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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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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布,再往左一點...對,就那里!"

林小雨站在工作室中央指揮著我掛畫。她的設(shè)計作品《城市記憶》獲得了大賽銀獎,今天要在工作室辦一個小型慶祝會。陳昊本來說要幫忙,但臨時又出差了——這次是去廣州見重要客戶。

"完美!"她拍手笑道,眼睛彎成兩道月牙,"你比陳昊靠譜多了,他上次幫我掛畫,墻上多了三個沒必要的洞。"

我跳下梯子,拍了拍手上的灰。自從那個雨夜后,我們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件事,但每次獨處,空氣中總有種說不清的張力。

"還有什么要搬的?"我刻意保持距離,聲音比平時生硬。

"就剩這些椅子了。"她遞給我一瓶水,"休息會兒吧,你都忙了一上午了。"

我接過水瓶,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立刻縮回手。水灑了一些在地板上。

"對不起。"我彎腰去擦,她也同時蹲下,我們的頭差點撞在一起。

"我來吧。"她說,聲音很輕。

就在這時,工作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驚喜!"陳昊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客戶會議提前結(jié)束,我改簽了機票..."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我抬頭,看到他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束鮮花和一個禮物盒,表情凝固在笑容與驚訝之間。

林小雨迅速站起來:"陳昊!你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

"想給你個驚喜..."他的目光在我和地上的水漬之間游移,"你們在忙?"

"小布幫我布置晚上的慶祝會。"林小雨接過花束,"好香啊,謝謝。"

陳昊的表情松弛了一些,但眼神仍然帶著審視。"兄弟,謝了。"他拍拍我的肩膀,力道比平時重,"我不在的時候多虧你照顧小雨。"

"應(yīng)該的。"我強迫自己直視他的眼睛,"既然你回來了,那我先走..."

"別??!"陳昊摟住林小雨的腰,"晚上一起來慶祝,我請客!"

他的動作像是一種無聲的宣示。林小雨在他臂彎里顯得有些不自在,但很快調(diào)整表情附和道:"對啊,一起來吧。"

晚上七點,我站在餐廳門口猶豫了十分鐘才進去。包間里已經(jīng)坐了七八個人,大多是林小雨的朋友和同事。陳昊坐在主位,正給大家倒酒,看到我立刻招手。

"小布!來,坐這兒!"他指著身邊的空位——刻意留在他和林小雨之間的位置。

整個晚餐,陳昊表現(xiàn)得異常熱情,不斷給我夾菜、倒酒,摟著林小雨的肩膀向大家介紹他們的戀愛史。每當(dāng)林小雨和我說話,他就會插進來,或者突然做些親昵動作打斷我們。

"陳昊,"林小雨終于忍不住小聲說,"你弄疼我了。"

他這才松開一直緊握著她手腕的手。"抱歉,寶貝。"他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太高興了。"

我借口去洗手間逃離了包間。站在洗手臺前,我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眼下是明顯的黑眼圈,嘴角因為強裝笑容而發(fā)酸。

"你看起來糟透了。"

我轉(zhuǎn)頭,看到李夢靠在門框上。她是林小雨的同事,也是我的前女友——大學(xué)時交往過半年,和平分手后成了朋友。

"李夢?我不知道你也在..."

"剛來。"她走進來洗手,"看到你在自虐,過來關(guān)心一下。"

"我沒..."

"得了吧。"她甩了甩手上的水,"你看林小雨的眼神,瞎子都能感覺到不對勁。"

我渾身一僵:"什么意思?"

"別裝了。"她壓低聲音,"我是過來人,記得嗎?你以前也那樣看過我。"

我無法反駁。李夢一直很了解我,甚至比陳昊更甚。

"她是我兄弟的未婚妻。"我聲音干澀。

"所以呢?"李夢冷笑,"別用兄弟情分包裝你的懦弱。要么承認(rèn)你的感情,要么徹底放手?,F(xiàn)在這樣對三個人都不公平。"

她抽了張紙巾擦手,然后從包里拿出一張名片塞進我襯衫口袋。"我朋友,心理咨詢師。也許你需要找人聊聊。"

回到包間,慶祝會已接近尾聲。陳昊喝得滿臉通紅,正摟著林小雨唱跑調(diào)的情歌。林小雨看到我進來,投來一個求助的眼神。

"陳昊喝多了,"我走過去,"我送你們回去吧。"

"我沒醉!"陳昊大聲宣布,但腳步已經(jīng)不穩(wěn),"小雨,告訴他們我們明年幾月結(jié)婚!"

