轉動,對準了對面的張啟明,“是爺爺給我的禮物哦?!?/p>
張啟明的身體猛地僵硬,公文包里的玻璃罐 “哐當” 掉在地上,綠色液體流淌開來,在車廂地板上匯成個巨大的符號 —— 正是李明浩繪制的怨念封印符。他捂著胸口劇烈咳嗽,口罩滑落,露出張被硫酸腐蝕過的臉,左半邊臉的皮膚皺縮成蛛網(wǎng),與冰柜里骸骨的臉部輪廓完全吻合。
“不是我……” 張啟明的嘶吼里混著哭腔,“是他逼我的!李明浩逼我做的!”
陳吾貍這才注意到,男人的白大褂袖口繡著個極小的 “李” 字。原來張啟明隨母姓,他本名叫李明啟,是李明浩的親生兒子 —— 那個被父親用替身娃娃保護下來的嬰兒,最終還是繼承了父親的罪孽。
【系統(tǒng)提示:家族詛咒真相解鎖……】【李明浩后代將世世代代背負 739 號的怨念……】【張啟明移植李夢瑤的心臟,實為延續(xù)詛咒的儀式】
車廂突然劇烈傾斜,像是被什么東西從側面撞擊。陳吾貍抓住扶手穩(wěn)住身形,看到窗外的日軍身影正用步槍掃射公交車,子彈穿透鐵皮的瞬間化作無數(shù)只黑色的蟲子,在車廂里盤旋飛舞。
李夢瑤的玻璃眼球掉在地上,滾到張啟明腳邊。男人像是被蠱惑般撿起眼球,猛地塞進自己的眼眶。當玻璃與血肉接觸的剎那,他的身體開始劇烈抽搐,皮膚下的血管暴起,勾勒出和護士手腕上相同的符號。
“完成了…… 終于完成了……” 張啟明的聲音變得蒼老而嘶啞,像是李明浩在說話,“739 號,你的怨念該找新宿主了。”
他的身體在符號的光芒中逐漸透明,最后化作道綠色的光流,鉆進陳吾貍胸口的吊墜里?;㈩^吊墜變得滾燙,表面的裂痕滲出金色的液體,滴在地板上的符號中央,竟長出株翠綠的植物,葉片上的露珠里映出張全家福 —— 李明浩抱著年幼的李明啟,妻子依偎在旁邊,一家三口站在幸福里小區(qū)的門口,背景里的香樟樹枝繁葉茂。
【系統(tǒng)提示:凈化張啟明的怨念……】【獲得記憶碎片:2005 年 6 月 13 日,李明浩在社區(qū)醫(yī)院地下室自殺】【關鍵信息:他的自殺儀式與替身娃娃的起源儀式完全相同】
公交車突然急剎車,慣性讓陳吾貍撞在扶手上。車門再次打開,外面站著個穿藍布衫的老人,手里拎著個黑色的布袋,正是年輕時的李明浩。他的左眼戴著個黑色的眼罩,露出的右眼里滿是疲憊和愧疚。
“739 號,我們該談談了。” 李明浩走上車,布袋里的東西發(fā)出窸窣的響動,像是骨頭在摩擦,“八十年了,這場恩怨該了結了。”
陳吾貍的目光落在老人的手腕上,那里戴著條褪色的紅繩,串著半塊虎頭吊墜,與他手里的正好拼成完整的老虎頭。當兩塊吊墜在空氣中接觸的瞬間,車廂里所有的怨念體都停止了動作,日軍的幻影、張啟明的殘響、李夢瑤的身影,都在金光中凝固成靜止的畫面。
“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贖罪方式?!?李明浩解開布袋,里面倒出的不是骨頭,而是堆穿紅肚兜的布娃娃,每個娃娃的胸口都縫著張照片,有日軍、有實驗體、有李家后代,“我把所有相關者的怨念都封在娃娃里,再用自己的靈魂鎮(zhèn)壓,本以為能換來安寧……”
他的聲音哽咽著,從懷里掏出個泛黃的日記本,最后一頁畫著張復雜的陣法圖,中央寫著 “輪回終結點:739 號公交車”?!拔宜愕浇裉鞎械谑宕屋喕?,算到你會坐上這班車?!?李明浩的眼罩滑落,露出個空洞的眼窩,里面嵌著顆黑色的紐扣,“現(xiàn)在,該你做選擇了?!?/p>
陳吾貍的視線落在陣法圖旁的小字上:“若毀陣,則所有怨念回歸本源,世界重置;若守陣,則輪回繼續(xù),李家后代世世代代做替身。”
他突然想起李夢瑤最后那張紙條上的字跡,想起女孩右眼的黑洞,想起張啟明被腐蝕的半張臉。所謂的救贖,從來都不是單方面的犧牲。
“我選第三種?!?陳吾貍握緊手里的紅肚兜娃娃,娃娃的紐扣眼珠突然亮起綠光,“我要帶著所有記憶離開這里,無論是 739 號的怨念,還是陳吾貍的羈絆?!?/p>
李明浩的眼窩里流出墨綠色的淚水:“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你會永遠活在記憶與現(xiàn)實的夾縫里,既不是實驗體,也不是普通人。”
