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頸間那條“價值連城”的訂婚項鏈，此刻像一道無形的枷鎖，沉甸甸地壓著，每一次低頭都能感受到那冰冷的鉆石貼著她的皮膚，提醒著她那天的背叛和謊言。她不敢再戴，把它鎖進了首飾盒的最底層。
不安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她迫切地需要抓住點什么，來證明自己沒有被拋棄，證明自己依舊有價值。
這天下午，許晴約了陳浩在城郊一家極其隱秘的高級會所見面。會所建在山腰，私密性極好，每個包間都自帶獨立的庭院。陳浩比約定的時間晚到了半小時，臉色憔悴，眼窩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身上的西裝也不復(fù)往日的筆挺。被停職調(diào)查的陰影和圈內(nèi)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顯然讓他焦頭爛額。
“你怎么才來！”許晴一見到他，就忍不住抱怨，精心描繪的眉眼間滿是焦慮，“浩哥哥，現(xiàn)在怎么辦??？江旭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他看我的眼神好可怕！”
陳浩煩躁地扯了扯領(lǐng)帶，一屁股坐在柔軟的沙發(fā)里，拿起桌上的冰水猛灌了幾口：“慌什么！他現(xiàn)在沒證據(jù)！審計那邊我找人拖著呢！老頭子…江振國也念著點舊情，暫時沒下死手?！彼焐线@么說，眼神卻飄忽不定。
“沒證據(jù)？那他為什么突然停了你的職？還凍結(jié)了那么多資金？”許晴根本不信，“還有我的卡…他給我的副卡，這個月的額度好像也降了！”這才是她最恐慌的。
“那是他借題發(fā)揮！想逼我就范！”陳浩猛地提高音量，又心虛地壓了下去，“晴晴，我們現(xiàn)在不能亂！他江旭想整垮我，沒那么容易！我的‘宏遠’馬上就要上市了！只要撐過這一關(guān)，拿到融資，我就能翻身！到時候，誰看誰的臉色還不一定呢！”
“上市？”許晴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真的嗎？什么時候？”
“快了！就在下個月初！路演都安排好了！”陳浩挺直了腰板，試圖找回一點昔日的意氣風(fēng)發(fā)，“承銷商那邊很看好，幾個大機構(gòu)也表達了意向。只要上市成功，資金鏈的問題迎刃而解！江旭想用‘星耀’拖死我？做夢！”
他越說越激動，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晴晴，你放心！等我宏遠上市，你就是老板娘！江旭給你的，我加倍給你！他那個破訂婚項鏈算個屁？我給你買更好的！卡地亞最新款的頂級粉鉆，我都給你訂好了！”
許晴被他的豪言壯語感染，心中的恐慌暫時被貪婪和虛榮壓了下去，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甜膩笑容：“真的？浩哥哥你對我最好了！”她扭著腰肢坐到他身邊，依偎過去。
陳浩順勢摟住她，手指在她光滑的手臂上摩挲著，眼神閃爍著算計的光芒：“當然是真的！不過晴晴，現(xiàn)在是最關(guān)鍵的時候，上市前需要打點的地方很多，各方面都要打點到位，確保萬無一失。我的流動資金被江旭那混蛋卡死了不少，你看…你那邊…能不能先挪點給我周轉(zhuǎn)一下？等上市成功，我十倍還你！”
許晴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手里確實還有一些江旭以前給她的錢，以及她自己變賣一些不太起眼的珠寶首飾攢下的私房錢，那是她為自己留的后路。
“浩哥哥，我…我手里也沒多少了…”她猶豫著。
“晴晴！”陳浩捧起她的臉，眼神“深情”而“懇切”，“我們是一體的！我的成功就是你的成功！現(xiàn)在這點投入算什么？等宏遠上市，你就是億萬富婆！想想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到時候讓她們都來巴結(jié)你！想想卡地亞的粉鉆！”