林小雨臉色變了:"陳昊,我們還沒定具體..."

"六月!"他打斷她,"我媽說六月最吉利!"

回家的出租車上,陳昊靠在我肩上睡著了。林小雨坐在副駕駛,沉默地望著窗外。車內(nèi)只有陳昊偶爾的鼾聲和電臺播放的輕音樂。

"謝謝你今天幫忙。"林小雨突然說,沒有回頭。

"沒事。"

又是一陣沉默。

"他平時不這樣,"她輕聲說,"可能是太高興了..."

我沒有回應(yīng)。陳昊一直這樣——高興時忘乎所以,不考慮他人感受。大學(xué)時我替他收拾過無數(shù)次類似殘局。

車先到林小雨家。我?guī)退炎眭铬傅年愱环錾蠘?。陳昊一進門就沖進廁所吐了,林小雨忙著拿毛巾和溫水。

"我來照顧他吧。"她說,"你早點休息。"

我點點頭,準(zhǔn)備離開,卻注意到茶幾上放著一本熟悉的舊筆記本——我大學(xué)時寫詩的本子,封面上有我用鋼筆畫的燈塔。

"這個怎么在你這?"我拿起本子。

"啊,那個..."林小雨有些慌亂,"上周陳昊收拾大學(xué)東西時找到的,說你的詩寫得很好,非要帶給我看..."

我翻開本子,里面是年輕時寫的拙劣詩句。翻到某一頁時,我停住了——那頁被折了一個角,是我大四寫的一首名為《理想型》的詩,描述了一個喜歡海岸線樂隊、眼角有笑紋、會在工作時咬嘴唇的女孩。

林小雨站在不遠(yuǎn)處,目光落在那頁紙上,又迅速移開。我們之間突然彌漫著一種奇怪的沉默。

"我該走了。"我合上本子,聲音嘶啞。

"小布..."她欲言又止。

"照顧好他。"我頭也不回地關(guān)上門。

回到家,我直接走向酒柜。半瓶威士忌下肚后,手機響了。是林小雨發(fā)來的照片——陳昊躺在床上熟睡,臉上蓋著濕毛巾。配文是:「他沒事了,放心?!?/p>

我沒回復(fù)。十分鐘后,她又發(fā)來一條:「那首詩...寫的是誰?」

酒精讓我的手指不受控制:「一個幻想中的人?!?/p>

「找到了嗎?」

「找到了。但不該是我的?!?/p>

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持續(xù)了很久,最后只發(fā)來一個字:「哦?!?/p>

那晚,我夢見自己站在燈塔上,看著一艘船在暴風(fēng)雨中漸行漸遠(yuǎn)。我想喊,但發(fā)不出聲音;想追,但雙腳被釘在原地。

第二天中午,我被陳昊的電話吵醒。

"兄弟!昨天謝了!"他聲音洪亮,完全不像宿醉的人,"我是不是出洋相了?"

"還好。"我揉著太陽穴。

"小雨說我逼太緊了。"他嘆了口氣,"可能確實有點...我只是太愛她了,你懂嗎?"

我握緊手機,胃里翻騰。"嗯。"

"對了,下周六我爸媽請吃飯,正式見見未來兒媳婦。你一定要來啊!我媽點名要見你!"

"陳昊..."我想找借口推辭。

"別拒絕!"他打斷我,"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就像我的家人一樣。我需要你在場。"

掛掉電話,我走進浴室,用冷水沖臉。鏡中的我眼睛布滿血絲,下巴上冒出了胡茬。李夢的話在耳邊回響:"要么承認(rèn)你的感情,要么徹底放手。"

但有些事情,不是承認(rèn)或放手那么簡單。陳昊不只是我的朋友——大學(xué)時我抑郁最嚴(yán)重的那段日子,是他每天拉著我去吃飯;工作第一年我被房東趕出來,是他收留了我三個月;甚至現(xiàn)在住的公寓,也是他介紹的。

我拿起手機,翻到昨天和林小雨的對話。那個孤零零的"哦"字像一把小刀,刺得眼睛發(fā)疼。

窗外陽光明媚,而我只想躲在黑暗里。我撥通了李夢給我的心理咨詢師的電話。


更新時間:2025-08-13 03:15:40