“我知道?!?陳吾貍的目光掃過車廂里凝固的畫面,“但這總比讓仇恨永遠循環(huán)下去好。”
他舉起虎頭吊墜,金色的液體順著裂痕涌出,在陣法圖上畫出道新的符號 —— 是由 “739” 和 “陳吾貍” 兩個名字交織而成的圖案。當最后一筆完成時,公交車突然劇烈震動,所有的娃娃都開始燃燒,綠色的火焰中浮現(xiàn)出無數(shù)張釋然的臉。
李明浩的身體在金光中逐漸透明,最后化作道溫暖的光流,融入陳吾貍的胸口?!爸x謝你,739 號…… 不,陳吾貍?!?老人的聲音帶著解脫的嘆息,“替我告訴瑤瑤,爺爺對不起她?!?/p>
公交車的引擎發(fā)出最后一聲轟鳴,車身開始變得透明,外面的街景逐漸清晰 —— 還是幸福里小區(qū)門口的街道,香樟樹的葉子綠得發(fā)亮,便利店的老板正在卸貨,穿粉色護士服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只有車牌號依舊是 739。
“叮 —— 終點站,幸福里小區(qū)到了?!?/p>
正常的報站聲響起,陳吾貍握緊手里的紅肚兜娃娃和虎頭吊墜,走下公交車。車門在他身后關閉,公交車緩緩駛離站臺,在街角轉彎時突然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小區(qū)門口的陽光溫暖而真實,陳吾貍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藍色的手鏈還在,只是鏈扣處的 “瑤” 字變得模糊不清。他摸向胸口,虎頭吊墜已經(jīng)恢復冰涼,表面的裂痕里嵌著些金色的粉末,像是凝固的陽光。
“爸爸!”
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陳吾貍猛地回頭,看到個穿白裙的小女孩正站在便利店門口,左眼是清澈的黑色,右眼戴著個精致的玻璃眼球,正是他在公交車上看到的那顆。女孩的脖子上戴著條新的藍色手鏈,朝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李夢瑤的手里拿著個紅肚兜娃娃,和他手里的一模一樣。
“你怎么在這里?” 陳吾貍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我等你呀?!?女孩舉起手里的娃娃,娃娃的胸口縫著張新的照片,是他和女孩在小區(qū)廣場的合影,背景里的噴泉基座上刻著 “家人” 兩個字,“爺爺說,你會回來的?!?/p>
陳吾貍的眼眶突然發(fā)熱。他走上前,蹲下身看著女孩的眼睛,玻璃眼球里映出的不再是日軍實驗室,而是藍天白云和他自己的身影。
“我們回家吧?!?他輕聲說。
“好呀?!?李夢瑤拉起他的手,指尖的溫度真實而溫暖,“爸爸,這次我們不走了好不好?”
“好?!?陳吾貍握緊女孩的手,轉身走向小區(qū)深處。
經(jīng)過便利店時,老板笑著朝他揮手:“陳先生,以后常來呀!”
陳吾貍笑著點頭,眼角的余光瞥見貨架第二排 —— 那里擺著排嶄新的紅肚兜娃娃,只是胸口沒有縫任何紙片,眼珠是亮晶晶的玻璃球。
他知道,這不是結束,也不是開始,而是新的生活。無論過去有多少怨念和仇恨,未來有多少未知和挑戰(zhàn),只要記得自己是誰,記得身邊的羈絆,就永遠不會迷失方向。
當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口時,便利店貨架上的一個娃娃突然動了動,紐扣眼珠轉了轉,嘴角的縫合線跡像是在微笑。娃娃的紅肚兜上,不知何時多了個極小的虎頭印記。
而在社區(qū)醫(yī)院的地下室里,一個被遺忘的玻璃罐突然發(fā)出輕微的震動,綠色的液體中,一顆心臟正在緩緩跳動,表面覆蓋的薄膜上,映出 739 號公交車的影子。
【系統(tǒng)最終提示:記憶永不消逝,羈絆永遠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