許晴看著陳浩眼中的急切和許諾的奢華未來，虛榮心最終戰(zhàn)勝了理智。她一咬牙：“好吧！我…我大概能湊出三百萬左右…這是我全部的家當了浩哥哥！你一定要成功??！”
“太好了！晴晴，你真是我的福星！”陳浩大喜過望，重重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放心！我陳浩對天發(fā)誓，絕不負你！等宏遠上市慶功宴那天，我要讓所有人看看，誰才是真正的贏家！尤其是江旭那個混蛋！”
他眼中閃爍著瘋狂和孤注一擲的光芒。仿佛那場慶功宴，就是他向江旭發(fā)起最終復(fù)仇的號角。
許晴依偎在他懷里，幻想著粉鉆的光芒和眾人艷羨的目光，暫時忘卻了心底深處的不安和江旭那冰冷如刀的眼神。
兩天后，市中心頂級珠寶沙龍“臻藝”。
江旭坐在VIP接待室里，修長的手指隨意翻看著一本厚重的珠寶圖冊。他對面坐著的，是沙龍的首席鑒定師，一位頭發(fā)花白、氣質(zhì)儒雅的老先生。
“江先生，您帶來的這條項鏈，”鑒定師戴著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用放大鏡再次審視著絲絨托盤里那條流光溢彩的鉆石項鏈，正是許晴的訂婚禮物，“主鉆的切割工藝非常精湛，火彩也相當不錯，鑲嵌工藝也算得上乘?！?/p>
江旭抬眸，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但是，”鑒定師放下放大鏡，語氣帶著一絲遺憾，“很抱歉，經(jīng)過我們最權(quán)威的儀器檢測和專家團隊的綜合評估，這條項鏈上所有的鉆石，包括主鉆在內(nèi)，均為實驗室培育的高品質(zhì)合成鉆石（HTHP法），并非天然鉆石。其價值…與天然鉆石相差甚遠。鑲嵌所用的鉑金倒是足量的?！?/p>
他頓了頓，補充道：“這種級別的合成鉆，單從肉眼和普通儀器，確實很難與頂級天然鉆區(qū)分。只有最專業(yè)的設(shè)備和經(jīng)驗豐富的鑒定師才能辨別。其成本…大概只有同等大小、顏色、凈度天然鉆石的十分之一，甚至更低?！?/p>
江旭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合上了手中的圖冊。
“知道了。謝謝?！彼酒鹕?，語氣平淡無波。
鑒定師將項鏈小心地裝回特制的首飾盒，遞給江旭。江旭接過盒子，看都沒看，隨意地放進了大衣口袋，仿佛那只是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玩意。
離開“臻藝”，坐進車里。司機平穩(wěn)地駛向江氏集團總部。
江旭靠在后座，閉目養(yǎng)神?？诖锏氖罪椇许阎?。他伸手將它拿了出來，打開。冰冷的合成鉆石在昏暗的車廂里折射著窗外流動的光，璀璨，卻毫無靈魂。
他想起安全通道里，許晴那冰冷刻薄的聲音：“他那條？哼，高仿的A貨而已，他還真當傳家寶了？也就配糊弄糊弄他那種眼瞎的傻子?！?/p>
還有她對著陳浩的甜膩許諾：“真貨當然要給我的浩哥哥戴啦！”
一絲極淡、極冷的笑意，終于浮現(xiàn)在江旭的唇角。
原來，他視若珍寶、傾注了五年感情送出的“真心”，在別人眼里，不過是廉價的、可以隨意丟棄的贗品。
而那個所謂的“真貨”，正戴在他“好兄弟”的脖子上，成為他們偷情和算計他的可笑信物。
真是，諷刺到了極點。
車子駛?cè)虢洗髲B地下車庫。江旭下車，將那個裝著“廉價真心”的首飾盒，隨手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金屬盒身撞擊桶壁，發(fā)出“哐當”一聲輕響，隨即被黑暗吞沒。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邁步走向?qū)Ｓ秒娞?，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沉靜。
真正的“真品”，從來就不在這些虛妄的石頭和謊言里。它存在于即將到來的清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