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大廈頂樓的會議室.
玻璃墻上,映出我蒼白的臉色。
對面德國客戶正用飛快語速提出條款修改意見,我捏著鋼筆的指尖微微發(fā)抖。
"Frau Wen, sind Sie einverstanden?"(溫女士,您同意嗎?)
我用德語流暢回應,同時注意到小林在門口焦急打手勢。
胃部突然一陣絞痛,我強撐著不露異色,簽完最后一份文件。
客戶剛離開,我就踉蹌扶住桌沿。冷汗瞬間浸透襯衫后背。
"溫總!"小林沖進來扶我,"醫(yī)生說了您不能——"
"裴瑾川在接待室?"我打斷她,吞下兩片止疼藥。
"等了四小時了。"小林壓低聲音,"他說不見到您不走。"
我對著落地窗整理衣領(lǐng)。
鏡中的女人一身利落西裝,嘴唇因用力抿著而泛白。
誰能想到這副軀殼里,鉈元素正一點點侵蝕我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
"讓他進來。"
裴瑾川進門時,我?guī)缀跽J不出他。
曾經(jīng)一絲不茍的頭發(fā)凌亂地支棱著,西裝皺得像抹布,眼下兩片青黑。
唯一沒變的是身上那股冷松香,混合著淡淡的煙草味。
"溫念。"他嗓子啞得厲害,"裴氏要破產(chǎn)了。"
我示意他坐,自己則站在辦公桌后,保持安全距離:"根據(jù)《企業(yè)破產(chǎn)法》第十六條,你們還有三十天債務重組期。"
"重組?"他苦笑,"所有銀行都把門鎖死了。"
陽光透過落地窗,在他憔悴的臉上投下細碎光影。
我恍惚想起大學時他第一次帶我參觀裴氏大廈,那時他指著總裁辦公室說:"將來我要讓裴氏上市,市值翻十倍。"
如今那間辦公室應該已經(jīng)被債主貼滿封條。
"溫念,"他突然跪下來,膝蓋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悶響,"求你。"
我手指無意識掐進掌心。
那個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裴瑾川,此刻像條喪家之犬匍匐在我腳下。
"起來。"我聲音發(fā)緊,"別這樣。"
"只有你能救裴氏。"他抬頭,眼里布滿血絲,"我知道我沒資格求你,但那些員工...很多跟了裴家十幾年..."
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攥住。
這就是裴瑾川最可惡的地方——他永遠知道我的軟肋在哪里。
“三個條件。"我轉(zhuǎn)身面對窗外,
“第一,全面配合反欺詐調(diào)查;
第二,核心資產(chǎn)由溫氏托管;
第三…"
喉嚨突然發(fā)緊,"你親自去警局,把蘇媛保釋出來。"
"什么?"他猛地站起,"她差點害死你!"
"我需要她指證真正的主謀。"我點開平板,調(diào)出一段監(jiān)控——蘇媛父親深夜?jié)撊胛壹依险臅浚?看這個日期。"
裴瑾川臉色驟變:"是你失蹤前一天..."
"蘇家書房有我要的東西。"我關(guān)閉屏幕,"做不做?"
他拳頭捏得咯咯響:"我做。"
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法國萊茵集團的代表團魚貫而入。
走在最前的金發(fā)女士熱情地向我伸出手:"Madame Wen, enchantée!"(溫女士,很高興見到您?。?/p>
我瞬間切換成流利法語,向他們介紹項目進展。
余光瞥見裴瑾川僵在原地,震驚地看著我與外國客商談笑風生。
"這位是..."金發(fā)女士好奇地看向裴瑾川。
"前商業(yè)伙伴。"我用英語回答,"正要離開。"
裴瑾川臉色灰敗,默默退到角落。
我故意忽略他,繼續(xù)用法語與客戶討論技術(shù)參數(shù),偶爾穿插幾句德語解釋專業(yè)術(shù)語。
整個談判過程行云流水,連我自己都驚訝于此刻的鎮(zhèn)定。
兩小時后送走客戶,我發(fā)現(xiàn)裴瑾川還在原地,手里多了杯熱茶。
"你什么時候?qū)W的法語?"他輕聲問,"還有德語..."
“在你讓我翻譯技術(shù)文檔的時候。"
我松開發(fā)髻,長發(fā)傾瀉而下,"每天四小時睡眠,足夠?qū)W很多東西。"
他手中的茶杯晃了一下,茶水濺在袖口。
那是我最常給他泡的菊花茶,清熱去火。
"還有事?"我故意問。
"剛才小林...不小心說漏嘴。"他聲音發(fā)顫,"城南兒童醫(yī)院的那個匿名捐款人...是你?"
我手指一頓。
那家專治血液病的醫(yī)院,是裴瑾川母親去世的地方。
他每年都會去捐款,但從不知道賬戶上"神秘捐贈人W"就是我。
"抵稅手段而已。"我合上電腦,"不送。"
他走到門口又回頭:"溫念,如果重來一次..."
"沒有如果。"我打斷他,"現(xiàn)在請你離開,我要準備明天和蘇媛的會面。"
門關(guān)上后,我立刻癱在沙發(fā)上。
眩暈感潮水般襲來,耳邊嗡嗡作響。
醫(yī)生警告過,鉈中毒會影響神經(jīng)系統(tǒng),而我的癥狀正在加速惡化。
手機震動,私家偵探發(fā)來消息:「查到了,蘇家書房暗格里有本藍色賬本,記錄著二十年前一筆交易」
緊接著是一張模糊照片——泛黃的賬本頁面上,赫然寫著「處理溫家丫頭:50萬」,簽名龍飛鳳舞,我卻在瞬間認出了那個筆跡。
全身血液仿佛凝固。
那個在我七歲失蹤后”偶然"救下我、把我送進福利院的人;
那個每年我生日都”剛好"來訪的人;
那個總在裴瑾川面前說我"來歷不明心機重"的人...
裴夫人。
我顫抖著撥通父親電話:"爸,我可能找到...當年拐賣我的人了。"
窗外突然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
就像二十年前那個夜晚,我在游樂園被人牽走時,也是這樣的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